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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国庆节前夕,我接到一封信。打开信封是一份红色的请柬,请柬很漂亮,透着香气,打开请柬一看,我的心一紧。请柬是蒋叶真寄来的,她要结婚了,请我参加婚礼。我拿着请柬,心里矛盾极了。去?还是不去?我反复地问着自己。

    自从我们分手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期间我给蔡恒武教授打过几次电话,试着问过蒋叶真的情况。

    “叶真干得不错,被破格提拔为副处长,”蔡教授在电话里说。

    当时我听了以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还是参加蒋叶真的婚礼,如果不去,我怕蒋叶真认为我是懦夫,但我确实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谢丹阳,我心想,就丹阳那野蛮劲儿,还不把我给吃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这些天谢丹阳正和我较着劲呢,因为我一直不同意见她的父母,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还没准备好,而谢丹阳说我心中有别的女人,对她不忠,我跟她没法沟通,就这么抻着。

    十月一日早晨,我起了个大早,着实打扮了一番,我准备去参加蒋叶真的婚礼。同宿舍的三个哥们儿都各自回家过节去了,唯独我是一个孤独的人。

    我刚要出门的时候,呼机响了,我以为是天气预报,没当回事儿,可是呼机响个没完,我纳闷,一大早谁这么急呼我?我看了一眼呼机,上面有一句话:“我在爱的起点等你。”就这么一句话,也没有电话号码,也没有姓名,只有“女士”二字。

    我心想,爱的起点在哪儿?谁这么自信我一定能去?不对,这种做法像谢丹阳在搞鬼,别人谁能跟我这么捉迷藏?蒋叶真不可能,人家马上就要嫁人了。那么爱的起点在哪儿呢?对!一定是我和丹阳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这个地方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我和丹阳在洗手间完成了融合,那是最刺激的一次*。这丫头早不找我,晚不找我,偏偏在参加蒋叶真婚礼时找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心想,蒋叶真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朵衰败的鲜花,一出谢幕的哑剧。想起谢丹阳乌黑的大眼睛,白皙的脸庞,尖细的下巴,我就激动,谢丹阳才是我的挚爱。想到这儿,我冲出家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丘比特餐厅。

    在出租车里,我就看见谢丹阳坐在丘比特餐厅的台阶上东张西望。我心想,这个鬼精灵,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下了车径直走过去,谢丹阳看见我抑制不住欣喜,跑过来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

    “书呆子,我还怕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她双手吊在我脖子上说。

    “傻丫头,别忘了我是专门研究人脑子的,”我傲慢地说。

    “花大哥,你今天打扮地这么帅该不会是为了和我约会吧?”谢丹阳娇嗔地问。

    我被丹阳这么一问,有些支支吾吾。

    “小样儿,参加老情人的婚礼为什么不告诉我?”谢丹阳口气一转,冷冷地问。

    “净瞎说,我参加谁的婚礼?”我心虚地说。

    “还不老实,蒋叶真结婚,医药卫生口谁不知道?你别忘了,你未来的岳父是市药监局局长。”谢丹阳很失望地说。

    我一下子明白了,蒋叶真结婚怎么会不给谢局长发请柬呢?纸里包不住火。

    “丹阳,蒋叶真马上就要结婚了,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我想解释解释,好消除丹阳的误会。

    “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清楚,”她嗔怪地说,“不过这婚礼得我陪你去参加,不许你一个人去。”

    “去可以,但是你不许出幺蛾子,”我没好气儿地说。

    “好好好,我去看看你这位老情人,凭什么不要我老公了?”

