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紧张得几乎停止了跳动。这时我才想起,我忘了把门口表示还有空房的标示灯熄灭了。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不得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门边,我看清楚门锁得好好的。
这家旅馆没有院子,所以空房指示灯的灯光,就直接照到下着倾盆大雨的路上。
我眯着眼,看清楚站在大雨中的是两个男人,都穿着黑色的雨衣,围着密密的领巾。
站在前面的那个人很客气地开口道:“蜜雪儿小姐。是我,哦,抱歉打扰,虽然灯光表示还有空房,不过我知道旅馆已经歇业了。你一定会奇怪我们怎么知道的,是吗?哦,其实,我们是奉山姆先生的命令来的,我们是保险公司的人,明天山姆先生要派人来搬东西,所以,让我们先来调查一下。啊!这雨可真厉害,你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躲躲雨?如果你对我们有怀疑,那么等我们进去后,会把身份证拿给你看的。唉,今晚可真倒霉!”
我半信半疑,很想看清楚他们长得什么样,可这两人头上罩着连雨衣的帽子,脖上又围了厚厚的毛领巾,整个人包得密不透风。他们似乎挺有理由,不过我觉得他们阴沉沉的,挺让人害怕。于是我说:“可管理员梵西先生并没说你们要来呀。”
“哦?没有交代吗?真麻烦,如果交代一下就好了,不过以后我会把这事跟山姆先生说的。”那个站在前面的人说,又回头问背后的人:“我说得对吗?琼斯先生?”
后面的人好象在看戏似的,拼命压住笑,说:“对,汤姆逊先生。”前面那人又转向我,“我看你还是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全身都湿透了!”“啊,我,我不知道。确实没人告诉我你们要来,只说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不过,如果你们的确是受了山姆先生之托来的话……”我迟疑着,最终还是把门闩拔掉了。
他们很粗野地用肩膀撞开门,然后大步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客厅,那个被叫做汤姆逊的人,耸耸鼻孔,好象要闻出什么所以然来。他表情冷漠,灰色的脸上,转动着一双阴森森的眼球。他盯着我说:“会抽烟吗?”
“嗯,会一点,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这儿除了你之外,还有人在这里跟你抽烟聊天呢。”他从我手里扯过大门的门闩,砰的一声把大门锁紧。这时,他们才把滴着水的雨衣剥下来,随便往地板上一丢。我这才看清楚他们俩的长相,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毛。
叫汤姆逊的那个人年纪好象要大一点。他身材很高,但骨瘦如柴,活象一具僵尸。也许因为总呆在屋内不晒太阳的缘故。他皮肤灰暗无光,眼睛也因为睡眠不足显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嘴唇很薄,冻得发紫,黄黑色的牙齿象那种流行于日本的廉价钢制假牙。由于耳朵紧贴着脸,几乎看不到理得很短已露出青白的头皮的灰色头发。衣服似乎有垫肩,看起来向上鼓。窄窄的裤管把腿包得跟粽子似的,明显可以看出膝盖那儿弯弯的。他没系领带,所以把衬衫最上一个扣子也扣了起来。
尖尖的灰色皮鞋好象是意大利产的,羊皮制的。
另一个男人给人的印象也很恶心。矮个子,圆脸,眼睛是碧绿色的,嘴唇显得湿润而贪婪,皮肤白皙,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一根毛都没有。好象是患了可怕的无毛症似的。听了那高个子喊他,我才晓得他叫施葛西。
施葛西露着一嘴黄牙朝我笑笑,让我去煎个荷包蛋,然后忽然以一种跳舞似的步伐逼进我。我不由得退向门口,暗暗准备着。当他迫近到我打得到的距离内时,我忽然使尽全身力气刮了他一耳光。他吃了一惊。我借机一纵身跳到桌旁,顺手拿起金属制的椅子向他顶过去。那个瘦高个男人发出狗吠般的笑声,“喂!施葛西,我刚跟你说别这么快动手,你急得跟猴似的干嘛?
离天亮还早着呢,多的是机会。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用力抬高椅子,从椅子缝里仔细观察他们的脸色,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我心里真后悔。我已经感到,这两个男人是来自恶梦国的魔鬼。我尽量抑制住害怕,装出镇静的声音说:“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
你们最好把证件拿出来给我看看。否则等马路上有车子来,我就打破窗户大喊救命。我是加拿大人,如果随便动我一根毫毛,明天你们一定会倒霉。”
施葛西冷笑道:“明天是明天的事,小姐!你现在要小心的是今晚的事,明天又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世界了呢!”他扭头瞧了瞧旁边的瘦高个,“喂!
你看怎样,我们还是开门见山的告诉这位小姐吧。那样,或许这小姐的态度会变得亲切一点。郝拉,你说呢?”
