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学 > 华人文学 > 《梦断关河》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下午的http://yishu.zuopinj.com/1460/

    戏只演到一半,就被家主爷给停了。他说,管笛箫笙檀板轻唱倒也罢了,敲锣打鼓成何体统!叫外人听了倒像胡家在幸灾乐祸,有伤忠厚嘛!众人哪敢违拗,只得各自散了。

    胡昭华邀外请的名优饮宴,王师爷和家班里的冷香、浣香和雨香作陪,地点选在处于花园中心的清芳楼。

    清芳楼有一个远近闻名的露台,跟花园里的几座石桥和亭子一样,是胡家从澳门专请的英夷建筑师修建的,都是以大理石雕琢。尤其露台上浮雕的垂花饰,英夷称作什么巴罗克式,果然华丽别致,出类拔萃,和园中那尊手拿喷水花瓶、衣裳垂落得露颈露背露胸露乳的大理石雕西洋女像一起,被人公认是胡家花园两绝。http://chili.zuopinj.com/915/

    所以,每当胡昭华站在露台俯视他的规模宏大的私家花园时,总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59/

    不免宠辱皆忘,踌躇满志。此时,他看着衣装华丽的优伶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过曲桥,穿花径,向清芳楼走来,只觉一片莺声燕语,满目花娇柳媚,真正地陶醉了。

    眼见天寿在辛夷亭边停步,王映村在竭http://huanzhulouzhu.zuopinj.com/584/

    力劝说,好几个优伶也围上去同劝,胡昭华一急,连忙下楼赶过去。出楼门口正遇上冷香和浣香,冷香满http://songbenqingzhang.zuopinj.com/5488/

    脸不http://jiapingwa.zuopinj.com/2480/

    高兴,嘴里嘀嘀咕咕道:不就在外头唱了两年,有什么了不起,回这儿摆臭架子!胡昭华瞪了冷香一眼,直奔辛夷亭。

    果然,天寿要告辞,说父亲有http://cangyue.zuopinj.com/199/

    病,约好了今天回家,再晚了怕误http://qiongyao.zuopinj.com/1243/

    船。

    胡昭华笑道:令尊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你们父子http://yuhua.zuopinj.com/920/

    兄弟离开我这里才几年,难得你今天回来,留下吃顿便饭令尊还会见怪不成?

    王师爷也劝:咱们也有http://raoxueman.zuopinj.com/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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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的交情了,是是非非好好歹歹就不必说它,喝杯酒的面子还不肯给吗?

    天寿低头不语,唇边几许无奈的笑。

    胡昭华道:说起来,令尊还欠着我的情呢!见天寿抬头,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他http://chili.zuopinj.com/919/

    立刻做出掩饰失口的样儿,用http://milankundela.zuopinj.com/5695/

    玩笑的口气接着说,好,不讲这个不讲这个。不看僧面看佛面,不领王师爷的情,不领我的情,倒也罢了,你就不看这辛夷亭,不看这一片紫玉兰?

    天寿微微一愣,目光扫向辛夷亭,扫过亭边那些枝肥叶茂树干笔直的玉兰和木兰,面色和缓下来。这里曾是他最喜爱的地方,常常独自在亭中树下流连,当紫玉兰盛开的时候,他更是徘徊不去,呼吸花的芳香,与花朵草木倾谈一时间,他的眼睛里又掠过梦幻般的迷茫,神情也变得清冷而落漠。

    你一定要回家看父亲,也不难嘛,王师爷又补了一句,就专给你派条船,那还不是胡爷一句话的事!如今他是谁!

    天寿又低下头去,犹如http://yishu.zuopinj.com/1441/

    叹息般地轻轻说了一声:好吧。

    外请的名伶和封四爷、笛师一起人,由王师爷陪同在清芳楼下饮宴,天寿曾是胡家班的http://fengjun.zuopinj.com/6494/

    旧人,便同家班的三人一起,在楼上跟家主爷同席。

    等候已久的冷香笑模笑样地说:韵兰果然身价不凡,非家主爷亲自出马还请不动呢,害我们在这儿坐冷板凳。

    在门边由仆人侍候着洗脸的天寿勉强笑着解释:实在是老父病体未愈,放心不下,不是有意怠慢

    冷香笑道:柳师傅不是早就戒烟了吗?难道戒烟还戒出病来了?