    我拿谢丹阳没办法,只好又打了一辆车去军分区大院。

    蒋叶真的婚礼是在东州军分区大院的食堂举行的,参加婚礼的能有三百多人,摆了三十多桌。新郎的父亲是东州美术学院的院长,母亲是搞油画的教授,新郎也是搞油画的,真不知道这个军人家庭和这个搞艺术的家庭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蔡教授坐在主宾席上,我先过去向蔡教授问了好。蔡教授见了我很高兴,他拉着我的手到一个僻静处,仔细询问了我的情况。我说,我准备考穆教授的博士,他非常赞同。

    “老师,叶真跟这个搞油画的怎么认识的?”我问。

    “详情我也不太知道,只知道市政府的一位副市长是媒人,”蔡教授说。

    我一听是政治联姻就特反感,不过当着蔡教授的面我并未显露。

    “你和叶真没有缘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个人问题解决了吗?”蔡教授关切地问。

    我刚要说什么,谢丹阳就过来了。

    “堂哥,也不给我介绍一下,”她问。

    “丹阳,这位是我的研究生导师蔡教授,蔡老师,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谢丹阳。”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介绍谢丹阳是我的未婚妻,丹阳听了美滋滋的。

    “您好,蔡老师,早就听庆堂说起过您,您可是庆堂的恩师!”丹阳很有礼貌地说。

    蔡教授见了谢丹阳也很为我高兴。

    “小谢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航空公司工作,是空中小姐,”我连忙说。

    “这可是收入很高的工作,”蔡教授略有惊讶地说,“丹阳,庆堂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孩子,干我们这行的手里握的是患者的生命,你要多支持他呀!”

    正说着话,蒋叶真一个人走了过来。其实我和谢丹阳一进大厅,蒋叶真就用眼瞟见了我,她一直瞟见我和蔡教授离开主宾席,因为我也用余光看着她,看见自己心爱过的女人要嫁给另一个男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庆堂,有了女朋友也不给我介绍一下,”蒋叶真说。

    “我叫谢丹阳,早就听说庆堂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师妹,恭喜你!”谢丹阳针锋相对地说。

    两个女人的玉手握在了一起。

    “蔡老师,您得给我作证,我这位师哥在大学可没少欺负我,”蒋叶真造作地说。

    “不会吧?蔡老师,我听说庆堂可是在最困难的时候被人家甩掉的呀!”谢丹阳打抱不平地说。

    蒋叶真被丹阳揭了短,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她说:“蔡老师,我爸爸请您到主宾席。”

    蔡老师连忙打着圆场说:“好好好,庆堂、丹阳,快就席吧。叶真,咱们走。”

    两个女人的交锋让我捏了把汗。我知道谢丹阳是得理不饶人的,上来野蛮劲儿,蒋叶真肯定不是对手。我更看出了蒋叶真骨子里是嫉妒谢丹阳的,因为谢丹阳的姿色远胜过她几分,蒋叶真一定在心里骂我艳福不浅。我能感觉到蒋叶真忘不掉我,也不知道她爱不爱这位梳着马尾辫的所谓艺术家。

    婚礼可谓高朋满座,有市委书记、市长、秘书长、厅长、局长、区长,还有中将、少将、大校、上校等。蒋叶真的父母虽然是在嫁女儿,但却像在娶女婿。在婚礼上的程序也很有意思,按级别的高低,领导们都分别讲了话,我感觉婚礼有点像开会。

    宴会终于开始了,新郎和新娘挨个餐桌敬酒点烟,看那新郎的年龄好像比蒋叶真小一些,但外貌很英俊,浑身充满了艺术气质。

    “堂哥,我们也结婚吧!”谢丹阳看见一身婚纱的蒋叶真自己很羡慕地小声说。

    “你不怕嫁错人委屈了自己,我可是个花花公子,是被蒋大小姐甩了的人!”我逗她说。

    “爱是无价之宝,可以赎回一切,拯救一切。”

    我没有想到我的野蛮女友能说出这么有分量的话,这话还有一定宗教味道。

    “丹阳,”我深情地望了她一眼说,“来,让我们为爱干一杯!”

