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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期末考试,刘奇睿竟然多门学科作弊,让监考老师忍无可忍,最终取消了他的物理考试成绩,使他在全班的成绩排名跌落到后进生行列。作为一个出了名的好学生考试连连作弊,成为第三中学初二年级期末考试的爆炸性新闻。这件事对班主任何玲无疑是一个打击,她觉得对许校长无法交代。

    何老师找刘奇睿谈话:“说说吧,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为什么好几门学科都作弊?你好端端的优秀生,为什么自甘堕落?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刘奇睿沉默半天,后来终于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本来不优秀,也不想当优秀生。您和我妈一样,非逼着我当尖子生。我和别的同学一样,也没多长出一个脑袋来,他们考得差没有人批评,有了进步还受表扬,我为啥不能考得差?我作弊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您,为了我妈。我知道万一考不好,你们都爱面子,会把我吃了。”

    何玲瞪大了眼睛。她觉得眼前这个刘奇睿难以理解,她简直不认识这个孩子了。

    儿子出了问题,苏甦比刘奇睿的班主任更难受。

    从十月怀胎,一个小生命在肚子里萌芽,儿子一直是苏甦的希望。还好,她和老公的遗传基因不错,胎教等优生优育的措施大概也起了作用,这个儿子从相貌到智商,总体质量很好。在幼儿园老师就挺喜欢,说刘奇睿聪明、懂事、有礼貌。自从上了小学,儿子一直是班干部、学习尖子。所有教过他的老师都在苏甦当面说她有一个好儿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在苏甦的脑海里,刘奇睿学习好、保持尖子生的地位天经地义,除此而外不可能出现第二种情况。在初一,刘奇睿和同学打架,仔细追究根源,问题应当在儿子身上,但何玲老师对刘奇睿护短,有意无意地认为只要学习好,一俊遮百丑,所以无论发表意见或者处理问题,总是偏袒刘奇睿。老师这样做某种程度上掩盖了孩子的问题和缺陷,影响到苏甦对儿子身上潜在的危机也缺乏清醒认识,一如既往觉得儿子是最棒的、最优秀的。

    最棒、最优秀的儿子考试作弊,成绩排名沦落到全班倒数!知道了这个结果,苏甦头顶上晴空霹雳,一下子懵了。她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了头,眼泪直流,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刘望春下班回来,坐到床边摇了摇苏甦的身子:“老婆同志,咋了?昨晚上没熬夜呀,大白天睡觉干吗?”

    苏甦没有动静。刘望春掀开被子一看,妻子眼睛红肿,人一下子变得憔悴。问急了,苏甦泪水长流:“刘奇睿学坏了。我让你放开胆量想,你也想象不出刘奇睿期末考试考成什么样。”

    两口子正说着,刘奇睿放学回来了。

    “刘奇睿,你过来!”苏甦的声音尖锐高亢近乎歇斯底里,把刘望春吓了一跳。

    刘奇睿磨磨唧唧来到父母跟前。看母亲的表情,他预感到暴风骤雨即将来临,于是低了头,用沉默来应付。

    “告诉我和你爸爸,期末考试你在全班排名多少?”苏甦声色俱厉。

    “倒数第三。”

    “什么,你在全班考倒数第三?”刘望春也很意外,“是不是登记分数弄错了,你怎么会考倒数第三?”

    “不光倒数第三,还考试作弊,不光作弊,好几门课都抄袭别人,让老师抓住了。你说你丢人不丢人啊!”

    “我知道,只要我考不好,您就会急疯了。我害怕您不能接受我考试成绩差,才作弊的。为什么别人考不好没事,我考不好就天塌了?”刘奇睿低着头,总算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你考试作弊还有理了?说来说去好象责任在我。你学习本来就好,考试成绩本来应该比别人高,凭什么要考成倒数第三?”

    “我干嘛非要当尖子生,我当个差生、后进生为什么不可以?”

    “啪!”苏甦伸手狠狠扇了儿子一耳光:“刘奇睿,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学习,成绩再继续往下出溜,你妈就没有啥活头了,我去死!”