    浣香悄悄拽了拽冷香,雨香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胡昭华却望着天寿说:韵兰,何必洗呢,现如今唱昆旦的都时兴平日里也上脂粉的。

    入席坐下的天寿淡淡地回答说:我还不惯。话音未落,就发现http://tiening.zuopinj.com/2636/

    对面的冷香那张薄施粉黛的脸不大自在起来。

    胡昭华笑道:不错,却嫌脂粉污颜色。韵兰便是素面朝天,也胜过侪辈万千!好,好!

    冷香不高兴地扭扭身子,噘着嘴,用娇嗔的目光向家主爷表示不满。

    胡昭华看他一眼,不理会,指着席面继续对天寿说:这是你爱吃的西施舌、江瑶柱、烧驼峰,那副熊掌蒸了怕有两天两夜,果然难熟。

    天寿不由得说:多谢胡爷还记着这些事。

    胡昭华满面http://jiqiu.zuopinj.com/3276/

    春风,格外体贴:你是爱喝葡萄酒的,今天给你预备的这几瓶上好佳酿,都是托洋商从英夷京都伦敦带来的,真正的法兰西葡萄酒!

    童仆上前,给各人的高脚玻璃杯里斟满深红色的葡萄酒,一股异样的清香在席间弥漫开来。天寿看着胡昭华,目光很是沉郁:

    胡爷,您太费心了,真不敢当。

    胡昭华哈哈地笑得很开心:说什么费心不费心,只要韵兰你高兴,只要我胡某人办得到!

    那边冷香也盯着胡昭华,目光不无酸楚,但他笑着,还掏出他的粉红色的小手绢掩着瘦伶伶的脸颊,秀气地动着红嘴唇:韵兰,听听啊,这许多年,我们家主爷对你一往情深,体贴入微,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软一软了吧?那荔枝再好再甜,熟过了日子也会烂的哟!

    浣香见家主爷对冷香这番尖酸的话皱起了眉头,赶忙转个话题:两年不见,天寿兄弟的技艺果真是大进了,令我辈望尘莫及啊!

    可不是嘛!雨香接着说,跟天寿哥配戏真叫舒服,真叫痛快!就看今儿这些戏吧,谁赶得上你呀,可不就像戏里常说的,鹤立鸡群也似的。

    冷香用筷子夹了一只http://yanzhi.zuopin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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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鸡翅,使劲儿摔在自己的接碟里,白了雨香一眼,低声嘟囔道:谁喜欢当鸡谁去当,我就喜欢吃鸡!

    雨香不理冷香,对胡昭华说:要是天寿哥能回咱们胡家班,那广州的戏班子里咱们可就拔头份儿啦!

    对呀对呀,不等胡昭华答话,冷香嘻嘻笑着,阴阳怪气地说,真巴不得韵兰你来唱正旦呀,我早就烦透了,去唱唱五旦六旦【五旦六旦:戏曲角色行当。五旦扮演未婚少女,也叫闺门旦;六旦以演剧中配角为主,也称贴旦。】多开心,多轻松!

    胡昭华沉了脸,说:冷香你什么毛病!

    天寿静静地说:冷香你放心,我不会回来的。

    冷香再不能忍,不管不顾地喊叫着说:我凭什么放心?你能不回来吗?你能不回来吗?要不是那个倒霉的钦差大人来广东搞什么禁烟,家主爷不得不收敛一二,两年前就把你弄回来了!你爹还欠着家主爷一万两烟债银子呢!父债子还,跑得了你?

    嘭!胡昭华一拍桌子,杯盘碟碗丁当乱响,他黑眉高挑,瞪眼喝道:竟敢如此张狂!反了你了!还不给我退下!

