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公司乘“面的”回家,一路上他都在想回去后怎么对晓雪说。面临搬家,这是大事,得夫妻俩同心协力。但当时两人新的冷战刚刚开始,还得先解决这事。一想到又要道歉赔不是说好话,她则板着脸摔摔打打不理不睬,心里就厌烦透了。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问题是,晓雪对这件事将如何反应?
他进家时晓雪对他根本正眼不瞧,不管他出去进来关门开门,一概视若无睹、充耳不闻,让钟锐都无从开口。幸亏家里还有个丁丁。
“爸爸爸爸,以后我跟妈妈睡觉,你跟你自己睡!”
钟锐“嗯”了一声,用目光找晓雪的眼睛,晓雪目不斜视,怀里抱着堆什么东西从这屋去那屋,从那屋去这屋,又变成了聋哑人。钟锐没办法,只好先说话。
“晓雪。”
晓雪听不见,抱起丁丁小床上的被子走,钟锐皱起了眉头。
丁丁跟在晓雪后面很是兴奋:“妈妈,以后我就永远跟你睡了是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忙不迭去抱他睡觉时搂着的小熊。
钟锐跟到卧室。“你这是干吗哪?”
晓雪返身走了出去。
“以后我跟妈妈睡,你自己跟你自己睡。”丁丁回答钟锐。
钟锐这才明白了过来,原地站了会儿,叹口气,跟晓雪过去。
晓雪摔摔打打地干活,钟锐伸手帮她,被她甩开。钟锐没法子,一不做二不休:“别闹了!……听我说晓雪,我们得搬家。”
晓雪不明白地扭头看他。
“这房子,我们必须搬出,两周内。我跟方向平掰了。”
晓雪惊愕地张大了眼睛和嘴。
结果这天晚上丁丁还是一个人睡在了他小屋的小床上。他睡着已许久了,他的爸爸妈妈仍坐在大床上商量那件飞来的事端。晓雪关心钟锐下一步的去处,钟锐告诉了她几个可能的单位。
“……我觉着这几家公司新加坡最好,待遇职务都好。”
“签约时间太长,三年!……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不能没有时间。”
“你可以什么都没有,我也可以,但是,丁丁不行!”
“这只是暂时的……不是万般无奈我不会……你得理解我……”
“你也得理解我。你知道我并不贪图虚荣,如果必要,我可以跟你上街头流浪!”
“就是说现在没有必要。”
“你觉着呢?”
钟锐忍了忍,耐心地:“晓雪,刚结婚时没房子,住在我们男生宿舍里你都没在乎,现在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有块儿自己的地方……”
“那时我多大?现在我多大?”
“年龄大了就只能同甘而不能共苦了?”
“我没心情跟你玩文字游戏。……实在不行,找方向平。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钟锐感到难以置信地看晓雪。
“看我干吗?”
“你变了。”
“当然。未必你还要我像丁丁那么天真烂漫!”
钟锐忍了忍,“这事再说。当务之急,先找个住处。”
晓雪也忍了忍,“这事得你去办了,最近我们单位很忙,还有丁丁……”
“我去办我去办,本来就该我去办。”钟锐忙道。
……
钟锐按照广告对着门牌号码敲了一个平房的门,一周里这已是他看的第八处房了。门开,出来一个打着赤膊的中年男子。
“这广告是你的?”
男子点点头。
“这房儿,先看看可以吗?”
“交二百元看房费。”
钟锐拿出二百元钱来,男子收了钱:“我穿件衣服。”往屋里走。
房儿倒是单元房,一层,低矮阴暗,窗外就是一自由市场,钟锐站在门口,连进去看一下的兴趣都没有。男子看看他。
“行不行?”
“不行。”
男子无所谓地:“那就算了。”
二人出门,男子锁门,钟锐在一边等着。男子锁好门:“你还有事?”
“钱,我的二百块钱。”
“咦,那是看房费,事先咱不是说好的吗?”
“可你没说不还!”
“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看完了还钱,压根没这理儿呀。照这么说,你上电影院戏院瞧电影瞧戏去,买了票,看完了,出来了,还得让人把钱还你,人还得着吗?”
“这……两回事!”
