“我可不相信奇迹。”凯伦说完,紧紧抿着嘴巴看着她的大姑。阳光映在凯伦不沾脂粉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是画片里“化妆前”的模特儿。但少了化妆品正好凸显出她完美的肌肤、高高的颧骨,还有翡翠般的双眸。
“我压根儿没有提到奇迹这两个字,”安妮答道,语气透着不耐。凯伦肤色白晢,她则绉黑;她比凯伦矮了半尺,体型非常丰满。“我只不过说你该去参加俱乐部的圣诞舞会。这跟奇迹有什么关系?”
“你说或许我能碰上一个好人,然后再婚。”凯伦答道,拒绝去回想车祸已夺走她心爱的丈夫。
“好吧,那你枪毙我好了,我跟你赔不是。”安妮眯着眼睛打量一度曾经非常美丽的弟媳,发觉实在很难相信自己从前竟对凯伦的外表嫉妒至极。现在凯伦的头发毫无生气地塌垂在肩际,耳朵以下都分岔。她脸上没有一丝脂粉,再加上肤色浅的缘故,看起来像是苍白的十几岁小女生。以往高雅的服饰已不复见,此刻凯伦身上穿的是一套旧运动服,安妮知道那原是凯伦亡夫雷伊的东西。
“你曾经是全乡村俱乐部里最耀眼的女孩,”安妮伤感地说。“我还记得圣诞节的时候看你和雷伊跳舞。你还记不记得你穿的那件晚礼服?开叉开得好高,简直可以看见屁股。你和雷伊这一对真是风光极了!你那双腿让舞会上所有男人流口水,让全丹佛市的男人都流口水!当然,只有我的查理例外,他是不去看的。”
凯伦自茶杯上方对她微微一笑。“你的话里有两个重点,‘女孩’和‘雷伊’。我已不是女孩了,而且也不再拥有雷伊。”
“得了吧!”安妮拉长声音说。“听你说得好像你已经九十二岁,可以准备买棺材了。你也不过快三十而已。我今年三十五,年纪对我可没什么影响。”安妮边说边扶着后腰起身,慢慢走到水槽旁边再倒一杯花草茶。她已进入妊娠末期,肚子大得几乎拿不到茶壶。
“我明白你的意思。”凯伦说。“可是不管我老还是年轻,雷伊都不会回来了。”她说到雷伊时那种必恭必敬的语气,好像把他当神似的。
安妮长叹一声,这种对话不知进行过多少遍了。“雷伊是我弟弟,我非常爱他,可是凯伦,雷伊已经死了,他死了两年了。现在该是你重新活起来的时候了。”
“你不清楚我和雷伊之间的情形,我们……”
安妮满脸同情,将手伸过桌面,抓住凯伦的手腕捏了一下。“我知道他曾是你的一切,可是你还有很多东西可以给别人,给另一个活着的男人。”
“不!”凯伦厉声说道。“这世界上没有别的男人能够取代雷伊的地位,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去尝试。”她蓦地起身走向窗口。“没有人了解。雷伊和我不只是夫妻而已,我们是伙伴。我们是平等的,互相分享一切。雷伊事事都会问我的意见,从生意上的事情到他该穿什么颜色的袜子都一样。他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你能了解吗?不管是在我认识雷伊之前还是之后,遇到的都是那种喜欢女人漂漂亮亮乖乖坐着的男人。只要你一开始告诉他你的想法,他马上就要服务生结帐。”
这些安妮都无法反驳,因为她亲眼见过他俩的婚姻有多美满。可是她实在不愿见到弟媳这样与世隔绝,所以并不打算告诉凯伦说她永远也不会找到能及得上雷伊一半的男人。
“好吧!”安妮说。“不提这些了,如果你决心要效法印度的寡妇殉夫,那就随你。”她迟疑地望着弟媳妇的背影。“谈谈你的工作吧!”她的语气明白表示出她对凯伦的工作有何看法。
凯伦自窗前转身,笑了。“安妮,你这个人藏不住心里的想法。你先是对我爱丈夫不满意,现在又对我的工作有意见。”
“去告我啊!我认为你不该一辈子守寡,也不该做打字这种要命的工作。”
凯伦总是没办法生安妮的气,因为安妮真心认为凯伦是天底下最棒的人,而且这跟她们是亲戚没关系。“我的工作不错啊!”她说,重又回到桌边坐下。“大家都很好,一切都顺利。”
“这么无趣啊?”
