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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安仲熙和好友夏能仁、贾潇相约各自带一个老婆之外的女人饮酒聚餐。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吃饭,基本蹭不上公款,偶尔也能找个自愿挨宰的小老板啥的买单,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往往采用轮流坐庄的方式,你来我往,大致上也公道。

    羊肉馆的包间是安仲熙打电话预定的,他第一个赶到。安仲熙并没有带女人,形只影单,等待的过程显得寂廖。服务小姐进来,安仲熙上下打量,目光就有些粘稠。姑娘并没有训练有素、礼貌周全的问好,甚至连称呼都省略了,直通通问安仲熙:你们几个人?安仲熙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斜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反问小姐:你说我们几个人?小姐说:我咋能知道你们几个人?安仲熙说:你不知道,我凭啥就知道?等一会儿来几个人就是几个人!服务小姐于是红了脸,噘了嘴,反转原来倒扣着的茶杯倒水,就弄出很大的声响。

    态度好点儿,小姑娘!安仲熙往前欠了欠身子,抬起胳膊伸出食指点了点服务小姐。

    态度能好到哪儿去?态度又不卖钱!姑娘给安仲熙倒上茶水就气哼哼地离开了。

    哼,“红二团”,态度还恶劣。安仲熙嘟囔说。

    这一带是城乡结合部,羊肉馆都是盖了小二楼直奔小康的农民兄弟开的,“农家乐”性质,菜肴以本地风味的大煮羊肉、羊肉垫卷子、爆炒羊杂等系列羊肉为主。水草的关系,这一带的羊肉无膻味,鲜嫩可口,滋阴壮阳,再加上羊肉馆价位适中,不限时提供打麻将玩扑克牌的场所,免费供应茶水,所以生意还算茂盛。服务员一般都是羊肉馆老板自家姑娘或者亲戚朋友的孩子,大多纯朴但不够乖巧,有的脖子洗得并不干净,手指甲里面有黑垢,大漠戈壁地带较强的紫外线造就了这些孩子脸蛋上两片坨红,“红二团”是对她们的戏谑。

    夏哥哥,你还不赶紧的?我都来半个多小时了!安仲熙干脆平躺在沙发上,腿脚翘得比头高,拿着手机往外打电话。

    你是神经病嘛,去得那么早?要么就是没吃过饭。夏能仁知道安仲熙往往言过其实,所以很轻蔑地反驳他。哎,告诉哥哥,你带了个啥样的女人?美丽指数多少?放荡型还是淑女型的——我操,能跟你来吃饭的还能淑女到哪儿去!哎,你到底带了没有?你们要是都不带,光哥哥来带个风流女人,那还不得羞死?夏能仁在电话上油腔滑调亦真亦假。

    当然带啦!咱哥们儿什么时候说到做不到?你来了给鉴赏一下,我认为美丽指数能打满分!姐们儿你别害羞,等会儿我的哥们都来了,他们那色迷迷的眼神还不得把你吓死!安仲熙故意对着虚拟的美女说话,目的要诱惑夏能仁带个女的来。夏能仁平常一副正人君子貌,总是拿安仲熙有一个大他两岁的情人而且演绎了种种故事来调侃他,往往就弄得安仲熙没面子。安仲熙想报复总找不到机会。

    好好好,哥肯定带一个来,而且肯定让你俩出乎意料。夏能仁说。

    安仲熙打贾潇手机,占线,接不通。

    哎呀呀,你咋这么罗嗦?我就吃饭喝酒抽烟这点儿业余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你怕我一出去就跑骚,找“小姐”?这你管得着吗?……你放心,我还想多活几年,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多好,本人还要好好享受生活呢!……行啦,少罗嗦,我挂了。没完没了的罗嗦,罗嗦……

    这是N市颇有名气的风流才子贾潇,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在楼梯上回荡。显然,他应该履行的请假手续没办好,老婆跟着屁股拿电话查岗,但贾潇并不怕老婆,一贯声称他们夫妻感情不好,离婚是迟早的事儿。

    哎哟!贾哥,我的脚崴了,你也不管人家!忽然一女人的声音娇滴滴响起,十分具有穿透力。

    哎呀,我打电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喊?贾潇急忙挂断了老婆的电话。

    怎么啦?怕你老婆听见?你又不怕她——我也不怕。女人说。

    贾潇身后跟着个女子,五官俏丽,皮肤白皙,身材惹火,脸蛋上化的妆浓淡适宜,因为季节的关系衣着稍显暴露,但还没有达到让男人不好意思正视的地步。

    安茄子,你带的女人呢?嗨,说你哪,嗨嗨嗨,看见我们燕子眼睛都直了,呆啦傻啦?不会说话啦?贾潇冲着安仲熙喊。安仲熙脸蛋子呈胆状下垂,有点儿紫茄子模样,所以贾潇就给他弄了个“茄子”的称谓,喊得时间长了,圈子里也就有了认可度。

