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一个人默默收拾行李,神色有些落寞。
她在N省孑然一身,每到过年时节,其他同事都是欢天喜地,拖家带口,又是逛街又是置办年货,忙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也开心得紧。
唯独白杨总是一个人收拾行李,准备飞赴首都陪白建明老两口过春节。
其实这也是迫不得已。不是说白杨不愿意与父母相聚,只是每次见面,白夫人都要念叨她的终身大事,白建明尽管嘴里不说,料必心里头也是很担心的。
毕竟他们两老的年岁也大了,两个儿子都家庭和睦,无须操心,唯独这个宝贝的小女儿,却经历了一场不幸的婚姻,正是老两口“心灵深处永远的伤痛”。
白杨仕途顺畅,工作上该当是用不着他们担忧的了。不过白夫人总是认为女人无论怎样出色,最终的归宿总是家庭。白杨没有“家”,终归不能让人心安。
故此每到春节,都是白杨最“黯然神伤”的时候。
白杨收拾了几件衣服,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打不起精神。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似乎没有发烧的征兆,索性也不理了,就在床头坐了下来,怔怔发呆。
说来也怪,这个时候,她脑海里想到的竟然是柳俊。
小顽童贼腻兮兮的“色色”神情,平.日里见到又是好笑又有些微微生气,一个人静静独处,却倍感温馨。
小顽童这时候,该当在陪他的小女朋友吧?
白杨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从衣橱里取出小顽童今年正月初七在机场接机时送给她的紫色羊绒围脖,围在脖子上,伸手轻轻抚摸这柔软的羊绒,颇有点对影自怜的意思。
忽然之间响起了敲门声。
白杨怔愣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白杨连忙来到外间,问道:“哪位?”
“司机!”
“……”
白杨几乎是扑着去开的门。
门外,可不正是贼腻兮兮的小顽童么?
这个家伙,只要和她单独在一起,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
“小俊,你怎么来了?”
刹那间,白杨有要抱一下他的冲动,但也只是冲动.罢了,立即就镇定下来,很是平淡地说道,似乎对柳衙内并不是十分欢迎。
“我怎么就不能来?”
柳俊坏坏一笑,也不去理会白杨欢不欢迎,就往.房子里头挤,而且毫无顾忌跑进了卧室,抡起眼睛一扫,便叫了起来。
“喂,马上就到时间了,你怎么搞的,东西还没收拾?”
白杨懒洋洋地.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斜斜乜着他,无可无不可地说道:“有什么关系,左右就是几件衣服罢了。”
“衣服也要收拾啊,难不成你到了京城,都不洗澡的?”
柳衙内几乎要怪叫了。
白杨俏脸飞霞,嗔道:“又胡说八道。”
“行了行了,快点快点,要误点了!”
柳衙内径直跑到衣橱前头,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抓起衣服就往床上甩,举凡什么小裤头小袜子,都不避讳,抓到什么扔什么。临了在床上摆开架势,手脚麻利地折叠起衣服来。
白杨“噗嗤”一声笑了。
“哎哎,这是夏天的衣服,你叠什么呀?”
柳俊便瞪了她一眼,振振有词:“我哪知道?夏天的衣服总也好过没衣服穿!”
白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走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自己收拾起来。真如白杨所言,就是几件衣服,一一折叠好了之后,放进皮箱。皮箱里头,还有几包N省的糖果特产之类,算是孝敬父母的过年物事。
柳俊就笑嘻嘻的,索性斜靠在床头,饶有兴趣地望着白杨忙来忙去,转身之间,蓬松的卷发不时轻舞飞扬,煞是好看。
柳衙内大饱眼福。
白杨也习惯了这家伙“色色”的目光,当作没看见,收拾完小皮箱,站在大衣柜前开始整理自己的着装。
上头还是紫色的羊绒衫,不过平日里笔挺的西裤换了黑色的紧身裤,配一双棕色高筒小羊皮靴子,外加一件米黄色的呢子风衣,再围上紫色的围脖,乌黑的卷发波浪般披洒在肩头,高挑丰满的身材显露无余,而米黄色呢子风衣又给她平添了几许飘逸的气质,知识女性与都市时尚白领的气度混合在一起,迷人以极。
柳衙内不由啧啧有声,赞叹不已。
“来,再加一个小饰物!”
