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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谈判

    第二天早晨,林娟娟和郑卫国早早地就来到首都机场,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有比他们来得更早的,而且已经在廊桥上了。

    黄瀚晨并未见过夏闻天,水敬洪虽然认识夏闻天,但并未直接打过交道。当黄瀚晨走出机舱时,丁能通赶紧迎上去介绍,因为丁能通在谈北京花园时,和贾朝轩一起去香港见过黄瀚晨。

    “黄先生,这位是东州市市长夏闻天,特意从东州飞到北京来见您的!”

    夏闻天不乏儒雅风度,文质彬彬地走上前说:“黄先生,我知道您此次进京行程安排得很紧,我只耽误您半个小时,我在机场安排好了贵宾室。”

    水敬洪拦上去说:“夏市长,咱们昨天电话里不是沟通好了吗?黄先生中午有重要活动。”

    这时,北京花园总经理朱明丽迎上来:“黄先生,明明我们和夏市长约好了今天上午十点,是我们先违约的,这才推迟到了晚上。”

    “明丽,”水敬洪拉着脸问,“上午和晚上有区别吗?”

    黄瀚晨一挥手说:“既然夏市长百忙之中拨冗要见老朽,那就请吧!”

    黄瀚晨一口应下,是不想看到水敬洪和朱明丽打嘴仗,一个是黄河集团总经理,一个给自己当过多年的秘书,手心手背都是肉,别让外人看笑话。

    本来黄瀚晨这次到北京,是想看看在北京投资的项目进展情况,见夏闻天原本就是在计划之中的,既然他接到飞机舱口了,可见诚意颇深。

    黄瀚晨母亲早年在清江大学宗教系读过书,老母亲虽然九十六七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念念不忘在清江读书的岁月,丁能通当年为了能与香港黄河集团合作经营北京花园,对黄瀚晨的身世做过详细的了解,这次夏闻天进京前,丁能通出了一个金点子,让夏闻天为黄瀚晨准备了一件特殊的礼物。

    大家在贵宾室就座后,黄瀚晨先给夏闻天一个下马威:“夏市长,既然我们见面了,我得先向你告状啊!”

    夏闻天心里一紧,他没想到,黄瀚晨还会向他告状。

    “黄先生,您尽管讲,只要是东州的事,一切好商量。”夏闻天谦和地说。

    “夏市长,我知道你这次进京见我的目的,无非是希望香港黄河集团在东州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去投资,以香港黄河集团在东南亚一带甚至全球的影响,只要我们去投资,一定会起到示范效应,这样东州经济就可以借船出海了,可是我本人原本不太希望在东州投资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肖贾大案’的影响,‘肖贾’二人虽然是贪官,但并未影响东州的投资环境,现在贪官倒了,投资环境反倒变坏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黄瀚晨开口就给夏闻天一个尴尬。

    夏闻天听得莫名其妙:“黄先生,东州投资环境坏在哪儿了呢?”

    “我们香港黄河集团在东州的投资不多,一个是与原来的北都集团合作开发的五星级酒店北都大饭店,这也是我们在东州投得最多的一个项目,再就是在皇县投资的钼矿,现在我们已经将钼矿卖掉了,夏市长,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卖掉了吗?”

    “为什么?”夏闻天不解地问。

    “因为皇县县委县政府逼着我们卖给了罗氏公司,听说这个公司的后台很硬!”黄瀚晨的女助理插嘴说。

    “夏市长,俗话说得好,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呀,我们只好卖掉了钼矿,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香港黄河集团是担心受‘肖贾大案’牵连才撤资的,所以是不是在东州继续投资,我一直顾虑重重啊!”

    夏闻天听罢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看来皇县出了问题了,不仅仅是小钼矿遍地开花管理混乱的问题,能把香港黄河集团挤对走,怕是有权力从中作梗,莫非皇县也像全国其它采矿区一样出现了官商勾结?这个问题紧紧锁住了夏闻天的眉头,但眼下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夏闻天舒展眉头微笑着说:“黄先生,实在对不起,我上任不久,情况还不太清楚,这件事我会认真处理的。丁主任,这个罗氏集团的老板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的能量?”

    丁能通听罢心里一阵发虚,前些日子去皇县,小梅说,是水敬洪主动要转让钼矿,找到了张铁男,张铁男出面找到小梅,她才出面会同几个大股东买下了香港黄河集团的钼矿,如今看来,罗氏钼矿背后大有文章啊!

