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像铅一般沉重,没人开口说话,大家几乎是一动也不动地度过分分秒秒。此时若有不知情的人往里偷窥,大概会误以为这是一座蜡像馆。
除我之外,其他人一定都在注意曜子和苍介的动态,可能大伙都在想:“不知道他们谁会出来自首?他们两个应该也开始彼此猜疑了。”
我则是留心其他搜查警察的动向。他们在搜查小林真穗的房间,我担心他们可能会找到遗书。要是找到的话,所有的计划就会泡汤了,我复仇的机会将永远消失。想到这里,我就越来越沉不住气。
矢崎警部似乎蓄势待发,准备展开攻势。
首先是凶器。
“刺杀由香小姐的凶器的出处已经查出来了。”每当属下来报告最近状况时,警部都会像气象预报似的,以轻松的语气说明搜查进度。“浴池旁有个大仓库,可能是以前一原高显先生用过的,里面放了很多旧的登山用具。经过我们的调查,最近有人动过,放登山刀的刀鞘有一个空了。经过比对,那个刀鞘和被当作凶器的刀子当好吻合。”
“那么久以前的东西,现在还能用吗?”直之立即开口问。
“应该还能用。”警部回答,“还有其他的登山刀,每把状况都维持得很好。”
小林真穗为什么要拿它作为凶器?或许想快点除掉由香,但找不着适当的凶器,而且也不能用厨房里的东西。真不愧是多年的情人,还会间谍高显先生以前用过的登山用具。或许,真穗本人就是保养这些用具的负责人,所以事到如今都能保养得宜、毫无生锈。这么想来,她还满可以的。出人意表的是。警部并未以此为由再度强调这凶器证明了凶案是内部人士所谓,或许是觉得心知肚明,不需要再说了。就连一直反对凶手是内部人士的直之都低头不语。
我开始焦躁不安。再不快点出手,我可能就要被逮捕了。看样子,不用多久矢崎警部就会发现真相。即使现在采取行动展开复仇,也一定会遭到大批警察的制伏。
碰巧一位刑警走进来,他手里拿着某些文件,往我这里瞄了一眼。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就是现在,不能坐以待毙。我站起身来,另一位年轻刑警很快地靠过来。
“不好意思,可以上洗手间吗?”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年轻刑警则望着矢崎警部。
“不能等一下吗?”警部说:“等我看完这份资料。”
“可是……”
“有什么关系?上个厕所而已啊!”直之帮我说话。“我们又不是囚犯。”
矢崎警部把下属递过来的资料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子,后来总算答应了。
走出大厅,厨房傍边邮件厕所。我丢下看守的刑警,先把该做的事做好,然后在洗手台前检查脸上的妆容。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早已看习惯的老脸。
这节骨眼可不能犹豫,我已经没有退路——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我想要吃药,拜托你让我喝个水。”
“好吧!快一点。”刑警不客气地说。
我走进厨房拿杯子倒水,刑警则站在门口。还好我身上有带止痛剂,先吃了再说。我用眼角余光看到架子上的某个东西。如果跟以前一样没变的话,那架子上应该有个定时开关。现在的家电用品大都内建了定时器设计,其他地方或许已经看不到这种装设在外面的定时器了。
“快一点。”刑警进来叫了一声后就出去了。
我办完事后走出厨房,紧紧地关上门。只有我知道自己的脸色骤变,然而这个菜鸟刑警却完全没注意到我的改变。
回到大厅,和我出去时一样,大伙静静地等待着。矢崎警部两眼盯着刚才年轻刑警拿来的资料,看到我回来稍微松了口气,用手示意我赶快坐下。我坐回原位,空气中充斥着诡谲的紧迫。
“接下来……”警部自言自语着,再看了看大伙说:“毛发的分析结果出来了。”
“毛发?”曜子问:“又是毛发啊?”
“对,还是毛发。这次调查的,是从小林真穗被杀的大浴池里所采集到的毛发。首先,找到的都是女性的毛发。除了小林真穗、由香小姐之外,还有另外三种毛发。这三种毛发的鉴定结果已经出炉,是加奈江小姐,藤森曜子小姐和一原纪代美小姐三位的。”
“为什么知道是我的呢?”曜子咄咄逼人,“你们又没检验过我的毛发。”
“其实你们在这里等待的时候,警方已经到各位的房间采集了大家的毛发。”
“啊……”简直就是侵害隐私权,曜子和加奈江一通瞪着警部。
“搞什么啊?这有什么好调查的吗?”
苍介脸上漾着诡笑说:“只不过是找到泡过汤的人的毛发而已嘛!”
