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学 > 武侠小说 > 《智枭》在线阅读 > 28、活祭

28、活祭

    任天琪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神情有些犹豫。厅中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任天琪身上,只等她出言。

    就在这时,忽听后堂传出一个软腻腻的声音: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得让小姐亲自出来,原来是天翔回来了。话音未落,一个满头珠翠的贵妃已来到厅中,众人急忙起身相迎,任天翔寻声望去,就见她浑身翠绿衣衫,看年纪已近四旬,白皙的面庞上五官轮廓分明,与中原人有明显的区别,尤其一双深邃的眼眸,像宝石一般碧绿晶莹。

    夫人好!众人纷纷问候。她的目光却落在任天翔身上,谈谈笑问:几年不见,天翔好像懂事了不少,见了你萧姨还不不快请安?

    虽然任天翔一直对这个女人并无好感,但她毕竟是任重远的女人,经过这么多年的江湖生涯,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狂放不羁的纨绔浪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失了基本的礼数。只得拱手一拜:天翔见过萧姨,给萧姨请安了!

    萧倩玉咯咯一笑:乖孩子,难得你还记得你萧姨。这些年流落江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递到任天翔面前,可惜现在义安堂经济状况很不理想,萧姨也没有多的钱给你,这只镯子你拿去当了,当是萧姨打赏你的一点零花钱吧。

    任天翔没想到萧倩玉竟将自己当成了上门要钱的无赖,他推开萧倩玉的金镯子,淡淡道:多谢萧姨好意,只是这次天翔这次回来,不是来跟萧姨要钱。说着他转向任天琪,我只想要天琪告诉大家,我那块玉片的真正来历。这不光对我非常重要,对你也非常重要。

    任天琪别开头,咬着嘴唇道: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那块玉片。

    厅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除了垂头不语的季如风和手足无措的姜振山,所有人望向任天翔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任天翔知道自己这次赌输了,被自己至情至爱的妹妹出卖,他又是心痛又是失落,义安堂的得失还在其次,天琪的背叛才让他心如死灰。枉自己费尽心机要救她帮她,没想到她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与自己的对手站在了一起。

    任天翔转回头,向厉不凡伸出手。涩声道:还我那块玉片,我从此离开义安堂,与义安堂再无任何关系。

    厉不凡正要将玉片递还任天翔,却听有人开口道:等等!

    说话的是萧倩玉,她悠然来到大厅中央,对众人款款道:我听说这墨玉残片共有七片,合成义字壁。当年始皇帝不惜焚书坑儒,冒千年骂名也要得到它,所以义门中人才将义字壁裂为七块。它原本就是义门代代相传的圣物,义安堂与义门一脉相承,所以它毫无疑问应属于义安堂。她略顿了顿,优雅地捋了捋鬓边秀发,碧眼往场中徐徐扫过,虽然我不知道任天翔从哪里得来这块残玉,但毫无疑问它是义字壁的一部分,既然如此它就必须由义安堂的人来保存。任天翔既然你不愿再做义安堂的人,那么他也就没有资格再拥有这块残玉。

    任天翔十分惊讶:你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强夺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萧倩玉嫣然一笑:它原本就属于义安堂,我们很感激你能将它送回。为了表达这份感激之情,我们可以在其他方面给予你补偿,我想萧堂主和几位长老决不会吝啬。

    萧傲此时已醒悟过来,忙接口道:对对对!无论贤侄是要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要义安堂拿得出来,就决不会吝啬,贤侄尽管开口。

    任天翔将目光转向季如风,就见这义安堂的智囊,此时竟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一眼。他将目光转向姜振山,就见这脾气一向火爆的老者,此时竟也尴尬地转开头。他只得将目光转向厉不凡,涩声道:厉伯伯,义安堂上下,就你最是公正严明、刚直不阿,就是任重远在日,对你也是敬重有加。我现在只问你一句,那块残玉究竟是谁的东西?

    厉不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面前的檀木桌上画了个圈,并在圈中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个字,然后他抬头向任天翔示意:贤侄请看。任天翔低头望去,但见木桌上是个入木三分的圆圈,圆圈内事一个笔画繁杂的古文字。就见厉不凡将手中那两块残玉放到圆圈不同的位置,任天翔这才惊讶地发现,那残玉上的花纹,竟与桌上的字迹基本吻合。

    这原本是一块完整的玉璧,一面篆刻着钟鼎文的义字,所以它也被称为义字壁。厉不凡神情肃穆,它本属于义安堂的先辈,只因千年前那场变故而被裂成了七块,从此散落江湖。贤侄贤侄该知道,它应属于谁了吧?

