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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须藤妙子将有何下场?——我缺乏法律常识,不太了解。但根据御手洗的说法,公诉时效为十五年,也就是说,她不可能被判死刑。但英国和美国对于谋杀罪(有计划的杀人行为),并没有规定追诉时效,另外,奥斯威辛的纳粹党徒的追诉时效,则是永远有效。她是个日本人。但不管怎么说,今后她的日子难望安宁。

    第二天是十三日。星期五。我在纲岛车站下车,穿过街道,因为还早,所以旅馆街仍静悄悄地。

    昨晚,正如我所预料的一夜睡不着。一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件事,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须藤妙子,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我的疑问实在太多。比以前读《梅泽家占星术杀人案》时,更是如坠五里雾中,而且还觉得那时候比现在更了解事件的真相。我深深体会到自己的头脑的确是普通而已。

    前面的茶馆老板正走出来,把营业中的牌子挂在入口处。我进去吃早餐,为待会儿的紧张时刻养精蓄锐。

    到达御手洗的事务所时,他还在睡。我坐在沙发上等,无聊的时间让我坐立难安。今天应该至少会来两个客人,所以我便先将咖啡杯洗好,准备给客人用。因为御手洗尚未起床,我便放了张唱片,躺在长沙发上一边听音乐,一边等待。好不容易,终于听到御手洗卧室的门打开的声音。他站在门口,边打哈欠边摇头。胡子已经刮得清洁溜溜。昨天晚上他一定洗了澡,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爽。

    “还累不累?”我问。

    “干嘛这么早,你昨晚没睡吗?”御手洗答非所问地说。

    “因为今天有好戏看啊。”

    “好戏?什么好戏?”

    “四十年的谜底就要揭晓了,不是吗?我马上就可以欣赏到你的得意演讲了。”

    “对付那只大猩猩用不着准备。对我来说,紧张刺激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今天就好像节庆结束第二天的大扫除。我觉得必须向你说明经过,这也算相当有意义的事。”

    “但是,今天也算是一种正式的作业吧?”

    “正式的大整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今天就算只来两个人,这两个人就是你的麦克风,他们会将你说的话,传出去给一亿个人听。”

    “说得也是,他们还真是麦克风。我得去刷牙了。”

    御手洗洗完脸后,就悠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完全看不出即将面对历史时刻的紧张。或许因为凶手是一位女性,又曾经和他见过面,所以他有一种不愿让警方知道凶手的矛盾心情吧!

    “御手洗,今天你是英雄喔。”我说。

    “什么英雄?我没兴趣。我有兴趣的只是解谜。既然我已经解开谜底了,照理说我的工作就做完了,如果凶手是个冷酷非常的杀人狂,未来还有可能再杀人,那倒还另当别论。可是这案子跟刚才所说的根本不同。例如你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之后,下一步会怎么样?一个好画家只要画出一幅好画,他的工作就完了。至于如何定价钱,如何跟爱画的有钱人讨价还价,那是画商的责任。我不稀罕奖章,太重的话,戴在身上也麻烦。就好像一幅好画,不必配太花哨的画框。如果没有这件事,我根本不想帮那只大猩猩的忙。只是答应人家了,不得不尽力而为。”

    十二点刚过,饭田美沙子打电话来,御手洗回答她“没有关系”后,就把电话挂断了。在等待客人到达的一个小时里,御手洗埋头在一张纸上画东西,也不知道在画什么。

    终于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了。

    “欢迎,欢迎,请进!”御手洗愉快地招呼饭田美沙子,并且亲切地招呼她入座。然后才一脸讶异地问:“咦?文彦兄怎么了?”

    和饭田美沙子一起来的,并不是大块头的竹越文彦,而是一位和竹越刑警比起来显得瘦小的男子。

    “抱歉,抱歉,家兄就是那种个性,对不起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今天他临时有事,走不开,所以由我先生代替他来,他也是一位刑警,应该足以代替家兄。”

    我对眼前这位饭田刑警的印象不坏,但从他的外貌看来,与其说他是刑警,不如说是西装店的老板。

    御手洗略表遗憾地打起精神说道:“是,是,我如果失败了,或许也会临时有事而走不开。总之,大人物总是非常忙碌的,不能要求太多。对了,石冈,你不是要泡咖啡吗?”