    我到哪儿带女人去?带老婆你们又不让。“安茄子”从贾潇带来的燕子姑娘身上收回目光,回答说。

    得啦,别装了。你说你没有情人,还是没有漂亮女同事?装得像个好人似的!再不行招个“小姐”总可以吧?你看我们燕子,随叫随到。

    贾哥,你说什么呢!燕子听得有点不高兴,就朝贾潇发嗲使小性儿以示抗议。

    哦,我说错了?错了错了错了,我们燕子那里会是“小姐”呢,你是“按摩工作者”!贾潇当着哥们儿的面对随他而来的女子肆意调侃,缺乏尊重。

    “按摩工作者”?括弧,在男人身上乱摸的干活儿。安仲熙总算眼睛不发直了,他也不甘寂寞,跟漂亮姑娘说起话来似乎也有些幽默细胞。

    贾哥,我走了,不跟你们玩了。都拿我取笑!你叫我来吃饭是找“小姐”呢?对不起,恕不奉陪,本姑娘告辞!燕子姑娘坐都不坐,转身就往门外面走。

    燕子燕子,来了就坐下嘛。你跟“贾痞”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还计较他怎么说?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大家都是朋友,你这会儿走了,别说“贾痞”没面子,连我都要羞死呢!别走别走,坐下坐下。安仲熙堵在门口不让燕子走,嘻皮笑脸打圆场。他有时候喊贾潇为“贾文痞”,简称“贾痞”。

    燕子回身瞪了一眼贾潇。贾潇不再说话,嘻皮笑脸的装傻,眼神却是挽留她的意思。燕子于是回转身子坐到了沙发上,莞尔一笑:谁说我要走?我凭啥走?你们谁掏三百块钱我就走,招呼几个朋友另找地方吃饭去。你们不给钱,我还要蹭饭蹭酒呢。走?便宜你们啦!

    安茄子,你快找个人来,实在不行就让你那一个“孩儿他妈”来。遮遮掩掩干嘛,哥儿几个谁不知道你跟她最好?她家那孩儿跟你一模一样的茄子脸,越看越像你的种,你敢说不是?

    嗨,嗨,嗨,胡说八道!燕子还在呢。安仲熙脸就有些红了。

    夏哥哥呢?每次吃饭喝酒,总是要比别人来得晚,显得牛叉还是咋的?贾潇又抱怨夏能仁说。

    人家是哥哥嘛!刚才还打电话问我带不带女人呢。安仲熙说。

    干嘛不带?害羞?假扮清纯?他装什么装!夏哥哥的脸皮怎么说也经过四十七年岁月的磨练,厚度绝对胜过你我。我就看不上他这一点,老装正人君子,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没劲透了!我给他打电话。

    夏能仁的手机接通了,贾潇听见里面很热闹。夏能仁大声喊叫:朋友打电话催我呢,我们有重要事情,公家的大事。耽误了你能负得起责任?然后就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管你有天大的事!你今儿必须六块!要不然惯出你的毛病来了。你趁早再拿一块钱走人,不然的话,你走不了!夏能仁嚷:就五块,爱要不要!我走不了才怪,你还能绑架我不成……

    夏哥哥为一块钱跟人吵架呢。我估计就在外面,我下去看看。贾潇挂断电话说。

    我也去。安仲熙说。

    你们把我一个人扔这儿?我也去。燕子喊。

    三个人从羊肉馆二楼的包间出来,下楼,到大门外一看,马路上并没有他们的夏哥哥。贾潇再拨电话,才弄清楚夏能仁就在距离羊肉馆大约500米一个拐弯处,正跟出租司机吵架呢。原来,夏能仁在出租车上眼睛盯着计程表,看见钱数先跳到了5元整,估摸马上就要跳出新数字了,就急忙喊司机停下。这里距离吃饭的羊肉馆不远了,他准备走几步,节省一块钱。不料车一停,那数字还是跳成了“5.6元”,夏能仁跟师傅说:刚刚跳的字,我给你五块。出租司机不干,说,六块。夏能仁说,明明五块六,你为啥要六块?司机说,四舍五入,你就要掏六块。夏能仁说,就五块,再多了没有。说完递给司机一张五元面值的纸币。

