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蓝最后是在程济的帮助下,去了一家小医院里先工作着。因为医院比较远,蒋蓝搬到了医院去住。余莹再三说要多走动, 但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知道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元气。
余莹并没有逼她,有一些伤要一个人自个儿养,旁人如果真的关心,就不要去多手。
蒋蓝就那样去了,余莹知道她不会再走出自己的世界,但一转头,自己的世界却还是纷乱万分。也许没有要到冉冉的电话还好,要到了之后接下来的对话,把余莹气得都要吐血了。
小姨,你不要这么老土嘛,不就是拍内衣广告吗?你不知道多少明星也在拍!那导演说我身材好正,还要帮我量身订做一个电影,说不定可以冲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冉冉在电话那头不以为然。
余莹抓狂了,这年头哄小孩子都流行把牛皮吹到天上去吗?一个拍内衣广告的导演就要冲击奥斯卡了,把张艺谋、李安都可以甩个十万八千里了?而且奥斯卡最佳女演员是自己家的余冉冉?这事怎么听都怎么像神话一样,不,这就是一个神话。
冉冉不高兴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前处处新潮的小姨会一下子变得跟自己妈一样,思想古板,还喜欢摆大人的谱。
她都十八岁了,已经是成年人了,她自然也知道那个导演对自己有意思。但是,冉冉想,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恋爱,这种色鬼中年人她也看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对付,搞不好,比小姨还要会周旋。
冉冉无聊地踢着椅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余莹在电话那边激动地分析着,这个公司有多不靠谱,那个导演有多不靠谱。
小姨是怎么了?难道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十八岁的女孩想着这个三十岁的妇人,感觉很不可思议。暗暗在心里发誓,自己将来的三十岁一定要优雅风韵,绝对不要像小姨这样唠叨、琐碎、胆小。都什么年代了,拍*片怎么了,看*小说又怎么了?这是一种人性的解放!难道天天关在那里装处女,就能装出一段美好幸福的人生来了?
小姨,是*片,不是*小电影。冉冉指正余莹的口误。
余莹在电话这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冉冉也长脑了,分得清*片和*小电影的区别了。那个导演的*片,无非是说,你为了艺术*服,来,我们表现得更真实一些,你要有人性,你没有经验,我可以给你提供经验。
而*片反而更直接了,人家就是给你钱,让你*服,不需要那么多的废话。
冉冉不高兴了:小姨,你都不理解什么叫艺术的,你从前不也是医科大的高材生吗?怎么结了婚就成这个样子了?
结了婚,十八岁的女孩以为结了婚的女人必然就成了标本,往老土、掉价、烂熟、中年妇女的路上奔去,她们认为自己和结婚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 她们和已婚的妇女是两个世界的人,婚姻对她们来说没有任何概念,如果有人和她们提结婚,那可不是像在李莫玫的面前说一样会引起共鸣。
青春朝气的女孩只会说:结婚,好恐怖的事情,我才不要。
只可惜,这样底气十足的话,说不到几年,就会开始着急了,说到了三十就会开始有压力了。但冉冉想不到那么远,她只知道自己的小姨跟个保姆似的,一直说这说那的, 全是不爱听的。
但余莹能说她爱听的话吗?那些不靠谱的话,她真没法说。要让冉冉爱听,就得和那个导演一样牛皮没边地瞎吹,什么一举成名、万众瞩目,你漂亮得跟南非最大的钻石一样,你发光了,你发亮了。