    “苏甦,冷静些。刘奇睿,不许和你妈犟嘴。”刘望春两边劝。

    刘奇睿梗着脖子,眼睛里表达的意思是不理解,不服气,也不认错。

    苏甦打完孩子又后悔,倒头伏在枕头上,呜呜哭了。

    第二天发生的事情更让苏甦和刘望春出乎预料。刘奇睿放学回家,竟然撬开爸爸书桌上抽屉,将里面大半瓶安眠药吞服了。这是前段时间刘望春闹失眠,通过医院的熟人买来的,后来没再吃,在抽屉里锁着。

    苏甦回到家发现儿子吞服了大量安眠药,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医抢救,自己差点没气得昏过去。

    刘奇睿被弄到医院,经过洗胃和采取别的医疗措施,总算救过来了。后来身体恢复了,刘奇睿却不愿意回三中去上学:“我哪儿有脸再进三中大门?爸爸妈妈要是不怕我死,不怕我离家出走,就把我再送到那儿去吧。”

    “要不要给刘奇睿转学?”苏甦和老公商量。

    “我觉得应该转。刘奇睿毕竟是个孩子,我们对他不能要求太高,硬逼他回三中,儿子必然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自杀未遂这件事会让老师、同学把他看成一个怪物,万一刘奇睿受不了别人的歧视,恐怕还会出问题。关键是当初他进三中是我们求许生祥给办的,现在又要转走,还得给许校长说好话。你跟许生祥的关系有渊源,还得你去求人家。”刘望春说。

    “我才不去求他呢,那个畜牲!”苏甦脱口而出,骂许生祥。

    “苏甦,这可不是头一次了,你提起许生祥就咬牙切齿,他把你怎么了?”刘望春立即满脸狐疑。

    “嗯,也没怎么。就是为儿子转学跟他吃过饭,我看不惯许生祥在女人面前轻贱的样子,年轻时候我就看不惯他。”苏甦意识到失口了,许生祥酒后侮辱她的事绝不能让老公知道,所以赶紧掩饰,不过她的脸羞红了。

    “不对,苏甦你和许生祥之间肯定有事,你不应该瞒着我。”刘望春心中的疑虑难以消除。

    “你再不要瞎扯,刘奇睿上学才是最关键的。”苏甦赶紧岔开话题,“你说得对,儿子坚决不去三中,我们也不能硬逼,不过,再回过头来找四中,我俩怎么向邵玮开口呀?按照咱家的住址,刘奇睿本来应该上四中,咱非要择校,给弄到三中去了,现在出事了,回过头再找邵玮,即使人家能接受,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后来,刘望春陪着老婆一起去找邵玮,实事求是把儿子在三中学习退步、考试作弊、受不了老师和家长的批评有过自杀举动,一五一十说了,然后请邵校长关照,考虑一下能不能接收刘奇睿到四中来念书。

    邵玮听了,脸上波澜不惊。他说:“孩子年龄小,出点状况不奇怪。尤其初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容易出问题。不过你家孩子本来挺好,出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你们做家长的应该好好总结总结,家庭教育对下一代的影响不可小视,教育孩子,家长和学校密切配合才是。”

    “邵校长说得对。孩子出了大问题,才能让人深刻反思,归根结底还是对他的教育出了问题,我们做家长的责任很大,教训很深刻。不过,我相信今后我和苏甦能比以前做得更好。我和苏甦来找您,是无奈之举,请邵校长考虑一下,能不能帮我们克服这个天大的困难。”刘望春说。

    “没问题呀。你们儿子本来是我们学区的,接收他责无旁贷。况且你俩什么都不隐瞒,就冲家长对我们的信任,这个孩子四中要了。”邵玮表态说。

    苏甦、刘望春致谢不暇。

    刘奇睿也被放到罗萍的班级。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罗老师发现这个孩子的确有问题。性格上有点儿木讷,不大爱说话,脸上的表情以阴到多云为主,笑意很少,课堂反应也显得迟钝,接收和消化老师所讲的内容似乎很费力。罗萍已经从校长和家长口中掌握了刘奇睿曾经自戕的状况,她弄不明白究竟是安眠药损害了他的智力,还是他的心理障碍没有消除,总而言之,刘奇睿成了罗萍老师需要特别关注的一个学生。

    “邵校长,刘奇睿有心理问题,弄不好脑子也受伤了。我恐怕教不好他,辜负了您。”罗萍对邵玮说。

    “又给了你一块难啃的骨头。辛苦你了,罗老师,你尽心就成,我相信你。”邵玮宽慰罗萍说。

    王金子的养母王大妈找到学校,要见她儿子的班主任罗萍。罗老师正好在邵玮那里,王大妈就追到校长办公室来了。

    王大妈说:“我家的娃娃变了,都好几个月了,放学回家啥活儿也不干。以前王金子可勤快了,进了家门帮我做这做那,如今成了机器,学习机器。除了看书写作业,别的啥也不干,有时候饭做好了,半天还叫不到跟前。”

