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昭君出塞
第四章昭君出塞
城外还有姜依萍带来的三百鞑靼骑兵,他们骑的都是比较矮小的蒙古战马,同杨飞的那三千骑兵相比之下,虽然显得不够人高马大,人数亦远远不及,但胜在训练有素,行动整齐划一,气势上亦毫不弱于对方。
给朱玲芷陪嫁的除了玲珑双姝外,还有八名年轻貌美的少女,她们都是朱玲芷的兄长朱寰豪从江南jīng选而来的处女,到时可以代替朱玲芷服侍鞑靼小王子。
这些少女已经知道自己将远赴他乡,是以行为举止颇为随便,并不似朱玲芷主仆那般成天躲在车上,反让那些京城兵痞们个个眼冒jīng光,要不是怕惹上杀头之罪,说不定会搞出什么事端来。
若说杨飞有什么不满,就是途中多了那个书呆子周子聪。
此人乃一榜进士,颇有读书人的风骨,对杨飞这个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既不讨好,也不巴结,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上一眼。
杨飞心中虽然不爽,倒还忍得过去,可最过分的是,周子聪每rì早晚起营和扎寨时,都要拉着杨飞对朱玲芷这个大明公主行跪拜之礼。
杨飞对着朱玲芷,哪里跪得下去?
如此诸般推托,逃过几次之后,周子聪摆起正使的架子,说要将杨飞治以逾礼之罪,责打五十军棍。
杨飞最近混得风生水起,岂会甘心受如此羞辱,毫不相让,还命手下去缚周子聪,两人争执起来。
那些官兵对周子聪这个正使并不看好,大多站在杨飞这边,很快将满口之乎者也的周子聪五花大绑。
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若非朱玲芷及时赶到,周子聪这个文弱书生恐将被打个半死。
朱玲芷虽说仍在生杨飞的气,可心中不知不觉间,已站在杨飞这边,望着跪了一地的士兵,亦未责问杨飞顶撞上司之罪,只是命杨飞放了周子聪,让两人从此以后都不用再跪拜了。
杨飞自是连忙谢恩,周子聪仍固执己见,早晚必拜,说什么我堂堂大明公主,若连属下臣民都不参拜,到了鞑靼,恐怕他们也不会如何尊重。
经此一事,杨飞和周子聪更是形同陌路,从此除了冷嘲热讽,连看都不看一眼。
其实杨飞对周子聪的这份傲骨倒是颇为佩服,以前在京城,即使那些一、二品大官,碰到他也是客客气气,似周子聪这般不畏权势,与杨飞公然顶撞者,万中无一。
不过佩服归佩服,这仇还是要报的。
周子聪乃是文官,不会骑马,一路上亦似朱玲芷般坐车,当杨飞讽刺他⋯;⋯;“若让鞑靼看到我堂堂大明使团正使坐在车上,岂非以为我大明的男人都是软脚蛋?”
周子聪一怒之下,非要骑马,杨飞暗中命手下将最烈的马让给周子聪。
一路上这文弱书生不知摔了多少次,总算勉强坐得稳了,只是可怜浑身上下无一处没有伤痕,连那套官服也摔得破破烂烂,看得杨飞心中大快。
不过,杨飞心知朱佑樘之所以派这么一个硬骨头来,就是为了杀杀他的锐气,故而倒也没有行事太过,继续使绊。
因为有周子聪这个眼中钉盯着,每rì扎营后,杨飞再无机会偷偷凑到两位公主营帐旁偷窥,更别谈跟她们说些悄悄话,甚至同姜依萍再续前缘了。
杨飞苦闷之余只有苦练武功,顺便研究研究南宫逸送来的那九只玉燕。
别看当rì南宫逸那一掷轻巧之极,其实运用了多种手法,在锦盒的暗格内藏有一小盒毒针和一张草图,每次使用玉燕之后,皆需将玉燕装入那种毒针,至于那张草图,画着使用玉燕的几种手法,若练得滚瓜烂熟,可九燕齐发,就算赵独行再世,也够他喝上一壶。
可惜杨飞是个半吊子,也没有若不学会誓不罢休的那股子狠劲,照着图练了几天,只习会最简单的那种手法,勉强可以学南宫逸那rì掷出一只玉燕,就不肯再吃苦头。
京城距宣府不过数百里,沿途皆有官道,他们一行骑马乘车,就算走走停停,也不过七、八rì光景便即抵达,宣府总兵姚信早已接到快马通传,大老远出城迎接,对品秩低了他一大截的杨飞殷勤招呼,对周子聪这个文官正眼瞧也不瞧,令杨飞大感虚荣。
一行人在宣府停留一rì,周子聪换了一套崭新的官服,宾主尽欢之后,使团由姚信派兵护送过张家口,一直越过长城,进入敌境。
其间杨飞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自是百般许诺,待回京之后在皇帝面前多说好话,早rì将姚信调离宣府,去江南繁华之地享福。