    当年林大可任县长时,罗小梅是皇县驻京办主任,为了能让香港黄河集团到皇县投资,罗小梅费尽心机,亲自游说自己和贾朝轩说服水敬洪去皇县考察,就在那次考察,丁能通拜倒在罗小梅的石榴裙下,想不到罗小梅当初招商引资开发的钼矿,如今成了她自己的,这其中一定奥妙无穷。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在皇县遇到的盗矿矿难,丁能通更加为这个心爱的女人捏了把汗。

    “夏市长,好像姓罗。”丁能通诡谲地回答。

    夏闻天听罢鼻子差点气歪,心想,罗氏集团的老板当然姓罗了,怎奈家丑不可外扬,夏闻天不想过多纠缠这个问题。

    水敬洪在旁边冷哼了一声,水敬洪最清楚丁能通与罗小梅的关系,怎奈当着黄瀚晨的面不好发作。

    黄瀚晨并不想把事情搞僵,不过是想给夏闻天来个下马威,好让自己回旋的余地大一些,其实那个钼矿虽然卖给了罗小梅,但并没有什么损失。

    “夏市长,关于您此行的目的我已经清楚了,早年我的母亲在清江大学读过书,造福东州也是老母亲的宿愿。我对国际会展中心这个项目也很感兴趣,只是我们更看好全国第一高五星级酒店的领袖效应,这不仅是个赚钱的项目,而且对黄河实业的股票有利,夏市长,能不能把两个项目捏在一起搞,会展和酒店业本来就是互相促进的。”

    这是夏闻天没有想到的,因为,此次进京的目的是想说服黄瀚晨放弃全国第一高五星级酒店只搞国际会展中心,如果两个项目都搞对拉动东州经济当然是有利的,但是动迁的老百姓太多,补偿不到位,就会引发群访,几千户老百姓要是闹起来,不仅省里会问责,甚至会惊动中央。

    “黄先生,我作为东州市市长,欢迎香港黄河集团到东州大展宏图,只是给老百姓的补偿一定要到位,因为东州经济发展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惠及老百姓,我不希望市民在动迁补偿的问题上受到委屈。”夏闻天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夏市长,我不喜欢中国的范蠡,我更喜欢美国的本杰明·富兰克林,作为中国春秋时期最重要的战略家与商人,范蠡不断地改变自己以迁就社会,他先是逃离了政治,在积累大笔财富后,又将财富赠给邻居,以减轻可能招致的嫉妒,但是富兰克林却利用他的智慧、能力和奉献精神建立未来的社会,他修建图书馆,为年轻人写箴言,参与美国宪法的制定,范蠡通过不断自我退隐,或许完成了对自身意义的追求,但是富兰克林却推动人们更有远见、能力、动力,在参与缔造一个更美好的社会中,他也获取了自身的意义。”

    “黄先生,我听懂了您的意思,非常敬佩您有富兰克林的胸怀!我这次来给您带了一份特殊的礼物,黄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这时,龙小波捧上来一个精致的档案夹,夏闻天接过档案夹,亲手递给黄瀚晨,黄瀚晨打开一看,眼圈顿时红了,原来这是黄先生的母亲早年在清江大学读书时期档案的影印件,其中包括老人家在宗教系就读的档案、高中推荐信、入学登记表、成绩单等,大多是她亲笔写的字。

    这份特殊的礼物对黄瀚晨来说太珍贵了,他激动地连声说:“谢谢!谢谢!”

    夏闻天第一次领教了丁能通的诡谲,如果让水敬洪牵着鼻子走,事情办得不会这么顺利。

    奔驰车疾驶在首都机场高速公路上,夏闻天的情绪非常好,丁能通觉得游说夏市长去加拿大考察的时机到了,便一边开车一边问:“夏市长,东州地铁工程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肖鸿林在任时就有眉目了,后来他腐败掉了,事情就搁浅了,地铁是全世界特大城市解决交通问题的必然手段,中心城市发展已经进入地铁经济时代,东州的地铁迟早要上。”夏闻天坚定地说。

    “夏市长,加拿大布朗公司一直对参与东州的地铁建设感兴趣,他们中国区总经理也就是省驻京办主任薪泽金的弟弟薪泽银,一直想邀请您去加拿大布朗公司考察访问,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丁能通慎重地问。

    “能通,你的意思呢?”夏闻天反问道。

    “加拿大布朗公司在全球地铁公司中排名前三位,像这样有实力的公司,别的城市求之不得呢,我们不应该置之不理,何况他们对东州的地铁建设已经进行了可行性研究,我们报给国家发改委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就是布朗公司提供的。”

    “能通,我听说你老婆孩子在加拿大,是不是想老婆了?”夏闻天一语道破,说得丁能通脸通红。

    “夏市长,我可是出于公心,没有半点私念。”