    我和谢丹阳正要干杯,蒋叶真和新郎走到我的身边。

    “二位在为什么干杯呢?”蒋叶真妩媚地问。

    “在这么美好的时刻,我们只能为爱而干杯!恭喜二位!”谢丹阳站起身傲慢而大方地说。

    她与新郎新娘碰了杯。

    “恭喜二位琴瑟好合,幸福美满!”我也站起身举起杯说。

    “这位是我的研究生师兄林庆堂,”蒋叶真向新郎介绍说,“未来的神经外科专家。”

    “哪里、哪里,不过是个医生,比不上你们搞艺术的让人羡慕,”我谦逊地说。

    “林兄太客气了,其实我一直认为医学是最高级的艺术,手术刀是最有分量的画笔。”新郎很有见地地说。

    “想不到你对医学有这么浪漫的认识,”我敬佩地说。

    “我在油画领域一直在研究人体美,说不定哪天还得向林兄请教大脑的艺术,还望不吝赐教啊!”新郎客气地说。

    “好说,好说,不过,人类要真把大脑的秘密研究明白,人类离毁灭也就不远了,”我说。

    “林兄,您的观点很深刻,这就是一幅很深的抽象画主题,”新郎敏锐地说。

    “师兄,”蒋叶真插话说,“你别见怪,他就是这个毛病,三句话不离本行。”

    “哪里,贵老公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令人佩服,”我真诚地说。

    很显然,新郎并不知道我和蒋叶真真实的关系,蒋叶真毕竟是我昔日的恋人,我看见这个又帅气又有艺术思想的新郎,既为蒋叶真高兴,心里又有些酸酸的。

    谢丹阳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用手指在我后背戳了一下,然后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一戳一瞪使我终于明白,我和蒋叶真的关系已成往事,尽管往事如烟。

    这时,蒋叶真递给我一支烟,我接过烟叼在嘴里,新郎用火柴给我点上。

    “祝你们白头偕老!”我深吸一口说。

    两个人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去给其他客人敬酒。

    新郎新娘刚走,谢丹阳一把夺过我嘴上的烟扔在了地上,用脚踩灭。

    “丹阳,你这是干什么?”我不高兴地说。

    “瞧你那没出息样,你和她的爱情之火就像这烟头一样,彻底熄灭了,”谢丹阳霸道地说。“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以后心中不能有别的女人,只对我一个人好。”

    我有时真受不了谢丹阳的小心眼儿,但我又怕失去这得来不易的爱情,一个农民的儿子要娶空中小姐做终生伴侣,这本身就像天方夜谭,小月的死和蒋叶真的离去让我面对爱情总有一些紧张和无奈。

    这时,参加婚礼的人陆续离去,我本想与蒋叶真告别再走,谢丹阳不让。

    “你还恋恋不舍,是吧?人家已经嫁人了,”她冷嘲热讽地说。

    我心想,丹阳说得对,我必须从蒋叶真的阴影里走出来。这时,许多亲朋好友、同学与新郎新娘在礼堂前合影,我没有过去,谢丹阳拽着我的胳膊离开了,身后是蒋叶真幸福的笑声。

    我和谢丹阳打了一辆车,我问:“丹阳,咱们去哪儿?”

    “去一个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谢丹阳的大眼睛闪着光说。

    出租车直奔民航大院,我心里知道了,谢丹阳是想请我去秀楼。秀楼可是她给我规定的禁区,今天为什么破例?

    出租车进了民航大院,停在了楼前,我们俩下了车。秀楼前冷冷清清的,没有人。

    “丹阳,这可是你给我设置的禁区,”我说。

    “平时不让你来,是怕你走进花园起贼心,今天是国庆节,飞航班的飞航班,放假的都浪漫去了,所以我才敢让你来。”谢丹阳振振有词。

    “丹阳,你对我是不是有点过于工于心计了?”我不满地说。

    “这说明我爱你。你这个人连人脑袋都开,什么胆儿没有啊?”

    谢丹阳的解释让我哭笑不得。我望着她又可爱又可气的孩子样,不禁被她逗乐了。

    秀楼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我随丹阳走进她的宿舍,宿舍里没有人,四张床,整洁干净,充满了女孩子的气息。

    “丹阳,哪张床是你的?”我问。

    “你猜猜!”谢丹阳诡谲地说。

    我观察了一下,发现了端倪,有一张床上挂着一条粉红色的*。这条*我认识。我和谢丹阳*时见过,我一屁股坐在这张床上。谢丹阳一看我坐在了她的床上,知道我猜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床?”她坐过来温柔地问。

    “你猜猜?”我卖关子地说。

    “猜不出来。”她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

    “是它告诉我的。”我指了指那条粉色的*说。

    谢丹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林庆堂,你可真坏!”她抿起迷人的小嘴,用小拳头捶着我说。

    “有个谜语你猜猜看,”我说。

    “什么谜语?”她问。

    “女孩子的*。”

    “打什么?”