柳俊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翠绿色的玉饰来,走到白杨面前。
“什么东西呀?”
白杨伸手来接。
柳俊却不肯给她,高举双手,要亲手给她戴上。
白杨浅浅一笑,微微弯腰,让他给自己戴上了。
却是一件翡翠雕饰,绿莹莹的,拿在手头,印照得整个手掌都绿了,玉色极其纯净。
“呀,这……这个雕的是我吗?”
白杨忽然发现这件翡翠玉雕雕刻的头像很是眼熟,仔细打量之下,竟然越看越像自己。
“就是你啊……可惜只是对着照片雕的,只是形似,差了几分神韵!”
柳俊有些遗憾的样子。
“你自己雕的?”
白杨问道,摸着那件玉雕,有些爱不释手。
柳俊笑了起来:“我哪有那本事啊?当然是请专家加工的了。这块翡翠玉色还不错,我就想用来雕一个小首饰送给你,应该很合适的。”
白杨反复抚摸玉雕,忽然察觉背面似乎有点凹凸不平,忙反过来看了看,却是雕着一行阴文行楷,写的是:愿杨杨永远漂亮美丽,开开心心!
白杨一眼就看出来,是小顽童那笔稳健中略带张扬的“翰墨”。
一时之间,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白杨的心头。
“嗯……这个东西很贵吧?”
白杨吸了吸鼻子,神情闪烁,转移了话题。
“也不贵,玉料花了千把块钱,请人雕刻的工钱也差不多。”
柳俊微笑着说道。
“哇,那么贵重!小顽童,你这可是贿赂上级领导!”
白杨开起了玩笑。
“贿赂就贿赂吧,谁叫我喜欢你呢!”
柳俊大咧咧的,心里却是窃笑不已。
他哄白杨呢,也就是欺负人家不懂玉饰。
像这种极品翡翠,光玉料就花了俊少八万港币,雕工又花了一两万,都是阿佳在香港一手操办的。柳俊还嫌不够贵重。
“老实不了几分钟,又来胡说八道了!”
白杨白了他一眼,心里头却是甜甜的,刚才的落寞与感伤,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俊看了看表,说道:“走吧,要不真的赶不上航班了。”
白杨也看了看表,微微蹙眉道:“小蔡怎么搞的,说好来接我的,这个时候还没到。”
小蔡是小车班的司机。
“得了,别提小蔡了,早被我打发去他岳母家去了。本少爷亲自充当白大小姐的司机,送大小姐荣返京师!”
柳俊笑嘻嘻的,提起了白杨的小皮箱。
白杨便即嫣然一笑,款款地跟在后头。
这个小顽童,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车子来到机场,柳衙内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大大的皮箱,一手一个,进了候机室。
“咦,小俊啊,这个皮箱是谁的?”
“我的。有些东西要劳烦白大小姐捎带给白老爷子。”
“这么大一个皮箱,我可拎不起!”
白杨顿时犯起愁来。
“嘿嘿……”
柳衙内笑了一声,先去交了机场建设费,依旧一手拎着一个皮箱,昂首挺胸走向检票通道。白杨满腹疑窦跟在后头,待见柳俊掏出机票来,不由吃了一惊。
“小俊……”
柳俊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本少爷亲自送白大小姐荣返京师吗?”
“你……你跟我一起回首都?”
“对啊,省得你一个人旅途寂寞!”
柳俊笑了起来。
这一刻,白杨一颗心欢喜得犹似要炸开来一般,若不是碍着人多眼杂,禁不住就要好好给小顽童几个爆栗。
这……这家伙也太可恶了,居然到这时候才说!
谁知这还没完,上了飞机,小顽童的位置竟然是和她紧紧挨在一起的。
“咦,怎么那么巧?”
白杨脑袋里头都要乱成一团浆糊了,有些傻乎乎地问道。
柳俊便“怜悯”地摇了摇头,又再撇了撇嘴。
“又怎么啦?”