又过数rì,抵达蒙古草原,杨飞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听到周子聪吟起“敕勒川,yīn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古诗,心中另有一番感慨。
进入鞑靼的势力范围后,姜依萍便不再拘谨,成天把杨飞拉到她的马车上,随行将士看了,都议论纷纷,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大家都不清楚他们到底在马车上搞什么,所以就有好事者开始胡思乱想,其实,姜依萍只是要乘现在多教杨飞一些蒙古话,说些鞑靼的风土人情,免得他到了汗廷一概不知,惹怒了达延汗。
此次和亲乃姜依萍一力促成,其中详情,杨飞不得而知,姜依萍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就是为了增加自己在汗廷说话的分量。
“蒙古分为瓦剌、鞑靼两个大部,蒙古大汗一向由鞑靼部首领,也就是我们伟大祖先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担任,而太师一职则由瓦剌部首领担任,两部并不和睦,互有攻讦。瓦剌部曾一度强大,你们明朝的那位英宗皇帝,就是被瓦剌部的太师也先俘掳。
“我们现在这位大汗的尊号为全蒙古大汗,又称达延汗,你们明朝因为他未成年,总是喜欢叫小王子,他名为巴图蒙克,是上任济农巴延蒙克的独子,因为锲加思兰太师害死了他的父亲和上任满都鲁大汗,所以⋯;⋯;”
“等等!”杨飞忽然打断姜依萍问:“你们蒙古这里不是草原就是沙漠,难道还有养鸡的吗?”
姜依萍满脸疑惑,反问:“养鸡的?”
杨飞嘿嘿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你们现任大汗的父亲是个鸡农?”
“砰——”姜依萍重重敲了杨飞一记爆栗,怒道:“你污辱我们大汗?”
杨飞低声咕哝道:“是你说你们大汗的老爹是养鸡的嘛⋯;⋯;”
“不是养鸡的!”姜依萍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是济农,不是鸡农!鸡农是我们,噢,不⋯;⋯;”她话未说完,杨飞已笑成一团。
姜依萍满脸寒霜,恶狠狠道:“本公主说得口水都干了,你却当笑话听,是不是皮痒了,想尝尝本公主蛊毒的厉害?”
杨飞也知济农非鸡农,只是坐得久了,有些发闷,说说笑话调剂调剂,哪知姜依萍发这么大的火?
是以他连忙道歉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说说那个万恶的锲加思兰太师,是如何害死那个济农和上任大汗的?”
“哼!”姜依萍生了半天闷气,喝了口水,方道:“济农是我们蒙古的一种官职,是副汗的意思,也就是大汗的助手。
“上一任济农巴延蒙克,是满都鲁大汗的侄子,被锲加思兰太师诬陷勾引他的女儿,也就是满都鲁汗的妃子伊克哈巴尔图,巴延蒙克济农逃亡被害,后来满都鲁汗发现锲加思兰的yīn谋,派兵征讨,结果兵败身亡。”
杨飞听得头昏脑胀,叹道:“你们蒙古人名都这么长吗?”
姜依萍道:“还有更长的,你想不想听?”
杨飞摇摇头,忽道:“那你的蒙古名字叫什么?”
“我叫乌⋯;⋯;”姜依萍说了一个字,顿时心生jǐng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飞笑咪咪道:“认识你这么久,你连你的真名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有些不够意思?”
姜依萍总觉他的笑容有些yīn谋的味道,最后还是道:“我的蒙古名字叫乌兰图娅,是红霞的意思,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天边有一道红霞。”
杨飞问道:“现在这个达延汗是你兄弟吗?”
姜依萍摇头道:“不是,我是满都鲁汗的女儿,我娘是苗疆人,因为在苗疆遭遇变故来到蒙古,与我爹相遇,所以我才会蛊毒。”
“你爹跟他爹是叔侄。”杨飞突然一拍大腿:“那现在这个达延汗是不是该叫你姑妈?”