凯伦大笑。“也不算非常无趣,不过是有点无聊。”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辞职算了?”凯伦还来不及回答,安妮便举起一只手。“我道歉。你脑筋这么好,如果你想埋没在打字间,也不关我的事。”安妮眼神一亮。“算了,谈谈你那位风度翩翩迷死人的老板吧。那帅哥最近如何啦?”
凯伦微微一笑然后不予理会。“上星期打字间那些女同事替我办了个生日派对。”她挑战似地扬起眉毛,因为安妮对她那六个女同事一向都没什么好话。
“哦。.她们送你什么东西啊?手工披肩还是摇椅?还是两只猫?”
“弹性袜。”她说,然后大笑。“不,我是开玩笑的。是很正常的东西,她们凑钱送我一份非常好的礼物。”
“到底是什么?”
凯伦喝了口茶。“一条眼镜炼。”
“什么?”
凯伦目光一闪。“挂眼镜的链子。你知道,就是那种一条戴在脖子上的东西嘛。很精致,十八K金的。炼扣上有,呃,有猫。”
安妮可没笑。“凯伦,你得离开那个地方。那些女人加起来一定有三百岁了。她们难道没注意到你没戴眼镜吗?”
“三百七十五。”看到安妮疑惑的眼神,凯伦说道。“她们总共三百七十五岁,有一天我算过。她们说知道我没戴眼镜,可是我已经满三十岁,不久就需要了。”
“像你这样的老太婆也快该穿弹性袜了。”
“其实,去年耶诞节詹小姐就送了我一双。她七十一岁,跟我说保证好穿。”
这回安妮笑了。“噢,凯伦,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一定要离开那里。”
“嗯,”凯伦说,低头看着茶杯。“我的工作是有用处的。”
“你在打什么主意?”安妮立刻追问。
凯伦无辜地看着大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安妮往后靠,打量弟媳好一会儿。“我终于开始懂了。你这个人太聪明,不会一下子就把事情全都抖出来。那么开导一下我吧,罗凯伦,如果你现在不老老实实跟我说个清楚,我就想法子好好惩罚你,比方说在我的宝宝三岁以前都不准你见她。”
凯伦立刻脸色发白,安妮知道自己赢了。“快说!”
“那是份不错的工作,而且同事也都——”
安妮突然脸色一亮。“少在我面前装烈士。从你八岁开始我就认识你了,记得吧?你帮那些老太婆多故事,这么一来你就多知道不少事情。我敢打赌公司的情形你比谭艾力还清楚。”安妮笑了,对自己的精明很得意。“而且你故意不修边幅免得引起别人的戒心。要是你几年前的样子被葛小姐那个恶婆娘看见,她一定会找个理由炒你鱿鱼。”
凯伦脸红了,等于不打自招。
“请原谅我的愚蠢,”安妮说。“你为何不找份比秘书高薪的工作?”
“我是试过!”凯伦激动地说。“我应征了几十家公司,可是因为我没有学士学位,他们根本不肯把我列入考虑。人事主管完全不把经营五金店八年的经验当回事。”
“你只不过让五金店的获利增加四倍而已。”
“不管怎样,这些都不算数。只有证明我花了好几年上些无聊课的那张纸才算数。”
“那么你何不回学校去弄张纸?”
“我是打算去上学!”凯伦啜了口茶好让自己平静。
“听我说,安妮,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永远不会再找到像雷伊那样能够和我合作无间的男人,所以或许我可以学到足够的东西自己开一家店。卖掉雷伊那一半五金店股权的钱我还留着,现在工作赚的钱我也大半都存起来了。同时,我正在学习关于经营谭艾力这种大公司的一切。”
凯伦微笑。“我当然不是真的在那些老小姐面前当傻瓜。她们以为是在利用我来替她们做事,但其实我只挑我愿意做的东西做。从公司各部门来到我们那间办公室的东西都会先经过我的桌子。又因为我周末和假日都愿意加班,所以总是可以见到最紧急的文件。”
“你学了这么多打算拿来干什么?”
