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一杯接一杯地端上来。他们一边喝咖啡,一这不断地抽烟,房间里烟雾绕绕。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拼凑着那些零零碎碎的细枝末节。一小时后,他们又转回开始谈论的话题上。最后商定由邦德自行处理。要是他觉得她可信的话,就把她连同密码机一起带走。
克里姆独自揽下了整个后勤工作。首先,他挂了个电话给他的旅行代理人,让他订两张了周出境的各班机票,包括所有的英国欧洲航空公司、法国航空公司、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以及土耳其航空公司的班机。
“我还得给你搞张护照,”他说,“一张就行了,就当她是与你同行的妻子。我的手下会设法搞到一张长得和她差不多的姑娘照片。实际上,嘉宝年轻时的照片就可以,她的确很象嘉宝。只要翻翻画报资料便不难找到。这事我还得去找总领事谈一下。他人很好,相当欣赏我的那些鬼把戏,今天晚上我就能把护照办好。对一厂你喜欢取个什么名字?”
“你随便想一个就行了。”
“那叫萨默塞特吧。我妈妈就是萨默塞特人。你的职业吗?公司董事。那姑娘呢?就叫凯西吧。你们是一对身形健美、喜欢旅游的年轻的美国夫妇。用哪种方式来支付旅费呢?这事我来办。这是一张八十英磅的旅行支票,再给你搞张银行收据,证明你在这儿已兑换了五十英镑。海关方面嘛,他们会因为你在这儿花了钱而高兴的,你可以随身带上几样上特产给他们看。就算带给你那些在伦敦的朋友的礼物。要是你时间太紧,旅馆帐单以及行李之类的事由我去处理。我和克雷斯官的人混得很熟。其他的事你再多考虑考虑。”
“我看就没什么了。”
克里姆低头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这就送你回旅馆,说不定你会收到一封信呢。你回去后仔细检查一下你的东西,看有没有被人动过。”
克里姆又按了一下铃,叫来了秘书,简短地布置了一下。
他把邦德领到门口,又一次热情而有力地握了握邦德的手:‘市汽车送你去吃午饭的地方,”他说,“是香料市场的一家小馆子。’他颇有些兴奋地盯着邦德,“很高兴能与你在一起,我们的合作肯定会很不错的,”他放开邦德的手说,“事情还多着呢,我们得抓紧时间才行。当然,很多事做了有可能是事与愿违,但不做又不行。”
他的秘书带着邦德穿过高台的另一扇门,来到一条过道上。该过道两旁都是一个个的小房间。秘书带着他走进其中一间。邦德发现这是一间装备完善的秘密实验室。他们在屋里果十分钟后,又回到街上。劳斯牌轿车已经在街上等着他了。他上车后,汽车穿出一条狭窄的胡同,飞速地向加拉塔大桥驶去。
克雷斯新换了一个守门人。这人身材瘦小,面色腊黄,总是摆出一到顺眼的样子。一见到邦德进来,他赶忙在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走上前来,十分恭敬地说:“先生,真是对不起,让您住那种下等房间。我们的确不知道您是克里姆先生的朋友。你的行李已搬到十二号房间去了。这是我们旅馆中最好的一套房间,”他说着眼珠一转,“这是专门给度蜜月的人准备的,特别舒适。先生,象您这样的人士及应受到特别款待。”他握了握手,深深地朝邦德鞠了一躬。
邦德最厌恶的就是这种马屁精。他瞟了一眼这个人,说;“好吧。带我去看看那房间吧。我不一定就会喜欢。我对原来那间还是挺满意的。”
“是的,先生。”那个人弓着腰带着邦德走进电梯,“可是你那间房子里的水管子已坏了,供水也…”电梯在二楼停下,打断了那人的唠叨。
那水管确实成问题,邦德想,假如能换一个更舒服的房间,自然不错。
那个人打开了一门,弯着腰,伸出手,请邦德进去。
这套房显然比原来的那套强得多。套房分有个小的阳台,落地窗十分气派,屋里阳光灿烂,采光极好。房间的基色为粉红和浅灰,风格是属于访法国王室式的风格。虽略见陈旧,但依然保存着本世纪初的风范。镇木地板上铺着漂亮的地毯,绘饰华美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树形吊灯。右面靠墙处放了张大床,床后是一面镶有金框的大镜子,几乎有整堵墙那么大。邦德觉得这种设计别有心地,不过,如果在天花板上再装面镜子,对于度蜜月的人来讲,那不更带劲。该星子带有一个洗澡间,里面铺着瓷砖,各种卫生设施完备。邦德的刮脸用具已整整齐齐地放在洗漱用品的架上。
那个人又跟着邦德从洗澡间走回卧室。等邦德决定住下后,他这才深深地鞠了一躬,出门而去。
有什么理由不住这间呢?邦德又在房间里兜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墙壁、电话及床的四周。有什么不可以住呢?难道这儿会有窃听器或暗门。看来不会的。
他的箱子已放在农橱旁边上的躺椅上。地跪来下仔细查看,见锁的四周没有被摸过的痕迹。他专门搁在箱子扣带边的一点绒毛还在那里。他打开箱子,取出那只公文包。看来也没有被人动过。
他走进洗澡间,洗了个澡,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往楼下走去。那个守门人弯腰为他拉开了劳斯牌轿车的门,并告诉他没有他的信件。看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该不会在搞什么鬼吧?邦德猜疑起来。管它怎样,这场戏是要唱的,如果换房就是拉开序幕的话,那也不错。