姜依萍摇头道:“我们蒙古人的关系并不像你们汉人那般复杂,如果我嫁给比我们大汗低一辈的蒙古人,还得称他为长辈。”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父汗死后,汗廷由他的妃子满都海夫人掌权,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宣布下嫁给八岁的巴图蒙克。”
“停停!”杨飞咽了下口水,瞪大眼睛道:“你们蒙古的人际关系也真够混乱的,那个什么什么夫人比巴图蒙克辈分高那么多,还可以嫁给他?八岁?你们这个达延汗这么厉害,八岁就能满足一个如狼似虎的成熟女人⋯;⋯;”
“砰——”
姜依萍又赏了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杨飞一记爆栗,满脸怒容道:“你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杨飞抚着额头道:“开开玩笑,干嘛如此认真,这么喜欢皱眉头,小心额头长出皱纹。”
姜依萍对着这么一个惫懒人物,当真哭笑不得,冷冷道:“你不喜欢听就算了,等到了和林,别怪我没说给你听。”
“你继续!”
杨飞大著胆子将姜依萍搂入怀中,他十来rì没有近女sè,早就心痒难耐,虽仅能抱着姜依萍,已然心满意足。
姜依萍横了他一眼道:“巴图蒙克是黄金家族的最直系后裔,由他当大汗,满都海夫人才可名正言顺掌握实权。
“其实现在达延汗还不到十七岁,汗廷的大部分权力,都在满都夫人手上。”
杨飞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公主去和这个满都海夫人抢老公?”
姜依萍道:“这话虽然说得粗俗了点,意思倒是没错。”
杨飞道:“天下有哪个女人,喜欢将自己的丈夫让给别的女人?”
姜依萍道:“满都海夫人虽未明确支持达延汗与你们大明和亲,也没有表示反对,倒是汗廷的多数元老都表示支持,否则我也不可能去你们大明谈和亲一事。”哼了一声,反问道:“你明知此理,那为何见一个勾搭一个?”
杨飞松开姜依萍,搔首道:“天下男人大多如此,我又不是头一个。”
姜依萍恨恨道:“你倒挺坦白。”
杨飞嘻嘻一笑,忽问:“你在我大明皇宫时,为何要勾引我上床?”
姜依萍俏脸一红,低声道:“满都海夫人不想在汗廷见到我,意图让我嫁给你们那个皇帝。”
“所以你就勾搭我上床,让我们那个纯情皇帝以为你是个**荡妇,此事自然谈不成了。”杨飞表情古怪道:“怪不得当时你见了我表现得那么亲热,我当时就纳闷,我好像跟你还有仇来着。”
姜依萍红着脸,挥起粉拳道:“你骂谁呢?”
杨飞嘿嘿一笑,忽然啊的一声惊呼道:“完了,我抢了我们皇帝的女人,他会不会将我杀头?”
姜依萍道:“我看你们那个皇帝是个正人君子,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杀了你的。”
杨飞心中亦是这般认为,否则朱佑樘也不会派自己随朱玲芷前来蒙古,而且其中还有藉重自己和姜依萍关系的意思。
杨飞涎着脸笑道:“还好你没有嫁给我们那个皇帝,他对他那个皇后可是深情似海,你嫁给他,多半苦居深宫,跟守活寡差不多,还是嫁给我好了,天天可以和我逍遥快活。”
姜依萍哼道:“谁说我要嫁给你?我堂堂一个公主,干嘛要嫁给你?”
杨飞哇哇大叫道:“你不嫁我?你这个不守妇道的毒寡妇,看还有谁敢要你。”话还没说完,一式“恶虎扑食”扑将上去。
姜依萍并不挣扎,只是冷冷看着他道:“你如果不想跟上次一样,做上一次又如何?”
杨飞如中了定身咒,停了下来,突然狠狠煽了自己两记耳光,骂了声“下贱”,也不知是骂自己还是姜依萍,悻悻然下了马车,暗自疑惑以前随便的姜依萍,现在为何跟贞妇烈女一般?
