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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3节

    第31节:解密名单

    因为,他上了解密名单。

    后来我知道,他曾经是陈二湖的徒弟,名叫施国光。

    更令我振奋的是,我在他那天领取的解密件中,发现了不少与陈二湖直接相关的书信和日记。

    由此,我们不难设想,老陈的解密日,也许已指日可待。

    不过,在指日可待的"这一天"尚未真实降临之前,我们只能凭借这些恰巧涉及陈二湖事情的解密文档,来间接地认识陈二湖。

    不用说,由此我们看到的肯定不是全部和真实的陈二湖,也许只是他的一个飘忽的影子而已。

    本章标题——陈二湖的影子,指的也是这意思。

    这几乎是我"拣来"的一章,在此,我特别感谢陈二湖徒弟施国光的慷慨支持,并衷心祝愿他早日康复。

    下面就是施国光提供的解密文档,请看——一几则日记3月25日①宿舍。

    夜。

    雨。

    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师傅的儿子打来的。

    开始我听电话里声音幽幽的,以为是个女的,问是谁,他说是陈思兵。

    我想了一圈也没想起陈思兵是谁,他才说是陈二湖儿子。

    陈二湖就是我师傅。

    师傅儿子的来电,多少有些令我吃惊。

    一是这电话本身,来得唐突,去得也唐突,只说他给我寄了一封信,问我收到没有。

    我说没有,他就想挂电话了。

    我以为是他那边打长话不方便,就问他电话号码,说我给他打过去。

    他说不用了,明天再跟我联系,就挂了电话。

    二是听他电话里的声音,我感觉他好像情绪很不对头似的,加上他又说给我来了一封信,就更叫我觉得蹊跷,有种不知深浅的隐隐虚弱的感觉。

    说真的,虽然我同他父亲包括跟他家里的关系一度是很亲密的,但跟他本人却一向不太熟悉。

    他是在城里外婆家长大的,很少到山谷里(一号山谷)来,直到上大学后,在寒暑假里,我有时会在排球场上看到他。

    他个子有点高,弹跳又好,球场上特别引人注目。

    因为他父亲的关系,我们见面时总是客客气气的,有时间也站下来聊聊天。

    他非常健谈,而且说话喜欢一边比划动作,一会儿耸肩,一会儿摊手的,跟个老外似的,而站立的姿态总是那么稍稍倾斜的,重心落在一只脚跟上,让人感到他是那么自在,满不在乎。

    我很容易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他跟他父亲的不同,这是一个热情、乐观、身上集合了诸多现代人气息的年轻人,而他父亲则是一个沉默寡言,性格又冷又硬的孤独老头。

    父子俩表面上的不同曾经令我感到惊讶,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父子相异就跟父子相似一样其实都是正常的。

    不过,总的来说我对他是不熟悉的,我以前连他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那时我们都喊他阿兵。