    夏能仁和出租司机纠缠了半天,双方都不让步。夏能仁眼见得一块钱赖不掉,就想出一个难为对方的招数:给你一百块钱,找吧。司机说:你明明有一块钱,我刚才都看见了。有也不给你,你找不找,你不找我走了。没见过你这号啬皮,为一块钱赖帐,穿得还人模狗样的!你为啥骂人?我就骂你啦咋的?本来你就不像个人!你才不像个人呢。我要向出租公司举报你,什么服务态度!你去你去,爷爷要怕你这孙子我就是婊子养的!谁是孙子?你是谁的爷爷?把你的嘴巴弄干净了!你就是个孙子!人渣……

    等贾潇安仲熙走到跟前,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打架了。

    行啦行啦,这个师傅,你是做生意呢,还是跟人吵架呢?给,十块,不用找啦。就这么大的个N市,低头不见抬头见呢,何必弄得跟仇人似的?贾潇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就杵给出租车司机10块钱息事宁人。

    要像您这样做事,我还爱跟人吵架?耽误我的时间就是耽误金钱。算啦算啦,你这钱我不要,那一块钱也不要啦,让这位哥哥拿去买纸钱吧。司机说完气哼哼开车走了。

    你看你,哥哥,为了一块钱,值吗?我几个急着来寻你还打了一回的,好几块钱又没了。划不来。贾潇抱怨夏能仁说。

    呸,呸,呸!晦气,晦气!夏能仁朝出租车里去的方向连连啐唾沫。

    交警队有哥们儿呢。他狗日的敢胡骚情,咱寻人收拾他呢。要么就揍狗日的一顿,咱这些人呢,怕他?狗日的!安仲熙说。

    你就是嘴上的劲。人家都走了,你骂谁呢。贾潇说。

    燕子看夏能仁、安仲熙的眼神也就有了一些不屑。

    你俩带的女人呢?等重新回到羊肉馆的包间里坐下,贾潇问夏、安二人。

    哎,茄子你刚才打电话,跟前不是有个女人吗?夏能仁很诧异。

    哥哥你都没带女人,我哪儿敢哪。刚才骗你呢。安仲熙说。

    没劲,太没劲了!现在打电话,谁叫不来女人谁今天买单,早知道这样,我才不请你们呢。贾潇对两位哥们儿的表现十分不满意。

    我找不来人。除非老婆。夏能仁说。

    哥哥呀,你至于吗?找你们单位的同事郝萍,就跟你一个科室的那个,丰乳肥臀水蛇腰,漂亮妖艳。她一看见你骨头就酥了,你俩多年的情人了,以为我们不知道?快给她打电话吧。贾潇鼓动说。

    不行不行。郝萍的老公这两天在家呢,要是她老公出差去了还可以。夏能仁面有难色。

    茄子,你呢?实在不行把你那老情人招来,管她老不老呢,反正揭起尾巴是母的。贾潇又调侃安仲熙。

    人家不来。我都给打电话了,说要是我单独请,她就来,要是跟哥们儿在一起,人家嫌羞呢。

    都啥年龄了,还害羞?还装嫩?没劲透啦!

    夏能仁和安仲熙讲了N种理由,反正就是弄不来老婆以外的女人。贾潇无奈,只好让燕子打电话再找来她的两位姐们儿,陪几个兄弟吃饭喝酒。好在燕子的姐们儿白天也没生意,乐得蹭顿饭吃,所以很快就有两个姑娘打的赶来了。这几个“小姐”跟社会上一般女子相比,显然要风尘些,妆化得重,衣着暴露些,但跟她们众多的“同行”比,又都有些淑女相,低眉顺眼,含而不露。燕子的两个同伴一个瓜子脸柳叶眉,自我介绍说她是“莉莉”,一进门就坐到了夏能仁跟前;另一个圆脸的不爱说话,燕子叫她“芳芳”,被安仲熙召唤到自己身边。

    N市地处大西北,在男女交往方面人们的观念追着更前卫的地区踟蹰前行,但总是慢半拍。说夏能仁安仲熙招不来老婆以外的女人,那是低估了他们,主要问题还是不习惯几个男人分别带着情人聚餐。往常和情人以及异性朋友吃饭,一般都是一男一女,羞于见到熟人,猛乍一下带着女友和多人相聚,就好像突然把身体隐秘部位示人一样,无论如何有个适应过程。贾潇给招来“小姐”陪伴,夏能仁、安仲熙尽管心里也酥酥的,痒痒的,但仍然要作出正人君子貌。

