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灯笼在任府的门外高高挂起,喜庆的鞭炮省盖过了宾客们的喧嚣。任天翔与司马小薇的婚礼,成为叛乱平定之后长安最大的盛事。上至当今皇帝李豫、下至黎民百姓和丐帮弟子,或派人送来贺礼,或呼朋唤友相约来贺,令偌大的任府也显得拥挤不堪。
任天翔虽没有功名,但百姓感激他两次助郭子仪收复长安、拯救百姓的功绩,纷纷前来祝贺,将任府外的几条大街挤得水泄不通。来客中既有高官显贵,也有尚门郑渊、岑刚这样的江湖豪杰。任天翔招呼宾客忙得不可开交,还好有义安堂众兄弟帮忙招呼张罗,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怠慢来客。
婚礼以最隆重的方式按部就班地举行,繁文缛节不必细表。少时礼成,众人齐齐向新郎新娘祝贺。祝客中以江湖豪杰为多,向来不拘小节,纷纷想新郎新娘敬酒,任天翔心痛小薇,忙为她挡下了大部分酒。正喝得兴起,突听门外司仪高喊:宫廷舞娘谢阿蛮率弟子来贺,里边请!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天宝年间谢阿蛮的舞技就名动京师,后被玄宗召入宫中,成为教坊第一舞师。后范阳叛军攻入长安,谢阿蛮和众多教坊乐师舞女一样不知下落,没想到今日这位当年在宫中和长安都红极一时的舞中仙子,竟突然出现在任天翔的婚礼上,众人既惊喜又期待,不知这么多年过去,这位舞中仙子是否还有当年的风采。
与众人的期待和兴奋不同,任天翔心中却是有些忐忑,他知道写阿门就是当年洛阳梦香楼的舞女云依人,自己当年有负于她,不知她会再自己大喜的日子里献上怎样一支舞。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一轻纱蒙面的女子缓步而入,腰肢轻盈如柳,脚下步步生莲,令人有种目醉神迷的恍惚之感。就见她来到新郎新娘面前,款款拜道:舞娘谢阿蛮,祝任公子和小薇姑娘天作之合、白头偕老。
任天翔略显尴尬地低声问:姐姐这些年过得可好
谢阿蛮答道:生逢乱世,能不死就已是侥天之幸,哪敢再有奢求?
想起过去对她的林林总总,任天翔心中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对谢阿蛮躬身一拜,低声道:当年天翔年少轻薄,对姐姐多有愧疚,天翔不敢要姐姐原谅,但求你看在小薇无辜的份儿上,不要为难天翔。
谢阿蛮幽幽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依人。说完她不再多言,示意乐师奏曲,众宾客早在大堂中清理出一片空旷之地,见她缓摆腰肢,轻舒曼手,款款起舞,随着乐曲的演奏,她的舞姿与乐声渐渐融为了一体。
看到那熟悉的舞姿,任天翔眼里渐渐盈满了泪花。他认出那是云依人当年在自己面前跳过的所有舞蹈,经仔细编排重新成为一支新舞,他从这舞姿中看到了云依人当年对自己的一片痴情,以及后来的失望和悲伤。随着乐曲的渐变,谢阿蛮的舞姿渐渐从悲伤和绝望中重托出来,渐渐变得平和优雅,渐渐变成一个自由自在翱翔在音乐中的舞之精灵。
少时曲收舞毕,众宾客竟忘了叫好,知道谢阿蛮款款向任天翔拜别,众人才从恍惚中情形过来,纷纷起立鼓掌。任天翔泪流满面,对谢阿蛮哽咽道:多谢姐姐衷心的祝贺,我会珍惜现在拥有的这份珍贵感情。
谢阿蛮眼中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款款道:你能学会真正爱一个人,也不枉我今日苦心孤诣这一曲,它叫《情心》。
谢阿蛮已经走了许久,任天翔还在默默回味着那意味深长的舞曲,心中暗自神伤。就在这时,突听门外司仪高唱:摩门长老萧倩玉来贺!