“找个地方开店做生意,做零售业吧!这一行是我懂的,只不过现在没有雷伊来负责销售,我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应付。”
“你应该再婚。”
“可是我不想结婚!”凯伦几乎是用吼的。“我只不过想怀孕!”凯伦一说完便惊恐地看着她的朋友。“请忘了我说的这句话,”她低语。“对了,我该走了。我还有事——”
“敢从那椅子上起来你就死定了。”安妮平静地说。
凯伦长叹一声,瘫回安妮阳光充足的厨房的窗座上。“求求你别这样,安妮。”
“别哪样?”
“打听刺探并且干涉与你无关的事。”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这辈子从来没做过那种事,现在给我从实招来。”
凯伦企图转变话题。“上星期又有个美女泪汪汪地从谭先生的办公室走出来,”她提起她的老板,不知为何那男人似乎能使安妮因欲望而疯狂。凯伦确信是因为安妮不认识他的缘故。
“你说你想怀孕是什么意思?”安妮紧咬不放。
“她离开以后一小时,有个珠宝商带着手提箱和两名护卫出现在谭先生的办公室。我们大家都猜想他是要贿赂她把她打发走。这么说好了,用翡翠来擦干她的眼泪。”
“你有没有为了怀孕而采取任何行动?”
“星期五我们听说谭先生又订婚了,但可不是跟到办公室来找他的那个女人订婚。这回跟他订婚的是个红发女郎。”她倾身越过桌面靠近安妮。“星期六我负责打了他的婚前协议书。”
这可引起了安妮的注意。“里面写什么?”
凯伦回到原位,脸上露出不屑。“那人是个混蛋,安妮,真的。我知道他长得帅,而且钱多得难以想像,可是他真算不上是个好人。我知道他那些……他那些社交名媛八成都只是看上他的钱,当然不可能是喜欢他,可是她们毕竟都是人啊,应该得到仁慈的对待。”
“你到底要不要停止说教,告诉我婚前协议书上写了些什么?”
“他的新娘必须同意,凡是在他们婚姻期间,用他的钱买的东西,她都得放弃权利。据我所知,她不能拥有任何东西。一旦离婚,就连他买给她的衣服都还是他的。”
“真的?他打算拿那些女人衣服干什么?”安妮挑挑眉毛。
“当然没什么好事。还不是再拿去给另一个能穿得下的淘金女郎。要不然他也可以拿去卖了,用那些钱去买一盒订婚戒指,反正他成天就拿订婚戒指送人。”
“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那个人呢?”安妮问。“他给了你一份工作,不是吗?”
“噢,是啊,他办公室里都是女人。我敢说他一定指示人事部门依据腿的长度来雇用女人,他身边围了成群美女级的女性主管。”
“这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他什么也不让她们做!”凯伦激烈地说。“谭先生自己做一切决定。据我所知他甚至完全不问他那些美女群有什么看法,更别说把事情交给她们去办了。”她紧紧捏着茶杯把手,几乎把它捏断。“谭艾力可以单独一人在沙漠中生活,他的生命里不需要别人。”
“看起来他需要女人。”安妮轻声说道。她见过凯伦的老板两次,完全被他迷得晕头转向。
“他是典型的美国花花公子,”凯伦说。“腿越长、头发越长,他越喜欢,他喜欢没脑袋的美女。”她不怀好意地笑笑。“话说回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女人傻到发现跟他结婚只能得到他的人然后还嫁给他。”
“嗯……”安妮说,看见凯伦脸上的怒气。“或许我们该换个话题。既然只要有男人看你一跟你就避之唯恐不及,你打算怎么生孩子?我是说你现在的打扮是故意让男人保持距离的,对吧?”
“啊!这茶好好喝,”凯伦说。“安妮,你对厨房里的事情真有一套,今天真开心,不过现在我非走不可了。”她说完便起身朝厨房门走去。
“噢!”安妮大叫。“我要开始阵痛了!帮帮我!”
凯伦脸上几乎没了血色,急忙奔向她的朋友。“快躺下,放松。我打电话到医院。”
凯伦才要伸手去拿电话,安妮又用正常的声音开口了。“我想痛已经过去了,不进你最好留在这里等到查理回来。你知道嘛,以防万一。”
凯伦怒瞪安妮好一会儿,然后认栽,又回来坐下。“好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不知怎么搞的,近来我对婴儿非常感兴趣,大概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不管了,反正你刚才提到小孩的事情,就让我想要问个清楚。”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真的。我只是……”
“只是怎样?”安妮追问。
“我只是遗憾我和雷伊一直没生孩子。我们两人都以为反正时间多的是,不急。”
安妮没说话,让凯伦自己去想想要说些什么。“最近我到不孕症诊所做了彻底的检查,看样子我应该完全没问题。”
凯伦没再说下去,于是安妮柔声说道:“原来你去找过医生,接下来怎么办?”
