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刘鹏和往常一样去市汽车站坐汽车返回望海,从市里到望海县还没有实现全程高,国道已经被拉矿的载重汽车糟蹋得坑坑洼洼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他才回到县城。
到家后现家里空无一人,他打电话给老婆,谁知苗青在电话那头气鼓鼓的道:“你难道不知道明天是我爸生日吗?我看你这些年是活回转了,我和儿子都回娘家了,你自己安排一下吧!”
刘鹏皱皱眉头,将手机听筒放到离耳朵很远的距离,好在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沟通方式,等苗青说完,他神色平静的道:“那行吧,我就问问,祝你们玩得愉快!”
苗家在望海来说算是有名望的家族,苗老书记德高望重,以前在位的时候提拔了很多年轻有为的干部,而这些人现在都充实在望海县的各种要害岗位上,所以逢年过节,苗家总会异常的热闹。
当然,仅仅是如此还不能说明什么,苗老爷子厉害的地方就是善于给下一辈安排前途。他生养了三男四女,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有出息,这一大摊子人,才是真正让苗老爷子德高望重的后盾。
有人要找苗家有关系的人办事,最好当然是打着尊重老爷子的旗号,这样做人情才是真的不着痕迹。所以像苗老爷子过生日这等大事,苗家每年都像是操办酒席一般,搞得分外热闹。
苗青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吃饭,苗老爷子家有规矩,他生日的前一天子女们就要到家里团聚,因为第二天人多,一家人消消停停吃饭没机会,所以今天的这顿饭算是提前向老爷子祝寿的意思。
苗青挂完电话,她神色不愉,左右看了看,现周围的兄弟姐们全瞧着自己,她脸色变了变,神色很是不自然。苗青在家里是小女儿,父亲疼小女,这在望海是非常普遍的。
苗青当年要嫁给刘鹏,苗老爷子最初也是支持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婿竟然是那样一个脑袋不开窍的榆木疙瘩,现在都啥年代了,他还玩知识分子清高那一套,真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苗老书记一气之下,干脆就不让小女婿进家门,久而久之,已经约定成俗。大家对此都习惯了,但是谁也不会讨没趣,在老爷子面前提刘鹏的事。
但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苗青一时疏忽,接电话把话说白了,大家当然都盯着他看。
“哼!”老头子哼了一声,刚才的满脸笑容不见了,心情显然是很糟糕。人就是如此的奇怪,是他不允许刘鹏进家门的,但是作为女婿刘鹏在望海也不来给他贺寿,又让他心理不平衡,老丈人遇上这样的事,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
苗青的大哥叫苗强,在望海县算是一大富豪,经营了几处矿产,还有有一个高山蔬菜基地,平常在家里说话够分量,他道:“青青,你家刘鹏连一点长幼之序都不懂吗?人不来打个电话贺寿也是可以的嘛!”
“不要说了,他如果知道这样做,还能混到今天这样落魄?人呐,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出息问题,没有出息的人,就只能是这样。还指望能把他附上墙?”苗老头冷声道。
他这样一说,大家倒都纷纷附和,目的当然是宽老头的心,让老头子感觉为刘鹏这样的人闹心不值得。可是这些话听在苗青的耳朵里,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心中的感觉难以形容。
这一顿饭,她吃得食不知味,耳边尽是说她老公怎么怎么无能的议论。
“哇!”一声哭泣突然打破了用餐的宁静,苗青一惊,扭头看见自己的儿子哇哇哭了起来,上了小学二年级的儿子不太好糊弄了,听到这么多人说爸爸,他可没苗青的城府,哭出声来就道:
“你们这些坏人,背着我爸爸说他的坏话,我不跟你们在一起了。”这小子倒是刚烈,把碗朝地下一摔,气鼓鼓的就往外跑。
“刘镇,镇镇!”苗青起身欲追,现一屋子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一时她不知道怎么办。等他反应过来,再出门寻人,小家伙早就不知所踪了。
她急得不行,最后问门口的阿姨才知道小子已经自己叫了一辆的士回家了,她又打电话给刘鹏,叮嘱说儿子回家了,等他再返回餐厅的时候,大家已经用完餐在客厅呆着喝茶聊天了。
“青青,怎么,子人没有了孩子走丢的负担,过头的话又出来了。
苗强道:“青青,我看你以后要加紧对镇镇的教育,这小子,这么小就学到了他老子的那身臭脾气,长大了还得了?”