    我立刻站起来。

    “今天各位来的目的,主要是……”说着,御手洗走向黑板的方向,“梅泽家占星术命案,是四十三年前的老案子,现在就是要向各位报告关于凶手的事情。噢,差点忘了,令尊的手稿带来了吗?好极了,请给我吧。”

    御手洗嘴巴说得毫不在乎似的,其实脑海里天天想着那本手稿。看他紧紧握住手稿的手,青筋浮现,唯恐有人抢走。为了笔记本,御手洗可说绞尽脑汁,成了拚命三郎。

    “现在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凶手。凶手的名字叫须藤妙子,在京都经营一家小小的皮包店。地址是新丸太町路清泷街道上,靠近嵯峨野的清凉寺。店名为‘惠屋’,据目前了解,嵯峨野并没有其他同名同号的店,店东即须藤妙子。以上我所说的,各位有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我还会大致说明的,请各位稍安勿躁。什么?不行吗?好吧,那么我的说明可能会变得长一点,请你要有耐性听。等石冈兄的咖啡泡好以后,我们就正式进入主题吧!”

    御手洗抬头挺胸,滔滔不绝的说明,好像面对千人听众的大型演讲。这间小教室是教授占星术用的,小黑板、凳子一应俱全,可惜连我仅三名听众。端起咖啡,我一边啜饮,一边注意听。

    “案件再单纯不过。听了之后大家都会大感意外。凶嫌须藤妙子虽然是名女性,却陆陆续续地杀了梅泽一家人。奇怪的是,如此单纯的命案,为什么四十年来都破不了?这是因为须藤妙子这个女人就像是隐形人,大家都没看到。不过就像石冈曾用过的一个形容,她使用了某种戏法,使得这个案子历经四十年而无人能破。她的戏法不是使梅泽平吉自我消失,而是使须藤妙子这个女人消失。如石冈兄所说,这一连串凶案找不到凶嫌,不只是他,全日本都被她骗了四十年。这并不无道理。而凶嫌所使用的隐形戏法,即西洋占星术中的魔术!

    “关于这个魔术的机关,也就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我会在下面慢慢说明。首先我们要了解的,是平吉在密室被谋杀的这一条,然后再一路说明下去。现场的天窗以及所有窗户都装了铁条、框架,血肉之躯无法穿越。至于门户是否严紧,那就更不用说了,因为连门栓也都上锁了。而户外又有三十年仅见的大雪,来访者不可能不留下足迹。被害者平吉在被杀之前,吃过安眠药,并且用剪刀剪短胡子。为什么要剪掉胡子呢?工作室里好像没有剪刀呀!

    “另外,外边的雪地上留下的两个鞋印,一男一女,先出现女鞋印,再出现男的。雪是在夜间十一点半左右停止的,而平吉的死亡时间推测为零时左右。因此平吉被杀的时间带,大约其间前后的一个钟头内。当时平吉所画的模特儿,直到四十年后的今天,仍然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是谁。由于雪上男鞋、女鞋来时的足迹已经不见了,由此可以猜测那两个人来的时间相当久,并且可能在平吉的工作室见过面。

    “平吉这个命案,如果将脚印的因素也考虑进去,会出现什么样的推测呢?第一种,平吉死亡的推测时间是从十一点开始的,十一点一分凶手得逞以后,匆匆逃走。十一点一分到十一点三十分之间,下了将近二十九分钟的大雪,或许已经足够将凶手来去的脚印全部覆盖住了。第二种,凶手可能是穿女鞋的模特儿,可能是穿男鞋的人。或者,凶案是以上两人共同犯下的。还有另一种推测,鞋印只是一种诡计,事实上只有一个人去过平吉的工作室,那个人故布疑阵,在离去时,同时留下男鞋与女鞋的脚印。是模特儿的女鞋主人留下男女两种鞋印的?还是模特儿离开之后,后来的男鞋主人留下两种脚印的?