    这自然是小名儿,今天我才知道他大名叫陈思兵。

    他来信要跟我说什么事?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它,等明天看信吧。

    3月26日办公室。

    夜。

    还在下雨。

    难道是因为连续的下雨影响信的正常传递了?今天还是没收到信,阿兵的电话倒是又来了。

    他一定是有很急的事要问我,但我没收到信又似乎无法问。

    听声音,今天他情绪要比昨天好,说的也比昨天多,包括工作单位、联系电话都跟我说了。

    现在我知道,他已读完研究生,分在南方×市的出版社工作,想必是当编辑。

    我不清楚,他在电话里没说起。

    不过,从出版社的工作性质和他学的专业看,我想很可能是在当编辑。

    他是研究欧洲当代文学的,让他去出版社工作,不当编辑又能当什么呢?我想不出来。

    那个城市我去过一次,是一个很美的城市,街上种满了花,很抒情的。

    花以优雅素白的樱花居多,城市的几条主干道两侧几乎都排列着或大或小、或土或洋的樱花树。

    眼下,春意飘飘,正是樱花盛开之际,我可以想像现在那个城市的基本姿态:满街的樱花灿烂如霞,像雪花凌空,像白云悠悠,空气里弥漫着樱花绽放出来的袭人的香气。

    此刻,我甚至都闻见了樱花缥缈的香气。

    关于那个城市,我还有一点认识,是从历史书上捞来的。

    据说,一个世纪前,那城市曾闹过一次大地震,死者不计其数,也许有好几十万。

    而50年前,又有一场著名的战役在那里打得不可开交,阵亡者书上又说是"不计其数"。

    因此,我常常想,那儿地底下埋葬的尸骨一定有好几吨。

    这和樱花本是不可以相提并论的,可我不知怎么就将它们想到了一块。

    想就想吧,反正意识太多不算错误。

    意识太多是一种病,但决不是错误。

    既然不是错误,扯远一点也没关系吧,我想。

    事实上,我知道,我想这些都是想为了摆脱一点什么,因为我觉得心里乱乱的,乱七八糟的。

    3月27日宿舍。

    夜。

    晴。

    今天终于收到阿兵的信了。

    尽管这两天我一直在想阿兵信上可能要跟我说的事,但就没想到居然会是我师傅去世的噩耗!师傅是3月2日去世的,都快一个月了。

    信上说,师傅临死前很想见我,老王局长给我单位挂电话,我却正回老家在休假,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

    没办法,最后师傅给我留了遗言,并再三嘱咐他一定要转交给我。

    他这回便是把父亲的遗书给我寄过来了。

    遗言是师傅亲笔写在一张16开的信纸上的,字比个孩童写得还要差,歪歪扭扭的,大的大,小的小,横不平,竖不直的。

    我是熟悉师傅的字体的,从这些变得不成样的字中,我可以想像他当时有多么虚弱,手握不住笔,气喘不上来——看着这些歪歪斜斜的字,我仿佛见了师傅奄奄一息的样子,心情陡然变得沉重,手忍不住地发抖……我还是第一次接受死者的遗书,没想到它会如此震撼我的心灵。

    看着这遗书,我简直感到害怕,一个个醒目的字,杀气腾腾的,犹如一把把直逼我心脏的刀子。

    我就这样哭了,泪水滴落在遗书上。

    遗书是这样写的:小施,看来我是要走了,走前我要再一次告诫你:那件事——你要相信它对我的重要,不管怎样都要替我保守这秘密,永不外传。

    陈二湖。

    1997年3月1日立言。

    遗言中说的"那件事"是什么?这一定非常叫人寻思,一定也引起了阿兵的深思深想。

    今天,他又打电话来了,知道我已收到信,就问我这是什么事。

    第32节:保守秘密

    他不停给我打电话,就是想问我这个。

    他说既然父亲这么重视这事,作为他的儿子,他本能地想知道,希望我能告诉他。

    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只是他也该理解我,因为白纸黑字的遗书清清楚楚叮嘱我,要我"保守秘密,永不外传"。

    这里没有指明儿子或什么人可以除外。

    没有人除外,所有的人都是我保密、缄口不语的对象。

    这是死者对我的最后愿望,也是我对死者的最后承诺。

    其实,即使没有死者遗嘱,我也是不可能跟他说的,因为这牵涉到国家机密。

    作为一个特别单位,我们701可以说整个都是秘密的,秘密是它的形象,它的任务,它的生命,它的过去、现在、未来,是它所有的一切。

    而我师傅——陈思兵父亲——陈二湖,他的工作是我们701的心脏,是秘密中的秘密,我怎么能跟一个外边人说呢?不行的。

    儿子也不行,天皇老子都不行的。

    事实上,我理解遗书上说的"不外传",指的不是像阿兵这样的外人,而是指我们破译局的内部人。

    是的,是内部人,是指我老单位的同仁们。

    没有人知道,只有我知道,"那件事"不是破译局的什么秘密,而是我师傅个人的秘密,是他对组织、对破译局、对701的秘密。

    就是这样的。

    师傅在701不是个平常人,而是响当当的,一生获得的荣誉也许比701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

