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早,小青姐仍然处在昏迷之中,不过脸色略微红。
七伯七娘闻讯赶来,两位老人家都哭得眼睛红肿,还有五伯和七舅也一道来了。我很是惭愧,不敢面对七伯七娘的眼神。
“小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五伯知道七伯七娘乱了手脚,主动问道。
我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五伯几人都是大吃一惊。
“这帮天杀的二流子……”
七娘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吓了一跳,忙道:“七娘,你别那么大声,小青姐在里面呢……”
七娘的哭声嘎然而止,紧紧捂住了嘴巴。
“小俊啊,你没事吧?”
七伯抹了一把眼泪。问道。
我更加愧疚。这当儿。七伯居然还在关心我。
“我没事。七伯……你放心。小青姐也不会有事地。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
边说我又边向病房里忘了一眼。小青姐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这才略微有点安心。
不一刻。解英和严菲也过来了。严菲手里提着一个小保温桶。
“小俊。小青姐姐醒来没有?”
严菲很小声地问。
我摇摇头。
严菲便不再多问,递过保温桶,说道:“这是我妈给你熬的鸡汤,你趁热喝吧……”
折腾了一晚上,都没感到饥饿,一闻到喷香地鸡汤,肚子顿时咕咕大叫起来,这才察觉确实是饿得狠了。当下也不客气,接过保温桶吃了起来。
随后梁国强、程新建、方奎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他们都是公安系统的人,得到消息比旁人快。正说话间,市局刑警大队的杨双清和那个同事来到医院。
“柳俊同学,我们来找你核实一些情况!”
杨双清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这倒也无可厚非,他是来办案,不是来探访病人地。宝州市局的民警同志觉悟果然比向阳县公安局的同行要高,对市委书记的儿子也是丝毫不假辞色。
“杨大队,听说犯罪分子抓到了?”
我笑着问。
“犯罪分子?哪来的犯罪分子,据我们了解的情况,就是一起普通地斗殴事件!”
杨双清不咸不淡地道。
我心里一惊,居然成了斗殴事件?这个戏法变得有点离奇。
本衙内尚未答话,已经有人忍不住气往上冲了。
“斗殴事件?亏你们讲得出来!”
程新建上前一步,怒气冲冲地吼道。
“你是什么人?”
杨双清斜眼一瞥,神色甚是不善。
程新建几位都穿着便装,也难怪杨双清没有一点香火之情。
“我是向阳县公安局治安大队长程新建!这一位,是我们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梁国强梁书记!”
“哦,梁书记你好!”
听了梁国强的招牌,杨双清板着的死人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点笑意,不过也有限得很。试想他对我这个宝州市“第一衙内”都是这般态度,对梁国强和程新建能客气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章杰对他有特别交代,就是这人脑袋当真有问题。但是一个脑袋有问题地家伙,却又能做到刑警大队长,这事着实越来越有意思了。
“杨大队,你好!”梁国强与杨双清握了一下手,解释了一句:“我们听说小俊出了事,特意过来看看。”
“哦,是这样……对不起啊,梁书记,我们需要找柳俊同学核实一些情况,你看……”
“你们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执行公务了。”
梁国强到底不愧是政法委书记,益养成了镇定从容的气度。
“柳俊同学,请你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吧。”
“对不起,在小青姐醒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医院的。你们有什么情况要核实,就在这里问吧。”
我淡淡道。
“柳俊同学,请你配合我们执行公务!”
杨双清的脸色又沉下去了。
这一回,不但程新建和方奎像是看怪物般盯着他,便是梁国强也有了些许诧异之色。莫非这家伙不知道小俊是市委书记地儿子?眼见得方奎就要出来报字号,我略略摆手止住了他。
其实我自己,已经很想暴扁这个狗屁杨双清一顿。本衙内几时受过这般窝囊气?不过昨晚见识了章杰的嚣张跋扈之后,加了几分小心。
这中间有古怪,不宜冲动!