汽车离开了旅馆,顺着一个下坡向前驶去时,邦德想到了克里姆。他这个人可真行!在这个处处都是贼眉鼠眼的小人堆里,只靠他那膀阔腰圆的身材,就足能使他发号施令了。他热爱生活,充满朝气,人人都愿与他交朋友。这个精力充沛、深谋远虑的海盗式人物,为何要为当局干事呢?他正好是邦德喜欢的那种人。
汽车穿过了加拉塔大桥,停在香料市场外面。司机领着邦德走上几级破旧的楼梯,进入了一个充溢着异国情调的市场中。这里热热闹闹,人群川流不息,叫卖声、吃喝声不绝于耳。许多艺丐和肩扛口袋的脚夫东串西跳。他们没走多远,便向左拐了个弯。这里略为清静些。他们走到一个拱门前。前面是一条旋转而上的石阶。
“先生,克里姆先生在左边最里面的房间里。如你找不着的话,您只管问别人。大家都认识他。”
邦德拾阶而上,来到一间会客室前。一个传者问也不问他是谁,便领着他从许多铺着多彩瓷砖的小房间走过,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克里姆正坐在墙角的一张办公桌前等着他。桌旁窗子下面就是香料市场的入口处。
“伙计1快坐下,喝上几杯。喝点葡萄酒怎么样?”他一边高兴地和邦德打着招呼,一边吩咐传者把酒端来。
邦德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端起传者送来的酒,向克里姆举了举杯,抿了一口酒。啊,这味道和首香烈酒挺象。他一口气把一杯酒喝个干净。
克里姆对那帮土耳其人的所作所为大发了一阵评论后,问道:“有动静了吗?”
邦德摇摇头。他告诉了克里姆调房的事。
克里姆放下酒杯,用手抹了一下嘴。他的想法和邦德完全一样。“这场戏迟早部要开演的。我开始做了些试探性的工作,现在只能坐观其变了。吃完饭我们一块儿到敌人的老窝去转转。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当然,我们仅仅是暗地里去拜访,不会被他们察觉的。”克里姆自觉很机警,不禁纵声大笑起来,‘“现在谈点别的事吧。对土耳其有何看法?算了,不谈这个,我没兴趣。”
片刻之后,头一道菜上来了。邦德吃的辣味沙丁鱼味道很一般,和一般的油炸沙丁鱼没什么区别。克里姆的第一道菜是一大盘生鱼片。他看邦德那迷惑的样子说:“我要了一盘生鱼片,下一道是生肉和高艺。此外,还有一盘酸奶酪。我一向不赶时髦,吃生东西是因为从前曾想当个职业大力士,为此我还专门练过。土耳其人都爱看大力士表演,这职业很受欢迎。那时候,教练规定我只能吃生东西。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我想,这对我身体有好处。不过,”他晃晃叉子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吃生东西。别人爱吃什么,我才懒得管。但我不希望看见吃饭喝酒时哭丧着脸。”
“现在怎么不当大力士了呢?怎么会干起现在这个行当呢?”
克里姆叉起一片生鱼,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他一口喝下半杯葡萄酒,点上一支香烟,身体往后一靠说,“好吧,既然没什么好说,就讲讲我的事儿吧。你肯定想不通,这种怪人怎么会干起情报局这个差事的?我长话短说,要是你还是听得不耐烦,就叫我止住,行吗?”
“好的。”邦德也点上一支香烟,身体向前倾了倾,靠在桌子上。
克里姆看着缓缓上升的烟雾说,“我是特拉市松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我有不少妈妈。我父亲是那种令女人着魔的男人。他是个捕鱼高手,整个黑海的人没有不知道他名字的。他专捕箭鱼。这种色非常凶猛,极难捕捞,而我父亲却在捕箭鱼那伙人里数头一号。女人们都想让他们的男人出人头地。我父亲就成为当地的一位英雄。那儿的风俗是敬重高大健壮的男人,而他正是个英俊潇洒的大个子。所以他可以拥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必要的时候,他们会为了一个女人动刀子。这样,我的兄弟姐妹很多。大家都住在一所破烂的房子里。虽然房子破烂,但我的那些妈妈们把它收拾得井井有条。我的妈妈比当地任何人的都多,不亚于一个后宫。我自己的母亲原来是英国的家庭教师,是在伊士坦布尔看马戏时认识我父亲的。他们简直是一见钟情。当天晚上,他就带她上了渔船,来到了特拉布松。她对自己的选择从来都不后悔。在她眼里,这世界上除了我父亲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战后她死了,享年六十岁。我有个哥哥,是一个意大利妈妈生的。他皮肤很白,所以叫比安柯,而我很黑,所以叫达科。我们兄弟姐妹总共十五个,小时候都在一块长大,真是绝妙无比。妈妈们经常吵架,孩子之间也少不了动拳动脚。那个破屋子就跟个吉普赛人的宿营地一样。每次,我们打架太过分时,父亲把我们双方都揍一顿;但如果我们和平共处,他对我们又很好。你能想象出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是怎么生活的吗?”