冉冉最后说:小姨,你放心,等我出了名,路杰就会回到我身边的。等我当了大明星,路杰一定会继续再爱我。所以,我一定要努力。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余莹在家里拿着电话,想丢在地上,又害怕惊动睡着了的宝宝,只好跑到阳台上去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冉冉这个丫头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地上进,这么地努力,但这些向上的力量都用歪了。她居然会以为自己有了名气,就会得到男人的爱。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是不能去努力的,那就是爱。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努力一点,变漂亮了,变有钱了,变成功了,变有名气了,从前不爱你的人就会跑来爱你。
这不可能。如果他会选择继续爱你,那也不过是爱你的外在条件,等那些条件一失效,人家又会离开。
这种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成的,爱情又没有大学,不是好好学习就可以毕业。
但这话,她怎么去和冉冉讲?这女孩已经走火入魔般的要出人头地,也许这个时候能劝她回来的只有路杰了。解铃还需系铃人。
余莹不知道为什么和路杰之间总是绕来绕去,只要牵扯到冉冉,就绕不开这个人呢。
程济在书房里看书,看到余莹一身酒气地回家,有一点不高兴,但却没有任何表示。他了解余莹,这是一个很少会喝酒的人,一个有自控能力的人要喝醉肯定不是自己放纵的结果。
余莹先去冲了个凉,才去看宝宝。宝宝已经睡着了,在王秀清怀里睡得很香。
大床空了出来,程济已经在上面等着。余莹穿着纯棉的睡裙过来,坐在床边的梳妆台前吹头。
她的头发是直发,刚及肩。她不太喜欢烫发染发,而且注意养生,经常会吃一些芝麻、首乌,所以头发特别的黑亮,自然地垂在脑后,随着电吹风的摇动而风情万种。
程济躺在床上看着。余莹一边吹头发,一边说冉冉的事情,说了醉酒,说了要到了号码,说了冉冉的不懂事,说到火大,梳子大力地梳着,扯下几根头发。
夫妻总是这般,女人在一边碎碎念个不停,男人手里拿一本书或者杂志,或者是PSP,反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这些都是日常最自然的小事,可是,这些小事你得和别人分享。程济再客气,但他还是老公,老公这个头号就已经相当于,你可以无顾忌地发泄情绪。
余莹很努力地让自己和程济之间再近一点,其实在她对自己和吴博荣的关系感觉到惶恐的时候,就拼命想把自己的感情再往程济身上靠一点。蒋蓝的事情给她的警示让她开始反省自己的生活。
一些女人出轨之后,拼命对老公好,为的不是让老公不要怀疑,而是想把自己的心给控制住。余莹对着程济的坦诚情绪,是他们婚姻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的。从前大家都生活得很舒心,至少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放在台面上去诉苦的。
余莹是那种不会诉苦的女人,总以为自己能撑得下来的事情,不用去麻烦别人。这是那一代人的少年教育,总要他们学刘胡兰、董存瑞,关键时候要顶得住才是英雄。
现在她开始诉苦了,这让程济感觉很惊奇。这个女人还有软弱的一面,她抛开了自己的家庭教养,不再做有素质的女人,真让人感觉舒服。
余莹的变化与吴博荣有着直接的关系,但程济却在享受变化后的结果。
冉冉还是回来了,余莹还没有去找路杰求助,冉冉就回来了。那个魔力无限的内衣品牌居然一夜之间就倒掉了,说是什么商业欺骗。总归是公司倒了,拍好的内衣广告也没有办法播出,广告费也没有拿到,但冉冉知道了自己的潜力,带着一颗勃勃的雄心回来了。
冉冉回来之后,跑来找余莹。余莹以为她良心发现,没想到听了几句话就感觉不对劲。
小姨,你做什么中医、开什么诊所啊?你干脆投资拍电影好了。你知道不,现在电影的回报多大啊!你看那张艺谋拍的片子,哪一部不是上亿的回收啊!冉冉一脸的煽动。
余莹气极反笑,问道:那我拿着钱,去投资什么电影呢?
商业片,那种商业大片!本钱不能少,千儿八百万都不够!你得大片,要拉动一流的明星,比如说梁朝伟啊,李连杰啊,实在拉不动,就拉周杰伦!女主角你就不用操心了,那个,我这次拍广告,他们都说我就是未来的章子怡,她章子怡不也是一部戏就红了!
哇,那你肯定你一部戏就能红?