“我要从名单上挑一位捐精者。”凯伦说得很干脆。
安妮觉得这种事太离谱,一时忘了收敛,忍不住要糗她。“是啊,然后你就拿个管子——”
凯伦没笑,她的眼神愤怒地闪烁。“你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因为你有爱你的丈夫可以效劳,可是我能怎么办?到报纸上登广告征求捐赠者吗?‘寂寞寡妇想要孩子但不要丈夫,请洽三五六信箱。’”
“如果你多出去说不定会遇上——”安妮不再往下说,因为她看得出来凯伦生气了。“我明白,你何不要求你那位英俊的老板帮忙呢?他总比什么管子好多了。 ”
凯伦很想继续生气,但安妮锲而不舍的态度让她软化了。“谭先生,我不想要加薪,”凯伦怪声怪气地说。“但不知你是否介意给我一些精子?我准备了罐子,噢,没关系,我可以等。”
安妮大笑,这是从前的凯伦,这两年来她极少见到的凯伦。
凯伦仍在微笑。“根据我的周期,耶诞节是我最有可能受孕的时候,或许我该等耶诞老人来。”
“这可比用牛奶和饼干来招待他要好多了,”安妮说。“可是到时他整夜待在你家,你难道不会对其他孩子感觉过意不去吗?”
安妮因为自己的这个笑话而大笑,笑到最后惨叫一声。
“没那么好笑吧,”凯伦说。“或许耶诞老人的助手可以——安妮?你还好吧?”
“快打电话给查理。”她低声说道。她又感到一阵抽搐,紧紧抱着自己的大肚子。“算了,不管查理了,打电话给医院,叫他们快送吗啡来。好痛!”
凯伦颤抖着去拨了电话。
“白痴!”凯伦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看见泪水自眼角渗出。她从洗手间的墙上扯下一张纸巾擦拭着眼角,看见自己的眼睛已经红了。当然红了,因为她已哭了快整整二十四小时。
“孩子诞生的时候人人都会哭,”她喃喃低语。“大家会在真正喜悦的场合哭,像是结婚、订婚,还有小孩出生的时候。”
她停下擦拭的动作看着镜子,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昨晚抱着安妮刚出生的女儿,她好希望孩子是自己的,差点就抱着孩子跑了。安妮皱着眉从弟媳手里把女儿抱回来。“你不能要我的孩子,”她说。“自己生吧!”
凯伦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曾试着拿自己的感觉来开玩笑,可是没用,当她离开安妮的病房,那是自从雷伊去世以来,她最难过的时候。
现在凯伦人在公司,渴望有个家庭的感觉强烈得几乎令她无法承受。她再次试着把脸擦干净,这时听见门口有声音,便不假思索地冲进一个隔间锁上门。她不希望被任何人看见。今天公司要开耶诞晚会,人人都兴高采烈。晚会上将有无限制供应的食物和饮料,再加上今早谭氏企业发给公司同仁丰厚的奖金,全公司上下欢乐的气氛已接近沸腾。
就算凯伦原本没有心情不好,当她发现进来的两人之中有一个是席丽塔的时候,心情一定也好不起来了。席丽塔自封为任何有关谭艾力的事务的权威。凯伦知道自己被困住无法脱身了,因为如果她走出去,必然会被丽塔逮个正着,少不得要被迫聆听圣人谭艾力又行了何等奇迹。
“你见到他没有?”丽塔的口气跟平常人们提到西斯汀教堂时的口气一模一样。“他是地球上最美的生物,高大、英俊、亲切、善体人意。”
“那今天早上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女人问。既然她还没听过谭先生的事迹,想必这一定是新来的协理,丽塔在带她熟悉环境。“她好像不觉得他有那么棒。”
凯伦闻言躲在里面偷笑。这正是她的看法。
“亲爱的,你不知道那个好人遇过什么样的惨事。”丽塔把他说得像是经历过大战的老兵。
凯伦倚墙而立,头朝后仰,厌烦得恨不得大叫。丽塔除了那次“惨痛失恋”,除了谭艾力的大悲剧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可讲了吗?难道她的生命这么乏善可陈?