    任天翔冷笑道:千年前的往事,我怎么知道真假?就算你所说属实,那也说明义安堂在千年前就已将它遗失。我没听说过失落了千年的东西,还要别人物归原主的。若千百年前历代帝王的后辈子孙,都来找大唐皇帝归还江山,那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厉不凡不善言辞,被任天翔问得哑口无言。这是萧倩玉笑盈盈地上前解围道:天翔所说不无道理,只是若历代帝王的后辈子孙真有实力,你以为他们不会要大唐皇帝归还江山?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可得之!义字壁就算属于天下人,那也须有德者才配拥有,不知天翔怎么证明真假德高望重,理所当然该拥有它?

    任天翔嘿嘿冷笑道:其实你是想说强者通吃吧?在座诸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任谁只需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将我任天翔按到在地,所以你们理所当然可以强夺我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与义安堂从此恩断义绝,我今日被抢走的东西,他日必要加倍夺回!告辞!

    不顾众人的挽留,任天翔毅然转身就走,门外小川流云与昆仑奴兄弟早已等得不耐,见他神情愤懑地出来,也不敢多问,连忙随他大步出门。但见门外暮色四合,长安城已笼罩在一片朦胧昏暗之中。

    任兄弟,咱们现在是要去哪里?见他翻身上马,小川流云忍不住问道。在大唐生后日久,他已经能说简单的唐语。

    喝酒!任天翔说着扬鞭就走,两人两骑刚转过街角,就见一骑快马斜刺里冲将出来,径直冲向任天翔。任天翔赶紧勒马避让,就见那快马在自己面前突然停步,长嘶人立,惊得他差点从马鞍上摔落下地。

    小川流云连忙横身探手,帮任天翔拉住马缰,总算拉住了受惊的坐骑。任天翔惊魂稍定,定睛望去,才发现那匹突然出现的骏马上,竟然就是自己最痛恨的洪邪。

    对不起,没有吓到你吧?洪邪哈哈大笑,神态甚是狂傲。见是小川流云帮任天翔拉住了马缰,他喝道:小川,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离我而去?小川流云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少帮主的所作所为,与小川的为人甚是相悖,所以小川只好与少帮主分道扬镳。

    洪邪一声冷笑: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若非是我救你,只怕你已饿死街头了,哪还有机会跟我谈为人处世。

    小川流云沉声道:少帮主一饭之恩,小川已加倍报答。不仅替你杀过人,还为你重创商门郑大公子,小川早已不再欠少帮主什么了。

    洪邪无言以对,便转向任天翔笑道:洪某一直等在萧宅之外,就等任公子出来,好请你喝上一杯,希望任兄赏脸。

    任天翔冷笑道:你我似乎并无交情,这酒不喝也罢。

    洪邪嘿嘿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仁兄对小弟有成见,但你我即将成为姻亲,我还得跟着天琪叫你一声三哥,你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任天翔心中无名火起,但却拿洪邪无可奈何。他只得强压怒火喝道: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浪费大家的时间。

    爽快,我就喜欢仁兄这性格!洪邪竖起大拇指,跟着悠然笑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做你妹夫,只可惜你在义安堂说不上话,根本无法阻止此事,所以你的脸色才这般难看。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见任天翔冷着脸一言不发,洪邪继续笑道,我知道你心气难平,可惜你现在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没有谁会将你的话当回事。想要阻止义安堂与洪胜帮联姻,你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想不想知道?

    任天翔知道洪邪是在欲擒故纵,他本不想上当,不过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洪邪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可以试着来求我,只要让我高兴,说不定我会放弃这门亲身。

    任天翔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洪邪的企图。他冷笑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我不习惯瞎猜。

    洪邪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我很羡慕你能找到陶玉这棵摇钱树,把它让给我,我就放过你妹妹。

    想也别想!任天翔打马就走。他刚被人抢去了一块义字壁残片,怎甘心再让人抢走陶玉?那是他唯一的基业,也是他在江湖上安身立命的基础。现在他已经与义安堂彻底决裂,更不能放弃这最后的根基。

    洪邪还想阻拦,却见昆仑奴兄弟已逼了过来,他只得让开去路,冲任天翔的背影不甘的叫道: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永远后悔!

    任天翔头也不回,只冲洪邪高高地竖起小指,这手势充满了无尽的轻蔑和嘲弄,气得洪邪嘴角抽搐,恨不能将其立毙当场。

    少帮主,要不要一名随从感受到洪邪的愤怒,上前指示。

    洪邪摆了摆手,谈谈道:让人跟着他,我想知道他的落脚之处。

    那随从向同伴悄声吩咐了两句,那人立刻朝任天翔的方向追去,转眼便消失在长街尽头。随从笑问:少帮主是不是想给他点教训?