听到这话,原本满面喜气的西马荣脸色都是阴了下来,冷哼道:这女人来做什么?快将她赶走!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一生娇笑,跟着就见萧倩玉在两名摩门弟子陪同下,一步三摇地踱了过来,就听她不屑地笑道:姐姐好像忘了,我才是此间的女主人,你不过是没任何名分的外室,甚至连外室都不是。
司马蓉冷哼道:可是这里是任府,我一双儿女都姓任,而你早已因故被赶出义安堂,这任家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任天翔眼见二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势同水火,连忙拱手拜道:娘,萧姨,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们莫再为过去的旧怨相争了好不好?见二人不再言语,任天翔转向萧倩玉道:不知萧姨怎么突然来了长安?
萧倩玉眼神一暗,低声叹道:过两天就是天琪的忌日,我是来给她烧点纸钱。正好听说你大喜,就顺道来祝贺。天琪要是还活着,看到你这哥哥终于功成名就,成家立业,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想起每每,任天翔也暗自伤神。见萧倩玉含泪欲坠,他连忙岔开话题:自上次陕郡大战后,好久没听到摩门的消息,不知现在去了哪里发展?
萧倩玉长叹道:上次在陕郡,大教长被义门墨士刺伤了脊椎,下半身完全瘫痪。之后摩门又遭到儒门剑士追杀,损失惨重,再无法在中原立足。幸好回讫可汗早就有心皈依光明神,所以派人来请大教长,咱们便去了回讫,如今已是回讫国教。
听说佛多诞受伤瘫痪,摩门损失惨重,任天翔暗自宽慰,几名义门兄弟总算没有白白牺牲。他突然又想起一人,忍不住问道:贵教那个圣女艾丽达呢?她怎么样了?
萧倩玉意味深长地望了任天翔一眼,浅笑道:既为圣女,终身都将敬奉光明神,还能怎样?不过如果你要是有什么话,我可以替你转告她。
任天翔微微摇头道:没有设么话需要萧姨转达,多谢萧姨一片好意。
萧倩玉咯咯一笑:跟你爹一个脾气,总是到处留情。以后好好待你妻子吧,别再四处拈花惹草。对了,记得常去看看天琪,她或者的时候跟你最亲,我即将远赴西域,她就交给你照顾了。
萧倩玉刚离去不久,突听门外歘来一阵骚动,一个打扮古怪的小乞丐从人缝中钻了进来,几个义门弟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谁知那萧乞丐异常灵活,在人从众钻来绕去,几个义门弟子围追堵截,竟没摸到她一片衣角。
负责维持秩序的任侠连忙喝问:怎么回事?
一个义门弟子气喘吁吁地答道:不知是哪里来的小乞丐,非要进来看新娘子。咱们已经给了他不少铜板和食物,他却趁咱们不备闯进了喜堂。
任侠见那小乞丐手脚灵活,显然是练过武功,不敢大意,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抄入手中。那小乞丐显然没料到任侠出售如此之快,身不由己被任侠老鹰抓小鸡一般拎了起来,他一双小腿乱踢乱蹬,嘴里不住地高叫:非礼啦!非礼啦!大人非礼小孩了!声音清脆,居然是个小女孩。
任侠一向腼腆,被人叫非礼还是第一次不禁闹了个大红脸。他抓着那小女孩放也不是不妨也不是,不禁有些尴尬。众人见状不禁哄然大笑,有人起哄道: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父母呢?
那小女孩对任侠恶狠狠地道:我爹爹就在这里,你要再不将你这双脏手拿开,小心我爹爹看了它喂狗!
任侠见她不过八九岁年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不好跟她计较。只得将她放到地上,认真地问道:你爹爹是谁?