    餐饮的过程司空见惯。对于几个陪吃陪喝的“小姐”来说,她们对美味佳肴的青睐远远胜过对男人的兴致。羊肉垫卷子和大煮羊肉上来,她们一个个神情专注埋头苦干,大块吃肉的过程中也能显现出纤纤酥手的灵巧机敏,动作颇为女性化。樱桃小口珠玉银齿对付带骨头的大块肉,是阴柔和阳刚的巧妙结合,她们嚼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而对于安仲熙夏能仁来讲,这几个姑娘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好酒好菜,正所谓秀色可餐。安仲熙不住地给身边的本属于夏能仁的莉莉姑娘布菜以示殷勤,总是举起酒杯要跟姑娘交杯换盏,弄得陪他的芳芳姑娘矫嗔说“安哥哥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再这样我生气啦!”安仲熙又急忙对芳芳陪笑脸说“我陪你我陪你,吃吃吃吃吃吃”。夏能仁一左一右分别挨着莉莉和燕子,弄得他略显局促,但他仍然一门心思都在美女身上,任什么样的酒菜都显得没有味道。酒过三巡之后,夏能仁心痒难抑,就想在桌子下面搞点儿小动作,他刚把一只手试探着放到莉莉大腿上,姑娘立即叫出声来,“夏哥你别摸我大腿,痒酥酥的人家怎么吃饭呢?”就弄得夏能仁很脸红。接下来夏能仁心猿意马依旧,但具体怎么行动却显得黔驴技穷。几个男人中就数贾潇天马行空挥洒自如,他吃菜饮酒有滋有味,并且很放肆地跟姑娘们调笑逗乐,猜拳行令,喝交杯酒,甚至和燕子姑娘当众接吻,作为对她为之代酒的奖励。

    别装啦。要装到别的场合装去。在这儿装正人君子给谁看呢?贾潇调侃夏能仁和安仲熙。

    但他的两位哥们儿还是放不开。夏能仁是行政机关工作人员,尽管仕途不顺,但长期受党的教育,某些行为规范已经融化到血液中,装正人君子跟真的一样,想改都难。安仲熙怎么说也是一所中学的总务主任,教书育人的地方也有种种清规戒律,时间长了只能谨小慎微,在这样的半公开场合,他对老婆以外的女人基本上是有贼心没贼胆。

    美食享用到一定程度,肠胃会发出拒绝的信号,男人女人皆然。对于吃得饱嗝连连的女人来讲,继续陪伴猜拳行令闹酒的男人无疑是一种折磨。整个掌握着餐饮进程的贾潇看出来眼前的程序已经该到结束的时候了,就建议去唱歌。他的提议没有人反对,于是娱乐场所和内容自然而然进行了顺理成章的转换。

    贾潇特意选择了一家活动内容丰俭由己、伸缩性强、干嘛都可以的歌厅,从意向上讲还是想让哥们儿尽情潇洒。歌唱得基本尽兴之后,贾潇对安仲熙、夏能仁说:里面有小包厢,把你们的姑娘带进去,干啥都行。这儿绝对安全,只是小费自理,不能都指靠我。……莉莉、芳芳你们主动些。

    尽管贾潇交代了政策,陪伺的“小姐”先是暗示尔后连拉带拽,夏能仁还是拒绝了姑娘进一步的服务。他对贾潇说:你个家伙,让哥哥犯错误呢?公务员干这事一旦被查处,一律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我的饭碗子要紧。贾潇说,好像谁没有公职似的?这事要认真起来,你们那么大的机关,好多人恐怕都要被开除了!你该不是心疼钱吧?夏能仁说,反正我不去,面对美人计我宁死不屈。夏能仁坚辞不去,一向缺少主见、乐于从众的安仲熙自然也就舍弃了一次放纵的机会。最终贾潇连连摇头,给钱打发走了几位“小姐”——包括他自己带来的燕子,然后三人饮酒至酣,大醉而归。

    晚上回到家,夏能仁喝了老婆精心炮制的醒酒汤,慢慢就清醒了,然后净面刷牙沐浴,上床睡觉。他那身体较早发胖、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老婆冯雪宜不知怎的春情萌动想要求欢,夏能仁被缠不过,只好胡乱应付一番了事。老婆兴奋了好长时间才侧身香香地睡了,但夏能仁却失眠了。他下意识地总是把白天吃饭饮酒唱歌陪在身旁的莉莉姑娘和老婆比较,越比较越丧气,就心生后悔:NND,干嘛就不能弄一下呢?风流一回又咋的?

    酒酣之后,有个女人不止一次打过安仲熙的手机,结果他醉得昏昏沉沉,那里还能听得见?等到后来酒醒,已经回到家里躺在亲老婆身边了,给那神秘女人连电话也不能回了。安仲熙于是心里七上八下,折腾了大半夜没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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