    洪邪摇摇头,意味深长的阴阴一笑:咱们应该去拜望一下韩国夫人了。听说她最喜欢宴请宾朋,这会儿她的府上一定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咱们便去凑个热闹好了。

    长安城无论在什么时候,永远不乏喝酒消愁之所。即便在深夜的街头,也有零星的酒肆在街边散发着寂寞昏黄的微光。任天翔就在这样一处孤寂昏黄的酒肆前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昆仑奴兄弟,然后对昏昏欲睡的老板高叫:上坛好酒,下酒菜每样来一碟。

    这样的酒肆也没什么好的小酒菜,不过是猪头肉、花生米、松花蛋,酒也是刚烈如火的烧刀子,一碗下去直接从喉咙烧到肚子,再从肚子烧遍全身。对这种烈酒任天翔一向是浅尝辄止,但今晚他只想尽兴狂欢。

    任兄弟,这样喝下去你很快就会醉倒。当喝到第三碗的时候,小川流云忍不住按住了他的手。

    任天翔推开了小川,红着眼瞪着他笑道: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吃瘪,虽然我也被人算计、羞辱过,却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愤懑和窝囊,你知道为什么?见小川茫然摇头,任天翔冷笑道:因为我被自己敬重的人算计了,被最亲近的人出卖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了名利地位和权势利益,,什么公理道德、友情亲情皆可牺牲,义安堂的人今日总算教会了我这一课。

    小川不明所以,只得劝道:仁兄弟心里不痛快,小川陪你喝。不过千万莫喝这么急,我还要等你帮我去找阿倍大人呢。

    想起小川的使命,任天翔大着舌头道:对!我还要帮你找那个阿倍什么吕,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他。

    愤懑的时候酒总是喝得很快,一坛酒没多会儿便已告磐。当任天翔大着舌头还想再来一坛的时候,却发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小川最先警觉,跟着昆仑奴兄弟也察觉到异状,三人的手本能的扶上刀柄,往四周看望去,就见数十号人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来人大多穿着制服,显然是官府的人。

    将钦犯拿下!有人一声令下,十多名官差便争先恐后向任天翔扑来,谁知尚未碰到他一片衣角,小川与昆仑奴便先后出手,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捕快打翻在地。

    三人将任天翔护在中间,却见围上来的官差越来越多,虽然他们的武功不值一提,但架不住人多势众,又是官府的人,多少令人有些顾忌。

    任天翔此时酒醒大半,连忙示意小川和昆仑奴兄弟不可轻举妄动,然后对众官差拱手笑道:诸位大家认错人了吧?不知这里是谁负责?

    众人让开一条路,就见一个衣着考究的刑部捕头越众而出。那捕头看起来不到三旬年纪,面目英俊潇洒,身材高挑颀长,一身皂黑的官服穿在她身上,也依然风度翩翩,在众捕快中犹如鹤立鸡群。就见他示意众手下退开,然后对任天翔抱拳笑道:老七别来无恙?

    任天翔一见之下又惊有喜,急忙拱手一拜:是高兄!小弟见过大哥,几年不见,没想到大哥竟然做了刑部的捕头。

    那年轻的捕头不以为然的摆手笑道:我家世代在刑部供职,我这也是子承父业,没什么了不起。

    原来这年轻的捕头,竟然是当年长安七公子的高明扬,他祖上三代皆是刑部名声在外的大捕头,所以他继承父业做个捕头也不算奇怪。只是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任天翔与之寒暄毕,不由指着周围众官差迟疑道:不知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高名扬无奈叹了口气:刑部接到举报,说有朝廷钦犯在此露面,所以兄弟奉命前来捉拿,没想到竟然是老七。这事既然已经在刑部备案,兄弟也不能徇私,所以还请兄弟随为兄去刑部走一趟。兄弟放心,我定会关照兄弟,决不容你受半点委屈。

    任天翔环目四顾,但见周围的官差黑压压不下百人,其中还杂有不少非官府中人,显然不全是高名扬的手下。在这种情况下强行突围难如登天。他想了想.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跟你走,不过我这三个朋友跟此事无关,还请大哥高抬贵手.让他们离开。

    高名扬略一沉吟:没问题,他们可以走。多谢大哥!任天翔拱手一拜,能否让我跟他们道个别?

    高名扬一挥手.带着众人退出十丈开外。任天翔这才对小川流云道:我随他们去刑部,请小川帮忙给我一个朋友送个口信,让他立刻来救我。

    小川看看四周环境,只能点头答应:没问题,任兄弟尽管吩咐。

    任天翔将李泌的住处告诉了小川,叮嘱道:你要尽快见到李公子,一刻也不要耽误。说完他又转向昆仑奴兄弟,将贴身藏着的另一块残玉塞入阿昆手中,以沃罗西语低声吩咐:你二人带上我的信物连夜赶回洛阳,让褚刚带钱来救我,记住,带上所有钱,越多越好!