    这些荣誉把他披挂得光彩夺目的,即使死了701照样不会忘记他,照样会怀念他,崇敬他。

    我相信,师傅的追悼会一定是隆重又隆重的,701人追悼他的泪也一定是流了又流的,而所有这一切,起码有一半是建立在人们不知道"那件事"的基础上的。

    现在,我是"那件事"惟一的知情人,师傅为什么临死了还这么郑重地嘱咐我,也就可以理解了。

    其实,他曾以各种形式多次这样嘱咐过我。

    这就是说,即使没这遗书,我照样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包括他儿子。

    老实说,陈思兵还没这资格——让我说的资格。

    当然我想得到,我这样拒绝后阿兵心里一定会难受的,是硌一块异物似的难受。

    也许从今以后,他,还有师傅的其他亲属,都将被我手头这神秘的遗书乱了心思,心存顾虑,耿耿于怀的。

    遗言叫他们笼罩了一团雾气,一片阴影,他们不理解也不允许死者和他们相依为命一辈子,到头来却给一个外人留下这莫名其妙又似乎至关重要的遗言。

    这中间藏着什么秘密,死者生前有什么不是之处,会不会给他们留下隐患,带来麻烦?等等,等等,有疑问,有担忧,有期待,有恐惧,我几乎肯定他们一定会这样那样地想不开的。

    我想,虽然遗言只有寥寥几行字,但他们一定是反复咀嚼了又咀嚼的,他们一边咀嚼一边琢磨着里头的名堂,猜想着可能有的事情。

    他们一定思想了很多,也很远;他们恨不得一口将这散布着神秘气息的遗书咬个血淋淋,咬出它深藏的秘密。

    当一切都变得徒劳时,他们不免会对我产生顾虑,防范我,揣度我,怀疑我,甚至敌视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没能和师傅作别真是天大的憾事。

    千不该万不该啊。

    我想,如果我跟师傅临终能见上个面,这遗书必将属于我个人,可是现在它左传右转的,到最后才落到我手上。

    虽然给了我,但他们心里是不情愿的,阿兵的请求是最说明这点的,父亲明明有言在先,不能外传,他居然还明知故犯,心存侥幸,这不是荒唐就是厚脸皮了。

    而且,我有种预感,这几天,我还会收到一封信或者电话,那里面还会有类似的要求,荒唐的,或者是厚脸皮的。

    对阿兵,我可以没什么犹豫地拒绝,但对那封信或电话,也许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那封信或电话,那封未知的信或者电话,我敢说一定将出自他姐姐。

    说真的,我情愿面对的是信,而不是电话。

    3月28日宿舍。

    夜。

    有风。

    担心中的电话或信都没来。

    这不说明是没这事了,我知道,事情肯定是跑不脱的。

    从阿兵接连不断的电话,还有昨天电话里的口气看,他不会就这么死心的。

    他不死心,就一定会把姐姐搬出来的。

    他姐姐叫陈思思。

    陈思思人长得高高的,下巴上有颗黑痣,将她白白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白。

    在我家乡,对人长痣是有说法的,说"男要朗,女要藏",意思是说男人的痣要长得醒目,越醒目越有福气,而女人则相反。

    这么说来,陈思思的痣是长错了地方,或者说这颗痣意味着她不是个有福之人。

    福气是个神秘的东西,很难说谁有谁没有的。

    对陈思思,我不能说不了解,总的来说,她像她父亲,是个生活在内心世界的人,不爱说话,沉默寡言的,脸上经常挂着谦逊得几近羞涩的笑容。

    说真的,那时候她默默无语又腼腆的样子非常打动我,以至她父亲都看出我对他女儿的喜欢。

    作为师傅,老陈对我的好是超乎寻常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他的儿子,他军龄比我年龄还要长,他待我就像对自己儿女一样的亲。