    “后面还有吊床说,但这并非一般常识,所以先排除。那么,以上,就出现了六种推测。神秘的脚印确实很有趣,但并不是按理论去推就可以得到解答的猜谜游戏。原因有好几个。但这六种推测让日本的名侦探就像走入迷宫般,四十多年来,都解不开凶嫌的障眼法。这是因为凶手在引导人走进迷宫的地方设了一个机关。但相反的,它却也成为指示出答案的线索。现在我们就来一一检视。

    “第一种是凶手于十一点一分杀人。这个推测应该不成立,但有些微妙之处。为什么呢?就表示凶手是在现场——在平吉陈尸的地方除了凶手之外,还有在雪地上留下脚印的男鞋与女鞋或是只有一个人看到这件事。但是却没有这种目击者出现的事实。这个人为什么一直没有现身呢?他或许有难言之隐,无法出面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他(或她)可以投书或采取别的行为,来证明鞋印的主人没有杀人呀!由此可证这第一种推侧很难成立。

    “第二种推侧,即女鞋脚印的主人模特儿,就是凶手。这种推测也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从雪停的时间判断,男鞋和女鞋的主人应该曾经在平吉的工作室见过面。如此一来这个命案就存在着所谓的目击者。但是命案发生至今,并没有任何目击者出面指认凶手。所以,这个推测可以说是在缺乏人证的情况下,而被视为不可能。

    “第三种推测的结论和第二种一样,如果男鞋印的主人是凶手,那么女鞋印的主人就应该是所谓的目击者。但是和前面推测一样,这个推测也会因为缺少目击者的指认,而无法继续讨论,因此也被视为不可能。

    “第四种推测,即是两人共谋的说法。这个推测的可能性一般认为比前两种更高一点。但最问题是:平吉生前曾经吃了安眠药。不论凶手是男是女,在他们两人在场的情况下,平吉到底是因为来者是熟人,他是在自然的情况下,吃下安眠药呢?还是被强迫吃下安眠药的呢?若是如此,凶手为什么要让死者吃下安眠药?安眠药正好是床被吊起来的说法的根据。

    “但是若是如此,一枝的死或阿索德命案,似乎凶手人数是两个人以上的可能性极强。若是两个人以上露出马脚的机会也大。这不是无情冷酷的人所犯下的案子,一个人犯案的嫌疑很大。如果凶案是两个人所为,一枝和阿索德的杀人方式也应不同。也不用拖竹越文次郎下水。第五种推测,是女鞋印的主人故布疑阵。但是这个推测有说不通之处。那就是女鞋印应该是在二十五日午后二时开始下雪之前,就已经进入工作室的。当天东京下的雪,是三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她如何能事先预测会下大雪,并准备了男鞋,去故布疑阵呢?

    “虽然也有可能利用平吉的鞋子,来制造男鞋的脚印;但是平吉的鞋子只有两双,那两双鞋都放得好好的。而且不管怎么设计,都不可能把平吉的鞋子再放回原处。也就是说,虽然可以从画室的入口穿自己的鞋子,走到后面的栅门,然后再以用脚尖走的方式折返,然后换上平吉的鞋子走路,盖掉用脚尖走的痕迹,虽然这样印下男鞋的脚印,掩盖掉用脚尖走的痕迹,可是男鞋怎么放回去呢?

    “还有一点也很头痛,为什么要放意留下两种脚印呢?何不留下男鞋的鞋印就好了呢?实在让人想不透。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凶手故意扰乱调查的方向。凶手扰乱警方调查方向的做法,除了把床吊起来的说法,还有杀害一枝的凶手被误判凶手为男人的部分。警方根据死者身上留有精液这一点,推测杀害一枝的凶手是男性。那么就该与这个想法呼应之。可是凶手不应该用男,女两鞋印来误导,只要用一双男鞋就够了“第六种推测则是认为男鞋的主人是凶手,而女鞋的脚印是他故意留下来的;而且,他是雪已经开始下了以后,才来到平吉的工作室。因此,他确实可以事先准备好女鞋,然后在雪地留下女鞋的脚印。但是,如果想要嫁祸,凶手大可留下女鞋的脚印就好了呀,这种方法比第五种推测更有可能,留下女鞋就会让人想到模特儿。留下男鞋的脚印,不是更让人怀疑男鞋是凶手吗?还有,并没有哪一位男性,可以让平吉在他的视线下,毫不掩饰地吃下安眠药,这个事实让这个推测也遇到了阻碍“就这样,这六种推测都有不可能之处。但是,若再进一步研究,会发现只有第五种推测才是答案。刚才所列举的六种推测若是同时思考则有以下六个步骤:第一种推测不成立的话,结论是事实上那两种脚印中,至少有一个一定是凶嫌的。各位觉得呢?第四种推测,男鞋女鞋共谋说不成立的话,则表示凶嫌即单独行凶。这个条件是一大加分。第二、第三种推测,两人在画室碰头并不成立的话,因此两种脚印中,必定有一种是为了故布疑阵,而特地加上去的。因此很自然地会有第五、第六种推测的想法。