    交代完毕,任天翔让三人立刻就走,昆仑蚁兄弟虽是哑巴,人却不傻,知道眼前形势紧急,只得含泪与主人道别。有高名扬的吩咐,众捕快对三人没有阻拦,任由三人安然离去。

    目送着三人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任天翔这才回头对高名扬笑道:请大哥前面带路,我随你去刑部。

    有捕快想给任天翔戴上刑具,却被高名扬出言喝止:老七是我兄弟,任何人不得无礼。去将我的马车驶过来,我要亲自护送他去刑部。

    高名扬的马车是辆装饰考究的豪车,车中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甚至还藏有美酒和下酒菜。

    马车在长街缓缓而行,任天翔与高名扬在车中对坐而饮。二人均不提眼下的官司,只谈过去在一起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的美好日子。二人边喝边聊,不知不觉又喝完了一小坛美酒,任天翔注意到两旁的街灯越来越少,最后完全消失。他探头往窗外看了看,发现马车竟出了长安城.周围的捕快也都换成了不知来历的黑衣人。

    大哥这是要送我去哪里?任天翔笑问。西郊墓地。高名扬叹了口气,韩国夫人指明要将你送到那里,你知道韩国夫人的权势,就是刑部尚书也要给她面子。我相信兄弟一定能理解为兄的苦衷。

    任天翔心在下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理解.我非常理解。我要是大哥,也会这么做。毕竟一个早已失势的兄弟,怎比得上权势熏天的韩国夫人?

    高名扬神情有些尴尬,跟着若无其事地举杯笑道:所以我给兄弟准备了你最爱喝的女儿红,以及你最爱吃的自切羊肉和水晶肘子。咱们兄弟难得再聚,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

    二人依旧像久别重逢的兄弟那样举杯畅饮,直到马车在一座占地极厂的奢华陵墓前停了下来。就见陵墓四周燃着十多盏惨白灯笼,将陵墓周围的人影映照得蒙蒙眬眬,极像是半夜里出游的牛头马面。

    借着蒙眬的灯光,隐约可见那些蒙咙的人影簇拥着一个云鬓高耸的官装女人,就见她端坐陵墓前方,两边各有十余名大汉呈雁阵排开,虽看不清她的面目,但从众人的肃穆中已能感受到她的威仪。马车尚未停稳,就听她在喝问:人呢?

    回夫人话,人已带到!高名扬连忙答应。

    带上来!她的嗓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不等旁人来动手,任天翔已跳下马车,坦然来到那宫装女人面前,但见对方虽韶华不再,却依旧不失成熟的风韵,难怪坊间盛传她与当今圣上关系匪浅。见她在冷眼打量着自己,任天翔不亢不卑地拱手一拜:小侄任天翔,见过韩国夫人。

    你就是任天翔?她冷着脸问。正是小侄。任天翔坦然点头。

    韩国夫人转向一旁的高名扬道:你果然能干,我不会亏待你。现在你可以走了。高名扬急忙拜谢,却又犹豫道:不知夫人要如何处置任天翔?他可是朝廷钦犯。

    韩国夫人凤眼一翻,神情冷厉如刀:这轮不到你来过问,莫非你要替他求情?

    高名扬默然片刻,最后还是默默拱手而退,独自上车离去。待他走远后,韩国夫人这才一声冷喝:上香!

    有随从立刻点上早已准备妥当的香蜡纸钱,借着蜡烛的微光,任天翔终于看清了那座墓碑上的铭文爱子江玉亭之墓,母江杨氏泣立。

    任天翔感到自己的心已沉到谷底,他默默点起三支香,对着江玉亭的陵墓拜了三拜,然后一言不发地将香插到陵墓前的香炉中。

    儿啊,你今日总算可以安息了。韩国夫人抚着墓碑喃喃自语,娘说过,无论如何也要将杀害你的凶手带到你灵前,要他为你殉葬。你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四周阴风惨淡,陵中无人作答,唯有韩国夫人独自的饮泣。不知过得多久,她终于收泪止哭,一个随从忙小声问:如何处置这家伙

    韩国夫人抹去泪水,眼望陵墓淡淡道:活祭!

    几个随从立刻动手,在陵墓后方挖掘出一个一人多深的大坑。然后将任天翔手脚绑牢放人坑中,跟着几个人铁锹翻飞往坑中填土,转眼之间就将土填到了任天翔腰际。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过令他们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任天翔居然不挣扎不号叫,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彻底放弃了求生。

    活祭没了祭品的挣扎哀号,复仇的快感便少了很多。韩国夫人原本是想以祭品的哀求哭号告慰九泉之下的儿子,没想到那小子却始终一声不吭,让她盘算了多年的复仇仪式了无情趣。眼看泥土就要埋过那小子的脖子,她终忍不住来到任天翔的面前,冷冷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任天翔强忍着恐惧的本能,在被活埋之时也咬着牙一声不吭,就是要激起这女人的好奇心,让她主动来问自己。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哀求怎么辩解都毫无用处,只会无端地满足这女人变态的复仇欲望,所以他一直在等,等这女人主动来问自己。只有这个时候这女人才会用心来昕,自己的言语才不会变成这女人早已预料的废话。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知道自己所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语气,都关系着自己的生死,自己的性命就维系在这三寸不烂之舌上。他深吸口气,将心中早已酝酿多时的言语又重新梳理了一遍,这才开口道:夫人要以我活祭六哥,小侄毫无怨言,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夫人予以满足。