    “打一种高尚职业,”我说。

    她冥思苦想了好半天,也没猜出来,便抓着我的胳膊摇晃着说:“堂哥,猜不出来,你告诉我、告诉我。”

    “这么简单的谜语都猜不出来,真笨!”我故意卖着关子。

    她用手使劲儿胳吱我,一边胳吱还一边问:“你说不说?说不说?”

    我让她折磨得受不了了,只好告饶地说:“女孩子的*,打一种高尚职业,老湿(师)嘛!”

    “林庆堂,你是个大流氓!”她听后一边笑一边说。

    我一下子抱住她说:“丹阳,嫁给我吧!”

    “你能保证一辈子对我好吗?”谢丹阳羞怯而认真地说,我深沉地点了点头。

    她幸福地趴在我的怀里,接受我的抚摸。与小月、蒋叶真不同,丹阳身上有一种栀子花香,这是她的体香。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丹阳的香气吸引了我,每次我抚摸她凝脂般光滑白皙的皮肤时,我都忍不住闻她的香气。

    丹阳喜欢我的抚摸,特别是抚摸她玲珑的脚丫,那白皙*的脚丫小得不可思议,甚至我都担心她的小脚撑不住她一米六八的身材。每次握着她的脚,我都情不自禁地吻下去,她的脚太美了,仿佛一件艺术品。恍惚之间,我觉得她的脚就像春天里的草莓,又像樱桃那般鲜艳,晶莹欲滴。

    丹阳受不了我的撩拨,轻声说:“我要!”

    “这屋子安全吗?会不会回来人?”我有些不安地问。

    “没事,我也常堵住她们,”她满脸潮红地说。

    于是我揽她入怀,从发梢吻到耳朵,又从耳朵吻到*,丹阳开始瑟瑟发抖,一股暖流从体内溢出,我掩不住兴奋,一阵驰骋,引来丹阳细碎的娇吟,一切都不能抵挡爱的力量,爱不需要表白,不需要言语,只需要尽情地拥有彼此的激情。

    说实在的,小月死后,蒋叶真离我而去,我的心一直在孤苦中漂泊,是丹阳的爱让我有了一种回家的踏实感,我太渴望家的温暖和爱的甜蜜了。

    激情过后,我们俩静静地躺在床上沉醉在爱的甜蜜中。

    “堂哥,你爱我吗?”丹阳问。

    “爱你是我的一个梦想,”我说。

    “我让你说‘我爱你!’”她偎在我的怀中说。

    “我爱你!”我说。

    “堂哥,你知道你的爱对我有多重要吗?我是依赖你的爱而活着的,我不允许你心里想别的女人。你能做到吗?”她有些胁迫地说。

    我沉默地看着她。

    “你能做到吗?”她追问道。

    “能!”我有点口是心非地说。

    “我总怕你心中有别的女人,哪天没准儿我要考验考验你,看你能不能经得住诱惑。”她狡黠地说。我对她的狡黠有一种无名的恐惧。

    “你除了任性,上来脾气有点野蛮,偶尔冒出点儿鬼主意,没别的毛病,”我半开玩笑地说。

    “对你这样的人就得野蛮点!”她趴在我的怀里娇嗔地说。“堂哥,我就是改不掉任性的毛病,你不会因为这一点不喜欢我吧?”