    “在说明第六种推测时,如果女鞋是故布疑阵的做法,凶手还留下男鞋的鞋印的做法,就显得太奇怪了。因此,我认为第五种推测比较有可能。刚才否定五种推测的理由是:平吉的鞋子不可能放回去,和雪地上遗留下女鞋的痕迹的问题。而反过来说,这些都是解开谜底的关键所在。第五种推测认为行凶者是穿女鞋的人,鞋印只是一种障眼法。这种看法基本上正确,只是这时有一个问题,就是女鞋印的主人,是平吉画作的模特儿吗?这个模特儿迄今仍未现身,她到底是谁呢?有人猜测可能是梅迪西的富田安江,但是她有不在场证明,并且没有动机杀人。除了富田这一点之外,把模特儿和女鞋联想在一起,确实并无不妥。

    “平吉如果会当着模特儿的面吃安眠药,表示这个模特儿必定跟他极热,就是因为很熟悉平吉的一切,所以这位模特儿才能故布疑阵,利用平吉的鞋子再折回工作室,这是很重要的有限条件。没错,这位模特儿,就是须藤妙子。当她摆着姿势让平吉画时,没想到外面开始下雪了,而且雪下得意外的大。她虽然懊恼,却临时起意,决定借用平吉的鞋子。不管如何,她有足够时间去计划。而嫁祸于昌子及少女们的诡计,也是事先筹划的预谋,为了达到目的,她故意割破工作室上面天窗的玻璃,换上新的,做好了完善的准备。由于突然下雪是在预计之外,她难免心生恐慌,不过,她却仍然一边摆着姿势,一边冷静思考着:将床吊上去之后,那些女人们接下来的行动是什么呢?不可能让她们的脚印都留在雪地上吧?于是——

    “因为凶手早就计划好杀害一枝的事,并且决定要让人误以为凶手是男子,所以就干脆利用男鞋制造平吉命案的障眼法。对凶嫌来说,虽然缺乏一贯性,但只要让人家不知道她的底细就可以了。另外,为了制造平吉头撞击到地板而死的假象,她应该事先便准备了平板状的凶器,这点并没有因下雪而改变。至于为什么要用剪刀剪平吉的胡子,就不得而知了。如果要勉强推测,是否因为她知道弟弟吉男和平吉长相极相似,所以故意使用这种障眼法?不过,可能让众人推测平吉仍存活的说法,也在凶手的预谋之中,所以才有此行动。不过这想法也暴露出凶手似乎是很年轻。

    “由于凶手思虑周密,并且十分冷静的完成,才让此案如同迷宫一般。一般人或许会这么想,但其实并非如此。其中仍然有不够周详的小瑕疵。例如一枝命案,看起来似乎是男犯的暴行,但仔细思考之后,从一枝陈尸时,身上的衣服并没有特别凌乱的情形看来,就可以发现那是年轻女犯的败笔。而故意制造鞋印的之举,老实说,更是败笔之最。很明显的凶手是第一次杀人,一时慌乱,想得太多了,反而做出的错误的行为。例如脚印之事,其实根本无须制造男、女两种脚印,只要制造男性的脚印,就可以把调查引入男性凶手的方向了。这还不如吊床的障眼法比较高明。因为这会让人联想到一定是模特儿走了之后床才吊上去,而非模特儿还在时。很具说服力。

    “雪停时,平吉或许已经睡着了,所以模特儿在雪仍下的时候就离开的。人们会这样想是很自然的。不过,由于鞋印的事,让我很大胆地推翻床被吊起来的说法。然而,凶嫌还是没有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平吉竟然会在她面前吃安眠药。这件事或许曾经干扰了凶手的情绪,但她仍然照计划采取行动。至于刚才提到的鞋子如何放回去,以及密室如何做等问题,当然也是这个案子里的大疑问。但与其现在浪费太多时间来说明,不如让我们进一步了解凶手的进展。其实这里的密室问题并不难;从窗户外的鞋印看来,一根绳子就可以解决密室的问题了。事后再抽回绳子,不就解决了。