小女孩对任侠翻了个白眼,傲然道:你站稳了,说出来吓死你。我有两个爹爹,我干爹是西番大汗松赞巴吉,我亲爹就是名满天下、英明神武、神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义门门主任天翔。
此言一出,听众一下子安静了,众人的目光尽皆望向新郎官。任天翔神情怪异,一步步来到那小女孩面前,涩声问:你妈妈叫仲尕?你来自西番?
小女孩仰起头答道:对啊,你怎么知道?
任天翔微震,仔细打量小女孩,从她眉宇间依稀看到了仲尕的英姿,他再无怀疑,正要上前相认,突然后心一痛,却是被小薇狠狠拧了一把。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薇已摔下盖头转身就走,丢下了满屋子目瞪口呆的宾客。
任天翔顾不得理会愤然而去的小薇,忙蹲下身子轻轻抱起小女孩,涩声道:因为,我就是你爹爹任天翔。
小女孩一点也不惊讶,以审慎的暮光打量了任天翔片刻,脆生生地道:我知道你就是任天翔,长安城到处都在谈论你的婚事。你原来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难怪我妈妈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西番来找你。小女孩口无遮拦,让任天翔十分尴尬,他知道一时间跟她解释不清楚,忙问:你是怎么来长安的?我托了两个兄弟去接你,他们人嗯?你又怎么会说如此流利的唐语?小女孩得意地道:你是说那两个笨蛋?我到长安就将他们甩了,我的唐语是李爷爷教的,妈妈从小就让我跟他学,说将来有一天会用到。任天翔立刻就想到了李福喜,难怪任小七的唐语还带一点长安的口音。就在这时,突见外面又是一阵骚乱,就见风尘仆仆的诸然和诸刚兄弟,正拨开人群挤了进来,见任小七果然在此,二人总算舒了口气,忙与任天翔见礼。任天翔问起仲尕,才知她不愿离开西番,值托诸氏兄弟将女儿送来长安。任天翔想起她,心中泛起惆怅和怀念。让人将小气送去拜见母亲,他想起小薇,幸好婚礼的程序已经走完,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向众人交代。跟众人交代几句后,任天翔连忙去找小薇,就见她在新房中暗自垂泪,司马蓉正在一旁小声劝慰。见到任天翔过来,司马蓉板着脸喝道:说!你过去还有多少风流韵事?在外面还有多少不清不楚的情人?任天翔无奈,只得将仲尕的事和盘托出,在不敢有半点隐瞒。在司马蓉的劝慰和任天翔的保证下,小薇总算勉强接受了任小七,并答应以后将她视同己出,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照顾。好容易安抚了小薇,司马蓉才起身道:天色不早,你们早些歇息吧。过两天我带你们去看网页也,今日我收到家里的来信,说爷爷病得很重,他呕心沥血一生,谁知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一定遭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任天翔很想说,比起那些在战乱中市区性命的将士和百姓,他算是幸运的了。不过当着母亲的面,他不好流露出心底的想法,连忙答应道:好,三天后回门,我就陪娘和小薇回去看望爷爷。
三天之后,任天翔与小薇在终南山一处远离尘世喧嚣的别园中,见到了司马承祥这个千门隐士,单肩他比任天翔上次见到时越发苍老枯槁,精神萎靡满面病容,任谁也能看出他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司马蓉见状忙拜倒在他的病榻前,泣道:爹,女儿不孝司马承样示意燕书将自己扶起,半靠在榻上喘息道:蓉儿。你已经为家族做了一个女儿能做的所有事,这是天意、怪不得你,起来吧。
司马蓉依言退到一旁,司马承样l目光转到她身后的小薇身上。看到她发髻已经改变,他的嘴边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柔声问:。薇儿,爷爷从小将你从毋亲身边带走,又一直隐瞒了你的身世,你不怪爷爷吧?"
司马薇含泪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薇儿怎会责怪爷爷?