“执行公务?请问杨队长,昨晚上几个流氓拿刀子拦路行凶的时候,不知你们警察同志在哪里?”
“这是两码事,柳俊同学。现在对方的口供与你提供的情况有些出入,我们理所当然要再次核实。”
这么说倒也有理。谁知道那几个混蛋在公安局怎么胡说八道来着。
“既然如此,在这里核实不是一样吗?难道还要当面对质?”
公安局查案,自然没有所谓“当面对质”一说。
见我坚持不肯离开医院,杨双清也有些无奈,与那个同事对视一眼,点头道:“那好吧,就在医生办公室询问一下吧。”
……
“柳俊同学,据宁爱兵同志说……”
“谁是宁爱兵?”
我很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嗯,就是昨晚和你们生冲突地三个人中的一个,穿花衬衫地。”
原来差点被老子踢爆卵蛋的混账叫宁爱兵,古里古怪地一个名字。
其实“爱兵”这个名字,在当时是再普通不过的了。但是本衙内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自然觉得这名字难听得紧。
“他怎么说?”
“他说,他们刚从财会学校出来,在路上和你们碰到,言语上起了冲突,然后就生了斗殴,而且是你先动地手。情况是不是这样的呢?”
我忍!
“杨队长,确实是我先动的手。不过那是宁爱兵三人正准备实施犯罪,我逼不得已才采取正当防卫的。”
“是不是实施犯罪,是不是正当防卫,目前尚不能定性。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
“那好,我等待你们地调查结果。”
杨双清见我如此冷静,倒也有些出乎意料,随后又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告辞去了。
……
“小俊,宝州市局的同志怎么说?”
梁国强问道。
“嘿嘿,人倒是都抓住了,不过定性就难说啦。那边咬死是在路上碰到,言语上生了冲突,引斗殴。还是我先动的手……”
梁国强一听,意识到问题严重,忙问道:“当时有没有别的人在场?”
“师父,要是
人在场,小青姐就不会为我挨这一刀了……”
我苦笑着摇头。
“小俊啊,你也别总说是小青帮你挨了一刀,当时地情况,你也是为了救她……”
七伯在一旁插话道。
“七伯……”
我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七伯说的没错,当时我确实是为了小青姐奋起一战,可以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只要一想到小青姐尚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我心里就不自禁的异常难受,充满自责。
“梁书记,你看这个事情,我们……”
程新建望着梁国强问道,言下之意是想插手进来。他是我地心腹死党,眼瞅宝州市局态度似乎很暧昧,便急了眼,才不去顾忌什么管辖权限之类的条例限制。
梁国强摆摆手,说道:“宝州的同志正在调查,暂时还没做出结论,先看一看吧。”
梁国强这话说得也很灵活,并没有将路子全堵死。假设宝州市局秉公执法,自然无话可说。如果有失偏颇甚或偏袒,须放着严玉成和柳晋才两位地委委员在,也不是吃素的。章杰再是省厅章厅长地侄子,宝州市公安局毕竟是在宝州市委领导之下的。
再说,章杰干嘛要在这事情上与市委书记过不去?他脑子又没进水。
这一日下午,陈立有、孙有道、江友信一齐赶到。医院里面更加热闹起来。不一刻,连孟宇翰都到了。他是地区卫生局局长,地区人民医院正归他管。虽说是星期天,新任市委书记的儿子被流氓袭击负伤,还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了。
民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孟跃进和马文才那个案子,最终检察院免于起诉,地区公安处批了一年劳教。不过孟跃进和马文才在劳教所也没呆几天,就被捞了出来。
这个劳教和劳改,终究还是不同的,最起码“人民内部矛盾”就能保住工作。孟衙内和马衙内又人模狗样回单位上班去了。自然,受了这么大地教训,孟跃进和马文才多少要安分守已一段日子了。
虽然孟宇翰心里记恨不已,这个样子却不得不摆出来。面子上,他欠了老爸一个人情。再说,如今柳晋才正经是地委委员了,孟宇翰反倒成了名义上的下级,该做地表面功夫还得做足。
孟局长听说我和老妈都睡在医院走廊上,当即叫来人民医院的院长,板起脸来教训了一通,说他们太没有“阶级感情”,让他们立即妥善安排。
局长大人了脾气,院长焉敢怠慢?当即做出妥善安排——将小青姐隔壁那间特护病房腾了出来,让我和七伯七娘住了进去。
尽管我很不愿意打针,在老妈和孟局长地坚持下,还是乖乖吊起了盐水。为了让老妈安心,挨这一针也算是值得的吧?