    什么要求?韩国夫人冷冷问,心中却已打定主意,决不答应仇人任何要求。我只求夫人在活埋我前,剥去我的面皮。任天翔淡淡道。

    为什么?韩国夫人卜分吃惊,活埋已是惨绝人寰的酷刑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要在活埋前,让人剥去他的面皮,莫非他已经被吓傻了任天翔叹了口气,平静道:夫人照做就是,何必多问?反正我横竖是个死,就请夫人稍微麻烦一点,满足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不行!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决不会答应你。韩国夫人断然道。她的好奇心已经被激起,无论如何也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任天翔被逼不过,只得叹道:小侄自觉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六哥,所以还请夫人先剥去小侄面皮,再用我来活祭。

    韩国夫人仔细打量任天翔,只见他神情没有一丝愧疚或还怕,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惋惜,这更加让她摸不着头脑。她抬起任天翔的头,盯着他的眼眸质问:你不是因为杀害玉亭而内疚,却为何要这样说?

    任天翔坦然迎上韩国夫人冷厉的目光,苦笑道:反正我今日已是难逃一死,夫人就多费点工夫让我死得心安吧。在目前的形势下,无论我说什么夫人都不会相信,何必还要多问呢?

    听任天翔话里有话,韩国夫人更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她抬手就给了任天翔一个耳光,喝道:你必须说,至于信不信那是我的事(画外音:差点打成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囧rz)能骗过我的人这世上还没有生出来。任天翔默然良久,终于叹道:六哥死的那天,正是任重远意外过世后没几天。如果没有六哥这事,我不会失去义安堂,更不用逃离长安。这次冒险潜回长安,除了因为我妹妹的事,更是想来查明我六哥的死因,没想到刚到长安没几天,就有人向夫人告密,看来有人一直就想要我死,只不过是假了夫人之手而已。

    韩国夫人皱起眉头,她听懂了任天翔话中之话,那是在怀疑义安堂有人在栽赃陷害,为了夺位而陷害他。她迟疑道:你这样说,可有什么依据?

    任天翔苦笑着摇摇头:我没有任何根据,而且六哥去世时,我早已喝的酩酊大醉,对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发言权。我只是觉得,六哥死得太巧了,因此很想查明那晚除了我之外,宜春院是不是还有不速之客。我回到长安后就一直住在宜春院,也正是为此。

    韩国夫人冷冷打量了任天翔片刻,这才淡淡问:你有什么发现?

    任天翔苦笑道:宜春院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的姑娘早已不在,所以我还没有任何发现。不过回想当日情形,有一点我一直感到奇怪,近日重回宜春院实地考察,更加让我疑惑。

    韩国夫人忙问:哪一点?任天翔沉吟道:当年宜春院是长安城的名楼,按说在任何情况下,都定有人在贵客身边伺候。可是六哥出意外那晚,除了我们两个醉鬼,竟没有宜春院的人在身边。而且我们饮酒的后院绣楼,最高处也就三层,楼下又是厚厚的草坪,要想将人摔死当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难度。

    韩国夫人秀眉紧皱:你意思是说,杀害玉亭另有其人?

    任天翔连忙摇头:我没这么说,只是对六哥的死一只心存疑虑和愧疚,尤其是对那晚喝醉后的情形完全没有印象,所以才想查个水落石出。为了这个原因,我顾不得打理东都洛阳那如日中天的陶玉生意,甚至令同伴将所有赚到的钱都送到长安,就为了查明六哥的死因。

    韩国夫人有些惊讶:最近在洛阳卖的最火的陶玉,竟是属于你的?

    任天翔不以为然地道:准确说是我与它的发明人陶玉先生共有,陶玉先生负责生产,我负责销售,获利我与他对分。

    韩国夫人望向任天翔的目光顿有不同,那种薄如蝉翼,胎质如玉的陶玉已经传到长安,公主瓷和公侯瓷的噱头,更是成为长安富豪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没想到这种名瓷的东家,竟然就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纨绔公子。现在任天翔在韩国夫人眼里,已经不单是杀子仇人,同事也是一棵结满银子的摇钱树。将这棵树就这样埋掉,实在有些浪费,如能先摇钱后报仇,岂不两全其美?想到这,韩国夫人神情不再那么冷厉,而是若有所得的淡淡问道:你说玉亭之死另有其人,就是想拖延时间,趁机脱逃吧?可惜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让我如何相信?