司马承样眼里闪过一丝宽慰,对女儿和外孙女点了点头;"我有话要跟亮儿交代,你们先退下吧。
司马蓉与小薇忙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任天翔心中虽然对这位几乎颠覆了大唐天下的千门隐士心怀敌意,尤其是想到无数义门弟子和江湖豪杰,以及战死的将士和无辜百姓,他就无法原谅这个乱世之千雄。不过见他已是命在垂危,任天翔终于还是放下了心中的敌意,坐到他身边柔声问:爷爷,你还有什么话要叮嘱孙儿?
司马承样以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任天翔,无力地喘息道:亮儿,你是司马家最杰出的孩子,只可惜你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这大概就是天意吧,所以爷爷也不怪你,只是爷爷要提醒你,在这战乱平息、天下初定之后。你和你所在的义门,恐怕反而会遇到更大的危险。任天翔有些疑惑道:现在战乱基本平息,各地叛军纷纷投降,再没有人敢挑起战乱。江湖上摩门实力大损,先已远走回讫,萨满教在蓬山老母死后,也分裂成无数门派,派中内斗不止,对中原武林再构不成威胁,我不明白还有谁会威胁到我和义门的安全?司乌承样喘息道:难道你忘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任天翔一愣,不悦道:。爷爷这是在用离间计吧?义门只是一帮胸怀侠义心肠、誓做天地良心的热血男儿,既无一官半职的权势,有无拥兵自重的实力,对任何人都不会构成威胁,怎么会遭人顾忌陷入危险?司马承样微微叹道:你只知义门没有野心和兵马,对朝廷构不成威胁,却不知义门人人平等的理念,是所有统治者都不能容忍的邪说。如果人不分三六九等,那么天子何以统御天下?为何自古以来儒、墨就不两立?正是在于它们的理念截然不同。一个等级三眼的礼教治国;另一个却是要打破这种尊卑有别的秩序和观念。它们就算因暂时的需要结尾盟友,最终页会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儒、墨两门自创立以来就一直相互攻伐,矛盾从来就没有调和过,难道到了你这里就可以互相接受?儒门可以容下与世无争的释门和道门,甚至容下摩门和千门,却绝对容不下墨门!司马承样的话司马承祥的话令任天翔心地油然升起一丝寒意、联想到自己大婚的日子,竟没有一位熟悉的濡门弟子登门道贺,他心中就越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他依然不相信儒门这么快就会与义门反目,他连连摇头道:"我不信!
你不要再挑拨离间,令天下再度陷人混乱,以便让千门弟子乱中取利。,司马承祥一声长叹。喃喃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爷爷时日无多,难道还会故意危言耸听?爷爷谋划算计了一生,现在却不想再算计任何人。爷爷累了,倦了,也困了。
见司马承祥疲惫地合上了眼眸,任天翔心中很乱,若真像爷爷说的那徉,那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悲哀。他希望爷爷错了,但内心深处又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一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就是如此,没有任何新鲜之处。
就在任天翔于终南山中患得患失之际,京城长安大明宫中,代宗与李泌也在进行一场有关义门前途和命运的对话。李泌上次因火遁假死远离了大唐政治中心,但经横水一战又重获代宗重视,不仅赦免了他欺君之罪,还将他召人翰林苑授翰林学士,并要他还俗娶妻,继续为朝廷效力。李泌此时虽然只是个翰林学士,但实则已承担起丞相的部分责任。翻着各地叛军送来的降表,以及地图上最后被拿掉的叛军标记,代宗意气风发,呵呵笑问:史朝义一死,各地将领纷纷请降,历时七年零三个月的叛乱,总算在朕的手中得意平定。如今四海归心,天下太平,试问还有谁能对我大唐构成威胁?有!李泌脸上并无一丝天下太平的轻松,只有说不出的严肃。谁?代宗有些不解地问。叛军虽然先后反正,西番人也被赶回西番,但大唐依然还面临这两大威胁。李泌说着来到地图面前,指向那些刚反正的州府道:"不说这些不得已才投降的叛将,就是各节度使,也因战乱而获得了各地的军事、人事和经济大权,大唐虽然消灭了一个安禄山和史思明,却有无数不受朝廷节制的军事集团在战争中掘起。藩镇割据已成事实,这将使大唐面临新的威胁:。
代宗迟疑道:联也知道节度使权力过大,将百害而无一利,不过现在谈论刻落恐怕是早了点天下人会以为肤刚平定叛乱就急着要对付功臣,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说着他微微一顿,不知另一个威胁又来自哪里?"