    “你可爱就可爱在任性上了,”我说。

    “庆堂,我们结婚吧!”谢丹阳深情地说。

    “我还没正式见你的父母呢,不知道二老什么意见?”我认真地说。

    “我爸妈对你印象可好了,要不一会儿到我家见我爸妈吧!”丹阳迫不及待地说。

    “太突然了吧?”我有些紧张地问。

    “不突然,”谢丹阳说,“我爸妈早就想见你了。”

    “那好吧,我早晚要过这一关。”

    傍晚,我来到谢丹阳的家,她的母亲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老人是一所中学的校长,丹阳的父亲自从手术后左腿有点不太听使唤,他的脑动脉瘤虽然很大,但由于穆主任技术精湛,手术后头脑还很清醒。出院后,他辞掉了药监局局长一职,但组织上仍然给他保留了党组书记的职务。这样工作压力不大,每天上班就是喝喝茶,看看报。

    谢局长看见我很是高兴,饭桌上老人一个劲儿地劝我喝酒,酒是五十二度的茅台。

    “庆堂啊,年轻时,我是很能喝酒的,现在不行了,做了这么大的手术,等于又死了一回,”谢局长感慨地说,“人生啊,忙来忙去什么都是零,只有身体健康才是1呀。”

    “伯父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只要注意锻炼和修养,会越来越好的。”

    “多亏有穆怀中这样的名医主刀,不然我的命早就没了。庆堂,其实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谢局长高兴地说。

    “伯父,您太客气了,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多亏了穆主任处置得当,手术时真是惊心动魄呀!”我连忙解释说。

    “庆堂啊,你既然已经和丹阳谈婚论嫁了,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吧,”伯母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我呀,就这么一个女儿,丹阳是我们老两口的掌上明珠,希望你以后好好待她。”

    “就咱们丹阳那脾气,不欺负庆堂就不错了,”谢局长打趣儿地说。

    “爸,瞧你说的,我又不是母夜叉,”丹阳撒娇地说。

    两位老人慈祥地笑了。

    自从去了谢丹阳家后,二位老人接纳了我,我隔三岔五就住在丹阳家,特别是丹阳休息时,我必住在她家。

    丹阳家的房子很大,是四室两厅的格局。二位老人一间卧室,丹阳一间,丹阳的母亲特意给我安排了一间。本来书房是谢局长的,由于身体的原因,老人也不怎么在书房里工作,现在书房也让给我复习考博士用。

    只要我在家里住,半夜丹阳就偷偷地溜进我的房间,钻进我的被窝,我们就行云雨情之事。凌晨,她又溜回自己的房间。时间长了,丹阳飞航班时,我也偶尔住在她家。

    有一天,我因晚上上夜班多睡了一会儿,起床时,谢伯母陪谢局长去晨练还没回来,丹阳早早就走了。我洗漱完毕走进丹阳的卧室,坐在她的梳妆台前,仔细地看着我和丹阳一起照的照片,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丹阳的口红、梳子,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瓶子、盒子什么的,整齐地摆在镜台上。她是个有洁癖的人,她的房间永远是整整齐齐的,这大概与她的职业也有关。

    我拿起镜台上的一把梳子,梳着我蓬松的头发,镜中映出我疲惫的脸,这些天为了考博士,日夜兼程地看书,做功课,再加上两天一个手术,有时甚至一天两个手术,真是累坏了,总是睡不够觉,所以一脸的疲倦。

    镜中映出背后的大衣柜,我起了好奇心,便起身走向大衣柜。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打开看。都是些女孩子喜爱的小东西,有针线盒、小饰物,还有丹阳喜欢的音乐磁带。当我打开最下面一个大抽屉时,发现了一个牛皮纸包着一大包四方四棱的东西,牛皮纸破损处露出了一封封的信封,我惊诧了,是谁给丹阳写过这么多的信?

    我拿出牛皮纸包打开,里面包了一百多封信,我打开一封信读了起来,读着读着,我惊呆了,我气炸了,我快发疯了。信中写道:

    “亲爱的,什么时候你才能调到西海航空公司,那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我想你,你每天都占据我的心,我们相吻的情景像梦一样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是那么真实,爱有时让人如饥似渴,我忍不住幻想做坏事,你来信说也想了,我们快见面吧,我下周飞东京,老地方、老时间,我等你,你是我的真爱。我将永远把你的爱藏在心里……”

    我一封信一封信地读着,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文字,我愤怒了,我有一种被欺骗的痛苦。我甚至想,谢丹阳讲过的那个机长和乘务员在飞机上的洗手间*,是不是她自己?我把那些信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一拳打碎了大衣柜的镜子,我难以控制地冲出门去,在楼下正好碰上刚刚晨练回来的谢丹阳的父母。