白大小姐禁不住要嚷嚷起来。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家伙自以为是,瞧不起人的神态。想想还是以前那个小屁孩有趣得多,整日屁颠屁颠跟在白记者后头,一口一个“白杨姐姐”叫得亲热无比,小脸上满是“仰慕之色”……不过,请等一等,貌似这个家伙从来就没有对自己“仰慕”过,从来都是贼腻兮兮的。
“喂,杨杨,是不是天气太冷,把你脑袋冻住了?你的机票是我帮你订的!”
白杨恍然大悟,怎么把这茬忘了?
看来自己高兴太过,真的脑袋不够使了。
“哎,小俊,你去首都干什么?”
白杨从皮箱里拿出一小袋桂圆干,剥开一颗,放到柳俊手里,问道。
柳俊便给了她老大一个白眼球。
“有你这么问的吗?就是怕你寂寞,陪你回去。明天的回程机票我都买好了。”
柳衙内顿时大为不爽。
“我不信!”
白杨皱了皱鼻子,撅起嘴巴,神态极是诱人。这一刻的白部长,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才见面时候那个刚刚学校毕业的小姑娘。
柳俊顿时又看得有些发呆。
“其实就是送你,一个晚上能办得了什么事?最多见见白伯伯,拜访一下周伯伯罢了。”
白杨想想也是,不由嫣然一笑,极感喜乐。
这一趟旅途,白部长一直都是嘴角含笑的。
柳俊便暗暗摇头叹息,看来女人对幸福的要求着实不高,只要稍稍抽出一点时间陪陪她,不时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也就足够了。
……
对于柳俊的忽然到访,白建明也很感意外。
“小俊,大过年的,你跑来首都干什么?”
寒暄过后,白建明问坐在对面的柳俊,目光烁烁,似乎想要猜度一下这小子的内心世界。柳俊与白建明也是素识了,因了白杨和周先生的关系,白建明对这个年轻晚辈很是看重。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念白伯伯和伯母了,顺便送白杨姐姐回家。”
柳俊笑道。
白建明微微一笑,说道:“你和杨杨在N省团委搭班子,搞的那个支教活动很不错。”
“嘿嘿,这个都是白杨姐姐的劳,我就是一个摇旗呐喊的马前卒。”
在白建明面前,柳衙内很是谦虚。
望了一眼正和母亲聊家常的女儿,白建明脸上略略颔首,笑意更浓。
“白伯伯,我一个朋友,搞到一块寿山田黄石,说是雕印章的好材料,我是不大懂的,听白杨姐姐说,您是这方面的大行家,我就带来请您鉴赏一下。”
柳俊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绸小包裹,小心翼翼在茶几上摊开来。
白建明双眉一扬,诧道:“寿山田黄?很稀有啊!”
寿山石主要分布在福州市北郊一带,其中以田坑石最为名贵,石质极为温润可爱,有“石中之王”的美誉。寿山石雕历史悠久,艺术价值极高。因为上千年的开采,名贵的田黄石已经越来越罕见了。柳俊带来的这一小块田黄石,可是小青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听白杨说白建明喜欢“治印”,柳俊便将这块罕见的田黄石作为礼品了。
他这一趟来北京,主旨就是来“送礼”的,田黄石送给白建明,另外一幅北魏时期的石刻拓片,送给周先生。
这师兄弟两人,都是儒雅厚重的学者型官员,与柳俊渊源极深,送这样的礼品既显得有品味不俗气,又不至于引起白建明的误解,再合适不过了。
眼见得大规模的高层人事异动又即将拉开帷幕,身在官场,预为之所乃是份所当为。
白杨提供的“情报”十分准确,白建明果然对那块田黄石很是喜欢,爱不释手。
“白伯伯要是喜欢,就送给您吧,反正我自己用不着。”
柳俊很是随意地道。
“怎么,想贿赂我?”
白建明带着一丝笑意,眼神却凌厉起来。
柳俊笑道:“我倒是想贿赂白伯伯来着,可惜不够资格啊。一块石头,再贵重也不过是三两千块钱,大过年的,做晚辈的总是要尽点孝心才对!”
白建明笑了起来,端详着那块田黄石,说道:“那好,我就收下了。治三方印,一方送给逸飞,另一方送给你,明年叫杨杨给你带过去。”
“多谢伯伯厚赐!”
柳俊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中组部副部长“赐印”,寓意岂是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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