自那rì起,杨飞再没有登上那辆马车,令好事者纷纷猜疑,这家伙是不是被姜依萍玩得腻了,一脚踹之?却哪知是他霸王硬上弓不成,不好意思再去了。
不知为何,一路上杨飞总感觉有什么人盯着自己,越靠近和林,这感觉越发强烈,以致后来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显得神经兮兮,此景被那帮手下瞧见,越发肯定杨飞被姜依萍甩了,而jīng神恍惚,有些失常。
一行人长途跋涉,途中既有草原,又有沙漠,还翻了几座小山,过了一个多月才抵达和林附近,令杨飞不禁感慨旅途之漫长。
他们在离和林还有百余里的时候,与汗廷派出的一支万人队相遇,汗廷派出的使者敕令大明军队不得继续前进,杨飞对此倒无异议,毕竟谁也不会让敌国的数千兵马,驻扎在自己京师附近。
三千人马就地安营扎寨,那支万人队也在距离二十余里的地方隔着一条小河驻扎下来,分明有监视的意思。
休息了一宿,命三名千户留守后,周子聪、杨飞带着一支不到五十人的jīng锐轻骑,随同朱玲芷和姜依萍前往和林。
和林乃蒙古发迹前的旧都,传闻成吉思汗死后便葬在附近。
在蒙古铁骑纵横天下无敌手的时候,这里曾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后来元廷败返老家后,声势大逊从前,和林亦因内部战乱数度毁于战火,重建后规模远不及元朝时期,杨飞纵马沿途所经之处,不但城墙低矮,有的地方还年久失修,留有缺口,心中大失所望。
城内房屋低矮,街上也冷冷清清,较中土那些小城也颇有不如,唯一令杨飞看得上眼的建筑,大概只有和林的皇宫,和与它遥遥相对的一座高塔,那高塔样式颇为奇特,与中土的高塔形状迥异。
“那是什么地方?”他这话是用刚刚学会的蒙古话问的。
一个多月没有搭理他的姜依萍答道:“飞鹰堡。”
杨飞心中一震,他当然记得自己初出江湖时,便是和一干师兄弟在师伯白向天的带领下,护送蝉翼剑前往飞鹰堡,难道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姜依萍见他脸sè有些难看,问道:“你知道此地吗?”
她只对大明的朝廷比较熟悉,江湖中事知之甚少,对蝉翼剑一事更是一无所知。
杨飞道:“我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曾经听说过,里面住的都是你们蒙古武功最厉害的人,不知是也不是?”
他这都是随便乱猜,飞鹰堡跟蝉翼剑有关,必与江湖有关,里面住的人,武功想必非常厉害。
姜依萍微笑道:“没错,这座飞鹰堡是我们伟大的祖先成吉思汗修筑,里面住的都是我们蒙古历代国师。”
“是吗?”杨飞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还想进去一探究竟,搞清蝉翼剑的来龙去脉,此刻顿时打了退堂鼓。
里面住的既是堂堂蒙古国师,武功必定已是一派宗师,自己这三脚猫功夫,还是不要进去献丑了。
姜依萍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道:“现在住在里面的,是我的师父那rì松大师,不过他老人家两年前受了重伤,一直没有痊愈。”
受重伤?不如乘他病要他命!
杨飞闻言心思又活络起来,故作严肃道:“我倒是略通医术,不如什么时候有空去帮你师父看看?”
他哪会什么医术,纯粹信口胡诌而已。
“真的吗?”姜依萍显得非常高兴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杨飞道:“不必客气,我也想去见识见识你师父的绝世武功。”
他此行还带着蝉翼剑,不过是另外那柄,白向天接镖护送的那柄蝉翼剑,在苏州时被唐芸给骗去了。
将他们安顿在皇宫旁边的一座空驿馆,姜依萍便返回了皇宫。
城内的房子多为圆顶,独具风格,杨飞住惯了平房,感觉颇为新奇,感叹了一番,等安顿下来,便前去拜见朱玲芷。
玲儿却将他拒之门外,理由是公主殿下舟车劳顿,已然入眠。
杨飞当然不信,他刚刚还听到朱玲芷和珑儿说话的声音,在朱玲芷房前,迟迟滞留不去。
玲儿寸步不让,与他在外面大眼瞪小眼,就此耗上了。
等了老半天,终于听到朱玲芷的声音:“让他进来!”