    “庆堂,你去哪儿呀?”谢伯母问。

    我理也没理,跑向马路,我的手在滴血,我从口袋中掏出手绢系在手上,挥手打了一辆出租车,驶向医院宿舍……

    回到宿舍,我简单处置一下流血的手,然后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泪含在眶里。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让它出来,我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着,心中不仅痛苦,还非常委屈。我心想,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连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女人都找不到,真不知道谢丹阳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我正躺在床上神志恍惚的胡乱想着,罗元文推门进来了。

    “庆堂,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什么,这几天太累了,”我定了定神说。

    “手怎么了?”罗元文疑惑地问。

    “做实验不小心弄破了手,”我故作镇静地说。

    “庆堂,考博别太玩命了,就你的水平一点问题也没有,”罗元文一边说一边拽我,“快中午了,我请你喝酒,天天吃食堂的饭吃烦了,医院边上新开业一家小饭店,菜做得特别有味道,走吧,去尝尝。”

    我正想借酒浇愁,便一轱轳爬起来说:“好长时间没喝酒了,今天我跟你一醉方休。”

    我和罗元文走出医院东门,来到一家叫江南面馆的小酒店,小酒店刚刚开业不久,装修颇有江南特色,窗明几净,门前有一幅对联:

    人生百味千人共享

    江南一面十年不忘

    我们在靠窗户的座位坐下,罗元文点了四个江南小炒,又要了一壶绍兴黄酒烫上。很快四个小炒就上齐了。

    我因想到谢丹阳对自己感情的欺骗,妒火中烧,恨不得当面向她质问,所以心情特别不好,痛苦不堪,但又不想在罗元文面前流露,酒便喝得很凶。不一会儿,就连干了三杯。罗元文以为我和他是酒逢知己,特别高兴。

    “庆堂,听说要考穆主任博士的一共有二十多个人,穆老就招三个学生,竞争很激烈呀。”“多激烈也没有我们俩的优势大,我们俩占天时地利人和。”

    “你行,穆主任很赏识你。”

    “正因为如此,我的压力就更大,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穆主任失望。”

    “听说与我们竞争的还有几个外国留学生,其中最有实力的是一位伊拉克人,叫阿里。”罗元文很神秘地说。

    “是吗?美伊战争后伊拉克真是千疮百孔啊。一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乱得让人闹心的地方,就庆幸自己生在了中国,有专家说,当今中国是五千年来最大的盛世,大大超过了贞观之治和康乾盛世,”我侃大山地说。

    “庆堂,我跟你想法不同,我倒希望生在乱世,乱世出英雄嘛。”

    我没有想到罗元文会有这种想法,便说:“你是说自己生不逢时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何慧慧的爷爷解放前在上海给党做地下工作,蹲了八年国民党的监狱;解放后,*时期红卫兵说他是特务、叛徒,又蹲了八年监狱,老爷子现在退休了,仍然老当益壮,笑面人生,每天坚持写一千字的*。”

    罗元文的女朋友何慧慧,我见过两次,在市电视台广告部工作,人长得漂亮,她爷爷是从市政协副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的。

    “慧慧的爷爷确实令人尊敬,但真要是把你扔进监狱十年、八年,你的人生就废了,”我说。

    “不会,说不定,我会成为第二个司马迁,写出一部什么记传世呢!”罗元文不服气地说。

    “想不到,你小子还这么不安分。什么时候和何慧慧结婚?”

    “快了,年底之前肯定结。嗳,你和谢丹阳什么时候办?”

    我一听他提谢丹阳心里就难受。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没好气地说,“来祝你和何慧慧幸福!干一杯!”