    “你得说他呀,小孩子不能惯,有毛病要及时纠正。”罗老师说。

    “我也说了,他不听。王金子对我说,‘妈,我是为了早早上大学,早早挣钱,好让您早点儿享福。我想提前一年上高中,提前两年上大学,不加班加点看书怎么能成呢?’邵校长,罗老师,我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我估摸着,学习跟干体力活儿一样,本来你的肩膀头能挑八十斤,非要挑一百八,那不把人挣坏了?脑子用坏了,该咋办呢?我不放心,说他他又不听,只好到学校来求老师、校长帮忙。你俩管一管这娃娃,上大学迟点早点怕啥,我身体还硬朗,也不靠他养活,甭把他累坏了。”王大妈说。

    “哈,没事儿,脑子越用越发达,用不坏的。”罗萍说,“你儿子是个很争气的孩子,上进心强,很努力,将来一定有出息。不过,回到家啥也不干真不对,你那么忙那么累,他应该体贴你才是。回头我说说他。”

    邵玮也对王大妈说:“你养的这个儿子错不了。你不是说,孩子刻苦学习,是为了早点儿上大学,早点儿挣钱,让你早点儿享福嘛,说明王金子有孝心,有责任感,是个好孩子。任何人想要创造奇迹,都得狠下功夫,否则怎么能成功呢?我倒很赞赏你儿子这种恒心和毅力。要是孩子没有想别的歪门邪道,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我看,你辛苦就辛苦一点吧。多支持孩子,王金子说不上真是个奇才,提前上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就放心了。校长、老师都说没事,就叫他好好努力吧。我累点儿没啥,只要孩子能走正路,能有出息,比啥都好。”王大妈听了邵玮和罗萍一番话,放心了,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本年度中考一天天临近,王金子通过罗萍和其他科任老师把初三年级的中考模拟题找来,尝试答卷,然后恳求老师给评判评判。老师们通过批阅王金子的答卷,得出的结论是:他的成绩和初三学生比较,已经达到中上水平。王金子从老师口中知道自己文化课已经达到初三年级中等偏上的水平,找到罗萍说:“罗老师,我想提前一年考高中。”罗萍想了想说:“你这个想法很大胆,我也知道你很努力,不过你现在的水平能不能考上高中没有十成的把握,因为你毕竟没有系统地学完初三课程。你先继续努力,我问问校长和教务处,看看提前参加中考有没有可能性。”

    罗萍找到邵玮,问王金子有没有可能提前一年参加中考。

    邵玮校长说:“王金子真想试试?不过,初中生提前一年考高中,不仅咱们学校史无前例,多年来整个龙川市好象也没有过。所以说,哪怕王金子真有能考上高中的实力,这事情能不能做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你先给鼓鼓劲儿,让他不要放松努力——鼓励学生永远是最好的教育手段——然后我去问问教育局、招生办,看看人家能不能给他提前参加中考开绿灯。”

    最终由教育局长郑凯萍拍板,招生办给王金子提供了参加中考的机会。郑局长说:“这种事只能个案处理。我估计别的学校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提前一年参加中考,这种孩子是超常儿童,极个别的。我给招生办说一下,中考时给你那个学生——叫王金子是不是——安排个座号,让他直接考试就是了。和你们学校初三学生一起报名,备注栏里说明一下即可。他考试的成绩要是达不到高中录取标准,就算没有这回事;如果说成绩达到了录取线,到时候再说,视需要向其他学校通报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一年的中考,四中整体成绩仍然没有太大的起色,但王金子成绩不错,给学校制造了一个亮点。他的成绩在全市考生中居于中等偏上水平,够得上省级示范性高中市一中的录取线。邵玮专门就王金子能不能提前一年上高中又找了教育局领导,郑凯萍当即表示,只要这孩子有提前上高中的愿望,就可以录取。后来,王金子果真被市一中录取了。

    如果说四中的王金子提前一年考上高中是个奇迹,在三中就读的黄小小竟然没考上高中不能不说是个意外。

    有一个星期天,班主任邱老师在大街上遇见黄小小,她身边陪伴着一个男孩。男孩的形象很有特点:头发留得很长,乱糟糟的,完全遮蔽了眼睛,脸只留下半边,整个看上去仿佛从垃圾堆捡了一个女士头套胡乱扣在脑袋上。牛仔裤乃至上衣都破破烂烂,而且是故意弄出来的洞。黄小小挎着男孩的胳膊,很亲密的样子。

    “黄小小!”已经走到面对面,邱老师猛喝一声。

    黄小小吓了一跳,抬起头,才发现班主任站在面前。刚才怎么没发现呢?居然和老邱撞在当面!黄小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男孩胳膊。