“很难想象出。”
“你如果在这里生活久了,就可以理解的。后来,我几乎和父亲一样的高大强健,可受的教育比他要多。我的母亲负责教育我,父亲只是要我们爱清洁讲卫生,要求我们一天起码得上一次厕所,并告诉我们怎样去理解人,理解社会。母亲对英国满怀崇敬,这种感情同时也灌输给了我。长到二十岁时,我自己有了一条小船-就开始自己挣钱了。我生性太野,不爱呆在家里受约束,就自己到海边找了两间小屋子居住。我想瞒着父母搞些女人,但运气很臭,只是搞来一个比萨拉比亚的小泼妇。那还是我在伊斯坦布尔后面的山里和吉卜赛人打了一架才搞到的。那帮家伙猛追不舍,那女人也不愿跟我走,害得我只好把她打昏后拖回我的房子里。到了特拉布松后,那个臭女人还想杀了我。我把她拉进屋里后,扒光她的衣服,把她捆在桌子底下。我吃饭时,只给她点残羹剩汤,好让她明白谁是主人。可没想到,我母亲突然来了,说父亲要见我、当她发现了那个姑娘时,她大骂我是个残忍无耻的流氓,真后海居然生了我这么个孽子、并要我马上把那姑娘送回去。我母亲找来衣服给那姑娘穿上,放她回去。我真想不通,我真的要送她走时,她却怎么着都不肯走了。”克里姆不禁大笑起来,“经过这件事情,我总算是了解了一些女人的心理,真是太有意思了。我的母亲为她忙这忙那,给她自由,但这个不知好的丫头却念起吉普赛咒语,不停地骂。好在母亲没有把这事告诉父亲,要不又得生事。她总是这样-一旦我干了坏事,把我臭骂一通,但又护着我。嗅,拉得太远了,还是说正事吧。那天我回去见我父亲时,在场的还有一个英国人。这八个子很高,脾气很好,一只眼睛上贴了块黑膏药。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英国人想知道俄国人在边境的动静,想了解俄国人在离特拉松布五十英里的英国石油和海军基地有何举动。那人说,只要能打听到这些情况,他们可以给不少的钱。我的英语和俄语都讲得还行,眼尖耳灵,机智敏捷,又有一条船。于是父亲就让我帮英国人做事。伙计,这位英国人就是丹西少校,前任T站站长。后来我就一直在他手底下干活了。”
“你刚才说想当大力士,你能告诉我那件事吗?”
“哦,”克里姆神秘兮兮地说,“那只不过是我的副业罢了。在这里,流动马戏团可以很容易地通过土苏边境,因为苏联人特别喜欢看马戏。我在马戏团常表演用手拉断铁链和用牙咬住绳子吊起重物的节目。在苏联的村庄里,我还和他们的大力士比赛摔跤。别看有些格鲁吉亚太长得人高马大,但却很采。找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常胜将军。每次比赛完,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我就装聋作假,好象啥也听不懂,时不时还问上几个幼稚可笑的问题。他们都笑我傻,总是不顾忌地把所有事儿都倒出来。”
传者端上来第二道菜。邦德的菜是酷滑肉片。这菜味道还不错,有点象大葱烧熏肉。克里姆吃的是一大块挺嫩的牛排,是用生肉为原料,拌上胡椒、香葱、蛋黄和橄揽油做成的。他叫邦德也尝了一日。邦德连连说好。
“你也应该多吃这种东西,”克里姆一本正经地说,“这玩意儿管用,尤其对你和女人鬼混大有益处。另外,还应该去健身,这对男人来讲至关重要,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我和父亲一样,要对付许多的女人。但我跟他不同的是,我抽烟喝酒都太多。于这一行很影响平时的生活。一个人总是处于紧张状态之中,成天都在动脑子,大部分精力都被工作占去了,哪能过多想女人呢?但我想过充实的生活,在剩下的时间里总想把一切都抓到手。也许那一天,我的心脏会突然不动了,我就会去见我的父亲了。但我对死并不害怕,没什么可遗憾的。也许别人会在我的墓碑上刻下‘此人死于畅饮人生美酒’。”
邦德失了笑说:“你可别走得太早,达科,M局长对你评价很高,你要不在了,他会很难过的。”
“哦,是这样吗?”克里姆盯着邦德的脸,看他是否在讲真话。他大笑起来:“要真是这样,我就会把死神拒之门外的。”他看了看表,“詹姆斯,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到办公室去喝点咖啡吧。苏联人每天下午两点半准时开会。今天我们还要去旁听他们的会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