    我们俩举杯碰在一起,罗元文说了声“谢谢”,便一起一饮而尽。

    “庆堂,你听说没?曲中谦的老婆跟一个大老板跑了。”

    “什么?跟人家跑了?跑哪里去了?”我惊讶地问。

    “跑到美国去了,”罗元文神秘兮兮地说。

    “怎么回事?说得细点,”我好奇地问。

    “曲中谦的老婆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本来在咱们医院麻醉科干得好好的,非要下海,”他夹了口菜接着说,“老曲拦都拦不住,为这事两个人没少干仗,再加上老曲这个人本身花花事也不少。”

    “他和赵雨秋关系可不一般,”我说。

    “这事院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为了这事两个人也没少吵。他老婆去了一家医药公司,没多久就当上了办公室主任,总经理助理。”我们俩互相点上烟,他接着说,“这不,才下海两年,那个医药公司的老总就卖掉公司要去美国发展,带着老曲的老婆一起去了,扔下一个儿子。”

    “还是托尔斯泰说得好,幸福的家庭无不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我感慨地说,“元文,我看老曲平时对你劲儿挺大,你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别提了,人要是点儿背呀,喝凉水都塞牙!”他自己干了一杯接着说,“我刚到神经外科时,有一次上厕所,发现蹲位门板上用签字笔写着一行醒目的黒字:‘老曲和小赵搞破鞋!’我心想,这老曲一定指的是曲中谦,小赵一定指的是赵雨秋。不知是谁这么败坏老曲,都损到家了。解完手,我发现鞋带松了弯腰系鞋带时,上衣口袋一支签字笔不小心滑出来,掉在地上,我刚要拾起来,老曲进来了,还对我说了一句:元文,笔掉了。然后进了我蹲的蹲位,我一下子想起了那行黑字,本来我想解释几句,转念一想,这事只能越抹越黑,就没当回事地走了。从那以后,老曲见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总给我穿小鞋。”

    “说实话,老曲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我哭笑不得地说,“你说赵雨秋那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看上他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赵雨秋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咱们科那些护士哪个没有点背景?所以赵雨秋一直很自卑,我想她巴结曲中谦也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吧!?”罗元文说。

    “改变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命运寄托在男人身上也太可悲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父母还是农民呢,这丫头也太虚荣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其实,命运也不是不可琢磨的,你周围的人和环境就是你的命运。比如我们俩,现在穆主任就是我们的命运。”

    “元文,想不到,你还有点哲学思想,来,为了我们俩的命运干一杯!”

    我是头一次喝黄酒,有点不适应,再加上心情不好,很快就上了头,胃里一阵阵地往上涌,我怕出丑,便去了洗手间,一口吐到了小便池里。

    在小酒店,我和罗元文整整喝了一下午的酒,回到宿舍时,天已经蒙蒙黑了。罗元文没有回宿舍,何慧慧约他去看电影,我只好一个人躺在床上静思。

    我知道,我与谢丹阳的关系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我在她家一拳打碎大衣柜的镜子,太过分了,但那是在一种被欺骗后的不理智下的冲动,我不知道下一步我与谢丹阳之间会发生什么。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谢丹阳不向我解释清楚这件事,我们之间就算完了。我忽然觉得爱情对于人生来说,只是一种手段,一封特快专递,一张大款的支票,一辆来路不明的豪华车,一盘光线昏暗的录影带,是前后矛盾的证言,是隐藏在垃圾堆后的窗户,是墨镜后面的不明表情,是光鲜的衣着下一条发黄的*。

    我胡思乱想了一宿,第二天不到六点钟,我就去了科里。我刚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前,就发现一个倩影从曲中谦办公室闪了出来,匆匆走向护士站。我望着赵雨秋的背影儿,心里为这女孩感到惋惜,我知道昨晚的值班医生是曲中谦,值班护士是赵雨秋。

    我走进医生办公室打开电脑,想查看一下我分管的几个病房病人的情况。

    “小林,来的好早啊!”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赶紧站起来说:“早晨好,曲主任。”

    “怎么,脸色不太好,手怎么了?”曲中谦笑眯眯地看着我问。

    我最烦曲中谦打听别人的隐私,便说:“没什么,做实验时不小心碰破了。”

