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赤松警视总监一到办公室就听取了刑事部部长的报告,他见事关重大,便把直接负责此案的波越警部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反着光的大办公室上正放着昨晚摄影师拍下的照片和他们拾到的那张字条。
“这张照片上居中位置的那个人一定就是独臂事件中的嫌疑犯品川四郎吧?”
总监为了稳妥起见,询问了一句。
确实,中间那个人就是品川四郎。
“是的,要么是品川四郎,要么是他的影子。我想,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他的影子。”
波越毕恭毕恭地回答道。因为站在面前的是高级长官,和他见面交谈的机会一年也没有几次。
“哦,就是前阵子很出名的幽灵人吧。”
“是的,从那以后就销声匿迹了。”
“那么,你大概认得他旁边的那个人吧。”
“是的,不单单是我,每个高级警官都知道他。是个出了名的危险分子。”
“是个政治犯吧?”
“那我倒不太清楚。不过,他是个十足的恶棍。只是这家伙十分狡猾,我们抓不到他任何把柄。”
“哈哈哈哈哈,幽灵人和政治犯携手合作啦。他们弄了个厉害武器呢。哈哈哈哈哈……”
总监豪爽地大笑着。
而警部则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是的,实在是件厉害武器呢。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如此荒唐的事情,而且越想脑子越乱。”
“那么,把他们逮起来了吗?”
“还没有。虽然搜捕行动早已展开,可是那帮家伙的老巢已是人去楼空。就算把人抓回来了,也只能告他们个私闯民宅的罪。”
“什么?你是说忙了半天,他们什么也没偷走吗?”
总监一边说一边盯着桌子上的照片看。
照片上一个坏蛋背着个大包袱的样子清晰可见。
“是的,我早晨刚刚去见了宫崎先生本人。他亲口告诉我他们家连块砖都没少。”
“可是,这包裹似乎并不像是东西呢。”
“是的,我也早注意到这点了。而且A报社的记者还亲耳听见坏蛋们的对话,说是‘确实很重呢!还不是营养过剩嘛!’从这句话来看,包裹里应该是个人才对。因此,我们在调查时也重点清点了一下人数。可宫崎家上至宫崎先生本人下至打杂小厮,一个也不少。”
“看看这张名单。啊哈,好像不久就该轮到我啦。”
波越听到总监的笑声,感到不知所措。总监到底怎么想的,他当真认为这件怪事可以一笑了之吗?
“波越君,虽然我对警察的工作是一窍不通,但是偶尔我们这些外行人考虑到的问题比你们还准呢。”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警部感到受了侮辱,立即反问道。
“我认为对这件事应该用一种全新的思考方式来处理……你不明白吗?举个例子,比如说如果把品川和他的影子当作一个人来考虑会怎么样呢?”
“这样一来,开始的一切都是假的了……”
“是的。我的想法非常符合常理。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我活了五十多岁了,从没听过这种荒唐的事情。”
“可是……可是……”
“你知道不知道编辑通俗科学杂志的人,通常都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们可不是什么严谨的学者。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小说家。凡是稀奇古怪的事他们就搜集来,编成杂志,取悦读者。只要能让读者高兴、战栗、尖叫、发狂、吓得睡不着觉就心满意足了。你大概也知道,外国许多著名的罪犯,都是什么什么博士、什么什么学者……他们其实就是想听别人尖叫的学者。你不这么认为吗?”
“可是,有确凿的证据呀。品川不是和他的影子只隔了两三尺的距离,见过面了吗?这不单单是品川的一家之言。在青木爱之助的日记中也有详细的记录呢。”
“那本日记我也看了。可以说正是看了那本日记之后我才不相信有幽灵人的存在。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呢?因为这种会面的方式非常不自然。是品川从小洞眼中窥探到的一切。而当时,另外一个人,也就是青木,他无法同时看到这一切。”
“可是……”
“你先听我说。青木以前曾在那里窥探过一次品川,因此,当天晚上,他只要看见穿着同样服装去那儿的男人的一小部分背影,就会立即认做是第二个品川。我看日记的时候,立即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还不敢确信。而这次的案子却坚定了我的推断。一张像演出顺序表的小纸条,一件未失一物、未损一人的盗窃案。这当然只是科学杂志社社长导演出来的悬疑片了。什么政治犯?都是你们神经过敏。充其量不过是品川雇用的临时演员罢了。只不过是为了借借他的恶名把戏演得逼真一些罢了。”
这番推理实在太出人意料了。波越警部想不到警视总监的大脑袋还有这番推理的本事。的确,这种推测也未必不合理。读者诸君也可以回过头去看看“奇特的马戏表演”那一节,相信你们也会认为总监的分析推理颇有道理。
但是,幽灵人的印象已在波越警部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
“您说在三浦家的会面是品川精心安排出来、骗青木的好戏。那么,昨晚的那件事,难道也是品川预先知道A报社的记者要经过那里才捣的鬼吗?”
“我们当然搞不清喜欢编剧情的人到底是怎样想的。不过,我认为这总比凭空编造什么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的鬼话,来得容易得多。”
“可是,电影中的镜头呢?报纸上的照片呢?这些怎么解释?”
“对,是有这些事。可是,如果跟报社里的摄影师关系不错,让他在照片中加上个人脸并不是件难事吧。只不过是个围观群众,又不会影响新闻价值。至于那电影嘛,还不是一样的?跟导演商量好写封假信不就大功告成了吗?这些谜好解得很呢!”
波越警部听了总监的这番解释也觉得吃惊。可他仍尝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那么,那么,池袋空宅里的女人被杀案呢?还有,青木夫妇的下落不明又怎么解释?此外,还有大瀑布发现的女人胳膊?”
“女人的头颅也许不过是个玩偶,而那胳膊也许是从医院的尸体上解剖下来的。要不然,怎么花了那么多的警力,搜查了一个月也没有线索呢。至少这种推断对我们警视厅是有利的。青木夫妇说不准正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呢。哈哈哈……”
总监又笑了。
波越氏听了这笑声很不舒服。但是,理论上又说服不了他。看来,如果没有有力的证据,怎么辩解也没用。他只得低下头,做出一幅折服的样子,说道:
“我很吃惊。您对这一系列犯罪案竟有如此缜密的深入分析,实在令我们这些常年从事这份工作的人汗颜。”
“哈哈……你终于投降了。”总监开心地说道,“不过,波越君,你用不着惭愧。实际上,我可想不出这些东西。我是另有高参呀。”
“哦?您说什么?”
“是明智小五郎哟!哈哈哈……几天前,他到我这儿来了一趟,给我讲了这些看法。我不过在他的基础上作了加工而已。”
警部更加吃惊了:“这么说明智君也这么认为了?”
“不,他并不肯定。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只是告诉我,可以抱有这种怀疑。”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明智君已经混到品川身边对他进行监视了。如果这次幽灵人行动时,真正的品川并无反常举动。看来这桩怪事就越来越像真的了。”
“可是明智君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呢?”
波越脸上现出不满的神情,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可别为这件事生气。因为如果连你都完全接受了明智的这种推断,说不准会武断行事的。那反而危险了。他意识到这一点,才特意避开你,直接向我报告的。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用明查暗访两种方式向敌人发起进攻了。昨晚的案件就是检验这两种理论孰对孰错的大好机会。报纸上只轻描淡写地提了句昨晚的案件,所以明智未必会知道。这样,我希望你亲自到品川那儿去一趟,打探一下情况。”
看来,总监把波越叫到办公室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