“一回事。电影院人得吃饭,我也得吃饭,我吃的就是这碗饭。”
“我,我去有关部门告你!”转身走。
“今儿这事咱俩可是空口无凭!”男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钟锐愤怒窝囊到极点。
最终定下的是两间平房。决不是房子好得叫钟锐满意,因素是多方面的。首先,有院子,丁丁可有个活动的地方。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就是一个封闭的小区,孩子在外面玩让人放心。第二,从性价比上来说,再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第三,跑了这么多天,钟锐木了,也烦了,他急于开始下步的工作。反正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打开新的局面。
这次带着看房的人看着就面善,年龄也让人放心,六十多了。他们去的时候是上午,一个妇女正在院子中间的公用水管下洗菜,几个全身光着的小孩跑来跑去。房子坐南朝北,朝向不错,老头儿拿钥匙打开门,钟锐进去,这是一里一外的一个套间,房高近三米,使人感到不那么压抑。钟锐进去转了一圈。
“厕所在哪里?”
“出这院向右拐不远就是。”
“没有厨房……”
“冬天在屋里做,连做饭带取暖都有了。夏天在门口搭个棚子,不成费点事盖个小厨房,一劳永逸。”
钟锐发誓:“我顶多在这里住半年!”
对此老头儿不发表意见,这号人他见得多了,到头来还不得一月月一年年的住下去?住白了头,住到死。人的命,天说了算。
钟锐在附近一个公共电话处给晓雪打电话,叫她来看房,成,就定下来了。
晓雪正忙得不可开交。
自从把方向平的主意向领导做了汇报后,便得到了全力支持,经过努力,一向死寂、没人注意的资料室成了自发布“搞活令”以来全处最活跃、最有成效的单位。临街的墙被打了个门,一方写有“青木书屋”的门匾挂在门上方。晓雪、周艳带着几个人张张罗罗放书摆书,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俨然是一个很像样的音像书店门市了。这天,是门市开张的日子,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周艳把有漂亮姑娘封面的杂志通通摆在上面,一个小伙子从下面抽出本“帅哥”封面的放上面,说:“让他来吸引女的。”
周艳不同意:“女的也喜欢看漂亮妞儿。”
“得了吧。弗洛伊德说……”
“这个姓弗的是男的女的?……男的。是你们男的知道我们女的还是我们女的知道女的?”
这时走来两个年轻姑娘,小伙子努努下巴:“让事实说话。”
大家都静下来,等待结果。晓雪也停下了一直没停的手,就近找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含笑看。
她累坏了,连着干了这么多天的重体力活。先是卖书,把库里的书都搬了出来,整理,挑选,每种书只留一套,至多两套,有了押金制度,书的周转就会快得多,不会影响业务工作。卖书的钱用来买预备出租的书和影带影碟。卖书那天晓冰说来帮忙,结果不光她来了,还带来了沈五一和他的车,一辆灰色凌志,即使晓冰有课不能来,沈五一和他的车也来,那些天,这部贵族车扎扎实实成了晓雪她们的货车,沈五一本人不光是司机,也是搬运工,话不多,几乎是有问才答。
自从见过,沈五一总也忘不了晓冰。于是呼她:“要十瓶‘一生的水儿’。”并提前几天赶走赖着不走的女友,清除了她及她以前的他们所有的遗物。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这样做了,以前,他并不在意这些。晓冰欣然前往,不仅带了他要的香水,还带了其他品种,准备进一步引诱他夫人上钩。不想他家里只他一人,她便不肯进屋,站在门口,真有情况逃起来方便的意思。沈五一让她放心,说他不是坏人。晓冰窘住,解释说她是因为马上还有事,怕对方不信,进一步说,要去姐姐单位帮点儿忙。沈五一问明情况,说他正好没事,可以同去。按道理不应同意他去,可晓冰想,好事!他有车,姐姐她们需要车,反正是他自愿,她不欠他什么。沈五一来后,周艳跟晓雪说你妹妹路子够野的啊!边说边还对晓雪暧昧的眨眼。晓雪不喜欢周艳的语气神气,说不过是临时碰上,人家正好没事,帮个忙。周艳不以为然,说这样的好事我们怎么就从来碰不上?周艳说的是事实。晓雪忍不住说晓冰,晓冰说:“首先,是他自己要来的,第二,我觉得他来对了。要不你们怎么办?租车?租得起车还卖书干吗?”晓雪不响了,妹妹这都是为了自己啊。
感慨着这些天的动荡、忙碌,晓雪心里有一种久违了的满足,尽管累,尽管压力大,但是,成了。……两个姑娘走来,走近,大家都静静期待,盼着她们在书屋前停住,不再是为了周艳和小伙子之间的打赌,而是要看看这些天的劳动会不会有结果。姑娘们站住了,她们被吸引住了。她们的目光在书上浏览,片刻,其中一个一把抓起了一个封面是女人的杂志:“哎,你看她这个发型!”
