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完全黑尽之前,士兵和商人开始了防御工事的修建,李庆安选的这处宿营地位置非常有利,山崖笔直陡峭,环抱一座弯月形谷地,虽然谷地里遍布巨大的石笋和石柱,但出入口却很狭隘,只有五丈宽,只要守住这个谷口,就能有效地抵御突骑施人的进攻。
唐军士兵对付突骑施人有着丰富的经验,他们搬运一块块百斤重的巨石作为障马石,布置了三道障碍,几名士兵又在方圆三里的范围内洒下了几大袋蒺藜刺,这也是对付骑兵的高明手段,蒺藜刺是一颗核桃大的铁丸上长出四根长刺,随手撒下总会有一根尖刺朝上。
大家又一起动手,挖了三条深深地壕沟,里面插满了削尖的木桩,这些木桩是从不远处的一片胡杨林里砍来。
只用了两个时辰,唐军的防御工事便大功告成,这时天已经黑尽了,群星掩映在一层淡淡的轻烟薄雾之中,明月尚未满盈,寒光闪闪,清辉四泻,月光如淡蓝色的流水,流遍天空。
两名士兵爬上山顶站岗放哨,其余士兵们都在各自检查着武器装备,对付游牧民族,弓箭最为重要,由于李庆安这次是有备而来,唐军准备得异常充分,他们不使用普通弓箭,而是使用单弓弩,这是一种威力极大地弓弩,射程达一百六十步,每人携带五壶弩箭,一壶弩箭三十支,这样,一百多名唐军就有一万五千余支箭,如果是对付小队突骑施人是足够了,但突骑施人若是大队军马来袭,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去年春夏开始就不时有小股突骑施人入境骚扰,十月初,更有千余突骑施人从碎叶南下,侵入了大唐的疆土,被高仙芝率军打败后,随即消失了一个冬天,而半个月前粟楼烽戍堡的士兵又看到了一千余突骑施骑兵,意味着他们又来了,早在前几天李庆安便现了他们的踪迹,派了两人赶回龟兹向高仙芝禀报。
此时,李庆安站在一块高高的大石上,眺望着黑夜的尽头,他在寻找着突骑施人的踪迹。
“李将军现了什么吗?”
不知何时,石俱兰出现在了李庆安的身后。
“我感觉到了杀气,黑夜里的突骑施人正像狼群一般向我们扑来。”
李庆安声音如梦幻般的低沉,他的目光在夜色中似乎看透了沉沉的黑雾。
李庆安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害怕了吗?”
“有一点!”石俱兰低下了头。
“萨尔达大叔说,突骑施人曾在几十年前像狼群一样地蹂躏我们的家园,杀死男人,抢掠妇女儿童,粟特人的血染红了真珠河,昨天上午,我又亲眼看见了他们的可怕。”
石俱兰咬了一下嘴唇,她抬起头望着李庆安,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他的期待。
李庆安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柔声道:“只要有我在,我就会保护你的安全,我绝不会容许突骑施人在大唐国土上胡作非为。”
石俱兰的目光痴痴地凝视着他,银色的月光映照在她白玉般的脸上,俨如湛蓝宝石般的眼睛变得有些朦胧,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
“教我汉语的人就是大唐嫁到宁远国的和义公主,那时石国和宁远国的关系很好,我经常去宁远国找她,她告诉我,大唐是天可汗的故乡,是天下最繁华、最强盛的国度,有优雅的诗歌,有精美的瓷器和丝绸,可今天我才知道,大唐最让人向往的,是它海纳百川的心胸,从你身上,我感觉到了这种气度。”
石俱兰又低下头,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少女的羞涩,她低声道:“你没有因为我是胡人就轻视我,那天你一箭射死了坏蛋,我就知道,你其实很关心我,一直就在暗处保护着我。”
“那是当然,这么美丽的姑娘,我怎么能让强盗摧残。”
李庆安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温柔地注视着她,终于,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李将军!”石俱兰激动得要哭,她猛地抱住了他腰,“如果真要死,我宁愿和你死在一起。”
李庆安没有说话,而是怜爱地将她搂在怀中,在他怀中,这个娇小的姑娘在大难即将临头时,仿佛小鸟一样瑟瑟抖,那么让人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了萨尔达大叔焦急地喊声:“俱兰,你在哪里?”