五伯和七舅诸事缠身,先回了柳家山。梁国强、陈立有等人下午也返回了向阳县,唯独江友信留了下来。如今他和我家地关系,毕竟不同。估计等大姐一毕业,他俩的婚事就得办了。郎舅至亲,他要留下来多陪我一会,也是理所当然。
程新建走的时候,我吩咐他带话给黑子,叫他们谁都不必过来,安安静静在向阳县呆着就好——现在已经够乱的了,就没有必要再来添乱啦!
至于梁巧,更加要坚决瞒住,不得走漏风声。
小青姐尚在昏迷,严菲寸步不离,再加上梁巧赶过来的话,还让不让人活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待小青姐顺利脱离险境,苏醒过来!
谁知本衙内虽有心安静,奈何别人就是不肯。
晚上时分,我输完液,吃过晚饭不久,好劝歹劝将老妈和严菲都哄了回去,起身来到小青姐的病房外,凑在玻璃上往里瞅。
这都快过去一天一夜了,小青姐怎还不醒来?
“柳俊同学……”
是杨双清的声音。
我扭头瞥他一眼,淡淡道:“杨队长,又有什么事?”
杨双清一个人来的,也没穿制服,穿着便装,一改日间板着死人脸的做派,满脸堆笑。奈何本衙内四十岁人生阅历,一眼就看出这笑容下面藏着玄机。
***,这混蛋肯定没安好心!
杨双清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压低声音道:“柳俊同学,我们去隔壁说话好不?”
我点点头。
且看你小子有什么屁放!
七伯七娘见有人进来,慌忙起身。
“这几位是……”
杨双清有些诧异。
“我七伯七娘,小青姐的父母。这位江友信,是我的……姐夫……”
江友信怔了一下,脸有些红,却也并不否认,冲杨双清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要说的也与两位老人家有关。”
我心里顿时又加了几分警惕:“杨队长,有话直说吧!”
“是这样的……”
杨双清搓着手,似乎不大好措辞。
“……宁爱兵那边,他们承认不该和你们起冲突,愿意赔偿所有医疗费和必要的营养费,你们看……”
一股无名怒火直冲顶门,若不是顾忌到杨双清刑警大队长的身份,他最少也得留下几颗牙齿!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早跟江友信说得清清楚楚。他反应极快,上前一步,按住了我的肩膀,朝杨双清说道:“杨队长,请你把话说完。”
我总算勉强压制住了心头的愤怒。
既然江友信在,就让他出面作主好了。
杨双清还不知道自己的满口牙齿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兀自说道:“这件事情,经过我们调查取证,基本可以定性是一件普通的斗殴事件,双方都有一定的责任,当然,宁爱兵他们责任更大一些……”
我指着隔壁,冷冷问道:“那我小青姐挨这一刀,又怎么说?”
杨双清有些尴尬:“这个……这是误伤……”
“杨队长,你干公安工作多久了?”
江友信忽然问道。
杨双清一怔,随即很是恼怒:“十五年了,怎么啦?”
“既然干了十五年的公安工作,那你起码应该有一点常识,哪怕就是误伤,如果受害人伤重不治的话,那也是要判刑的,岂能私下和解?再说,一方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另一方是三个成年男子,正常情况下,你认为引言语冲突的可能性有多大?”
杨双清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冷冷道:“杨双清,你走吧。真要私了,你还不够格!叫章杰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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