    任天翔苦笑(画外音:他一直在苦笑,打得我也要苦笑了)道:我从来就没有奢望夫人放过我自己,所以只求夫人在我临死前满足我毁容的小小愿望,仅此而已。

    韩国夫人沉吟良久,最后道:如果玉亭的死另有别情,就这样杀了你只会让真凶逃脱制裁。但如果就这样放过你,又怎么能让我甘心?

    任天翔想了想,迟疑道:我可以那一大笔钱给夫人作为担保,如果杀害六哥的另有其人,我会将他押送到夫人面前;要是夫人查明六哥确实是因我而死,小侄愿在六哥陵前自裁谢罪!

    见韩国夫人神情已有所动,任天翔又貌似随意的补充了句:这两天我的人就将带着巨款来长安,差不多明后天就该到了吧。如果夫人今晚将我活祭,还请转告他们我的遗言,让他们用那笔款子继续追查六哥的死因,找出真凶为六哥报仇。

    韩国夫人听说这两天就有钱送到长安,终于颔首道:好!我暂且留你一命,如果查明玉亭的死真凶另有其人,我会放过你。不过在查明真相之前,你得留在我府中,直到找出真凶为止。

    任天翔直到韩国夫人是看在那笔钱的份儿上,让自己多活两天就能得到一笔巨款,这对她来说非常划算。不过他已没有资格谈条件,只能暗自庆幸地答应:我愿意留在夫人府中,直到找出杀害六哥的真凶为他报仇。

    任天翔已经打定主意,定要将这份嫌疑往义安堂身上引,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而且义安堂的继承人也就不一定会是萧傲了。

    任天翔正胡思乱想,就见韩国夫人对随从招了招手,众人立刻七手八脚地将任天翔从坑中重新挖了出来,戴上镣铐,塞入马车连夜载回长安。

    韩国夫人的府邸坐落在长安的富庶区,极尽奢华富丽,就是关押任天翔的柴房,也远好过刑部的大狱。躺在充满马粪味道的后院柴房中,享用着韩国夫人打发下人的粗陋食物,任天翔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他已经找到韩国夫人的弱点正像她妹妹杨玉环说的那样,就是极度的贪婪。只要有弱点就不怕没机会攻克,任天翔对此深信不疑。

    按照任天翔所说,韩国夫人派了人到宜春院去等候,第二天便等到了带着钱连夜赶来长安的褚刚。韩国夫人立刻让人将褚刚带到自己府中。看在钱的份上,她特意让下人给任天翔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让他与褚刚在府中相见。为了防止二人串通,她故意设宴款待二人,这样她便可以凭主人身份,监视相会时的所有言辞。

    在一间雅致的客厅中,韩国夫人高居主位,任天翔与褚刚分坐左右。二人虽然对面相望,但每一句话都必先让韩国夫人听到。褚刚心中虽有诸多疑问,却也只能压在心头,见任天翔神情有些疲惫,他不由关切地问:兄弟你没事吧?

    任天翔举杯笑道:有韩国夫人盛情款待,我当然没事。对了洛阳的生意如何?褚刚见任天翔没有多余的暗示,只得实言相告:生意已经上了轨道,现在不光洛阳的豪门争相购陶玉,就是长安、扬州、广州等地的达官贵人也纷纷托人购买,现在已经不愁没人高价抢购,只愁产量跟不上。

    任天翔知道褚刚是因为有外人在场,所以闭口不谈具体的盈利数目,不过他现在是要激起韩国夫人的贪婪之心,所以便直接问:我离开这段时间,景德陶庄大概赚了多少钱?褚刚迟疑道:公子离开这一个月,陶庄大概赚了五千多贯,这次我都带了来。

    注意到韩国夫人似乎有些不屑,任天翔故意道才这么点?我以为最少该有万贯以上。说话的同时,对褚刚微微眨了眨眼。

    褚刚虽然木讷,人却不笨,便顺着任天翔的话往下说道:是少了点,主要是因为陶窑才刚开始扩建,产量还没跟上来,所以很多人拿着钱也买不到陶玉。如果明年陶窑产量上来后,我估计挣到的钱至少可以翻倍。

    任天翔叹道:可惜景德陶庄在长安没有店铺,不然凭着长安城南来北往的各路客商,起码可以将陶玉的销量提高十倍,要是再能成为大内的供瓷注意到韩夫人终于有所心动,任天翔故意闭口不谈,举杯对褚刚苦笑道算了,这都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我一身麻烦,又是朝廷钦犯,没被夫人送去刑部坐牢已经是天大的侥幸了,哪还敢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奢望?还是喝酒要紧,干了!

    二人齐干了一杯,任天翔又对褚刚道:钱你都带来了把?在哪里?