杨飞揉了揉发胀的双眼,得意的朝玲儿一声jiān笑,推开她步入房中。
转入里间,朱玲芷果然躺在床上,不过并未入睡,只是脸sè有些苍白,看起来柔弱之极,她倚床而坐,静静望着进来的杨飞。
杨飞长长一揖:“微臣见过公主殿下。”要他磕头,自是不肯的。
“杨⋯;⋯;”朱玲芷迟疑了一下,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杨飞道:“微臣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同公主殿下有些误会,若不解释清楚,以后恐怕再无机会了。”
朱玲芷双颊腾起两团红晕,展颜笑道:“杨大哥,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的。”
杨飞道:“公主既然知道,微臣便宽心了,请公主记住一句话,杨飞永远是玲芷的杨大哥,不管到什么时候,这个承诺都不会改变。公主,微臣的话说完了,请恕微臣告退。”
他刚刚转过身,朱玲芷忽然大声道:“杨大哥,等一下。”
杨飞回过身道:“公主还有何事?”
朱玲芷犹豫一下,对玲、珑二女道:“玲儿,珑儿,你们先出去。”
玲儿迟疑道:“公主⋯;⋯;”话未说完,便被珑儿拽了出去。
沉默许久,朱玲芷忽道:“早在三年前,玲芷便知会有今rì,我曾经试过逃走,在逃跑的途中遇到了杨大哥。
“玲芷以为你会是那个来救我脱离苦海的英雄,可是你让玲芷很失望,就如同我的亲生大哥一样令我很失望。
“这一个多月来,玲芷一直在想,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来救我?我大哥没有,皇兄没有,杨大哥你也没有,对你们来说,玲芷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朱玲芷之言,刺得杨飞心头阵阵发痛。
他从不知道朱玲芷曾对自己抱着如此之大的期望,怪不得当rì在皇宫,朱玲芷得知自己只是奉朱佑樘之命前来探望她时,表现得那般绝望,可恨自己当时只想着如何升官发财,压根未将朱玲芷放在心上。
“我不知道⋯;⋯;”
杨飞喉咙只觉一阵嘶哑,看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煽自己两记耳光。
朱玲芷低声道:“后来玲芷想通了,这都是上天安排的结果,不管是玲芷、杨大哥,甚至是皇兄,都不可能抗拒。杨大哥,对不起。”言及此处,珠泪已然簌簌而落。
杨飞慌忙走到朱玲芷跟前,不觉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急急道:“对不起你的应该是我。”
朱玲芷仰起俏脸,凄然笑道:“杨大哥,如果你没有陪我来这里,现在已经娶了王家小姐,请原谅玲芷的任xìng,玲芷若是没有请求皇兄让你陪我来和林,可能玲芷已经支撑不住了。”
杨飞忙道:“没关系,娶不娶王家小姐并不打紧,更重要的是陪你来。”
朱玲芷哽咽道:“再过几rì,玲芷便将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大汗,从此以后我们再也见不着了。”
杨飞心中一阵激动,道:“玲芷,如果你愿意,我带你逃走,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朱玲芷道:“在京城的时候玲芷拒绝过一次,现在同样也是,玲芷不能让大哥陷入不忠不仁、不情不义的境地。”
杨飞道:“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可以两全其美,让我想想。”
不会有办法的!
朱玲芷痴痴望着他,并没有出声。
杨飞忽然一拍大腿道:“有了!我有一种假死药,一旦服下,立即昏厥,脉停气止,似重病猝死,不过在十二个时辰后,便会死而复生。
“等过几rì,你偷偷服下,我们便向鞑靼人说公主殿下水土不服,暴毙而亡,要带公主的尸体回国安葬,他们必定不会阻扰。
“回到京城之后,我们再偷偷弄具尸首蒙混过去,岂非万事大吉?此计名为金蝉脱壳!”他说得手舞足蹈,对自己的奇思妙想大感佩服。
其实这种假死药,是当初杨飞购来让姚昭武万不得已时装死之用,姚昭武出狱后,便将此药还给他。
杨飞购药时花了重金,当然舍不得扔掉,心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用得上,故而一直贴身而藏,此行恰巧带来,派上用场。
“竟有此药?”朱玲芷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有些犹豫道:“可是就算你将我的‘尸体’带回顺天府敷衍过去,你们和亲失败,皇兄说不定会降罪于你,治你一个护驾不力的罪名?”
杨飞信誓旦旦道:“为了公主,区区罪名算得了什么?再说圣上肯定会眷念旧情,只要我多说好话,他肯定不会再追究下去的,玲芷,你认为此计如何?”