    “你行啊!一个初中生在大街上和男孩挎着胳膊,也不嫌寒碜。你交往的朋友挺有特色,看看这形象,这装束,挺能吸引眼球啊。”邱老师不觉怒从心起,在大街上呵斥自己的学生。

    陪伴黄小小的男孩已经不是她原先的网友“都市版许三多”了,而是她通过网络认识的另一个高中阶段辍学的社会青年,小名叫“猪嘴”。前段时间和妈妈怄气,黄小小故意利用上辅导班的时间泡网吧。她胡乱浏览一些网页,玩玩游戏,厌倦了,就想找人聊聊天。黄小小本来对“都市版许三多”有兴趣,但那个高年级男生却在网上消失了,永远也不出现,估计他距离高考不远,告别网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了。于是黄小小弄了个新的QQ号,昵称叫做“傻傻的小女生”,急切地想找到合适的“聊友”。她胡乱翻检,找地址在本市的人,发现一个昵称叫做“王宝强”的。“王宝强”不就是“许三多”吗?黄小小于是将此人加为好友。这个网上昵称“王宝强”的就是“猪嘴”。“猪嘴”聊天很直接,第一次接触就说:“我想看看‘傻傻的小女生’到底傻不傻。”黄小小那几天下意识要寻找点刺激,毫无防范,立即答应和“王宝强”在酒吧见面。

    第一次在酒吧,黄小小对“王宝强”的印象不好也不坏。他长相丑陋,嘴唇厚实而且上翘,头发留得长,但对女孩很规矩。他说黄小小:“你看上去的确很傻,傻得让人不忍心欺负你”。分别时黄小小问他:“你的真名叫什么?”“王宝强”说:“老爹老妈喊我‘猪嘴’,上学时同学谁要这样喊我揍他。给你个特权,你就叫我‘猪嘴’吧,叫‘猪哥’也行。”黄小小笑了,笑“王宝强”嘴巴长得真和猪八戒有一比。不过,他的性格看上去憨憨的,恰如猪八戒性格中可爱的一面。黄小小对“猪嘴”的戒备心理基本上解除了。

    没过多久,黄小小又跟“猪嘴”去了迪厅。黄小小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看到疯狂的的士高音乐中,那么多年轻人疯了一样,肢体动作随意而又狂放,伴随着尖叫和汪洋恣肆的表情拼命宣泄,非常刺激。尤其是若干长发女孩脖子上像安装了弹簧,脑袋不停歇地大幅度摇晃,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发看得人眼花缭乱,让黄小小有一种莫名的震撼而且羡慕。人的脖子怎么能如此结实耐用百折不挠呢?要是换了我,恐怕早把脖颈拧成麻花了,头也会晕得受不了。黄小小想。

    黄小小和“猪嘴”一起走上迪台跳的士高。音乐很刺激,台子也有弹性,胡乱扭动着身体,尖叫着,黄小小感觉很过瘾,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痛快淋漓。她也模仿那些疯狂摇头的人,没几下就觉得头被摇晕了,脖子的强度明显不够。从迪台上下来她问“猪嘴”:“那些人摇头为什么能坚持那么久,也不晕?我怎么摇了几下就不行了,脖子受不了。”“猪嘴”说:“她们经常蹦迪,动作熟练呗。”黄小小还是不信:“我看这些人像吃了什么药,至少打了鸡血。”“猪嘴”笑了,笑得有点高深。

    黄小小去了一次迪厅就上瘾了,当“猪嘴”再次邀请蹦迪的时候,她兴高采烈去了。这一次,同去的还有另外一男一女,是“猪嘴”的朋友。在迪台上,这一男一女都疯狂摇头,和黄小小上次看见过的摇头族一模一样。

    后来坐着喝茶,“猪嘴”问黄小小:“你想不想像他们那样摇头?”

    黄小小似乎有点失落:“我没那本事。”

    “猪嘴”拿出一粒片状蓝色的东西,问:“吃不吃?”

    黄小小有点诧异:“什么东西,你让我吃?”

    “饼干,小饼干,有人把它叫‘的士高饼干’,也叫‘蓝精灵’、‘欢乐丸’。吃了人会兴奋,蹦迪、摇头更有劲儿。”

    “我还以为你让我吃蒙汗药,然后图谋不轨呢。这东西能吃吗?吃了有没有啥坏处?”