    “关于杀害一枝后的移尸,也不是一件难事。对凶手来说,所有罪行都轻而易举,但我却拉拉杂杂地讲了一大堆,实在很抱歉。对我来说,繁琐的部分也须一一交代,也的确麻烦,但唯有这样,才有办法作结论。文次郎在七点半到一枝家,八点五十分以前出去。而推测一枝死亡时间,是七点到九点,这似乎不可思议,但其实,文次郎在一枝家时,一枝已死在隔壁房间。如果文次郎曾经打开隔扇门,将可看到和警察验尸时完全一样的现场。凶手先杀害一枝,再引诱文次郎,然后把两件事串连在一起。

    “其实,和文次郎做爱的人,并不是一枝,而是须藤妙子。她杀死一枝的目的,就是胁迫文次郎,要文次郎将那几具尸体运至全国。而她和文次郎做爱的理由,就是为了取得文次郎的精液,制造杀害一枝的凶嫌是男性的假象。因为平吉受害时,雪地上留有男鞋痕迹,为了呼应这一点,最好之后的命案,也都是男性凶手所做,这样就更能保护自己了。

    “我最初是在想这精液是从哪里运来的,但是应该是将射入自己体内的再移到隔壁的尸体上,所以精液才会是新鲜的。恐怕这是为了看起来像“奸尸”所做的安排。这正好可以用来说明女人的怨恨之深。竹越文次郎明明和活女人做爱,却被判定为奸尸,其分歧的理由就在此。”

    “既然她的用意只是让人误以为凶手是男人,那么制造成路过者劫财杀人的情况,不是比较好吗?”我提出质疑。

    “不对,如果不是路过者的劫财案,警察就会考虑到可能与平吉的命案有关,而仔细地搜索一枝家。这么一来,放在仓库的尸体,恐怕就会被发现了。凶手连这一点都计算进去了。而且,她之所以要设计成都是男性凶手所为,是为了万一昌子能证明自己清白时,警方不至于怀疑到凶手的身上。只是,就算是布局成路过者的劫财行为,这个案子毕竟牵涉到人命,难道警方就不会深入调查陈尸的现场吗?这一点倒是值得怀疑。而且她拚命把竹越先生诱入房子,这一步棋还是满冒险的。可能是当时上野毛是偏僻的乡下,她认为当地的警察比较马虎,所以冒险一试吧!

    “话说回来,如果用现在的检调方法,恐怕最骗不过的。光是报纸的印刷,现在就清晰得多,看到报纸上一枝的照片,文次郎应会发现不对,但是,即使是现在,报上的照片通常会用年轻时候,或加以修整过的。新闻照片现在仍是这样啊。这样想过之后,命案中的许多疑点,便豁然开朗了。而擦去玻璃花瓶的血液,应该为了让文次郎看到没有沾血的状态;反正后来可以再把血涂上去,但最重要的是之前让文次郎看到有这个花瓶,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文次郎产生恐惧感。总之,不能让文次郎有一枝在文次郎来之前,就已经被杀死的想法。

    “另外,从一枝是在镜子前被杀这件事来看,一枝和须藤妙子一定相当熟。但是为了隐瞒这个事实,妙子神经质地擦掉镜子上的血,并且试图将尸体搬离镜前。这也是一个大漏洞;在选择杀人地点的这件事上,她做得不算好。事实上,她在其他地方下手,会比较好。只是,一般说来,女人在照镜子的时候,对周遭环境的注意力就会减弱;须藤妙子自己也是女人,一定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会选择那样的杀人地点。至于杀害一枝的理由,除了前面所说的之外,还有两点补充。一者是对一枝的怀恨,这一点可以说是一连串杀人的动机,后面我会再说;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阿索德命案铺线。

    “一枝的家,应该就是杀害那些少女的现场,总之,这个毒杀少女的地点,提供了聚集少女的理由,进而成为暂时藏匿少女们尸体的最佳场所,也是分尸的最佳场所,其场所所具备的条件,和前述的种种理由,都是这次杀人计划所要兼顾的。好了……”