苗青不说话,苗青的老妈终究看不过眼,道:“好了,好了!别尽说这事,明天老头子的生日,来的客人可不少,到时候你们都有任务,得把客人好好款待好才成。”
……
刘鹏一个人呆在家中冷巴巴的,家中冰箱里也是空荡荡的,他没做饭,就在楼下小店里面买了一包方便面,而后买了一点零食,一顿饭就对付过去了。
现在的季节已经是秋天了,外面蒙蒙的秋雨,天色显得异常的灰暗,一如刘鹏现在的心情。
曾今的少年才子,现在落寞至此,老丈人的生日,作为女婿的竟然连去做寿的资格都没有,这绝对是一种屈辱和歧视。当年年少轻狂的才子太过浪漫主义,对社会的认知太过肤浅,社会现实至此,即使是血浓于水,终究还是势利的,刘鹏就是在现实中一败涂地的悲剧人物。
在秋季雨天的黄昏,一个人独自对着窗外无边苍茫的灰暗,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悲剧人物,这种感受可想而知了。刘鹏想到这里,回家的兴奋早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心情极度糟糕。
他这次去党校学习是怀了极大野心的,到现在为止,他该努力的都努力了,可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心里本来就装着事,现在再摊上现在这种情况,他更是难受。
他心中清楚自己即使没成功,也可以去市农业局,因为胡伟有过承诺。但是他终究不想这样,对胡伟他很感激,但是让胡伟来提拔他,他心中又有些不好受,这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他一门心思想的还是希望自己能进市委,只有在那里,才是他真正展1u才华的地方。
“叮,叮,叮!”有人敲门,刘鹏一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门口。
“哎,怎么,镇镇,你们就回来了吗?”刘鹏好奇的道。
小孩不做声,脸上面无表情,有些痴痴呆呆的看了老爸半天,嘴一咧又哭了起来,刘鹏大惊,连忙将儿子抱在怀里,哄了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爸爸,我再也不去外公家了,舅舅和姨妈他们都说你的坏话,说你没用,外公也说,他们都不是好人!”小孩突然朗声道。
刘鹏一呆,只觉得心被人捅了一下,一股酸意往上涌,差点眼泪就滚了出来,他连忙扭头看向窗外,肠子像沾上了灰一般,有一种说不出难受。
孩子十岁不到的年纪,在这个年龄他们都是视自己父亲为英雄的,可是刘鹏觉得自己很失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别人当着自己的孩子来奚落自己,小孩心中难受,岂不知最难受的却是被奚落的父亲。
刘鹏紧紧的将孩子抱在怀中,亲了他数下,想说话却觉得嗓子眼涩,只觉得自己可能一开口就会流1u出脆弱的一面。作为一个父亲,他当然不愿意自己年幼的孩子看到自己的脆弱,一时父子二人,相偎无语……
电话又来了,刘鹏起身接起电话便听到:“你好,是刘鹏同志吗?”
刘鹏一愣,心念电转,终究没听出对方的声音,他张口欲问,却又听到:“是这样,我是党校办公室邹主任,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哦,邹主任好,我现在已经回望海县了,怎么?学校找我有事情吗?”刘鹏道,最近他接到领导的电话心中就怦怦的跳,说话也很紧张。
“是这样,你明天就提前一天返校吧!组织部的同志要找你谈话,你有没有问题?”
刘鹏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一瞬间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他便感觉有一股狂喜往上涌动,下意识的道:“好,没问题,明天我一定返校!”
挂了电话,刘鹏再也难以平静,人生很多时候都是大喜大悲,刚才他心中还感觉特别的悲凉,但是此时此刻他情绪完全变化,整个人只差手舞足蹈。组织部的同志要找自己谈话,刘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绝对是意味着刘沛部长那边的那条线走通了,那条线通了,接下来会生什么事情几乎就可以呼之欲出了。
他兴奋过头,倒是他儿子直愣愣的看着老爸,一脸的茫然。刘鹏现了这一点,哑然失笑,现自己可能失态了,不过他心中终究太高兴,便道:“儿子,你不是经常嚷嚷着要进城吗?进城玩过山车,去动物园,老爸明天就带你去。我们一起去玩几天。”
小家伙眼睛一亮,不过随即黯然,道:“可是……可是后天我就要上学,我……”
“请假把!我批准的,明天爸爸亲自给老师打电话,明天一早我们就走,还不坐客车了,我们打的进城。好好的阔一把!哈哈!”刘鹏大手一挥道,他心中畅快到了极点,真有把酒临风,喜气洋洋的味道。
一夜根本无眠,第二天一早刘鹏叫上儿子,两人穿得上下一新,他真一咬牙打的直奔淮阳市。到党校后去办公室找邹主任,邹主任带着他去组织部干部一科谈话。
他没料到这么快,只好将儿子临时托给室友照看,自己打起精神去办正事。到了组织部,组织二科的科长和他谈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提到了调动的事,一下就让他心中的忐忑全部得到了释放。