    “我不会害你。台子上摇头很疯狂的,大半都吃了这东西。我也吃过,吃了能玩得尽兴,没什么坏处。”“猪嘴”说。

    黄小小接过来放到嘴里,吞咽下去了。

    果然,吃了“猪嘴”提供的“的士高饼干”,黄小小也能摇头了,像迪台上那些甩头女孩一样,很潇洒,不知疲倦。她当时并不知道,这东西就是所谓的“摇头丸”,毒品之一种。

    可以想见,黄小小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连高中都没考上,这对陈朝霞来说无异于天降霹雳。

    高中录取结果公布之后,陈朝霞一直缓不过劲儿来,情绪低落,动辄蒙头大睡,对女儿带理不理。甚至到开学以后,别人家孩子都上学去了,陈朝霞也不知道黄小小究竟要怎么办。黄小小也变得浑浑噩噩,整天无精打采,有时候神情恍惚,有能跑出去的机会照样往出跑,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些啥。她对上学仿佛也没有了兴趣,成了一只在风雨中迷失方向的小鸟。

    直到后来,陈大妈请邵玮来和黄小小谈话。谈完之后,邵玮避开孩子对陈朝霞和陈大妈说:“你们难道没有发现,黄小小身上隐藏着大问题呢!比方说,她的脸色那么难看,可以让医生检查检查,看看究竟为什么。另外,你们作为家长,应该加强对黄小小所有行为的监管,目前对她来说是非常时期,再不能让她背着大人做出不应该做的事情。等把情况弄清楚了,咱才能真正做到对症下药。至于黄小小继续上学,我看没什么难办的,大不了在初中复读一年,晚一年上高中也没啥要紧。”

    过了没几天,陈朝霞来找邵玮。她来之前显然哭过了,眼睛红肿,面容也很憔悴。陈朝霞说:“邵哥,真让您说中了,黄小小麻烦大了!”

    原来,陈朝霞和陈大妈经过细心观察,加上启发诱导追问,最后经过医院证实,弄清楚了黄小小服用“摇头丸”并且上瘾的事实。她已经向单位请了长假,准备带黄小小去外地的专门医院戒除毒瘾。

    邵玮安慰陈朝霞说:“你的决定是对的。黄小小这么点儿年龄就服用毒品,这个教训太深刻了。还好,‘摇头丸’不是海洛因,戒除起来相对容易。只有把毒瘾戒除,孩子才有健康成长的可能性。至于复读初三、再考高中,都不算什么,等你领着一个健康的黄小小回来了,我给你办这些事。”

    陈朝霞连连点头,心里总算踏实些了。

    陈朝霞带着孩子去外地戒毒,邵玮一有时间总忘不了去看看陈大妈。陈大妈也把邵玮当亲人,终于忍不住给他说了陈朝霞和许生祥之间发生的事。

    邵玮打电话骂许生祥:“你他妈是人不是人?骚得跟条公狗似的。你跟黄小小的妈都那样了,对人家孩子也不负责任,倒是你老婆还挺关心黄小小。你能对得起谁呀,许生祥,你狗日的是天底下最缺德的男人,还好意思当中学校长!我告诉你,陈朝霞是我干妹子,等我妹夫从非洲回来了,我让他阉了你!”

    许生祥被骂得满脸羞臊,只能厚着脸皮自我保护:“难怪邵兄对我意见这么大,原来我把你干妹子弄了!不过,我和陈朝霞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己,人有时候运交桃花,逃避也是不对的,你说呢?”

    邵玮听不下去,赶紧将电话挂断,心想:许生祥这个畜牲够得上天下男人中的无耻之尤。他说要把许生祥阉了,只不过是嘴上功夫,泄愤而已,可是时隔不久,苏甦的老公刘望春差点儿真把许生祥阉了。

    刘奇睿曾经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学生,但这次转到四中来,他在班级给大家的印象是沉默寡言,甚至有点儿孤僻。科任老师纷纷抱怨说班里弄来一块木头。

    罗萍随后进行家访,和苏甦、刘望春交流了刘奇睿在学校、在家里的表现,协商如何采取针对性的教育措施。苏甦说:“自从出了事,我发现刘奇睿的确变了。在家里也有自我封闭的倾向,不能对我和他爸爸敞开心扉。和他说话,让他做事,感觉他心不在焉,反应也比较迟钝。我真为他发愁,罗老师您费心了。”罗萍说:“费心倒没什么,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次家访罗老师建议苏甦、刘望春带儿子到医院去检查,看看孩子的智力系统是不是受伤了。

    家长带刘奇睿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吞食大量安眠药可能会对孩子智力造成影响,但仪器检测不出来。也没有太好的医疗措施,只能让他吃些健脑的、养护神经的药,有没有作用,能起多大作用,都不好说。说白了,这种情况,就看孩子自我恢复的能力如何,医生只能起辅助作用,而且作用十分有限。”

