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腾飞公司办公大楼,我开车径直去了七伯家里。
我最早的工厂——制砖厂,因为柳家山耕地紧张,已经迁移到了附近的小水大队。我原本的意思,是想将这个制砖厂关掉,但七伯不同意。
离开了制砖厂,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守着这个制砖厂,丝毫不敢懈怠。规模没有扩大,效益却很是不错。尽管眼下制砖厂遍地开花,但是“柳七”的砖,一直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有一些小制砖厂因为亏损经营不下去,我这个制砖厂的产品却总是供不应求。
自然,这都要归功于七伯的好技术。
他烧出来的砖,就是比人家的好。
见七伯这么敬业,我便有心要将制砖厂送给他,不想他又不答应。
在他想来,他怎能谋夺我的“家产”呢?
没奈何,我只得把制砖厂承包给他,变着法子让他多一些收入。这个事情,七伯起初还是不肯答应,直到我说了这是因为中央有政策,制砖厂再挂在我名下,会被抓典型,他这才接下来。
如今小青已然成为我最倚重的“经济支柱”之一,我既回到了柳家山,自然要去看看两位老人家。何况他们对我着实不错。
“七娘,你好。”
照例,七伯日间是待在砖厂的,家里只有七娘在,小青的哥哥嫂子,都去上班了。
“哎呀,小俊来了……”
七娘正在打理一堆花生,见了我大喜过望,忙即丢下花生来招呼我。
“七娘,这是小青姐托我带给你们的。”
我从桑塔纳的后备箱里拎出一堆东西,其中有些固然是小青在香港给父母哥嫂买地衣服饰物,也有一些是我从南方市江口市买的,都混在一起,也分不清楚,一总拿了,送进房里。
“我来我来,小俊啊,你坐……”
七娘又是给我泡茶又要来接东西,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其中有一些比较贵重的饰之类和一盒西洋参,我单独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七娘,这些东西你收好了。这是西洋参,提神的,你和七伯平时可以切一点来泡水喝。”
我特意加了两句提醒。
“哎哎……小青,还好吧?”
七娘眼巴巴地望着我,甚是关切。
我连忙点头:“好着呢。她呀,现在是香港大老板了,一堆人伺候着呢……”
七娘就撩起衣襟擦眼泪,唠叨道:“姑娘家,做什么大老板?抛头露面的,以后怎么嫁人啊?”
我顿时便有些头皮麻,讪笑道:“年轻人,总是要出去闯一闯的……”
“二十三四岁了,也不找个对象……”
七娘还在唠叨。
我搔搔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哎呀,你看我,光知道唠叨……小俊啊,你快坐,吃饭了没有?七娘给你下碗面……”
“不了,七娘,我吃过了。七伯呢,还在砖厂啊?”
“可不是吗,这个老倌,也不知道歇歇。”
“就是啊,你要劝劝他,不要太辛苦,要不砖厂就转给别人算了,回家来享福好了。”
我诚心诚意地道。
七娘笑道:“这个犟老倌,劝不听的。没事做他会闲出病来……小俊啊,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新鲜的花生,给他十二叔十二婶带点去吧……”
“好咧。”
我微笑点头。
……
九月初一开学,我便赶赴江口市,召集黑子、胖大海和小青一干人开会。
“黑子,酒店的账面上,有多少现金?”
“六百来万吧。是酒店和写字楼加起来地总收入。”
这两年,黑子得了我的指令,除了必要的开支,所有盈利都存了起来。
我点点头,问胖大海:“你那个凤凰广告公司,还要投入多少资金?”
凤凰广告今年才开始运作,业务拓展很快,暂时也没指望能产生多少盈利。由于一上来就走的高端精品路线,估计还需要投入一定的资金。
胖大海圆圆的脸上挤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投入就不必了,我还能调出四五十万来。”
我不觉眼睛一亮,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果然有两手。”
胖大海忙即谦虚地道:“还不是你指挥得当?照你说的,集中精力,找大厂家大公司合作,光南方市和江口市几条公交车线路的广告,就狠赚了一笔。”
“得了,你那张嘴,留着去哄小女孩吧。小青,你那里呢?”
