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卡德威尔参议员在中午十二点整走进了参议院的餐厅。他愿意早点儿来吃午餐,因为这意味着他最喜欢的座位还空着。这个座位处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坐在这儿,可以把进来或出去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本来可以像其他人那样,命令餐厅为他专门保留这个座位,而不论他什么时候来到。但他没有这样做,这使得餐厅的服务人员和管理人员都对他很有好感。作为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和参议院拨款委员会主席,他并不是对这些头衔带来的种种好处无动于衷。不,他和他的同事一样非常愿意享受这些特权。但他喜欢得到那些为他服务的人的好感,特别是在餐厅里。有时,他猜想这大概和他在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上学时,一直靠在餐馆打工赚取学费有关。
“科尔-卡德威尔参议员,”餐厅副经理招呼道,“你今天看上去精神好极了。”
“谢谢,查尔斯,我感觉好极了。不过,秋后天气第一次突然转热时,我总是这样。午餐吃什么?”
“今天是佛蒙特日,参议员先生。”
“是吗?那我是不是非得吃薄煎饼和枫糖不可了?”
查尔斯笑了。“当然不是,参议员。”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菜谱。“我们今天有牛肉布丁和烤鸡。”
卡德威尔向他通常坐的桌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哝道:“我真不明白干吗要把每天都定为这个州日或那个州日。有豆子汤吗?”
“有,先生。你是一个人用餐吗?”
卡德威尔拉出一把椅子。“不,我儿子一会儿来。”
“好的,先生。还是您平时的菜?”
“是的,谢谢。”
他把腿在桌下放好,提了提一只滑下去的袜子,然后将雪白的亚麻餐巾铺在腿上。他注意到在他深蓝色的西装裤子上有一小块儿白斑,就用手将它掸去。人们都知道,科尔-卡德威尔是国会山上最讲究穿着的人。在当地一位记者的年度最佳穿着名单上,他总是年复一年地高居榜首。在弗吉尼亚读大学时,他买不起名牌服装,在那些衣着光鲜的同学当中,他总是自惭形秽。当他毕业后,并在法律界和政界成为一颗冉冉上升的明星后,衣着就成了他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的问题。
他朝另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参议员挥了挥手。那位参议员面前摆着一大盘冷虾。这是每天用飞机运来并储存在参议院的冰箱中的。除了虾之外,厨师长还为他准备一道特别的汤,而且用西红柿、萝卜和黄瓜装点了那个大盘子。因为参议员先生自己提供大虾,所以他的午餐永远是免费的。地位——还有本州产的鱼虾——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好处。
查尔斯拿着一杯甜酒回来了——参议院的餐厅中午是不提供烈酒的。“为你的健康干杯。”卡德威尔举起酒杯说道。
“为了红袜队,”查尔斯答道,“昨晚的比赛他们赢了。”
“我知道。我和我儿子去看了现场。精彩的比赛。”忽然他看见儿子站在门口,于是站起身招手把他叫到身边。
“比赛很精彩,是不是,爸爸?”
“确实很不错。今天上午你把约会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我想他会和我一起去。我本来可以叫另外一个客户的。”
他们坐下点了菜。参议员是豆子汤,儿子点的是烤鸡。当他们的开胃酒端上来后,卡德威尔问道:“有你哥哥的消息吗?”
儿子摇摇头,开始吃起沙拉来。父亲注视着他。两人长得很像,都是身材高挑、四肢修长,而且都有着浓密的头发,只是老科尔的头发已完全变成了银白色。两人都有着绿眼睛和鹰钩鼻。小科尔在教育上走的是父亲的路子,同样毕业于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分别在纽约和华盛顿的两家著名律师事务所工作。几年后,他建立了自己的事务所,而且越来越多地涉入了游说活动。他的客户中有三家工业贸易组织和一个致力于以政治手段进行社会变革的保守基金会。父子二人都明白参议员在国会中的崇高地位帮助儿子吸引了这些客户,但二人都很谨慎地避免过于公开地利用这一优势。
“跟我谈谈那位新客户的情况。”参议员说道。
“没什么可说的。代表美国钟表制造商的一个小贸易团体。他们希望对日本进行贸易限制,就是这些。”他脸上的笑充满了讽刺意味。“今天上午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因为我的名字是小科尔-卡德威尔,所以他们都以为我是大儿子。怎么说他们也不太相信。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问这个问题。”
父亲微笑着擦了擦嘴。他本是想给大儿子取名为小科尔的,但妻子坚持认为大儿子应该以她父亲的名字命名。老人叫马克-亚当,是一个富有、颇受尊重的弗吉尼亚农场主,其祖先可一直追溯到美国第三任总统杰弗逊。在这场争论中他让步了。于是大儿子的名字就成了马克-亚当-卡德威尔。几年之后,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出生,父亲的名字科尔就给了二儿子。
午餐的最后老卡德威尔点了朗姆饼。而儿子谢绝了甜点。“一会儿要见什么特殊的人吗?”父亲问道。
又是沉默地摇头表示否定。小卡德威尔憎恨父亲打探自己的社交生活。兄弟两个还都没有结婚,尽管小科尔的社交生活非常活跃。在这座充斥单身女人的城市,他是一个众人追逐的单身汉,而且人们经常能够看见他挽着一位漂亮的女士出现在晚会、半官方的宴会以及募捐会上。很奇怪的是,最希望他稳定下来、娶妻生子的倒是他的父亲。维罗尼卡-卡德威尔对她小儿子轻松、自由的社交生活似乎很是欣赏,而且常常嘲笑丈夫在这方面提出的抗议。
“后天晚上,你母亲要为我举行那个什么盛大的宴会,你是不是要带什么人来?”