“三年前谭先生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叫文依莲的年轻女孩。”丽塔把那个名字说得好像丑恶低劣不堪。“他一心只想跟她结婚,生儿育女。他想要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避风港——”
凯伦转转眼珠,丽塔每回请这个故事都要更加加油添醋一番:事实越来越少,煽情成分越来越多。现在丽塔正在描述谭先生自掏腰包独力策划的堂皇大婚礼,根据丽塔的说法,当时他未婚妻的时间都花在让人家替她修指甲。
“后来她把他甩了?”新协理问道,语气中果然流露出敬意。
“她让那个好人在教堂独自面对七百位从世界各地赶来道贺的宾客。”
“真是太惨了,”协理说。“他一定很丢脸。她为什么要这样?就算她有很好的理由,难道不能别做得这么绝吗?”
凯伦咬紧牙关。她相信谭先生是等到结婚前一夜才拿出他那份可恨的婚前协议书,好让他的新娘明白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当然!凯伦绝对不能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因为照理说谭先生的私人文件不属于她的工作范围。那是他私人秘书的工作。可是美丽的葛小姐太大牌了,当然不能亲自在电脑终端机前输入资料,所以她把工作交给公司最资深的员工:詹小姐。而詹小姐已年过七十,没办法承担太过繁重的打字作业。詹小姐知道如果承认自己做不来将会砸掉饭碗,又因为家里有成群的猫要靠她吃饭,饭碗千万砸不得,所以都偷偷将谭先生的私人文件拿给凯伦处理。
“所以这就是后来那些女人都纷纷离开他的原因喽。”协理问道。“我是指像今天早上那个女人。”
凯伦用不着听丽塔重述今早的事情,办公室里大家都在谈这件事。先是有耶诞晚会和奖金,再加上谭先生又被女人甩了,这么刺激的事情不知大家能不能承受得了。凯伦真为詹小姐的心脏担心。
今天早上,就在奖金发下来没几分钟之后,一位高(身兆)艳丽的红发美女冲进了办公室,她颤抖的手上抓着一个装戒指的小盒子。外面的接待员根本用不着问她是谁有何贵干,因为怒气冲冲手上拿着戒指盒的女人是谭艾力办公室里常见的景象。一扇又一扇的门为她而打开,直到她进入内部的圣地:谭先生的办公室。
十五分钟以后,红发美女哭着走出来,戒指盒已不见了,她手中紧紧捏着一个珠宝盒,看那大小里面装的应该是个手镯。
“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办公室里的女人彼此窃窃私语,认为都是那个女人不对。“他那么可爱、那么亲切、那么体贴。”她们说。
“他唯一的问题就是始终没爱对人。只要他能找到一个好女人,她一定会永远爱他。”最后大家总是得到这么一个结论。“他需要一个能了解他曾承受过的痛苦的女人。”
有了这个共识之后,办公室里每一个还没满五十五岁的女人都会跑到洗手间去,利用中午休息的一小时好好打扮,尽量让自己显得诱人。
只有凯伦例外。凯伦会留在自己的座位上,强忍着不说出自己的看法。
此时丽塔大大叹了口气,使得厕所门都晃了起来,门锁发出碰击声。因为丽塔已跟全公司的女同事说过谭先生的事情,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被别人听见。
“现在他可又恢复自由之身了,”丽塔说,她的口气既因伤感而沉重,又因现况而满怀希望。“他仍在寻找他的真爱,有朝一日将有一个非常幸运的女人会成为谭艾力夫人。”
协理低声表示赞同。“那女人那样对他简直是惨无人道。就算她恨他,至少也该考虑到来参加婚礼的客人。”
凯伦听到这番话差点呻吟出声,因为她知道又有一名生力军投入丽塔的阵营,一起玩将老板神化的游戏。
“你在做什么?”凯伦听见丽塔在问。
“把正确的名字填进去。”协理回答。
一会儿之后,丽塔又叹了口气,想必是发自她的内心深处。“写得好,我喜欢。天啊!我真喜欢。现在得走了。我可不想错过耶诞晚会的任何一秒钟。”她停了一下,然后语气暧昧地说道:“谁知道在懈寄生下会发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