另一个看了看:“太好了!”掏钱,问离她最近的周艳:“多少钱?”
都没料到,周艳连与小伙子打赌的事都忘了,有点结巴地说:“我、我们还没正式开业。”转看晓雪,“晓雪你说!”
晓雪起身,过来,微笑着对姑娘说:“这本书就送给您了。您就是我们书屋的第一位贵客!”
姑娘双手接过书,很感动,说了句:“我……我祝你们书屋兴旺发达。”
引来一片掌声,双方在热烈气氛中告辞。
前来为书屋开张剪彩的胖处长满意地看到了这一幕,他频频点着头,心里责怪自己没能早早发现夏晓雪这个人材,这样的人甭多,再有几个,他这个处长的日子就好过了。他走了过去。周艳最先看到了处长。
“您来了处长,您穿西服可真帅!……是不是小丽?”
小丽是个年轻女孩子,年轻女孩子都敢于跟领导开玩笑,不必像周艳这样的中年妇女那么巴结。
“帅什么帅,人是人衣服是衣服压根就没穿贴切,整个一个乡镇企业家嘛!”伸手摸摸处长的头发,“处长,您今儿早上偷着用您媳妇的摩丝了吧?”
年轻异性的亲热显然比中年妇女的恭敬更对处长的胃口,他含笑威吓地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女孩子,女孩子咯咯笑着跑开,处长转对晓雪:
“好,你们干得好。我再给你们调过几个人来。既满足了你们的需要,又帮处里消化了多余人员。……夏晓雪,人到齐了后,你就是这里的总经理。”
周艳脸色有些难看。正好这时屋里电话响,她借机一扭身进了屋。
“开始吧,夏晓雪!”处长收拾好身心,神情庄重。
“刘望龙,放音乐!”随着晓雪一声令下,音箱里传出欢快的《运动员进行曲》,处长合着音乐的节奏,手拿一把剪子,向两个女孩子拉起的彩绸走去。剪到绸断,引起一片欢呼。
周艳叫晓雪接电话。放下电话后,晓雪向处长请假,说要去看房子。处长满脸不高兴:“去吧去吧!……周艳,你带人继续干,书屋一定要按时开业!”
周艳响亮地答应着。
与晓雪通了话后,钟锐回到四合院里等,晓雪单位离这不远,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就到,但是三个二十分钟过去了,晓雪仍然毫无踪影。院里的住户已开始洗菜做饭,公用水龙头响个不停。“哧啦——”随着葱油爆锅声,一股诱人的香气在小院里弥漫开来,钟锐不由得吸了吸鼻子。他饿了。又是二十分钟过去了,院里大人纷纷招呼孩子们回家吃饭。有一家把小饭桌搬到了大树的阴凉下,桌上摆着碧绿的黄瓜丝,油汪汪的炸酱,还有大蒜和凉面。男主人稀里呼噜地吃面,不时喀嚓喀嚓地咬着大蒜,钟锐不敢再看,起身,到院外,眼不见肚子不烦。他坐在四合院的门槛上枯等,又渴又饿,不知晓雪究竟为什么耽搁到现在……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他心里一激灵,站起身,大步向胡同口的公用电话走去。
晓雪跟处长请假后就出发了,但没有去钟锐所说的地方,而是直奔正中公司,她得找方向平!两间平房,没有厨房,没有厕所,没有上下水没有煤气没有暖气,当听到钟锐说这些“没有”时,她的头一下子大了,不,她绝不能让她的丁丁住到那种地方去!晓雪坐在出租车上,心潮起伏:你不是不肯去找方向平吗?你不是要面子吗?好,我去,我没有面子,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我什么都不在乎!