郝拉侧过头来瞧瞧我,脸上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小姐,你可不能随便打施葛西。要知道,他力气很大,对不理他的女人非常讨厌。这是他的脾气。
也许因为这人在圣昆丁打了好久的光棍吧!不过,他变成这样子,说起来也可以说是精神病。喂!施葛西,我忘了医生说的你患了什么病啦。”
施葛西露出得意的表情,一字一板地用拉丁语说:“阿喽该西亚·陀他力思。
怎么样,你听不懂吧?就是无毛症的意思。你看,我身上连一根毛也找不到。”边说边用手在身上摸来摸去,好象要证明他身上真的没有毛似的。
“你看,这边没有毛,这个地方也没有毛,小姐,象我这种人,你看见过吗?”
郝拉接口道:“所以说,施葛西脾气很坏,动不动就生气,我认为那是人家没有以平等的态度来看待他的结果。人如果得了这种病的话,或许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所以他这人在特洛伊是有名的职业凶手,有些人就花钱雇他去杀别人。懂吗?说起来有点象圣昆丁老板的部下似的。今晚就是这位老板派我们俩到这儿来,一直等到卡车司机们来。在这期间内,我们就得好好看管这个地方,或许是我们老板菩萨心肠,考虑到留下一位象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姐,一个人在晚上看管这旅馆很不放心吧!所以才叫我们来和你作伴,替你壮壮胆。施葛西,我说得对不对?”“说得太对了!”施葛西笑着回答,“小姐,说起来我们是为了保护你才来的。有我们在这里,野狼才不敢来动脑筋。
从最近的一些统计数字表明,象您这样的小姐还是需要人保护的,我说得对吗?”
我把椅子放下来,退到桌边说:“不错。既然如此,我要知道你们的真实姓名。刚才你们说的身份证明,给我看看。”
施葛西突然转过身,右手已经握着手枪,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锵”
一声,柜台上仅剩的一罐咖啡应声掉下来。当咖啡罐还没掉到地上之前,又一声枪响,刹那间,褐色的咖啡都飞了出来。我愕然地站在那儿,只听到空咖啡罐碰到地板的声音。施葛西这才偏过头来看我,可他手中什么都没有,刚才的手枪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对自己高超的射击技术,他好象很自豪,缓缓地说:“小姐,怎么样,我的射击表演是否可以证明我的身份?”蓝色的烟雾飘过来,我闻到一股浓重的火药味,不由得脚发抖,却又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觉得这些咖啡浪费了挺可惜,你们还是报上姓名来吧!”
瘦高个郝拉又说话了:“的确,象这位小姐说的,咖啡浪费确实很可惜,施葛西,你说,对吗?不过,小姐,由于他常这样表演,所以他的外号叫“子弹”,他本名叫施葛西·莫朗特,我叫索勒·郝拉,有些人还叫我“魔鬼”。
不过我的外号来历可不能说给你听。啊,施葛西,你说呢?”施葛西笑道:
“也许你老是让人害怕,才获此大名吧。可见怕你的人很多,可真算得上是人如其名。”
郝拉不吭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了,我们开始吧!施葛西,照我的吩咐去看一下客厅,小姐你就去弄点吃的。别想太多了,乖乖地听话,我们不会亏待你的,懂吗?”
施葛西似乎很馋,眼珠滴溜溜地望着我说:“你可别刻薄我们,否则……”
他没说下去,跑进柜台,把窗户和门都锁起来,又从后门出去了。我终于在椅子上坐下来,接着我也进到柜台里弄吃的去了。
郝拉慢慢地走到离我很远的角落里,随手拖过一把椅子,转了个圈,接着“啪”
地倒骑在椅子上,两手交叉放在椅背上,再把下巴放在手上,冷冷地望着我说:
“我爱吃荷包蛋,最好加些烤熏肉,还要奶油吐司。刚才的咖啡怎么办?”
“我看看那空罐里还有没有剩下些咖啡。”我说着蹲了下去看。可怜的咖啡罐被开了四个小洞,躺在地板上。我拾起来,看到罐底还剩一点儿咖啡,其余的都散落在地上了。我把地上的咖啡收拾进一个小碗里,暗想这些脏咖啡就留给他们喝吧,罐里的咖啡则留给我自己享用。
我差不多花了五分钟来处理这些散落的咖啡,同时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两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是山姆老板雇的杀手。在梵西夫妇问我名字时,我已略有感觉了。他夫妻俩一定撒了谎。现在这两人在这样的风雨之夜到这儿来,一定有其目的。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他们已知道我是加拿大人了,也知道明天我一定会报警,那么,他们可就麻烦了。郝拉说施葛西是圣昆丁那牢狱的常客,那么他自己我看也差不到哪去,因为他的脸色灰得象死人,说不定刚刚从牢狱放出来呢!一想到这,我似乎嗅到他们身上那股监狱的味儿,心里就更紧张了。因为只要我一报警,他们俩就死定了。警察来时,我就说我是加拿大的游客,在此暂管旅馆的。可警察会不会信我呢?那霓虹灯亮着,明明表示这旅馆有空房。我既是独自一人看管旅馆,为何又忘了关霓虹灯?既然独自看管旅馆一晚,为何又穿得这样随便?这都对我不利。我不愿多想下去了。可这两人来这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他们开的是小车,如果真的要来搬东西的话,应该开卡车来才对。或许真如他们所说,是来陪陪我的。只不过故意在我面前扮杀手吓唬我罢了。呵,上帝,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走到厨房开始烹调,心想:对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我最好尽量满足他们,他们爱吃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他们可能就不会虐待我了吧?