    有一天,师傅问我谈女朋友没有,我说没有,他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他介绍的就是陈思思。

    我们谈恋爱从时间上说有半年,但就内容而言只是看了两场电影,逛了一次公园而已。

    就是逛公园那次,她表示希望我们的关系还是回到过去那样。

    我们确实也这样做了。

    我是说我们没有因为爱不成而就怎么的,没有,我们还是跟过去一样,围绕着她父亲运转着,直到我离开那里。

    我是1993年夏天离开总部,然后来到这里的。

    这里是破译局的一个分局,因为它重要——越来越重要,也有人说是破译局的第二局。

    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也是自己需要。

    所谓自己需要,是指当时我已经结婚,而这里离我爱人所在的城市要比总部近一半路程。

    所以,在很多人都不太情愿来这里的情况下,我是少有主动要求来的人之一,理由就是离家近。

    我记得,在我离开山谷的前天夜里,师傅送了我一本作纪念的笔记本,扉页有他的赠言,是这样写的:你我都生活在秘密中,有些秘密需要我们极力去解破,有些秘密又需要我们极力去保守。

    我们的事业需要运气。

    第33节:留遗书

    衷心希望你事业有成!从那以后,师傅一直以笔记本的形式和我在一起。

    我相信师傅之所以送我笔记本并留下这些话,目的之一就是在提醒我要保守"那件事"的秘密。

    换句话说,这是师傅对我远走他方后而苦心作出的一种特殊告诫,和直白的遗言相比,这当然要婉转一些。

    不过直白也好,婉转也好,我都感到"那件事"对师傅的压力。

    那件事给师傅带来了巨大荣誉,也给他留下了沉重的顾虑,他总怕我有意无意地将它大白于天下。

    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再以各种机会和形式告诫我,我是可以理解的。

    但就留遗书这事,我认为师傅是失策的。

    首先他对我的告诫已足够多,无需再作强调;其次这种强调方式——遗书——实在是极不恰当的,有"此地无银"之嫌。

    说真的,本来完全是我们俩的事,无人知道,也无人问津的,这下好了,以后会涌出多少个陈思兵?遗书其实是把原来包在秘密之外的那层保护壳剥开了,这对我保守秘密显然不利。

    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看过遗书,但我知道凡是看过的人,有多少人看过,就会有成倍的人像陈思兵一样来挖我深藏的秘密,来考验我对师傅的忠心。

    眼下,我最担心的是陈思思,我相信她一定会做陈思兵第二,对我提出无理的要求。

    我在等她的电话或信,就像等一个难逃的劫一样。

    4月2日宿舍。

    夜。

    晴。

    陈思思的信没像我想的一样很快来,但还是来了,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摸着就知道不是封通常的信,里面也许堆满了用来深挖我秘密的铁镐、铁铲什么的。

    我捏着它,久久地捏着它,甚至有些不敢拆封。

    当然,信是不可能不看的,只是我需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为了给自己增添经受考验的信心和防卫的力度,我居然把师傅的照片和遗书一齐放在案头,让我在看信的同时随时可以看到师傅临死的嘱咐。

    我就是这样开始阅读我曾经的恋人陈思思的信的。

    等读完信,我才发现自己种种的担心是多余的,整封信,从头到尾,有关遗书上的事提都没提,好像是知道我怕她提,所以有意不提的。

    这使我怀疑师傅给我留遗书的事她可能并不知道,给阿兵打电话问,果然是这样。

    阿兵说,给我留遗书的事他父亲要求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他姐姐思思。

    这也成了我彻底拒绝阿兵——他希望我告诉他"那件事"呢——的最好理由,我对他说,师傅这样做,就是因为考虑到我和你姐姐过去有的关系,担心我经不起她盘问,所以才特意对她隐瞒这事。