其时方向平正在他的经理室里召开重要会议,经理室外间,过去王纯坐的地方,坐着一个与王纯同样年轻的女孩儿,姓白。尽管有思想准备,方向平仍没料到钟锐的离开对公司的影响会大到如此程度,会来得这么快,可以说,公司的牌子似乎一下子塌了,怎么办?必须有一个对策。开会前,方向平叮嘱小白,不论来电话来人,一律挡驾。
又来了两位西装讲究的先生找方向平,小白照例说“方总有事”,其中一位先生会意一笑,拿出张名片给女孩儿,示意她给方总。他的自信使女孩儿心里不能不犯嘀咕,犹豫片刻后,拿着名片进屋禀报。先生是方向平妻子的哥哥,从上海来北京办事,来前就跟方向平说好,今天中午与方向平共进午餐,顺便向他介绍一位朋友。
屋里会议正开到白热化的程度,大部分人认为唯一的办法是把钟锐请回来,令方向平有苦难言。小白进来,把名片给方向平,方向平看了一眼,不满道:“没跟他说我这有重要事情?”小白说说了。真不懂事!方向平想。让小白跟他说让他先回去,回头电话跟他联系。小白走到门口,方向平又说:“从现在起,不论来人还是来电话,我一律不在!”小白答应着出去。
方向平的妻哥吃了个闭门羹,纳闷:是不是妹妹和妹夫吵架了?
晓雪是在这之后到的,女孩儿告诉她方总出去了,去哪里不清楚。正在晓雪考虑离开还是等时,经理室门开了,一个人出来方便,方向平的声音随之传了出来。
“怎么就非钟锐不行了?爱迪生发明了电灯泡,是不是说,没有他,人类就得永远在一片黑暗中了?当然不。这个世界缺了谁都行!大伙必须把思路改变一下:如何面对现实,找到那些可代替钟锐的人!通过各种渠道,不惜任何手段……”
晓雪呆呆听,直到去方便的人回来,进屋关门,把声音切断。
“方总在里面!”晓雪说。
女孩儿坦然道:“是。但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心里觉着这个女人好不知趣。
“麻烦去叫他一下,我有急事。”晓雪恳求,女孩儿只是摇头。“只要你进去说一声,不行,我就走。……噢,我叫夏晓雪。”女孩儿更坚决地摇头。晓雪不再说,径直往屋里走,女孩儿拦她,没拦住,晓雪推开了门。
方向平一下子站了起来。
女孩儿硬起头皮等待训斥。
“散会!”方向平对众人说,然后又对晓雪,“走,上我办公室去。”
晓雪身后的女孩儿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方向平边走边对她说:“去拿两个盒饭,再搞几样小菜,送到我办公室。”
女孩儿应声去了,方向平把晓雪引进他的办公室,让她在沙发上坐下,他自己没去大班台后,而是坐到了晓雪的对面。晓雪气息难平,一肚子的话不知先从哪里说起。方向平也不问,只是耐心地等,目光温和。已过了一会了,晓雪还是开不了口,她要开口非流泪不可,她不想让这个人看到她的眼泪。方向平起身去沏茶,先把一次性纸杯毫无必要的用开水烫一遍,找出茶叶筒,过分斟酌地从里面倒出适量茶叶,放进杯子,沏开水,动作缓慢,他是有意给晓雪留时间。晓雪终于可以开口了。
“知道我为什么来吗?”方向平点了点头,晓雪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稳定了一下情绪。“我们家你是去过的……”方向平又点点头。晓雪:“我们的儿子还不到五岁,噢,你没见过他,上次你去他不在。……”
“我也有孩子,女儿,上一年级了。”
晓雪深深地吸了口气,“前不久我去钢琴厂给他订了一台钢琴……”
“哦?什么牌子的?”
晓雪摆摆手。“我想尽可能为他的成长提供好的条件,环境。都说素质教育,没有一定的物质条件物质环境,谈什么素质教育?”
“我女儿告诉我,老师说以后没有业余特长的,就不能当班干部。”
“那你还……”她说不下去了,扭脸看别处,她实在忍不住一直极力忍着的泪水。
方向平沉默一会儿:“具体情况钟锐没跟你说?”
