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谈人权是件很可笑的事,人权这个东西,大唐从君臣到百姓恐怕没一个人能明白它的意思。
其实李素也不是很明白,对目前所处的大唐环境来说,所谓“人权”,意思应该就是自己不想死,便可以不死。
可笑的地方也在这里了,想不想死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决定全在李世民,他说你可以不死,那么你就不死,也就是说,如果大唐真有人权这东西,那也是李世民赐予的,和历代传说中的免死金牌一样,皇帝想什么时候收回去就收回去了。
九名王府随从的死,令李素忽然间有了许多复杂且矛盾的感触,害怕,所以想往后退,找个由头辞了官,从此低调地活在乡野田陌间,一生庸碌老死而无憾。不服气,又想努力往上钻营,用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填充自己的生活,立更多的功劳,做更多的事,当更大的官,以此来寻获更多的安全感……
进也好,退也好,都只是为了活着。
李恪逃过一劫,虽然令李世民感到不满,把他赶出长安,赴安州上任,但终究是逃过了一劫,他不小心触碰到最敏感的皇权还能全须全尾的离开,除了命好以外,当然还得感谢李素。
所以李恪今日特意等在大道边,就为了跟李素说声感谢。
“若非李贤弟昨日在父皇面前为我开脱,今日我的结局怕是……”李恪苦苦一叹,然后再次朝李素施礼:“大恩本不该言谢,然而今日还是要当面谢你,此番搭救之情,恩同再造,其实不是一句感谢能应付过去的。送你什么或是说太多花团锦簇的话都显得俗气,然而我实无法一表心中感激……”
李素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开口道:“其实……嗯,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这个救命之情么。是可以折算成钱的,我真不介意,殿下王府的用度应该颇为宽裕吧?”
李恪呆呆看着李素许久,试图从他脸上瞧出真假,然而李素的表情实在太真了,真得简直就像……真的。
“贤弟……贤弟莫闹,此番恩情怎能谈这些俗物?贤弟站直了,且受恪一礼……”
李素忽然出手扶正即将躬身的李恪,神情无比严肃认真地道:“我真没闹。这个恩情真可以用钱折算,不介意的话,我甚至可以给你列个清单让你方便记帐……”
李恪的脸色有点难看了:“贤弟,真的……莫闹了!”
“我没闹!”李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很诚恳,目光炯炯地直视李恪,无声地告诉他,自己很认真。
李恪与他对视许久,然后……噗地一声。大笑起来。
“贤弟真风趣!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
李恪还是走了,明日便离开长安。赴安州上任大都督,李素很伤感,直到李恪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没给钱,还直夸李素太风趣云云……
不过总的来说李素还是很欣慰,他发现自己在唐朝又交到了一个朋友。真正的朋友,日后自己危难之时,或许斜刺里会伸出来几只手稍稍扶他一把,其中有一只手的主人也许会是李恪。
人脉这东西,其实像存款一样。平日里一点一滴地存起来,别嫌少,积少成多,等到有一天,人脉积累到可以抵消自己人生里的一次要命的危难,就能证明自己做人很成功了。
…………
相比之下,许敬宗这人就只能把他列入狐朋狗友之类里面了,或许连狐朋狗友都算不上,跟这种人来往最好别谈感情,谈感情太伤利益。
第二天一大早,李素刚进火器局,许敬宗便迎上来,手里握着一个圆乎乎的物事,笑道:“监正大人,按您的吩咐,工匠特意造了一个只填充了一半火药的震天雷,罐口已密封好了……”
李素点点头,这东西他确实是他吩咐工匠造的,只造一个,留着有用。
抽过杨砚,杨砚痛了,李素痛快了,但做人不能赶尽杀绝,所以李素没在李世民面前告杨砚的状,也没提把杨砚赶出火器局,杨砚仍留在火器局里养伤。
光抽了还不够,还得绝后患,日后杨砚伤好了,又把四百个震天雷翻倍变成八百个,李素又得抽他,整天搞这些斗争,李素自己也腻味,今日索性把事情彻底解决。
接过减量版的震天雷,李素仔细端详了一阵,道:“去把杨监丞请到校场,校场闲杂人等清空,一个不许留。”
许敬宗惊讶了一下,倒也不问原因,很痛快地应了。
…………
火器局后院有个校场,说是校场,其实算是火器实验地。
杨砚被四名杂役小心抬到校场边,杂役们朝李素行过礼后很识趣地回避了。
杨砚铁青着脸,恨恨地瞪着李素,显然被抽的怒火没消,看着他仇恨的眼神,李素暗暗一凛,心中忽生杀意。
今日且做最后一回努力,若仍不能说服他,此人必须除掉!
很奇怪,自从杀过结社率二人后,李素发觉自己的心性多了几分狠毒,对杀人这种事也不再排斥了。
“杨监丞,本官知道,上次抽你你定然不服,服不服那是你的事,陛下昨日已下旨,火器局内大小事务,悉由本官一言而决,财权和人事任免皆由我来掌握,陛下的旨意想必你已清楚了,不服气,径找陛下理论去,今日把你叫来,为的是另一桩事……”
李素说着,举起手中的减量版震天雷:“看清楚了,这是工匠连夜造的,按你的说法,震天雷里的火药减量一半,别眨眼,好好看看你想出来的好主意,看看究竟是节省了国帑民脂,还是浪费了……”
杨砚愤怒地哼了一声,喷火似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李素。
李素举起火把,点燃了引线,嗤地一声,青烟缭绕。
趁着引线燃烧,李素赶紧奋力一扔,小陶罐被扔得远远的。
轰的一声巨响,远处一片烟雾弥漫,一阵炎热的夏风拂过,吹散了弥漫的烟雾,二人同时望去,很快,杨砚的脸色刷地变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