小青还是一身玫瑰紫地裙装,她比较偏爱玫瑰紫和亮黑色,可以很好地衬托出“总裁气质”。闻言微微一笑:“也是照你吩咐的,期指和日元只揸不沽,眼下账面净值大约是一千五百万港币左右。”
好家伙,一千万过去,除掉公司开办的资金,几个月功夫,居然差不多翻了一番,战果辉煌。
“这样,胖大海那里就不必动了,四五十万也办不了什么大事,留在账面上应急吧。黑子这边,留下一百万,给小青调五百万过去……”
黑子点点头。
瞧胖大海的神情,颇有点不爽。
“小青,所有合约,全部在九月底平仓。十月份,没有我的话,不许入市。”
“好地。”
小青温婉地答应了一声,眼里却已露出兴奋的神色。
“黑子,我这里,还有一笔资金,数额有点大,你有没有办法给弄到盛业投资的户头上去?”
黑子来江口市两三年了,和一些地下钱庄有来往。
“多少?”
“七千万!”
“啥?”
这一下子,三个人都目瞪口呆。
黑子是双眉高高扬起,一双虎目瞪得老大;小青一张樱桃小嘴变成可爱地“o”形;胖大海最为有趣,眼睛鼻子挤作一团,整个圆溜溜地脸上,只看到一个巨大的嘴巴。
我自桌子上抓起中华,敲出一支来叼上,小青第一个回过神来,笑着给我点燃。
“都别那个样子,我从腾飞公司借地。”
“我地乖乖,七千万……”
胖大海喃喃着,兀自不信。
“晋文支书真是一等一的大阔佬!也只有腾飞公司,才有这么大手笔!”
黑子笑道,也叼起一支中华。
小青忽然有点担心,问道:“小俊,这可真是太大了,万一……”
“没有万一!只能赚不能亏!”
我微微一笑,吐出一口烟雾,缓缓说道,宛如在谈论一宗三五千块钱地小生意。
小青的担心也是一闪即逝,眼见我镇定如恒,也跟着兴奋起来,看着我地眼神里,充满了仰慕和崇拜之色。都说女人天生崇拜强大的男人,这话诚不我欺也。
在小青心目中,就一直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
“黑子,怎么样?”
黑子谨慎地道:“数目太大了,一家怕吃不下。我要问一问。”
“那你现在就问。”
“哎。”
黑子抓起沙旁边茶几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响了几声后,那边接起了电话。黑子便即将情况说了一下,那边犹豫了一下,回答四千万左右没问题。黑子点点头,又拨了另一个电话,这一家答应承接剩下地三千万。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十月初全部资金必须到位。”
我沉声道。
“放心,没问题。”
……
九月十日,我正式递交了入党申请书,邱老师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这两位之所以底气十足,源自三个前提,第一,大一期末考试,我各门功课成绩全部优秀;第二,鄙人乃是去年华大中文系“优秀团员”荣誉称号获得;第三,在今年D省举办的“旗帜鲜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征文活动中,本衙内一篇文章斩获大专院校组一等奖。
嘿嘿,后头杵着一省的宣传部长撑腰,要获个奖当真不是太难的事情。
老师给我的评语是:好学敏行,立场坚定,热衷公益,乐于助人。
如此品学兼优的学生,正是党组织着意培养的对象。
十月一日,我在鲜红的党旗下举起右手庄严宣誓,成为光荣的预备党员。
十月十五日,这位预备党员出现在香港亿昌大厦十八楼,“盛业投资有限公司”地总裁办公室内。
我一身黑色的路易威登休闲装,这是小青陪我选购的,两套路易威登,两套范思哲,两套阿玛尼。由里到外,从上到下,一应俱全。国内暂时还没有这些世界名牌的专卖店,只好在香港选购了。
瞧着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半健硕胸肌,斜斜歪在真皮大班椅里晃悠,浓眉微蹙,不住用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地高大男子,小青的眼神都有些迷醉了。
我的眼睛紧紧盯着桌面上地黑白显示屏,这是英特公司出品地最早的286电脑。
现在是十月十六日晚上二十三点,正是纽约东部时间早上十点,华尔街股市已经开盘了。
除了小青,盛业公司所有投资经纪包括勤杂工都到位了,十几双眼睛一齐盯着这个年轻的男人,大家都屏息静气,等待着命令。
随着九月底十月初,大笔资金陆续到位,柳总裁又宣布所有交易全部停止,等待指令,大家便在猜测,要生一些大事了。如今公司在美国芝加哥交易所五个账户上地资金,总额可是达到了三亿港币,换算成美金几乎达到了四千万之巨。
这在当时的香港,也绝对是一个大数目。
以前他们或多或少对小青还有点不服气,盖因小青还是太年轻了些。但就是这个年轻地大陆妹,竟然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调集了如此庞大的一笔资金。
大家都在私下猜测,柳总一定是内地某个高官地千金小姐,不然焉得如此手段?