    御手洗停下来,吸了一口气。我们则屏息,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要讲的,就是阿索德命案。这案子从一开始就是凶手拿着一条白手帕正反不断翻弄,把大家弄得头昏脑胀的魔术。我刚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直觉,觉得其中必定有诈。但又想不出到底诈在何处,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所幸在眼看要冲不过去的时候,我仍然要求自己要在最快时间内冲过去。我不断地奋斗、挣扎。直到昨天,我才冲破难关,终于解开谜题。这完全是因为我解出了和它相似的一个问题之故。一旦想通后,就一切顺利。所以我只花了两个钟头,便出现在凶嫌面前。老实说,凶嫌的诡计其实很单纯。各位或许不同意我这样的说法,但事实的确如此。

    “在说明阿索德以前,我想先说刚才那个类似的问题,或许大家就可以很快了解何谓阿索德命案的诡计所在。大概在三、四年前,关西附近,曾经流行过万圆钞票的诈欺事件。听说这件事时,我正好在一家馆子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现在我就记忆所及,把电视上播报员说过的话,简单复述一下。

    “播报员是这么说的:‘本日,在某区某町,发现中间部分被裁割过的万圆大钞。由于中间部分被割掉了,所以长度略短于完好的钞票。而裁切的部位,则用透明胶带黏起来。’然后画面上就出现完整的钞票与被裁割过的钞票的照片,被裁割过的钞票和普通钞票一比较,自然短了一点。播报员接着说:‘歹徒利用被取走的部分,再做一张新的。这种诈欺事件起源于关西一带,现在关东也发现同样的骗案。这种钞票的特点是,钞票左右的号码不一样。’这样的报导,让人有点似懂非懂。当时,坐在我邻桌的学生,听完新闻就说:‘把切割下来的部分接在一起,变成一张新钞票吗?一张像手风琴一样,用透明胶带连接起来的钞票,能用吗?’他们的疑问非常有道理,因为万圆钞票的诈骗手法,当然不是那样。电视上的报导,实在很难让人了解歹徒的诈骗手法。可是,我一时也想不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手法,回到住处后,才慢慢想通那是怎么一回事。”御手洗说着,便走到黑板旁,在黑板上面画了很多像钞票一样的长方形。(图6)

    “要用嘴巴来说明这种手法,实在很困难;用图来解说的话,就容易多了。若手法说得不太正确,很容易似是而非,反而会得不到解答。但只要将伪造和真钞放在一起就可以判别得出。”

    御手洗指着黑板,说:“我因为左右的号码不同,所以想法不像刚才那些学生,但也无法马上解开它的骗局。回到家后,我试想了一下。画成图就简单多了。饭田先生应该知道这案子。石冈兄和美沙子女士可能不太清楚,我在此说明一下。这里是二十张并排的钞票。虽然用十张钞票也可以制作,但是缺损的面积太大,很容易被发现,用三十张来制作的话,很安全但利润太少;十五张到二十张最恰当。

    “如黑板所画,按照上面的线割开后。切线共有二十条,所以就是将钞票平均分成二十一段,每一段画一条切割线。这样二十张的切线便会由左至右移动。懂了吗?总之二十张纸钞都切成两半变成四十张。然后把这分成小张的四十张,再按照所标示数字,2和2、3和3、4和4……用不透明胶带拼起来。当然也可以用透明胶带,但这样就必须把两半密合在一起,于是左右长短就会变短。而用不透明胶带,两半钞可以稍微放开一点,恰好可以弥补缺点。

    “现在各位懂了吗?经过这样变造,1仍是1,但2与2连,3与3连,结果多出了第二十一张。如何?难以想像吧?原本二十张钞票,用剪刀和胶带,仅仅三十分钟,就可以赚到一万圆,好玩吧!1和21的钞票虽然短了一边,可是褶起来使用时,并不容易被发现。我小时候,常常可以看到用和纸贴上的破纸钞哩!好了,回到主题,这些钞票使用的时候是二十一张,但其实只有二十张。讲了半天,各位懂了吗?这个钞票的诈骗手法,只是让我想通此案本质的一个启示。本质上它和阿索德命案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处。也就是说,阿索德的杀人方法和钞票的分割再组合是一样的,我们所看到的六具尸体,实际上是由五具尸体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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