    从医院回来,苏甦多日情绪低落。她回想起为了给儿子择校费尽周折,想让儿子在三中受到最好的教育,听信了许生祥的甜言蜜语,以至于在酒后遭受到他的侮辱,心里十分悔恨。有一天晚上,苏甦做恶梦,嘴里喊着:“许生祥,我跟你拼了!”弄得刘望春很疑惑。醒来后她泪流满面,一冲动,把许生祥酒后无德戕害她的事情向老公和盘托出,然后说:“刘望春,我对不起你,这件事不说出来会把我憋出癌症来。你要是嫌我脏,想离婚随你的便,我真想杀了许生祥这个畜牲!”刘望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妻子说:“这事情不怪你,不过事后你应该告许生祥强xx,让他去坐牢。既然你当时嫌丢脸,忍了这口气,已经到现在了不宜再声张。我有办法整治许生祥,非得让他知道喇叭是铜锅是铁。”苏甦听了又有点害怕:“老公,你别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第二天刘望春只身一人闯到许生祥办公室去了,他一进门满脸凶神恶煞,反手将门锁上了。许生祥当然认得来人是苏甦老公,而且看出对方来者不善,尴尬当中他还得陪笑脸:“老刘,你请坐,我给你沏茶。”刘望春恶狠狠说:“沏茶就不必了。我今天想做一件事,就是要阉了你这个强xx犯!”许生祥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张口结舌不知再该说什么。刘望春倒也简练,不再与他啰嗦,冲上来左勾拳右勾拳朝许生祥脸上来了两下,弄得许校长满脸花,自己觉得满嘴的牙齿已经松动。紧接着刘望春一个扫堂腿,像练过武功的人一样十分了得,将许生祥撂倒在地,一只脚便踩了他大腿根那一嘟噜物件,狠狠用力。许校长这下够狼狈,一种非同寻常的难受从小肚子下面生发开来,脸憋得乌青,一口气将绝,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还好,刘望春看来不想真的阉了许生祥,怕自己再弄个故意伤害罪,得不偿失。他松开踩踏许生祥命根子的那只脚,又操起办公桌上一个巨型玻璃烟灰缸,看样子要砸向许校长的脑袋。许生祥刚刚捯饬出一口气来,又发觉生命危险即将降临,赶紧翻起身抱了刘望春的两条腿,双膝跪倒:“老刘,我错了。我认错行不行?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要是愿意接受赔偿,我给你钱行不行?你要多少我都不会打折扣。饶了我吧,老刘,求您了……”刘望春很轻蔑地看着许生祥的拙劣表演,将高高举起的烟灰缸砸在地上,一脚踢开这个恶心的男人,扬长而去。

    刘望春走后,许生祥感觉睾丸部位依然很难受,估计有挫裂伤。左面的一颗槽牙松动得厉害,自己用手动了动,就给拿下来了,嘴角不住往外流血。照了照镜子,两腮已经肿胀起来,估计又有一段时间会保持丑陋形象,不好意思见人,好在许校长潜水隐身的功夫不错,从明天开始躲起来就是了。

    苏甦专门到学校去,把刘奇睿在医院检查的结果对班主任老师说了。罗萍对她说:“你们家长尽量精心呵护他,我和科任老师在学校也尽最大努力。大家一起来,绝不轻言放弃,这孩子肯定有希望。”苏甦很感动:“罗老师您真好。刘奇睿遇到您是他的福分。”

    罗萍专门找了学校心理健康教育中心的人请教如何进行心理疏导,还请在这方面很有造诣的专业老师亲自给刘奇睿做心理辅导。在学习方面,她动员所有科任老师特别关照刘奇睿,既严格要求,又亲切关怀,下小操,勤辅导,力图让刘奇睿有所进步,起码不再走下坡。她还私下给班干部做工作,让他们带动更多的同学主动亲近刘奇睿,通过多种渠道给他提供帮助。

    慢慢地,刘奇睿似乎感觉到了来自周围人的关心爱护,心理上的自闭逐渐减轻,学习上的自信也慢慢回来了。罗老师很敏锐地抓住了他身上积极的变化,不断给他及时的、中肯的鼓励,收到了一定效果。