李泌淡淡道:就来自这长安。来自义门,来自任天翔。"
义门?,代宗皱起眉头,沉吟道,近日确有传言,说任天翔有个来自西番的女儿,西番可汗松赞巴吉还是他女儿的于爹。又有传言说任天翔实为司马世家公子,与叛军智囊司马瑜是亲兄弟。不过联认为这些是无稽之谈,因为任天翔和他所率的义门侠士,在协助唐军平定叛乱和击败西番军的战争中。无数次证明了他们对朝廷的忠诚。任天翔和他所率的义门侠士,立下的功劳堪比郭子仪和他的溯方军,若非任天翔坚持不受朝廷册封,凭他的功劳完全可以封侯拜将,甚至人凌烟阁与历代功臣并列。任天翔和他所率的义门,确实为平定战乱立下天大的功劳,他也确实是司马世家的二公子,并与西番可汗松赞巴吉私交非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何不受朝廷册封?,李泌微微一顿,自问自答道,因为在他和义门侠士心目中,并不认为圣上和朝廷有资格册封他们。他们帮助唐军平定战乱,仅凭着心中一股侠义之气,并非是要为朝廷、为圣上尽忠"
代宗哑然笑道: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啊,许多世外高人如道门张果、释门无垢大师等等,也都自诩为闲云野鹤,从不受朝廷册封。甚至直言不拜天子。朕要是容不下他们,岂不显得太小气了一点?但是任天翔但是任天翔和他的义门,可不是什么闲云野鹤。李泌正色道,圣上看前日任天翔的婚事,几乎全城空巷,人人争相到任府祝贺,将任府周围几条街全部堵塞。圣上再回想任天翔助郭子仪从西番军手中收复长安那一战,郭子仪仅凭四千残兵败将赶走十万西番军,除了他个人的威望和兵法谋略,更多是得到任天翔和义门侠士之助。任天翔在长安登高一呼,几乎满城百姓都争相响应,拿起武器与西番军拼命。试问天下还有谁有次威望?别忘了墨家子弟向来漠视尊卑长幼之别,更不将君臣纲常视为不可逾越的天条如果墨家思想为更多人接受,天子的威信何在?如果他们再依照墨者最高理想要求重选天子,试问圣上如何应对?
代宗神情大变,吓出一身冷汗。他迟疑道:任天翔不至于如此张狂吧?要知道这可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当诛九族啊!
李泌沉声道:就算任天翔不会,但谁能保证其它墨家子弟不会?只要墨门不放弃墨翟那种人不分尊卑长幼之序的荒唐理念,当信奉墨家学说的人多了之后,天子的威信将不复存在,天下必定大乱。
代宗沉吟良气,涩声道:任天翔和他所率的义门,为平定战乱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如果现在突然取缔,会令天下人不服。不知爱卿有何良策?
李泌拱手拜道:微臣恳请圣上赐我密旨,让微臣便宜行事,微臣必为圣上找到一条两全之策,既肃清墨家流毒,又保证圣上不被天下人非议。
代宗沉吟良久。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准奏!
憔楼的更鼓已经敲过三更,任天翔依然还在与小薇缠绵。新婚燕尔又历经波折,有什么比有情人终成眷属更幸福的呢?不过这幸福很快就被门外的嘈杂和喧嚣打断,任天翔听到门外那匆匆的脚步和微微的喘息,不由喝问道:外面何事喧嚣?"
门外有弟子答道;是刑部有捕快突然要搜查任府,说是要追查逃犯。"
任天翔道:什么逃犯敢躲到义安堂总舵来?他们这不是故意找茬么?