朱玲芷沉默片刻,道:“如果杨大哥不怕担上罪名的话,玲芷愿意一试。”
杨飞大喜,当着朱玲芷的面,从贴身袋囊中取出那包药,交给朱玲芷,叮嘱道:“这药一次只能一小匙,不能用多,还有,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朱玲芷小心接过,视若珍宝般的收了起来,问道:“连玲儿和珑儿都不说吗?她们可是玲芷最信任的人,决计不会说出去的。”
杨飞沉吟道:“那就只告诉她们两个,但切记嘱咐玲儿不要乱说,她那个大嘴巴,可是什么楼子都捅得出来的!”
朱玲芷有了希望,俏脸亦露出笑容,有些俏皮道:“杨大哥,玲芷知道你和玲儿一向不和,她这人虽然有些爱使小xìng子,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牢靠的。”
杨飞叹道:“希望如此吧。”又叮嘱了朱玲芷一些事宜,便起身告辞。
朱玲芷躺在床上,当然不便相送,只得瞧着他离去。
临出门时,杨飞突然想起一事:“这几rì,玲芷最好表现得满脸倦容,脸sè苍白,好似行将就木⋯;⋯;”
直到朱玲芷娇嗔“大哥”,杨飞这才哈哈笑着出房去也。
在门口碰到玲、珑二女,杨飞满脸笑容立时化作沉痛万分,低着头道:“玲儿,珑儿,刚刚我不知又说错了什么话,令公主殿下伤心得差点晕过去,你们快去看看吧。”
“你⋯;⋯;”
玲儿挥起拳头,在杨飞身上狠打了两拳,可惜她未曾习武,力气太小,对杨飞来说,直如隔靴搔痒。
“快进去看公主吧!”
珑儿狠狠瞪了杨飞一眼,拉着玲儿冲了进去。
杨飞骗计得逞,不禁吹了声口哨,心中亦是得意之极,此计若能实现,不但能够一举解决朱玲芷的问题,从此不再心怀愧疚,以后朱玲芷理所当然的要跟着自己,到时金屋藏娇,还能试试大明公主的味道。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看红尘真逍遥⋯;⋯;”
杨飞心情大好,哼着小曲,踱着方步,回到房中,躺到榻上,兴奋得一夜难眠。
次rì,周子聪等候姜依萍不至,问驿所的几个鞑靼人,又一问三不知,便强拉着杨飞硬闯皇宫,求见达延汗。
那些皇宫守卫当然不允,双方对峙起来,一触即发,幸好姜依萍及时出现,化解紧张的气氛,可姜依萍带来的,也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说什么?你们大汗不在和林?”
杨飞皱眉瞧着姜依萍,不知她是奉上命推托还是实情如此,毕竟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人家大汗真躲起来磨磨他们的xìng子,他们也无计可施。
周子聪揖手道:“敢问公主殿下,贵国大汗现在在何处?”
姜依萍言真意切道:“一个月前,他陪满都海夫人到边境巡视,到现在尚未回来。”
巡视?
杨飞不知其中奥妙,周子聪却知之甚详。
所谓的边境巡视,不外乎率领大批人马到河套游荡一番,顺便进入明境,捞捞油水,达延汗以前的那些大汗就是这般巡视的。
周子聪冷冷道:“贵国既然毫无诚意,犯我国境,我等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本使这就恭请我们公主回去,这亲我们不和了。”
以前姜依萍拿这要胁过他,他现在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已派快马催请我们大汗赶回汗廷,贵使勿忧。”
姜依萍虽然明知周子聪意在威胁自己,好让达延汗速速退兵,却也不得不着急起来,万一这书呆子倔着xìng子非要回去,那可不大好办。
姜依萍乞求的目光投向杨飞,他打了个哈哈道:“咱们再等几rì倒也无妨,反正周大人也要和你们商讨和议的条款,贵国大汗既然失信,须得用足够的诚意来弥补我们的损失。”
姜依萍连忙道:“此事好说,贵使团一路舟车劳顿,不如休息几rì,在城内游览游览,顺便见识一下我国风情,和议的事慢慢再谈,如何?”
周子聪道:“不必了,我等身负皇命,哪有心情游玩,既然你们大汗不在,咱们先谈和约也行,从现在开始谈吧。”
这书呆子已看出姜依萍决计不肯让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故而语气颇为强硬。
姜依萍道:“贵使现在想谈亦可,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副使大人呢?”
