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却是天色已亮,窗外有些阴暗,自己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了。唤晴一挣而起,低头一瞧,却发觉自己衣衫整齐,想来林惜幽那老鬼尚未对自己下手,心下稍安。
转头四顾,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大屋之中,却见这屋宽敞明净,陈设华美。对面一幅四折金漆屏风上的山水之画分绘春、夏、秋、冬四景,意境高远,显非俗笔。屏风前一把玉石圈椅,雕龙镂凤,光莹耀目,只瞧那椅下所陈的水晶脚踏,便知此椅必非凡品。
她使手一摸,却见自己所卧的床榻滴粉销金,床的前后和靠墙一侧均有精雕细刻的楠木围屏。从床前的绿油吊窗望出去,隐隐瞧见外面曲廊深院,飞檐高槐,一亭一槛,均是雅致非常。
“这里是什么所在,瞧这气派,便是大贾巨富的宅邸也难有此等声势,那玉石圈椅雕龙画凤,莫非这里是深宫大内?”正自心中惊疑不定,忽然身后却飘来了一缕低沉的琴声。
琴声初起之时,就象一股激流从青山灵壑间倾泻而出,劲急中又蕴涵几分浑厚。这琴音如此高妙,让唤晴自觉心神一清,似乎自己已经化作一捧清亮的水珠随着这急流汇入了长江大河,又似身化云雀,振翅高飞,直上青云。[飞云惊澜录]首发第十六章、离合难料是悲欢(1)
她举目望去,却觉琴声发自一道珠帘之后。瞧那帘子的串珠颗颗圆润,却是一道上品的水晶珠帘。
那道日光给珠帘筛了一遍,再照过内堂来就显得分外的干净。一人背向自己,端坐帘后,正自凝神调琴。透过那宽疏的珠帘,却见这人肩膀极宽,似能承载万仞高山,而那身躯却又挺直如剑,似乎山崩天倾也不能将这人的脊背压弯些许。
“这首折柳化自阳关三叠,素来流传不广,平时只听义父偶尔弹奏过。这人是谁,为何会弹奏这首曲子?难道这人是义父的朋友,出手救下自己?”一念才起,那琴声霍然一变,由雄浑超迈又转为柔细轻婉。若说适才的琴声是个男子长枪大戟的跃马驰骋,这时却又化作一个青春少艾,对月思人,触景情伤,发出嘤嘤私语。“这人能将一首折柳连变刚柔两韵,琴技不在义父之下!”唤晴听得入神,忍不住在心中轻声喝了起来:“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相别十里亭,情最深,情最深,不忍分,不忍分……”
“孩子,你醒了!”帘后的人长袖一拂,那琴声立如遭刀斩剑劈一般,嘎然而止。
“前辈是谁,这里又是何处?”唤晴见那人在帘后转过身来,虽然瞧不清楚他的面貌,但不知怎地心内就有一股亲近之感。[飞云惊澜录]首发第十六章、离合难料是悲欢(1)
“呵呵,我是谁,”那人一声低笑,“沈炼石没有对你说过么?”也不见他起身抬臂,眼前那道珠帘就象是给一双无形的巨手拨开似的,霍然向两旁一分。唤晴便看到一个身材伟岸的青衣文士端坐在帘后。这人虽然是这么随随便便地临桌而坐,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之感。特别是这人的双眼,那目光中竟有一层隐现的棱角,似乎能深入到人的心灵深处。
她一生之中只见过三人有如此震撼人心的目光。义父沈炼石发怒时的目光是锋芒逼人的,只那目光就能杀死顽敌;何竞我的目光么,就深沉内敛了许多,这也是他绝世大儒的一种风范,但偶一怒目,那股灼热就能将人炙做飞灰。但这人的目光却最是可怕,没有锋芒,没有喜怒,却有深不可测的冷静和睿智,自己给他看上一眼,似乎五脏六腑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那人眼前。
“原来前辈是义父的故友,”唤晴缓缓摇头,道:“恕唤晴粗疏,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人低沉的声音倒极是好听:“这首琴曲你也没听沈炼石弹过么?”他说着已经迈步而出,走到在唤晴身前。这时近在咫尺,这个人就更给唤晴一种天神般的威武之感。
哗的一声,他身后那片珠帘才霍然合上。最奇的是那珠帘落下后竟是不抖不晃,丝丝静垂,象是从来没有给人动过似的。[飞云惊澜录]首发第十六章、离合难料是悲欢(1)
单只这手内气开合收放之术,自己便再练六十年也未必能成!唤晴心下大奇,这人武功之高,只怕决不在义父和何堂主之下。她想了一想,才道:“义父不好丝竹,只是偶尔在酒醉之时,才会弹奏这首折柳!我瞧这曲子好听,便求他教我,可惜晚辈于琴乐一道毫无天分,爹爹常说我不像我娘……”说到这里忽然发现对面这人眼中有异光一闪,她自觉失言,立时住口。
那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会听过这曲子的,因为你娘最爱弹奏的便是这首折柳。沈炼石伤情之际,必会常弹此曲。”唤晴望着那双几乎就能看到自己的心灵之内的眼睛,惊道:“你怎知道这些……你是谁?”
“你又是谁?是星虹还是唤晴,”那人深广难测的目光却变得有些亲切柔软了,“你的母亲是谁,你的父亲又是谁,你……你本不该姓沈的!”
唤晴却觉得这亲柔的目光说不出的可怕,她退了一步,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么,就算是沈炼石的老朋友罢!只是我们这对老朋友自幼便争斗不息,”他说着仰头一叹,有点寂然的味道,“也难怪,他是刀圣,我是剑帝!天生的对头呀。”
“剑帝,你是郑凌风?”唤晴忽然发现自己很傻,这等的武功和气度天下能有几人,自己身陷青蚨帮,早该猜到他是青蚨帮主郑凌风。[飞云惊澜录]首发第十六章、离合难料是悲欢(1)
“不错,”郑凌风一字字地道,“孩子,想必你还不知晓,你本不姓沈,你该姓郑!你是我郑凌风的女儿,只是却自小便给沈炼石抢了去。”
“什么,”唤晴的身子一软,又坐回床上,“你……你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