我拾起厨房角落里梵西以前用过的围裙,围在腰际,再打开抽屉找刀子,里头有一支尖尖的冰铲和一把锐利的切肉刀。我拿起冰铲,柄朝下插进围裙里,切肉刀就放在那块破抹布下面,又在手边摆了些玻璃杯和碗。这些东西必要时都可以做我的武器。要是他们动手,我就用玻璃杯丢过去。这似乎是小孩玩游戏般,可我所有的武器也就只有这些了。我偶然抬头,发现郝拉一直在盯着我,也许他早已看出我这些行动的用意了。这从他的眼神可以揣知,不过但我才不管他呢,仍继续进行我的战备。记得在英国的学校里,曾学过这样一句话:“坏人要欺负我,我一定要以牙还牙,让他们知道我不是胆小鬼。”
他们要拿我怎么办呢?污辱我,还是要杀死我?我的脑子不停地转着,可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自己已陷入很危险的境地了。身旁是那冷漠的面孔,心怀不轨的表情。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实在想不通。
我在碗里打了八个蛋,用叉子慢慢地搅着。锅里已放大块的奶油,正在加热用来炒熏肉,然后我又把打好的蛋下锅炒熟。我一面干活一面想着如何逃跑。那个施葛西从外边回来时,会不会把后门锁上?如果没上锁,我就可以从后门逃;不过我现在可不敢想去骑我的摩托车逃。这辆车已差不多有一星期没用过了。要让它跑,得踏好几次才能起动。这太费时,行不通。只有丢了行李和钞票,逃得越快越好。
不管向左向右,逃得掉就行。从地势看,不能向右跑,后面的湖畔太窄,跑起来不方便,而左边有一片很大的树林,绵延数公里。可今晚雨这么大,没跑几步就会淋得象个落汤鸡了,风又这么大,我一定会冷得发抖。我又看了看脚上那双漂亮的凉鞋。穿这种鞋,怎么能在泥泞里跑呢?而且那黑乎乎的树林一定很容易迷路!可到了这地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些恶魔,逃掉了再说。
刚炒好的蛋很嫩。我用碟子盛好,在碟子周围放些熏肉,又用另一个盘子盛烤好的面包,然后切了些奶油放在吐司旁,再把两个碟子放在托盘上。
当我把热水冲进咖啡里时,看到一些尘埃浮起来,我心里暗笑,最好那些家伙喝了尘埃窒息而死。我端着托盘,向郝拉那儿走去。我把盘子放上桌,就听到后门“啪”的被踢开,又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可没听到上锁的声音,我忍不住偷眼看去。
刚回来的施葛西两手空空,我高兴得心砰砰直跳,一面故作镇静把盘子里的炒蛋、咖啡等拿起摆在桌上。施葛西朝这张桌子走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很快绕到我的身后,用手环抱住我的腰,把脸凑上来说:“小姐,你做的看起来就象我妈做的一样。怎么样,和我在一起如何?
如果那个事也象这吃的一般美妙的话,那你就是我梦中的白雪公主了。怎样,你怎么不吭声?”这时我正好拿着咖啡壶,一气之下恨不得把这壶滚烫的咖啡泼到这下流的家伙头上。郝拉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马上说:“住手,施葛西,我刚才说过,慢慢来。”他的声音很尖利,施葛西不得不离开了我。
郝拉这排骨精说:“唉,你还不知道,你的眼睛差点变成了煎蛋。你可别小看这位小姐,她能做出粗鲁的动作。你先坐下,我们还有一大堆工作呢。”
施葛西装模作样地摆出忿忿不平的架势,但很快就变乖了:“喂!你别尽对我讲些扫兴的话。我们是死党,你该知道我很喜欢这位小姐的,你动不动就叫我别动手,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一边说一边拖把椅子坐下。我端上托盘走开了。
电视和收音机就放在靠近后门的柜台上,我没关掉,所以一直在播着节目,不过我可没心情去观赏。我慢慢走过去,反手把电视机的声音扭得更大,他俩交头接耳的声音和刀叉碰撞的声音也很大。要逃正是时候,距后门把手有多远?我悄悄向那儿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