杨飞道:“和约之事不归我管,在下还是照公主的安排,在城内游览一番,公主殿下昨rì还说要带在下去个地方,公主忘了吗?”
姜依萍娇笑道:“我岂敢忘记这件大事,待会人家便陪你去。”
周子聪见二人公然打情骂俏,不禁皱起眉头,质问道:“公主不是还要同本使商谈和约之事吗?”
姜依萍道:“此事自有人陪贵使商谈,等你们将条款订得差不多了,再让我审核,报请我们大汗批准方可,所以这前几rì是不用劳驾本公主大驾的。”
周子聪知她是故意敷衍,将那些马前卒抬出来磨自己的xìng子,等时间差不多了,那达延汗自然已回到汗廷。
最可气的还是杨飞这个副使,通敌卖国,与姜依萍这个鞑靼公主一个鼻孔出气,自己孤掌难鸣,做起事来更是难上加难,回国之后,一定要将杨飞参上一本。
“既是如此,还是等贵国大汗回来再谈吧。”周子聪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走出老远,隐约可闻他的嘲讽声:“果然是蛮夷之邦,不知礼数。”
姜依萍脸sè变了一变,却未发作,反倚着杨飞道:“咱们现在就走?”
杨飞道:“当然是现在,难道还要看那书呆子的脸sè?”
他跟周子聪故意作对倒不是私心作祟,毕竟不到万不得已,周子聪断不会违抗皇命,将朱玲芷带回去,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的那个计策最好,在和林多待些时间,让朱玲芷多多“水土不服”,到时病亡便更有说服力。
姜依萍眼珠一转,道:“咱们现在这样前呼后拥的出去,也没什么味儿,不如你换上我们的服饰,混入牧民之中,这才好玩。”
“如此甚好!”
杨飞满口应允,他也不想被一大群人簇拥而行,他还指望查清地形,来个夜探飞鹰堡。
二人换过蒙古牧民装束,偷偷溜出驿所,看着对方的奇装异服,不禁大笑起来。
草原民风开放,那些蒙古少女衣着举止,较中土女子大胆得多,不时可以看到露着小臂的年轻少女与情郎在街上嬉笑,规行矩步的姜依萍和杨飞夹杂其中,反倒成了异数。
杨飞咽了下口水,朝姜依萍凑了过去,低声道:“小萍儿,咱们是不是该表现得亲热一些,免得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姜依萍哼道:“你想得美。”话虽如此,娇躯却距杨飞近得多了。
走过一片民舍,姜依萍领着杨飞到了和林那小小的集市,那里商品少得可怜,居然还有几个汉人在那里贩卖从中土运来的货物。
杨飞对此大感兴趣,要知道现在两国还没有互通易市,这些汉人能够冒着杀头之罪,不远万里将货物运到和林,可是难于登天。
可杨飞前去用汉语搭讪,这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汉人,大多是穿着汉人服饰的外族人,骗骗本地人还行,骗他这个货真价实的汉人那是休想,其中唯一的一个汉人也已久居和林,说起汉语亦结结巴巴。
离开集市,姜依萍感慨道:“你也看到和林的荒凉之景,皆是久经战乱,通路闭塞所致,光我们鞑靼大小部落足有上百,各部各自为政,时有内战,与你们明朝互不通商。
“这些牧民生活较你们汉人艰苦得多,所以我才会一力促成和亲,条件是在边境开通互市,不过你们皇帝只答应互通马市,铁器之类仍在禁止之列。”
杨飞暗忖朱佑樘又不是傻瓜,卖铁器给你们杀明军吗?
他笑道:“那你应该带周子聪来此看看,那家伙满口仁义道德,说不定看了反倒深受感动,会在和约条款上大大让步。”
姜依萍冷哼一声道:“在你们这些读书的汉人眼中,我们与禽兽无异,如果不是草原广阔,我鞑靼骑兵剽悍,在你们明朝太祖、成祖二朝,我们已被赶尽杀绝。”
杨飞对这些国家大事漠不关心,朝那座高塔呶呶嘴道:“你不是说,带我去瞧瞧你那位受伤的师父吗?”
姜依萍皱眉道:“恐怕你不是想看我师父,而是对飞鹰堡有兴趣。”
杨飞被她一语道破实情,有些尴尬道:“一座破堡有什么好瞧的,我只是对你师父这等绝世高人感兴趣。”
姜依萍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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