至于这个满身名牌,满脸悠闲神情的年轻俊少,料必也是内地高官的公子,与柳总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从现在开始,沽出Ym合约,五个账户同时开始,各沽出四千手。全部以即时价格成交!”
终于,我缓慢而低沉地出了指令!
“乜?”
办公室里顿时跌落一地眼镜。
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这么吃惊了,早上十点,香港股市一开盘,我就下令以即时价格沽空了一万手恒指期货合约。
当时恒指还是相对平稳中略有上升,纵观全球股市,都是欣欣向荣的态势,数月来一路飘红,持续上涨。就在半个月前,盛业公司的所有金融期货账户,都是许揸不许沽,这也是今年四月,我第一次来到盛业公司所下达的死命令。那位经纪人李生,因为次日违反我这个指令,被小青毫不犹豫予以解雇。
事实证明,开除李生是完全正确的,按照我许揸不许沽的指令,数月以来,盛业公司连连盈利,赚了上千万港币之多。
因而我再次出现在盛业公司的时候,大家对我的尊敬是显而易见的,浑不似第一次见面时那种纯粹的礼节性尊重。
这个年轻人,真不知是什么来路。就算是内地高官之子吧,也不该对金融市场如此熟悉。貌似现今的内地,都还没有一家证券交易所呢。
俊少的金融知识打哪学来的?
纯粹靠书本知识,没有实战经验,也能对全球股市的脉搏把握得如此精准么?
可是当我推翻自己数月前的论断,下令全线沽空的时候,所有经纪人都震惊了,齐刷刷地望向柳总,希望柳总能否决这个“疯狂”的指令。
没想到柳总居然也跟着“疯狂”,毫不犹豫地叫大伙执行俊少的指令。
日间港股收市的时候,略有下挫,因为是在盘中以即时价格沽空,一万手恒指合约暂时看不出多大盈亏,这些人对我漂仓过夜的指令尽管也执行了,但望向我的眼神,明显带有不信任的神情。须知买卖指数期货,尤其是恒指期货,漂单过夜是很冒险的事情。何况这一漂还是两天之久?也不知晚间开市的纽约股市是个什么情势。
没想到现在,俊少竟然下达了比白天更加“疯狂”的命令。
沽空两万手Ym合约!
天,这个人一定是疯了!
所谓Ym合约,指的是在美国芝加哥交易所上市的小型道琼斯指数合约。目前道琼斯指数是在二千三百点左右。这时候沽空两万手,道指每上涨一点,就意味着十万美金化作了空气。
“俊少,这样太冒险了!”
终于,一个年轻的女经纪人上前一步,壮着胆子提了一嘴。
这个经纪人大约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不高,架着一副近视眼镜,长相还算周正,因为激动,涨红了脸,饱满的胸部在鹅黄色套装下急骤起伏。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妙琪……俊少,这时候沽空两万手Ym合约,是拿整个公司的前途和命运在做赌注,智不取!”
我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说道:“很好,黄小姐,你是第一个敢于站出来质我的公司员工,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从现在开始,你的薪水增加百分之十。”
“谢谢俊少!”
黄妙琪实在未曾料到,一句“犯言直谏”竟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但是,现在请你们执行命令,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沽空两万手Ym合约!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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