“不知道,爸爸。我肯定是会去的。这还不够吗?”
参议员扫视了一下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听见了他儿子声音中的火药味道。他探过身去,“到底什么事使你这样?”
“没什么。我只不过想妈妈为你这么做真是了不起,而你却那样不尊重她。你应该感到高兴,她是那么爱你,把她的心都掏出来给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打断了儿子的话。他一方面确实这样认为,一方面更急于改变谈话的激昂腔调。他知道儿子是正确的。尽管他本人对艺术并无多大喜好和欣赏才能,但他仍在参议院的各个委员会中积极活动,以增加联邦政府对艺术活动的拨款。这些都很讨妻子的欢心。今年的财政拨款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而且有一部分分到了卡德威尔表演艺术中心的名下。
如果科尔-卡德威尔的地位不是这么显赫,其正直、诚实的声誉不是这么稳固,人们可能就会产生疑心了,而实际上,他妻子生命中的至爱——那个艺术中心——只不过分到了其应得的那部分。中心是通过正常渠道申请资金的。为她和她的董事会鞍前马后奔波的是她的密友杰森-德弗朗斯。他们还在华盛顿的社交圈和艺术界中同时展开了一场私人的筹款活动,以补充联邦财政拨款的不足。总而言之,艺术中心的财政状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最佳状态,而首先承认卡德威尔参议员在国会中的努力以及以他名义展开的筹款活动对此做出了极大贡献的就是维罗尼卡-卡德威尔。这也就是她为什么后天晚上要在参议院最大的餐厅为他举行盛大的宴会。参加宴会的有她在艺术中心的朋友、参议员的一些密友、他的家人,以及为了继续吸引公众的注意力而邀请的少数新闻界人士。
父子俩起身离开现在已很热闹的餐厅。一路上他们不时停下来,以便父亲与某个朋友打招呼,井介绍自己的儿子。终于,他们来到了走廊。
“现在你去哪儿?”父亲问道。
“回办公室,而且下午早些时候我和别人约了一起吃晚餐。”
“一个客户?”
“是的。”
“我要去参加委员会的一个会议,有两个问题要投票表决。下午还要去看医生。真希望你今晚有空。我知道你母亲一定希望和你一起吃晚饭。她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她要出去吃晚饭,然后去艺术中心。”
“噢,是这样。”
“我今天上午给她打过电话。”
“噢。”
他们走了几步。小科尔开口道:“爸爸……”
卡德威尔停下来看着儿子。
“他们仍然计划就宗教崇拜召开听证会吗?”
“很难说……麦克伦参议员似乎对此持反对意见——”
“你不能做些什么阻止它吗?”
卡德威尔扬了扬眉毛。“这并不是我关心的问题——”
儿子的脸拉长了,嘴也抿了起来。当他现出这副表情时,看上去就像他母亲难过或生气时的样子。而科尔-卡德威尔对两人脸上的这种表情总是深恶痛绝。儿子突然说道:“这是你关心的问题。这是我们大家关心的问题。”
“哪天一起吃晚饭时我们可以谈谈。现在我开会已经晚了。”
“你并不真的关心——”
卡德威尔向四周望去。儿子的嗓门又提高了。“我们回家再谈这事。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在家里谈。好了,谢谢你能来。午饭吃得很愉快。”
“是的,我也是……过两天……在你的庆功晚会上见。”
父亲看了看儿子。这话里是真的带着讽刺,还是只是他想象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