“那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
“还有,”警部低头看着资料说:“我们在浴池四周、由香房间的周围,还有大家吃饭的房间里也采集了毛发,结果……”
大伙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所以入侵者还在啰!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埋在旅馆里面徘徊。”直之回神之后这么说道。
“哎呀!很恐怖耶!”加奈江皱着脸,摩擦着两手胳膊。
“这样就下结论好像太早了点,”矢崎警部故意放慢速度对我们说:“因为那个奇怪的毛发,是在大家吃饭的房间里找到的。”
我完全了解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但我还是先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瞄了一下手表,再过去五分钟就十二点了。
“吃饭的房间?怎么可能!”苍介越说越大声,“你是说入侵者也进了那个房间吗?”
“应该说,那奇怪毛发的主人就在你们之中,这样才对。”
“我们之中?”健彦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我这边,接着加奈江、苍介、曜子也跟着看向我,只有直之一直看着警部。
“简直胡说八道……本间夫人可是满头白发耶!不是说那奇怪的毛发是年轻女性的黑发吗?”
“对,没错。可是我们继续查证之后,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
警部从椅子上站起后说:“我们搜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某人的毛发。其他人的毛发,或多或少都找得到几根,独独找不到最显而易见的白发。我就只说了,我们找不到本间夫人的头发。”
“这……或许只是巧合吧?”直之仍不松口。
我看着手表,还有三分钟。
“也许真的是碰巧没找到,可是在‘居之壹’的房间里找到的几根黑发,又该作何解释呢?那些头发和那奇怪毛发的特征一摸一样。”
“不会吧……”直之无话可说,只好闭上嘴。
警部故意不看我的脸,开始缓缓踱步走:“根据鉴识结果显示,这奇怪的毛发里面有几根曾做过很强的脱色处理,又在上面染了很奇怪的颜色。这是怎么回事呢?警方的鉴识人员是这么推论,假设整头头发都做这种处理的话,就会变成一头银发。”
讲到这里,警部第一次正面地瞪视着我,大伙也都看着我。
“那白发不是你真的头发吧?”警部指着我的头发说:“那应该是假发吧?你曾经想把自己的头发染白。我真不懂,一般人都是白发染黑,你为什么相反?”
“该不会是有人要陷害本间夫人吧?”不知是哪来的使命感,直之还在替我辩护。他继续说:“该不会是真凶想嫁祸给本间夫人吧?”
“那么做没有意义,只要检验头发就调查得出来。”警部盯着我回答,接着继续说:“现在才说这种话或许有点晚了,不过当第一次和本间夫人碰面时,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找不出具体的原因,总之很不像是和老年人相处。你自己也发现了吧?你犯了很大的错误,把茶道的表千家和里千家弄错了。另一个怀疑来自于我自己本身的经验,其实家母是前桥人,但我从你嘴里却完全听不到那种特别的口音,真的连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我故意回过头,其实是想看时钟,设定是时间应该到了。
“本间夫人,哦,不对,你,”矢崎警部往我靠近一步说:“你到底是谁?”
我站起来,往后退一步,同时背后站着两位刑警。
“我并不是说你是凶手,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一定要说清楚,为什么要化装成本间菊代夫人溜进回廊亭?到底问了什么?”
我再往后返,后面有个刑警抓住我的手腕。矢崎警部一声令下道:“拿掉她的假发!”
正当另一位刑警伸手摸我的头时,突然……
剧烈的爆炸声把我震到半空中。
当我恢复意识时,周围浓烟四起,我的身体则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我的策略成功了。进厨房时,我事先动了点手脚,利用定时器设定好时间让线路短路,同时把瓦斯的开关打开。
附近有人呻吟。一看,旁边的刑警被压在吊灯下面,其他人则在散乱的桌椅之间挣扎。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矢崎警部从沙发后面现身大叫。他的脚好像受伤了,站起来又跌了下去。
直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额头满是鲜血。“大家快起来,快点逃出去,火快烧起来了。”
听到他的话,躺在地上的人纷纷坐起,只有苍介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振作点,哥!哥!”
“大家快去庭院,快!”警部一拐一拐地拖着脚指挥。
曜子、健彦、加奈江吓得魂飞魄散,也照着指示开始往外移动。
突然一声巨响,墙壁倒了下来,熊熊火焰从另一头迅速地往这边燃烧。
另一边,火焰已经蔓延到回廊。和之前失火那天相反,这场火应该会从本馆渐渐地将客房一间间地吞噬掉。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我的胸口很痛,大概是肋骨断了,但我管不了这些了,径自往烈火熊熊的回廊走去。
“本间夫人,不是那边。”直之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给我站住,想逃吗?”
我也听到矢崎警部的声音,但他们都没追过来。
我走在烈火当中。要往哪里去?我自己也不知道。
走到一半,眼前出现一道黑影。我清楚知道那是谁,心里非常高兴,因为那是我现在最想见的人。
“在找我吗?”我开口问。
对方不管,只一个劲儿地向我走来。
“要杀我吗?”我说:“对不对?”
“嗯,是啊!”
二郎在烈火里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