    我发现曲中谦胸前仍然插着那支录音笔,一点也看不出老婆跟人家跑了的悲哀。

    “曲主任,昨晚值班了吧?”我搭讪着问。

    “有个病人昨天做的手术,情况不太好,我不放心,所以替罗元文值了一宿班,”曲中谦用领导的口气说。

    “熬了一宿,很辛苦,快回去休息吧,”我说。

    曲中谦似乎怀疑我看见赵雨秋从他办公室出去的,故意来确认似的,他说:“好,小林啊,工作干得不错,你忙吧。”说完背着手踱了出去。

    我在医院忙了一天,傍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我用钥匙开门,门已经开了,我一把推开宿舍门,谢丹阳一个人坐在我床前,我愣了一下,心想来不善,善者不来。

    谢丹阳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你看的那些信我全烧了。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什么?谈谈你那位以身相许的机长?!”我没好气地说。

    “庆堂,你误会我了,我是与他相处过两年,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谢丹阳极力想解释。

    “过去了,恐怕事过去了,心还没过去,留着那些信不就是为了回忆甜蜜的过去吗?”我轻蔑地说。

    谢丹阳眼泪流下来了,她继续解释说:“庆堂,是我不好,我早就应该处理掉这些东西。那个人是个流氓,根本不值得我爱。他原来是我们公司的飞行员,我们一起飞国际线,接触多了,就产生了感情。后来他跳槽去了西海航空公司,有一次我去看他,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下了飞机我便直奔他的宿舍,推开他的宿舍门,我被惊呆了,他和一位空姐正在做那种事,他看见我不知所措,我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我飞奔到机场,当天就返回了东州。就这样,我们就吹了。”

    “吹了?怎么会呢?不是说你们相吻的情景经常像梦一样浮现吗?”我阴风阳气地说。

    谢丹阳一下子火了,她大吼道:“林庆堂,你混蛋,你偷看人家的信不道德,你非但不道歉,还说风凉话,你以前做的那些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计较过,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完呜呜大哭起来。

    我最见不得女人哭,我的心被哭软了,心想,林庆堂,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自己爱的人?便走过去轻轻地将谢丹阳揽在怀里,她趴在我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我爸说,你看了那些信反应那么强烈,说明你心里深爱着我,我早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但我怕破坏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现在我们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翻谁的旧帐,好吗?”她一边哭一边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也流下来了,我双手紧紧抱着她,我越来越感到,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往往要花上一辈子,这就是婚姻的魅力。

    “庆堂,手还疼吗?”谢丹阳温柔地问。

    “手不疼,心疼!”我说。

    “你要真有心,就不会做这种傻事了,”谢丹阳娇嗔地说。

    冷静下来,我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我认真地考虑了丹阳在我心中的分量,爱终于战胜了醋意,我妥协了。

    丹阳牵着我的手从宿舍走出来,如水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医院。我们情不自禁地走进小花园,走到两棵大银杏树下,脚下是松软的落叶。

    “庆堂,你知道丘比特为什么用剑?而不是用棉花球什么的,”丹阳挽着我的胳膊问。

    “为什么?”

    “就是为了让相爱的人心疼。”

    “丹阳,你心疼我吗?”

    “庆堂,这些天我总是梦见你被人抢跑了,我们结婚吧。我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丹阳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我为我曾有的冲动而羞愧。我觉得信任是爱的前提,而我连这个前提也丢掉了。信任是生命的延续,太爱了便会怀疑,爱从来都是双刃的,可以给被爱的人带来快乐,也可以给被爱的人带来痛苦。我记得一位外国诗人曾经说过,吻过我的都错过了我,小月错过了,蒋叶真错过了,我不能再让丹阳错过。

    “丹阳,结婚的事必须等我考完博士再说,我必须先立业后成家,爱一个人就要有能力给她幸福,”我说。

    “庆堂,我听你的。”

    “我忙了一天,又累又饿,我们吃点东西去吧。”

    “你想吃什么了?”

    “你说呢?”

    “去丘比特餐厅吧。”

    我们俩相视一笑。

    “好吧,”我说,“那里是我们俩爱的起点。”

    我们走出小花园,月光如水,医院门前不时有救护车闪着蓝灯呼啸而至,我不禁感叹人的生命是何等脆弱,相对生命来说,爱就更需要精心呵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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