那弟子道:"我也这么说,可那些捕快死活不走,说是奉令不敢不搜。
任天翔无奈披衣而起,开门道:好!让他们搜,要是找不到什么逃犯,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向我交代?众捕快得到号令,立刻在府中装模作样地搜了起来。任天翔见领队竟然是刑部捕快之首的高名扬,心中吃了一惊。心知无风不起浪,若不是有非常特殊的理由,高名扬决不会亲自登门。他连忙将高名扬拉到一旁,小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找什么逃犯?高名扬迟疑道:这事刑部机密,为兄实在不方便***少卖关子!任天翔打断他道,我可一直都叫你大哥,难道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可相告的秘密?高名扬看左右无人,才低声道:我也是奉上边的令,要找一个女人。女人?什么女人?任天翔追问。高名扬将嘴凑到任天翔耳边,轻轻吐出几乎为不可闻的三个字:杨、玉、环。任天翔面色微变,张嘴结舌不知【原文不如】如何开口。这时众捕快已搜查完备,当然没有找到什么逃犯,高名扬便道一声歉,带着众捕快扬长而去
众捕快虽然离去多时,任天翔心中依然有些心绪不宁,他知道这多少年前的旧案,今日突然又有人翻了出来,必定不是空穴来风。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径直去找李泌,开门见山地问道:昨夜刑部捕快到我府上搜查逃犯,李兄可曾听说这事?
李泌坦然点头承认:我知道,圣上向我提起过这事。
你知道?任天翔十分惊讶,"这还是圣上的意思?
他在找谁?"
李泌平静道:圣上在找当年玄宗皇帝的宠妃杨玉环。"
任天翔第二次听到,已经不再吃惊,却忍不住好奇,问道:当年名动京师的杨贵妃,不是已经死在马鬼坡了么?圣上怎么会到我府上来找?
李泌淡淡道:圣上得到消息,说当年马鬼坡死的只是个替身,真正的贵妃娘娘已被人救了下来,而且在玄宗帝去世前还来看望过他。"
任天翔心思急转,暗付杨玉环人宫见玄宗的那夜,或许是被人认了出来。不过他还是不明白,沉吟道;就算圣上听到流言,又何必再去翻出这桩旧事?莫非他找贵妃娘娘只是借口,深夜到我府上搜查却是另有深意?
李泌叹道:我猜不到圣上的心思,但是却知道常理。
常理?什么常理?任天翔忙问。
常理就是在这长安城中,你任天翔和义门,威望已经比圣上和朝廷还要高,难免不招人嫉恨。李泌淡淡道,这事对你来说决不是个好兆头。
你是说,圣上在找借口对付义门?任天翔问道,见李泌低头默认,他愤然质问,义门为平定叛乱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如今天下方定,圣上就要对付咱们?这是为什么?我要立刻进宫去见见他、问他究竟安的什么心肠!
李泌平静地道:你若当面质问圣上,那么义门与朝廷的矛盾就将不可调和。如果我是你,不如就此急流勇退,委曲求全。
你要咱们离开长安?任天翔冷笑道,义门兄弟本来就无心功名,离开长安倒也没什么了不起。
不是离开长安。李泌一字一顿道,而是离开大唐。
任天翔惊呆了:望着李泌征怔地说不出话来。就听李泌平静地解释道:义门在战乱中闯下了天大的名声,只要是在大唐境内,就永远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要想彻底避免圣上的猜疑、就只有离开大唐r任天翔类然间想起了司马承样临终的话,他恍然点头道:I耍咱们离开大庸的恐怕不是圣上,而是儒门吧?自古儒、墨不相容,原来真是如此?李泌的神情已是默认。任天翔只感到后心冰凉,他以陌生的目光望着李泌涩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怎容得下一帮游离于皇权之外的墨者?你们只有在危难之际才需要天地良心,只要稍有安定,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稳固自己手中的权势,我早该明自这一点。李泌坦然迎上任大翔的目光,道: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从未将权势放在心上。我是为了天下的安宁。也许将来有一天,墨者的平等理念会成为人们的共识,但是在今天,它还不是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观念,你们的存在将是大唐下一个动乱的根源。为了这天下的安宁,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为了天下安宁,为了黎民百姓?有多少谎言是以此为借口?任天翔嘲笑道。我们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是我们的家国和故土,我们为什么要走?就因为我们与你们有着不同的观念和想法?只要是异己,就在清肃之列?