    褚刚点点头:就在外面的车上。

    任天翔喝道:那还不快点送进来。

    褚刚连忙起身出门,少时便与昆仑奴兄弟和几个伙计抬着一箱箱银锭来到厅中,五千多贯钱换成银锭有五千多两,足足装了四五个大箱子,摆在厅中白花花的令人眼目眩晕。

    任天翔很是愧疚地对韩国夫人道:这点钱真不好意思拿出手,还请夫人暂且笑纳。呆小侄生意扩大后,在给夫人一个惊喜。

    韩国夫人没想到这棵摇钱树这么有货,还没怎么摇就吐出五千多两银子,要是如他所说将景德陶庄开到长安,那该有多少进项?如果自己再帮他将陶玉送进大内,成为大内供瓷,那岂不是财源滚滚?只可惜这小子是杀害玉亭的仇人,要是、要是凶手果真另有其人,倒也不妨与他合作,帮他将景德陶庄开到长安,成为一棵更大的摇钱树!

    韩国夫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没有逃过任天翔的眼睛,见她已经心动,任天翔故意对褚刚道:可惜我是朝廷钦犯,随时有可能因事发而坐牢,实在没必要在生意上过分操心。陶庄就维持目前的规模吧,每个月有几千两银子进项就已经足够咱们吃喝花用了。

    褚刚心领神会,故意叹息道:公子不趁陶玉大卖的势头,扩大规模赚更多的钱,实在是令人惋惜。这种机会一辈子可遇不到几次,公子甘心就这样白白放过?任天翔摇头苦笑道:我现在更多心思是在追查我六哥的死因上,钱只要够用就好。再说现在因为六哥的事,夫人还要留我在府上住一段时间,我哪有心思打理生意?

    韩国夫人清了清嗓子,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任公子不要太过担心,如果真如你所说,玉亭的不幸另有原因,我也不会为难你,甚至可以帮你将陶玉举荐到大内,使之成为皇家供瓷。

    任天翔大喜过望,连忙拱手拜道:若真如此,我愿将陶玉在长安的销售全权托付给夫人,长安的景德陶庄将以夫人为最大东家。

    韩国夫人虽然没做过什么大买卖,却也知道长安是世界之都,本身就富甲天下不说,各地往来的商贾更是无数,如果所有景德陶窑的瓷器都由自己来经手,哪怕只赚一成的利,那也将是一笔巨额财富,只怕比亡夫留下的地租和俸禄加起来还多。她不禁怦然心动,却又犹豫道:我很愿意接受你的建议,可你要变卦怎么办?

    任天翔呵呵笑道:夫人的妹妹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兄长是当朝相国,小侄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哪会变卦?况且陶玉要想要卖到长安,没有夫人牵线搭桥,倾力举荐,只怕也是寸步难行。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小侄都没有变卦的理由。

    韩国夫人微微颔首,面露得色道:只要是在长安,我还真不怕你耍花样。说着她缓缓举起酒杯,好!我接受你的建议,从今往后长安城的陶玉,就由我指定的人来经营,任何人不得插手。

    一言为定!任天翔连忙举杯答应,虽然他知道这样一来自己损失了不少潜在的利益,不过为了满足这女人的贪欲,让她忘掉儿子的仇恨,也不得不付出这必要的代价。

    二人齐干了一杯,正待继续商议合作的细节,就见一个老家伙气喘吁吁的进来禀报:夫人,大理寺少卿柳少正大人求见!

    韩国夫人有些意外:我一向跟大理寺没什么来往,他来做甚?

    老家人迟疑道:柳大人好像是得到消息,说有钦犯被夫人擒获,所以特来押解,希望带回大理寺审讯。

    韩国夫人更是意外:大理寺消息倒是很灵通,不过它一向审官不审民,为何这回却要来提一个非官非胄的通缉犯?

    老家人答不上来,只得唯唯诺诺。只有任天翔立刻就猜到,定是小川流云将自己被刑部捕快所擒的消息,通过李泌送到了太子李亨那里,李亨不好亲自出面,只得让大理寺出面向韩国夫人要人。这原本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好事,不过现在似乎有些多余了。

    韩国夫人却不知究竟,起身对任天翔道:我去看看,定不容大理寺的人将你带走。

    任天翔闻言不禁摇头苦笑,昨天他还盼着太子殿下将自己从韩国夫人手里救走,不过现在他倒是希望不要在节外生枝。见韩国夫人要走,他忙道:夫人暂且留步,我好歹还是受官吏通缉的钦犯,要是夫人为我于大理寺起了冲突,小侄心中实在不安。而且现在若是将陶庄开到长安,我这钦犯的身份实在有些不便。所以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希望夫人成全。

    什么法子?韩国夫人忙问。任天翔沉吟道:我是因六哥的事才遭到官府通缉,如果夫人能告诉大理寺,六哥的死是一场意外,就可脱去我钦犯这身份,我愿为此奉上十万贯钱作为夫人养老之用。

    韩国夫人一声冷哼:你花十万贯钱,就想买我儿一条命吗?