    正当罗萍为刘奇睿的成长进步感到高兴时,另一场大灾难又静悄悄降临到她头上。

    自从两年前女儿突亡,罗萍又发现宫颈癌切除生殖系统之后,她的丈夫老孟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人。中国男人都有很强的传宗接代意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断了香火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老孟觉得他突然间成了人世间最不幸的男人。假如老婆身体健康,虽说年龄大些,生个孩子也有可能,说不定还能生个儿子呢。然后慢慢把孩子养大,哪怕七老八十了,能眼看着亲生的儿子或者女儿立于人世,也不算枉活一生。可谁知道老婆有病,传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况且罗萍是个好女人,善良,贤惠,在单位上工作好,在家里也很体贴老公,这样的老婆无可挑剔。不仅不能挑剔老婆,家庭发生重大灾变,老孟作为男人还必须把一切的沉重担起来,尽可能减轻老婆的痛苦和负担。老孟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在罗萍前面表现得很坚强,也很体贴,他是罗萍突然失去女儿、还要和癌症抗争最坚强的后盾和精神依赖。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老孟心里到底有多苦,压力究竟有多大。最近,外表上坚强支撑的老孟突然一下垮塌,恰如甘肃舟曲被水灾泥石流湮灭一样。

    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腹痛的不适之后,老孟在妻子的坚持下到医院做认真细致的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背过病人告诉罗萍,她老公肝癌晚期,医治已经没有意义了。罗萍这才记起,老孟年轻时候有过肝病史。

    这样的检查结果无异于晴天霹雳,罗萍一下子懵了,她感觉实在无力支撑,自身真要垮了。

    从龙川市一中传出一条爆炸性新闻:第四中学培养出来的传奇学生、提前一年考上高中的“神童”王金子被勒令退学,原因是他下了晚自习在放学路上猥亵女同学。

    王金子的养母跑来找邵校长诉说,一看见邵玮就哭:“邵校长,您说这是咋的啦?我的娃娃在四中的时候多好啊,你们把他当宝贝,让他早早上了高中。我心里一直想着王金子有出息,知道好好念书,给我省钱,将来能跟他享福。谁能想到,上高中才几天呀,就出事了。出事就出事吧,您看他犯的那错误,丢人哪,把人丢尽了!我养的儿我知道,他以往没有那些坏毛病,咋还跟人家女娃娃耍流氓呢?他这是咋的了?邵校长您说说,这娃娃是咋的了?呜呜呜……”

    “大嫂,你不要伤心。王金子我是了解的,他品质不坏。我想,大概咱们都只顾关心他的学习成绩,对孩子其他方面有所疏失。比方说,孩子长大了,现在的小孩生理发育快,成熟早,大人对他们关注不够,更没有做必要的教育引导或者心理疏导,孩子糊里糊涂一不小心就犯错。不要紧,他年龄很小,错了只要知道改,还能来得及。”邵玮安慰王大妈说。

    “邵校长您不要给我宽心。学校把王金子开除了,他上不成学,还到哪里改正错误去呢?这么小的娃娃回家来没事干,总不能像我一样再去拾破烂吧?他这一辈子完了,完了呀!呜呜呜……”

    “你甭哭。市一中给王金子的处分,不是开除学籍,是勒令退学。两者不一样,反映了孩子所犯的错误并不十分严重,不是像你说的‘耍流氓’,而是因为生理、心理等方面的原因犯了一个小小的过失。咱不能因为孩子犯错,就轻而易举说他品质有问题,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找出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对症下药,看看如何帮助他改正错误,继续在人生路上往前走。”

    邵玮专门跑到市一中了解王金子犯错误、受处分的相关情况。市一中的女校长宋怡心告诉他:“按照我的想法,中学生即使犯再大的错误,只要没有达到判刑、劳教的程度,都不应该让他们失学,毕竟是孩子嘛,以教育为主。可是王金子这件事有点特殊,他对那个女生确实很暴力,尽管只是抱了抱,连像样的亲吻都没有。学校认为是心理问题,家长却认为强xx未遂,坚持说学校要不严肃处理,他们就要报警,让公安方面插手。我们给王金子弄个勒令退学,其实也是保护他。这孩子能提前一年考上高中,是个人才啊,我也感到很可惜。”

    “宋校长,假如王金子能重整旗鼓,明年再来考高中,你们该不至于不录取他吧?”邵玮问道。

    “邵校长你知道,录取工作是招生办在做。我这里不会将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拒之门外,只要教育局、招生办不要设置障碍。”宋校长表态说。

    “谢谢您,宋校长。教育局、招生办那边我去沟通。”

    “不过,对王金子需要做心理疏导工作,也要严格要求,必须让他认识到所犯错误的严重性,切实汲取教训。”

    “一定的。我会让这孩子再回四中读初三——他妈妈已经找过我了——利用未来近一年的时间把他教育好,让他身心健康,全面发展,保证明年送给您一个全新的王金子。”邵玮这样说,等于给宋怡心立下军令状。