    夏闻天听罢哈哈大笑。

    第二天丁能通陪夏闻天跑了几个部委后,下午去中央党校看望了省委副书记刘光大。傍晚,夏闻天乘飞机赶回了东州。

    丁能通送走夏闻天走出首都机场候机大厅,想起了郑卫国,他从朱明丽那儿得知,这两天林娟娟和郑卫国一起陪着黄瀚晨。

    丁能通觉得既然知道郑卫国到北京了,自己当大师兄的就应该主动请小师弟吃个饭,叙叙旧,毕竟自己处境比郑卫国要好,以郑卫国的智商,他一定会想到自己已经知道他到北京了。之所以不与自己联系,想必对自己有想法。

    想到这儿,丁能通拨通了郑卫国的手机,郑卫国接到丁能通的电话有些惊讶,因为自从自己被双开后,过去围着自己前呼后拥的人一下子无影无踪了,若不是林娟娟不嫌弃自己,聘为总经理,恐怕自己还为生计发愁呢。丁能通有今天的结局真是万幸,他敢主动与自己联系,说明丁能通是个有情有义有胆量的人,并没有一切以乌纱帽为中心,郑卫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很痛快地答应了。

    郑卫国很长时间没来北京花园了,当他踏进北京花园时,他百感交集。丁能通在鹿鸣春餐厅订了一个小包房,点了四个清淡小菜,一瓶北京二锅头,两个人一杯酒下肚,郑卫国眼泪就涌了出来。

    “通哥,人生真是命运无常啊,我在政治上一直踌躇满志,想不到今天却寄人篱下混饭吃了!”

    “卫国,凡事往开里想,或许你经过这场劫难,能变成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人生都是祸福相伴的。”丁能通安慰道。

    “通哥,难道你心中对洪文山就一点恨也没有?肖市长怎么说都是他害死的!”郑卫国咬牙切齿地说。

    “卫国,话不能这么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洪书记是依照党纪国法办案,怎么说是人家害死的呢?”丁能通反驳道。

    “通哥,你变了,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也难怪,你虽然市政府副秘书长的头衔被拿掉了,但毕竟还是驻京办主任,我听说洪文山一直主张拿下你,是夏市长力保,你才重新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像洪文山这种党棍,就应该让他身败名裂!”郑卫国恶狠狠地说。

    “卫国,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我看你的情绪不对头!”丁能通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提醒道。

    “通哥,你放心,我不会做蠢事的,即使做了什么,也不会连累你的!”郑卫国冷笑着说。

    “卫国,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你心里似乎没藏什么好主意。我听说林娟娟对你挺有意思,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通哥,你觉得我和林娟娟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你自己定,反正哥希望你早点成个家。卫国,我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想问问你,林氏集团与香港黄河集团合资开发药王庙社区,林娟娟占多少股份?”

    “通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怀疑林娟娟的实力,她拿什么和黄瀚晨合资?”

    “通哥,我们肯定要贷一部分款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香港黄河集团那么有实力,完全可以独立开发药王庙社区,干吗要与你们合资呢?”

    “通哥,黄瀚晨是个商人,他也希望利润独享,但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从皇县钼矿被地头蛇强买事件中总结出一条在大陆投资的经验,强龙与地头蛇合作利益共享是最安全的。”

    “他们不怕你们资金不足,拖了项目的后腿?”

    “通哥,谁说我们资金不足,我们不仅资金足,而且是东州招商引资的功臣,别忘了没有北都大饭店项目牵着香港黄河集团,人家怎么可能关注东州这个烂摊子?”

    “你错了,卫国,黄瀚晨是香港著名企业家,一向是有战略眼光的,他是把东州作为中国这个大股市上的一支暂时走低的股票,趁着中国经济牛气冲天来操底的。”

    “通哥,无论怎么说,咱们都是兄弟,我希望你在政治上一路走好,当上东州市市长才好呢,到时候兄弟我好跟着哥哥沾光。我这一辈子只能靠挣钱实现自身价值了,用钱时千万别乱伸手,弟弟就是你的财政部长!”

    郑卫国语气很动情,丁能通哈哈大笑:“兄弟,你也太小看哥哥了,你知道我从来不把钱看得太重,否则,我就闯不过‘肖贾大案’这一关。卫国,你在同龄人中也算经过风雨了,应该认真反思一下,什么是有意义的人生,没有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钱多得花不完,又有什么意义?我劝你向黄瀚晨先生多学学,他既有佛家的慈悲心,又有儒家兼济天下的热忱,兄弟,内心的富贵才是真富贵呀!”

    郑卫国听了丁能通的话,哈哈大笑起来,揶揄道:“通哥,你还能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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