晓雪转头来直视着他:“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
“——说到做到。”方向平替晓雪把话说完。“我必须这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否则,我将无法面对公司的其他同仁。……你应当明白我的苦衷,事业和感情是两回事。”
女孩儿送来了饭菜。盒饭里有炸鸡和素炒油菜,小菜有四五种,色泽清亮,很是诱人。
“来来,先吃饭。”方向平把筷子的纸套替晓雪取掉,掰开,递到晓雪手里。晓雪没有一点胃口,出于礼貌,夹了根油菜用牙尖一点点咬着,见此状,方向平干脆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
“晓雪,这件事的关键不在我。”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重点突出地对晓雪讲了一遍,讲得非常客观,跟晓雪从钟锐那里听到的基本没什么出入。该诚实的时候,方向平绝对诚实。他必须要给晓雪留下一个可以信赖的印象。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让我们一起来做钟锐的工作!”方向平身子向前倾了倾,“晓雪,我们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以为前途就捏在自己手里。……人在二十岁时可以为理想孤注一掷,三十岁已然是输不起的年龄,到了四十岁若仍在彷徨徘徊,就可以断定此人此生注定无所作为。……一个年龄段必须有一个年龄段的定位和选择。……”
“是,是是。”
“钟锐的问题在于,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直率。”
“你说你说。”
“人一生活好了也不过六七十年,去掉前二十几年的学习,后十几年的养老,就只剩下三十年。三十年,真正是弹指一挥间啊。因此每一步的设计都要冷静,都要稳妥,都要科学。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是说不能有不可逆转的失败。……在这里我跟你交个底儿晓雪,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公司的大门永远为钟锐敞开,副总的位置也永远为他保留!”
“谢……谢。”晓雪哽咽了。
“不,我要谢你,感谢你能到这里来。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商量好如何说服钟锐的办法后,晓雪起身告辞,方向平随之起身,说,“我送你。”
钟锐给晓雪单位打完电话得知她早已离开后,再无别的办法,只好站在胡同口望眼欲穿地等。这时,一辆黑色大宇车停在了对面的马路边上,钟锐无意中看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从车上走下来的是自己的妻子和方向平!
晓雪和方向平握手告别,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扭脸看去,方向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三人目光相对。
方向平先镇定下来,面露微笑对钟锐招招手,欲穿马路过来,钟锐扭头就走,晓雪愣了一下,追去。方向平住了脚,轻轻叹了口气:唉,大意失荆州!
钟锐脚步很快地走,晓雪小跑着追他,边叫:“钟锐!”
钟锐不响。
“钟锐,你听我说!”
钟锐仍一言不发。晓雪追上他,一下子堵在了他的面前:“我同意搬家!同——意!行了吧?!”
……
家中一片狼藉。钟锐、晓雪分头收拾东西,谁也不说话。电话响,晓雪接电话,是夏心玉来的。“妈妈。……正收拾呢。……丁丁晓冰去接了。对了妈妈,我们这套沙发您要不要?……那边哪里放得下,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您别来,来了也插不上手。就这样。”
楼下传来收破烂的叫声,钟锐开门出去。晓雪踩着床垫摘下了墙上挂着的结婚照,抚去上面的尘土,相片里,两个年轻人无拘无束地笑。门开,钟锐带着收破烂的进来,晓雪迅速放下了照片。
钟锐对收破烂的指点着:“那些报纸,还有那堆书。……”
收破烂的把报纸塞大麻袋里过秤。钟锐把一包衣服扔过去,晓雪不声不响拿过来。
钟锐解释:“是丁丁小时候的衣服……”
“他每一岁的衣服我都要留一套,做纪念!”随即把衣服收好,边对收破烂的道,“师傅,沙发收不收?”
“你要多少钱?”
晓雪咬咬牙:“二百。”
“五十。”
“我们这是花一千二买的!”
“……弹簧都松了,五十我都亏了。”
“不卖了,光这些海绵垫也值几百。”
“问题是往哪里放嘛。”钟锐插道。
“八十,怎么样,八十,这可是最高价了。”
晓雪拿起海绵垫摞一起:“不卖!”
钟锐说:“晓雪!”
晓雪头也不抬:“别再说了!”
钟锐便不再说,收破烂的凑到他跟前:“大哥,要不,给你们一百。”
钟锐不耐烦地:“算了算了。”边把丁丁一堆堆的玩具扔进一个大袋子里,很快装满了一袋,扔给收破烂的,又拿起一个大袋子,装。这时门开了,晓冰带着丁丁进来,正巧看到收破烂的把玩具倒进他的大麻袋里。
丁丁尖叫一声冲了过去:“你干吗?”
钟锐拉住他:“丁丁,这些玩具都旧了,以后咱们再买新的。”
“不行!”丁丁边说边从麻袋里往外掏玩具,掏出一样就扔地上,使乱上加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