那当然,难道你还怀疑我的能力?冉冉一副你怎么这么老土的表情。
余莹都不想再和她争论了。她感觉说道理给冉冉听已经是一种浪费。她实在没有心力去管教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孩,尤其是她一身青春光芒,一副我就是明星的气派,让余莹都不愿意去打击她。
余莹随手拿了一张报纸递上去:你先去参加一下这个选秀活动,这是我们省电视台很大一个造星活动,你想出名,想有人投这么大的资, 至少得拿个名次回来。千儿八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小姨哪里有,小姨就算是帮你拉投资,也要你有个光彩的成绩单。
让冉冉去参加正规电视台的选秀,也好过她又和那些三流导演混在一起,又突发奇想拍*电影。
冉冉接过报纸一看,选的是未来之星,要求会唱会跳会表演,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有什么好去的。不过,小姨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不去的话,估计拉不到投资。
冉冉站起来,穿着刚好包了屁股的短裙,高兴地说:小姨,你就等着吧!我一定给你拿第一名回来。
余莹垂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嗯,怎么会被这个女孩给搞到头大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余莹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给了宝宝。
宝宝随着她的呵护,已经会翻身了,小脖子支着,对着她爬啊爬地过来了,她就在那里哈哈大笑。
正笑着,手机就震动了。因为怕吵到宝宝,她把手机调成震动,放在贴身的裤子里。随着震动,整个大腿部都麻了。
没有拿出手机,就有感觉是吴博荣的。
果然那边是他的声音:我在你家下面,你下来一下吧!
她感觉自己的头都炸了:吴博荣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做这么没有分寸的事情,他怎么会到楼下?
余莹这边是慌张得跌跌撞撞跑出门去, 吓得自己一身的冷汗。她不敢坐电梯,在楼梯那里拐下去。
她感觉害怕,非常的害怕。她这个年龄根本不应该这么胆小,不是应该很冷静地站出来吗?就算有人看见,也无非介绍是病人,或者是熟人,为什么要害怕呢?
她的拖鞋在楼梯上拍打得啪啪直响,那一道道楼层像是怎么也到不了底似的。她几个台阶并在一起,终于还是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崴了脚。
她气馁地坐在台阶上,钻心般的疼痛让她流出了泪。
余莹不是因为疼痛而流泪,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去害怕吴博荣暴露在这个小区里。这个小区是高档住宅小区,保安和邻居都是她认识的,还有婆婆就在楼上,程济随时会回来,他怎么可以这么无礼地破坏自己的生活?他怎么有这个胆子,怎么可以这么让人讨厌?
余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跟着刺痛起来,强烈的愤怒在心底增长。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吴博荣听着她的喘息。她跑得太急了,喘息个不停,吴博荣终于心软了。
他无法言明从妻子潘逸佳那里得知她正在余医生那里做针灸保养的愤怒,他几乎都要气得燃烧起来。
他以为最和自己合拍、最懂自己心意、最与自己相通的女人,是自己遇到的女人中最让自己感觉知心的女人,她在干什么?她在帮自己的老婆*?
在她那克制和压抑的外表后面,到底是什么?是一个庸俗女人常有的好奇和嫉妒,还是想比较一下另一个女人的乳房和*?
他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被情人当成傻瓜一样在那里摸着胸脯进行比较,就燃起压抑不住的怒气。
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
于是,他打通了手机,说了那句话。
但是,当他打完手机后,停了两分钟,忽然感觉自己的冲动已经失去了四十岁男人的稳重,他因为余莹的挑衅失去了理智,但在两分钟后又感觉让余莹接到那种电话是自己不够宽容。
等他再打手机的时候,因为余莹在楼梯间信号不好,他开始担心余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手机接通,听着余莹熟悉的喘息,余莹一切的好就涌上了心头,赶走了余莹的不是。他只能说一句:我以为去办事顺路,想看看你,现在不顺路,我走了。
都没有挑明,可是余莹什么都明白,坐在台阶上泪如雨下。他因为妻子的事情在生气,在生我的气,我才是那个陪衬,我不懂游戏规则,我活该。
蒋蓝的下场不要再重复在自己身上,选择的时候到了,她一定要面对自己的现实了。
路再长,也有个尽头,总要走到的。
门打开, 宝宝躺在沙发上侧头对她笑, 手里把摇铃晃得直响。她忽然对婆婆说:那个,宝宝也快四个月了,我看还是带宝宝回一趟我娘家吧,有个交代。
婆婆王秀清正在泡奶,听到这话一下子就不动了,半天才明白,这媳妇算是把这孩子认作自己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