    然后,邵玮又到教育局、招生办做了疏通。教育局领导也认为王金子是个未成年人,犯再大的错误也应该给改正的机会,况且他曾经是龙川市教育系统的小名人。招生办也承诺,明年王金子再次报考高中,他们不会设置障碍。

    “神童”王金子从高中校园绕了一圈,失却头上的光晕,重新回到四中来了。

    重读初三,邵校长征求过王金子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回到原来的班级去。王金子低头沉吟片刻,说:“我愿意。罗老师当班主任,我当然愿意,再说,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我不怕。”

    仿佛罗萍老师天生是教育圣手,王金子曾经在她手下辉煌过,到市一中成了问题少年,回到她这儿来又很快变得中规中矩,日渐日上,进步神速。

    命运之神故意要折磨罗萍,她老公果真如医生预言的那样,生命之火很快燃尽。肝硬化,腹水,癌细胞到处乱长,生命体征越来越弱,以至于彻底衰竭,很无奈地告别人世。老孟临终紧紧拉着老婆的手,叮嘱她:“罗萍,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你有你的学生,不寂寞,你有你的事业,不空虚,不过我还是放心不下。有机会,有合适的人,再成个家吧。到那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在九泉之下就能闭眼了。我会祝福你……”

    罗萍终于支撑不住,大放悲声,几乎晕倒。

    送走了老孟,罗萍把痛苦放在一边,一如既往为她的学生劳心费神。

    王金子一天天好起来,对罗萍是个安慰,可是,另一个让罗萍非常操心的学生刘奇睿突然又出了大问题。

    刘奇睿尽管在三中孤僻自傲,考试作弊,还有自杀未遂的经历,但转学到四中以后,也因为罗萍老师的倾情关怀和悉心教导,有了明显进步。心态上不再自卑也不骄傲,学习上找回了兴趣也找回了自信,成绩明显提高。

    眼看着儿子走出噩梦,走出困境,苏甦未免感到高兴。

    “谢谢罗老师。您真是模范教师,育人楷模,我们当家长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苏甦对罗萍说。她从邵玮那里知道罗萍人生路上接二连三遭遇不幸,对这个老师钦佩不已。

    “放心吧,你儿子缓过劲儿来了,我相信他能不断进步。”罗萍说。

    “有您这样的老师,我们家长放心。”苏甦说。

    时间过去了大约两个月,谁也没想到,有一天晚上放学,刘奇睿受到意外伤害,一条腿被人打断了。

    出事的时候有同学和刘奇睿在一起,马上有人往他家打电话。苏甦和刘望春急慌慌赶到,殴打刘奇睿的人并没有离开现场。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络腮胡子,满身酒气。

    后来事情查清楚了。原来刘奇睿有过犯错误和自杀的经历之后,心理上有缺失,总想寻求家长、老师之外的精神慰藉。同班有一个女孩叫李佳,是络腮胡子醉汉的女儿。醉汉人称李老二,除了他排行老二,还因为这人平常有点“二劲儿”,贪酒,嗜赌,好色,说话骂骂咧咧,爱与人斗狠打架。李佳的妈妈没有工作,在家里地位低下,人也胆小怕事,所以李老二为所欲为,活得放荡不羁。这个男人不仅和多个有夫之妇有染,偶尔还到色情场所消费,不经意间被一位“性工作者”粘上了,死缠烂打非要嫁给他。李老二被那“小姐”的妖媚弄得神魂颠倒,觉得离开这个小女子简直活不下去,于是牙一咬脚一跺,决定抛弃妻女,和年轻漂亮的性工作者重组家庭。风流成性的老爸跑了,母亲软弱无能,是个让人瞧不起的怨妇,所以李佳也需要寻求精神寄托。两个孩子顺理成章开展了表面上平静、骨子里火热的早恋。最近,李老二的前妻惊奇地发现女儿有怀孕征兆,经过追问并带女儿检查,证实李佳身体的确有问题了。知道上初三的女儿竟然让人搞大了肚子,李老二的前妻感觉头上的天又塌了,精神打击不亚于被李老二遗弃。女人最直接的反应是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对女儿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怨也不是恨也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就是找前夫哭诉,让李老二管管亲生女儿。对这件事李老二不可能不在乎,他觉得女儿是受害者,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也受到侮辱。李老二和前妻难得地团结协作,逼迫女儿说出肚子里胎儿的来历。随后李老二借着酒劲,将肇事的初中生刘奇睿狠狠扇几个耳光,并在小腿上猛踹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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