    夫人误会了!任天翔忙道:这十万贯是我替六哥孝敬夫人的养老钱,如果将来夫人查明杀害六哥的凶手确实是我任天翔,无须夫人动手,我自己到六哥灵前自刎谢罪。

    韩国夫人冷冷的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任天翔笑道:就算夫人这次帮我脱去钦犯的身份,将来要将我重新定罪,也只是举手之劳。在长安城谁不知道夫人可以翻云覆雨,要收拾小侄还不是手到擒来?

    韩国夫人仰头想了想,沉吟道:暂时帮你洗脱钦犯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拿什么来付我十万贯?任天翔自信地笑道:我暂时给夫人打一张十万贯的欠条,我能白手起家打下景德陶庄这片基业,夫人就该相信我的才能。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十万贯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就不知道夫人对我有没有信心?

    韩国夫人沉吟起来,暗忖若是不帮这小子洗脱这钦犯的身份,他在长安就不能公开活动,这会影响自己与他的合作,而且这小子一下子就拿出五千多贯的真金白银,看来也还真有点能耐,何不放手让他一试?要是将来查明玉亭确实是死在他手里,再收拾他不迟。这样一想他终于颔首答应:好!我姑且信你一次!不过十万贯不够,我要二十万贯,而且要在一年之内凑齐,有没有问题?

    任天翔心中暗骂这女人的贪婪,但现在自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哪敢一口回绝?他犹豫道:钱不是问题,不过时间上是不是在宽裕一点?

    韩国夫人思考半响:那就第一年付我十万贯,剩下十万贯两年后再付。有没有问题?见任天翔无奈点头,她立刻高喝:笔墨伺候!老人家应声而去,少时便将文房四宝送来了过来。任天翔立刻写了两张十万贯的欠条,并按上了手印,然后将欠条交到韩国夫人手中。他知道这两张欠条就像两条绞索,一端握在韩国夫人手里,另一端紧紧套在自己脖子上,不过能将杀子之仇变成金钱债务,也总好过拿命去抵债。

    韩国夫人仔细看了看欠条,然后示意老人家妥善收藏,这才对任天翔道:你跟我去见大理寺的人,我为你洗脱罪名。

    客厅之中,大理寺少卿柳少正早已等得不耐,见韩国夫人出来,他连忙齐声相迎。待见到跟韩国夫人身后的任天翔,他不禁楞在当场。不是因为他也是当年长安七公子之一,跟任天翔再熟悉不过,而是奇怪这小子在韩国夫人府中,竞不是阶下囚,反而像贵客一般。

    柳大人是为任公子而来?韩国夫人在主位坐定,淡淡问道。

    不错!柳少正拱手拜道,大理寺得知钦犯任天翔已潜回长安,而且被刑部生擒送到夫人府上,所以特令卑职前来提人。

    韩国夫人一声冷哼:大理寺什么时候也审理起民间的官司来了?

    柳少正忙道:江玉婷是贵妃娘娘的侄子,当年他的死曾惊动了圣上,所以大理寺不敢怠慢,须亲自审讯,交由圣上发落,所以还请夫人将钦犯交卑职带回大理寺。

    韩国夫人谈谈问:任公子因何成为钦犯?

    柳少正迟疑道:他是杀害江玉亭的嫌犯。韩国夫人悠然道: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当年玉亭的死跟任公子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一场误会,我愿撤回对任公子的一切指控,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交差了?

    柳少正十分意外:可是这案子早已惊动贵妃娘娘和圣上

    贵妃娘娘和圣上那里我自会解释,大理寺不必再过问。韩国夫人说着端起茶杯,向老人家示意:送客!

    柳少正正想争辩,任天翔已对他眨了眨眼笑道:没想到几年没见,三哥竞然【竟然】做了大理寺少卿,真是可喜可贺。不过今日还请三哥暂且回去吧,改天我请你喝酒。

    送走满腹孤疑的柳少正,韩国夫人对任天翔许诺道:从今日开始,我会撤回对你的一切指控,彻底洗脱你朝廷钦犯的罪名。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不能离开长安一步,而且必须随时让我得知你的下落。为此我会派人跟着你,直到你还清那二十万贯钱,而且查明玉亭的真正死因。

    任天翔无奈点头道:夫人考虑周详,小侄当然没有异议。

    很好。韩国夫人拍了拍手,就见一名腰佩短剑的红衣少女应声而入,韩国夫人向任天翔介绍道:她叫上官灵珠,是我的义女,从现在开始她将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有没有问题?

    任天翔见这少女虽然冷若冰霜,却也生得明眸皓齿、俊美无双,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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