    阿兵听我这么一说,似乎才有所领悟,感叹着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然后挂了电话。

    我相信,阿兵以后再不会来找我问这事了。

    这样很好。

    真的很好。

    我没想到的是,思思会把信写得那么长,16开的信纸,总共写了18页,每一页的字都满当当的,长得简直不像一封信。

    从变化的字体和断断续续的格式看,这信起码是分几天时间才写完的,最后署的时间是3月25日——这也是我第一次接到阿兵电话的时间。

    从信的内容看,与其说这是封信,倒不如说是份小说手稿,里面有感情,有故事,读起来扣人心弦,令人欲罢不能。

    二一封来信①第一天……红色的围墙,高高的,上面还拉着铁丝网,两扇黑色的大铁门从来都是关着的,开的只是一扇窗户一样的小铁门,荷枪实弹的哨兵在门口走来走去的,见了人就要看证件。

    小时候,我曾多次跟院里的孩子一道偷偷翻过山去,站在铁门外,看各自家的大人一个个跨进小铁门,便消失了。

    我们偷着想溜进院子去看看,但没有谁是进去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长大了,我才知道,父亲从事的是秘密工作,所以红墙里头也是秘密的,没有证件,任何人都是进不去的。

    因为保密,我们到现在也不清楚父亲具体工作的性质和内容,但从组织上对父亲的重视程度看,我相信父亲的事业一定是很神圣崇高的,同时可能也是很艰巨的,需要他竭尽全力地投入进去。

    母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唠叨,要父亲早点退休,因为她看父亲老呆在红墙里,身体眼看着一年比一年差下来,人一年比一年衰老了。

    所以,以前我常常想,什么时候父亲才可以不工作,从红墙里解脱出来,做个平常的人,过平常人的生活。

    你调走后第二年②,父亲终于有了这样一天。

    他已经65岁,早该退休了。

    想到父亲这下终于可以轻轻松松地过一个正常老人的生活,享享清福,我们简直别提有多高兴了。

    你也许不知道,父亲虽然一直忙于工作,很少顾念家庭,对我们的关心也少,但我们对父亲的感情依然是很深很真的,我们从不埋怨父亲给我们太少,相反我们理解他,支持他,敬重他。

    我们相信父亲的晚年一定会过得十分幸福的,因为我们都觉得父亲的生活太需要弥补了,他应该也必须有一个称心如意的晚年。

    为了让父亲退下来后有事情做,我们专门在家里种了花草,养了鱼鸟,一到节假日,就带他去走亲戚,逛公园。

    那阵子,阿兵还没去读研究生,也没谈女朋友,我要他没事多陪陪父亲。

    他也这么做了,一有空闲就围转在父亲身边,和他说话,陪他散步。

    阿兵小时候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后来又一直在外地上学,跟父亲的感情有些疏淡。

    起初,我还担心他们不能太好地交流,后来发现我担心是多余的,他们相处得很好,比我想像的还要好。

    我想,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以前一直没有太好地交流,现在交流起来,常常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就像两个久违的好朋友,坐下来总有感兴趣的话题冒出来。

    就这样,父亲休息后的开头一段时间还是过得比较充实而快乐的,这让我们都感到由衷的高兴。

    但你简直想不到,没过多久,也许有一个月吧,父亲便对这些开始腻味不耐烦了,看花不顺心,看鸟不入眼,和阿兵的话似乎也说光了,脾气似乎也变了,变得粗暴了,常常没个缘故地发牢骚,怨这怪那的,好像家里的一切都使他困顿、烦躁、不安。

    这时候,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可能会叫他不高兴,甚至一见我们挨近他,他就会不高兴,挥着手喊我们走开。

    有那么一段时间,父亲简直活得太难受,每天都闷在房间里,像个影子似的,东转转,西转转,使我们感到心慌意乱。

    应该说,父亲不是那种喜怒无常、变化莫测的人,他对我们向来不挑剔,对生活也没什么过分要求,可这下子他似乎完全变了,变得挑剔、苛刻、专横、粗暴,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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