见李泌默然不答,任天翔决然道:我们不走,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给咱们罗织罪名。
李泌淡淡道:只要朝廷有心对付你们。还用得着罗织罪名?至少我就知道,当年贵妃娘娘就是被你私自带走,难怪我在你营帐中遇到的小兵,竟然有着与众不同的雍容华贵,令人不敢直视。
任天翔恍然:原来你早就认出了,你一直不点破,就是要利用我和义门?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确实是天下无双的谋略大师和天才戏子。"
李泌坦然道:不错,为了平定战乱,我必须借助一切可利用的力量。
你们在平乱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我替天下百姓谢谢你们。不过现在天下已不需要你们,我对你也已仁至义尽。何去何从望兄弟慎重选择。说着他冲门外拍拍手,对开门答应的儒门剑上吩咐:送客!
浑浑噩噩地问到家,任天翔只感觉满腹悲凉和愤懑。小薇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常,连忙穷追苦问。任天翔被逼不过,只得实言相告、义门弟子1}-知实情,不由群情激奋,有激进者甚至要与儒门斗上一斗让实力来说话,任天翔连忙阻。止了大家的鲁莽,无奈叹道:这天下已经遭受了太多的战乱。我不想再生事端。这天地之大、我不信就没有我毅者的容身之处。不错,好男儿四海为家,何必拘泥于一隅?有人高声应道,任天翔循声望去,认出是来自东瀛的小川。I就听他旁若无人地指点道,公子何不去扶桑?我保证天皇会待公子为上宾。
扶桑?任天翔心中一动,望向众兄弟,见大家都在微微点头。他哈哈笑道:好!咱们就去扶桑!既然决心。要走,任天翔也就不冉耽搁。三天后就带着义门弟子和家人上路,除了他们,也带上了杨玉环,他知道在大唐万里河山,也容不下这个特殊的女人,去往海边的路上任天翔意外地遇上了司马瑜和安秀贞。司马瑜在横水人战中被流箭射中了后脑,变得浑浑噩噩呆呆傻傻,再不复原来的精明模样。任大翔十分难过,安秀贞却宽慰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或许更好,不然以他好胜的性格,怎能接受这彻底的失败?"
任天翔点点头,关切地问:你要照顾他一辈子?
安秀贞含泪道:虽然我知道是他害死了我哥哥和爹爹,但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对他就再也恨不起来。也许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孽缘吧。
任天翔暗自叹息,告别安秀贞来到海边。就见李泌早已率儒门众剑士亲自于码头相送。登上由朝廷准备的官船,任天翔回首西望,心中突然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不过他没有将心中的感情流露出来,若无其事地对小川流云道:小川君,不知你的家乡在哪个方向?
小川流云遥指东方:就在太阳升起的方向。
任天翔最后留念地看了故土一眼,毅然回头向东一指:好!起航!望着远去的风帆,李泌突然泪流满面,对着东方拜倒在地,伏地无声饮泣。儒门众剑士十分不解,肖敬天忙上前将他扶起,不解道:先生既不忍见任公子离去,为何又一定要逼走他们?他们才是真正地君子,也是太史公笔下的侠士。李泌含泪叹道,"只可惜他们的思想超越了时代。为了天下的安宁,我不得不将他们逼走海外。海天一色之处,风帆渐行渐渺,最终消失在大海的尽头。一轮红日从海中冉冉升起,将万道霞光洒向碧海晴空。天地寥廓,碧海苍茫,将墨者的事迹,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