他只觉得心中被兴奋包裹,可是还没等他彻底消化,他便被带到市委办公大楼三楼市委办公室的所在地,到了写有秘书长办公室牌子的办公室门口,他心中才明白接下来要生的事。
他此时的心情很难形容,如果不是在这种严肃的地方,他肯定会大哭一场。但即使如此,他都能感到自己浑身有些抖,那不仅仅是紧张所致,更有激动。
莫言东今天专门加班就是想见刘鹏,所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上来,在选秘书的问题上他失了机会,事已至此,他唯有亡羊补牢。这个刘鹏是何许人也?他得会会才行。
而选择在周天,他就想谈话的气氛轻松一点,谈话不一定要在办公室,可以出去到酒店、到咖啡厅,甚至是娱乐场所,但是这些选择都只是设想,具体怎么安排又是另外一回事。
“秘……秘书长好!”费了很大的力气,刘鹏嘴中才蹦出一句话。刘鹏进入公务员队伍十几年了,市委领导他还是第一次见,尽管他不再青涩,尽管他心中依旧还有知识分子的自尊。
但是那种自尊和傲气,遇到了绝对的权利立马就化为了乌有,现在的刘鹏有的只是紧张和拘谨,完全就是乡巴佬进城,处处显得滑稽。
莫言东皱皱眉头,心中暗暗冷笑,先前各种纷繁芜杂的念头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张青云慧眼识人,竟然选了这么一个乡巴佬做秘书,以后得闹出多少笑话?
“咳,咳!小刘不要紧张,我今天找你就是谈谈话,没有其他的目的,放松,放松!”莫言东轻声道,脸上1u出富有亲和力的笑容,很自然。
刘鹏讪讪的笑了笑,他心中暗骂自己丢人,却没法控制自己的紧张,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领导,他很难做到平常心。
莫言东只觉得想笑,暗笑自己太多心了,费尽了心思,竟然目的就是为了见这样一个活宝,真就是侮辱了智商。不过这事是张青云吩咐的,他心中隐隐还觉得高兴。
当然最让他高兴的就是看到刘沛将来的尴尬,他给书记推荐了这么一个活宝做秘书,而且把话说得如此满,这能收场吗?
“刘鹏同志,我今天找你谈话,就是想让你明白我们市委办公室秘书科工作的神圣和重要。你今天太紧张了,这就不好,和领导谈话要自然。”莫言东道。
“秘书长,我……我今天有点……有点感冒……”刘鹏结结巴巴的道,脑门上冷汗直冒,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事情结果还没尘埃落定,自己今天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他心中越急,就越紧张,完全就陷入了一个误区。
莫言东看到他这样,心中更没心思和此人多聊,就公事公办,说了一下秘书科的情况。同时告知市委吸纳他这样人才的意义,全是空话套话,一肚子拉拢套近乎的话都是白准备了,让他觉得有些失望。
一直忙到下午,刘鹏才从市委院子出来,一出院子,他才觉得浑身轻松,紧接着便是无边的兴奋。调市委秘书科,虽然没有明说要做张书记的秘书,但是联系张书记去党校听演讲这事,答案呼之欲出。
从一个被边缘化的郊县团委副书记,调到市委核心机关,这简直就是鲤鱼跳龙门了。这件事情他最早就有设想,但是到现在事情成了他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掏出手机,一个个的翻着号码却没有拨出一个电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和人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只觉得人生一世活到现在,就数今天自己最幸福,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是那样的熨帖,舒服到了骨子里面。
他一个人徜徉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以前他总会觉得自卑,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但是今天他的感觉却是一览众山小,觉得这一眼的车水马龙真的都不算啥,这种心态的巨变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他经历了一次人生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回到学校,这事还没有传开,他趁此机会带着儿子,在淮阳市痛痛快快的耍了一个痛快。一天的时间他花了一个多月的工资,人生得意,就数今日他才有这样的感受,这么多年心中的压抑和不快,都在今天释放了出来。
他像孩子一样搂着儿子,告诉他爸爸再也不会被人瞧不起了,并向儿子保证,以后会经常带他到市里游乐场玩,哄得儿子也是特别的高兴,父子两人均觉得痛快。
他并没有今天见秘书长所表现的那般不济,他本就是才华绝伦,加上这么多年的历练,人世的辛酸冷暖他早就尝遍了,所谓人情练达,刘鹏基本做到了这一点。
他需要的就是一次机会和一个平台,现在机会来了,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展翅翱翔,在淮阳的政坛上,以后定会出现他刘鹏这样一号人物……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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