“萨尔达大叔在找我了,我先去了。”石俱兰小声道。
“去吧!不要害怕,安心去睡觉,天亮后我们继续出。”
石俱兰点点头,转身向宿营地跑去,可跑了几步,她又停住了,回头望着李庆安深情地道:“李将军,我不要死,我要和你牵手迎接黎明的朝阳。”
说完,她飞跑远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庆安目光又投向了远方,他坚毅的脸庞俨如花岗岩石般的冷静。
就在这时,山顶上忽然射出一支响箭,出刺耳的啸声,李庆安霍地注视着黑暗深处,瞳孔收缩成一线,他的手渐渐捏紧了刀柄。
.......
黑暗中,铺天盖地的突骑施骑兵如狼群一般向山谷这边扑来,密集的马蹄声惊碎了寂静的夜色,他们足足有三千人之多,这是生活在碎叶川南部的黄姓突骑施人一支,从去年夏天起,他们屡屡侵犯大唐边境,掳掠牛羊人口,使拔焕城一带不得安宁,姑墨国王派人向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求援。
夫蒙灵察慷慨应允剿灭这支突骑施人,令高仙芝全权负责此事,只是冬天大雪封路,突骑施人退回了碎叶,但春天刚刚来临,这支突骑施又开始进入唐境劫掠。
“冲进山谷,除骆驼、财富和女人,其余人一概杀死!”
随着领都罗仙的一声大吼,突骑施人骑兵如狂风一般向山谷席卷而来,但很快他们便遭遇了麻烦,不少战马踩中了地上的蒺藜,战马长嘶倒地,将马上的骑兵重重地摔了出去,惨叫声连成一片。
突来的变故使突骑施人立刻放缓了马,他们低声诅咒着,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布满蒺藜的戈壁滩。
山谷里,唐军已经枕戈以待了,八十名士兵弩张搭箭,扼守住谷口,另外一些士兵则爬上了两边陡峭的石壁,准备从侧面向突骑施人射击。
“大家不要担心,突骑施人不善打攻防战,今晚让他们尝尝我们唐军弩箭的厉害。”李庆安大声地鼓舞着士兵们的士气。
“要沉住气,跟着我的箭射!”
李庆安在一年之内夺得了安西第一神箭的称号,他箭术群,不仅百百中,而且大多一箭毙命,在他这一年的西域军旅生涯中,死在他箭下的突骑施人数不胜数。
月色清明,二百步内的岩石和戈壁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团团黑影向这边涌动,巨大石块和满地的蒺藜阻碍了他们骑马,突骑施人只得放弃他们马背上的优势,像步卒一样动进攻。
他们没有盾牌,但手中却有弓箭,拿着长长短短的兵器,大多数人穿着皮甲,有的壮实、有的高大,个个面目凶恶,目光中充满了对财富和女人的向往。
黑色的人潮翻过一道道石阵向山谷口涌来,一边跑一边放箭,箭矢呼啸而至,丁丁当当地射在唐军的掩体巨石上。
李庆安的长弓慢慢拉成了满月,长长的箭杆上刻着他的绰号:‘凌山血箭’,月色映照下的狼牙箭头闪过一道亮光,俨如死神狰狞一笑。
箭闪电般地射出了,‘扑!’地一声,从一名突骑施百夫长的眼中射入,箭头直透后脑,百夫长惨叫一声,被牢牢地钉死在地上。
李庆安一箭射出就是军令,唐军士兵纷纷射出弩箭,箭如密雨,顿时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几名突骑施人中箭倒地,惨呼声连连,突遭袭击的敌人并没有减弱攻势,后面的突骑施人继续向前涌上,他们一边放箭,一边大呼小叫,这时一名唐军被流箭射中了头颅,惨叫一声倒地死去,但立刻又有一人上来填补了他的位置,第二轮箭雨射出了,突骑施人的皮甲无法抵御唐军强劲的透甲箭,又有三十多人中箭倒地。
这一次突骑施人害怕了,后面的百余人一声喊,调头便跑,几个跑得慢的,也死在唐军的箭下。
战场霎时间安静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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