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弯西,但谷中的阳光还是很灼人,陆九霄和沈炼石这时就昂然对立在燠热的日光下。二人曾交手多次,在数日前的西苑禁地更曾拼力一搏,可说是知己知彼。但两人心内均知,眼前这一次非但事关己身名誉荣辱,更牵连大局安危,实是不容有丝毫之失。
山谷中起了一阵风,无数说不出名字的野花在微熏的风中微微颤抖着。清风送暖,幽兰传香,这本是人间至秀至幽的美景,但众人全觉出一种难言的憋闷。
一众武林豪杰都知道,就在这醉人的暖风之中,渗入了绝顶高手身上发出的凌厉杀气。场中的陆九霄和沈炼石虽然未曾交手,但二人杀机已动,劲气弥漫之下,本就狭小的山谷似乎变得愈来愈狭促,狭促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武尊刀圣终于对垒,这可是武林中百年难遇的一战,众人全不由眼珠不错的直盯着他们。
笑云一退回本阵,才觉浑身乏力,胸口之中更是阵阵隐痛。玉盈秀忙迎上细问端详,笑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腹,苦笑道:“再慢得半步,就瞧不见俺的小乖乖啦!义父刚才跟我说这点小伤调养半日就好!”耀目的日光之下,只见玉盈秀的脸上全无一点血色,知她又为自己担心不少,正待调笑两句,忽然抬起头来,不由咦了一声。[飞云惊澜录]首发第二十四章、钗折方悔负倾城(1)
玉盈秀随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却见曾淳神色怪异地立在人群之后,昂首望天,象一只狼似的在空中嗅着什么。观战众人的脸上凝重、焦灼、期盼这诸般神色在他清瘦的脸上全然没有,他脸上只写满了震惊,甚至震惊得有些骇人。笑云只道他心伤大帅之冤,才如此出奇错愕的,急忙走了过去,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曾淳耸了耸鼻子,他的声音更是颤抖不已:“你们嗅到风中的味道了么?”笑云揉着胸口道:“几百人挤在一个山谷之中,能有什么好味道?”玉盈秀却秀眉一挑,犹豫道:“象是什么苦苦的味道?”
“是硫磺的味道!”曾淳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惊恐。他说着举头向山谷上望去,山谷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甚至也没有一丛树影都不见。这时却闻身后的人群爆一声喊,猛一回头,只见那两大高手已经斗在一处。
最先发难的仍是沈炼石,也未见他如何动作,断水刀已然出手。众人甚至没有看清他拔刀劈出的过程,才觉刀光一灿,便瞧见那把狭长的刀已经斜斜斩向陆九霄的脖颈。断水刀弯出一道优美的弧迹划空而来,正是那招云起势。笑云的刀法才窥刚柔相济之境,他这一刀却已经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至妙境界。陆九霄双目一寒,身子霍地猿猴般的一缩,这一刀立时无功而返。郑凌风眼见他那一缩似是河南大圣门中的“猿曲身”,这本是遍传江湖的一记平凡招式,想不到在陆九霄手中使来却化腐朽为神奇,竟能抵挡观澜九势这等无上刀法,也不由暗自喝了一声彩。[飞云惊澜录]首发第二十四章、钗折方悔负倾城(1)
陆九霄双手再展开时,已各自擎出了一支短戟,名震江湖的青云戟。奇的是这对号称天下第一奇兵的短戟长仅二尺,适才也不知给他收于何处,此时一出,谷中就荡起来一片青光。两支戟矫若青龙,左戟斜封,右戟立时疾刺过来,一攻一守,天衣无缝。沈炼石竟不变招,云起势霍然由快而慢,刀虽变慢,却妙至毫巅地封住了双戟的攻势。
两件奇门兵刃乍然一交,两个人已经翩然分开。众人眼见这一对武林宗师这一交手动如兔起狐落,静若老僧守拙,起落转换之间妙意无尽,无不大声喝彩。
三人站得离人群很远,曾淳的声音也压得极低,但笑云听着他的话,身上仍是冷汗频出。
“鸣凤山上火炮弹药管制极严,这时本不该有硫磺味道飘出的,难道有人私自搬出了炮弹?”曾淳的目光更加骇人,紧盯着山谷上方,低声道,“在这憩凤谷上,有两尊大炮,这本是镇守后山所用的,但若是将炮口后转,那么谷中众多兄弟便全在此炮的射程之内。”
笑云和玉盈秀均是一惊,不禁昂首向上望去,但这里的视野被一片巨石挡住,只瞧见一片野草随风摇晃,这份宁静更让人揪心。谷中不时响起沈炼石和陆九霄的叱喝之声和群豪此起彼落的呐喊鼓噪,任笑云才干笑一声:“炮是咱们的,怎会有人调炮向里打?”玉盈秀知道曾淳心细如发,不由笑道:“大炮不长眼睛,此时咱们和锦衣卫、青蚨帮混杂一处,即便有锦衣卫的奸细混入也不会冒然开炮,那样弄不好就会连他们的陆大人、金大人一起炸伤。”[飞云惊澜录]首发第二十四章、钗折方悔负倾城(1)
“这事必要问过陈将军,咦,陈莽荡呢?”曾淳微微点头,他的目光只略略一扫激战之中的两大高手,便又收了回来,在人群中往来逡巡。玉盈秀美目之中也尽是疑惑之色,道:“笑云和阎东来动手之前还见过他,这一会功夫他却去了哪里?”三人的目光再投入人群,任笑云却又一声低呼:“怪哉,那金秋影怎地也不见了?”
“还是我上去看看稳妥!”曾淳猛一咬牙,便即展开轻功向谷顶攀去。
笑云向玉盈秀低笑一声:“这曾公子疑神疑鬼,神神道道,想必是落下了病根。”玉盈秀环顾四周,叹道:“也难怪他多心,此地本来就是一个易进难出的绝地,莫说是奸细,便是给锦衣卫高手强攻上去夺了炮台,咱们便只有挨打的份。”再抬起头来时,却见快若猿猴的曾淳已经到了山谷的中段了。
“不好!”玉盈秀忽然惊叫一声,却见谷口伸出两个黑黝黝的物事来,正是铁炮的炮身。她的心内一寒:当真是鸣凤山上混入了奸细,还是金秋影乘机夺了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