    冷香吓得变了脸色,咬住嘴唇,离席而去。胡昭华挥手连声说,都走都走!把陪席的浣香和雨香也一气儿赶走了,还紧皱双眉不住地摇头说:都怪我平日管教不严,把他们惯坏了,没规矩

    席边只剩下局促不安的天寿。他起身要告辞,胡昭华再次挽留,吩咐添酒换菜,说是多年的忘年交,许久不见,难得有这样的谈http://caijun.zuopinj.com/805/

    天机会,好多话是不足为他人道的。冷香离开,天寿自觉轻松了几分,又听得楼下划拳拼酒的声音很是热闹,便也宽心坐下。

    人都是这样,受到别人的格外厚待,就会记起他的许多好处;天寿一旦回想与胡爷多年的忘年交情谊,也就不由得软了心肠。趁着胡昭华斟酒的工夫,天寿细细打量他,再端起注满红宝石般莹澈酒液的高脚玻璃杯,轻轻的话语间就不由自主地带出几分关切:

    胡爷,也就两年不见,你竟显老了。

    真的?胡昭华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抹额头眼窝和面颊,苦笑道:除了你小天寿,再没第二个人肯当面告诉我

    对不住,胡爷,我是想,你该自己多保重才是听说这两年你也经了不少艰难

    艰难算什么?唉,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小命没丢就算万幸了!胡昭华摇着头长声叹息,动了真情,眼圈都红了。

    依着他的性子,只愿终老温柔http://jiqiu.zuopinj.com/3368/

    富贵乡,既不屑于登http://xiaorenfu.zuopinj.com/2983/

    仕途去攀附,也懒得在生意场上厮混,宁可把风花http://aoerhanpamuke.zuopinj.com/5713/

    雪月当做一生的事业。老天爷让他投胎到这http://gaoyue.zuopinj.com/4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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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数得着的大豪门,莫非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他,必得生出重重困厄狠狠折磨他一通才肯罢休?

    钦差大人到广州,真可谓挟风雷而至,声势惊人。而他当时并不在意,天塌了有父亲顶着,他只要深居简出,不惹是非,再深的沟再高的坎也能平安越过。

    父亲身为十三行行总,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过?这次竟顶不住了。胡家事务无论内外大小,从来都大权独揽的老爷子,竟召集子弟们问计。老人家眼睛布满血丝,灰白的眉毛胡须都在颤抖,昔日的威严再也掩不住一脸的焦虑愁苦,他沉重地说明逼到眼前的困境:钦差大人先拿十三行行商开刀了!

    十三行的几位首领被传唤到钦差行辕,林大人声色俱厉,痛斥十三行行商管束夷商不力,驾驭夷商无方,致使夷商借贸易为名大量输入鸦片,流http://hanhan.zuopinj.com/101/

    毒天下,祸国殃民。行商们必须将功赎罪,勒令一切进行非法贸易的夷商缴出所有鸦片毒品!

    但事情明摆着,行商们尽管领有朝廷的特许,垄断了中国人与夷商的贸易,但夷人做生意讲的是平等交易,彼此是生意伙伴,何尝对行商认低伏小?况且夷商有钱有洋货,广州从http://liuzhenyun.zuopinj.com/2716/

    官场到民间,多少人奉承他们还来不及,何谈管束驾驭!

    夷商不敢得罪,可握着百姓生杀予夺大权的朝廷官府就更不能得罪了!

    怎么办?

    胡昭华出主意说:钱能通神。历来广州官府的上上下下,没有不认银子的。不然,被朝廷一禁再禁的鸦片生意也不会那么火爆。

    次日觐见钦差大人,胡家老爷子就再三叩首,向上禀告说:胡某人情愿敬献家财不料话未落音,钦差竟然大怒,一拍大案,喝道:本钦差不要你的银子,要你的脑袋!吓得老爷子当场惊倒,抬回家中犹哆嗦不止,就此不能起床。

    身为长子的胡昭华,只得临危受命,替父亲担当起行总职责,来往于官府与夷商之间做传声筒,受尽了两头说好话两头受气的夹板罪。

    因为夷商不肯缴鸦片,行商们在钦差大堂上罚跪两个时辰,胡昭华跪得膝盖红肿,几天不能走路,至今青瘢累累,疼痛不消。

    夷商再次表示拒绝时,钦差便威胁要杀行商的头向夷人示警,令行商们套上沉重的木枷锁链去夷商处下谕帖,限期收缴全部鸦片,胡昭华又是首当其冲。

    还是为了相同的原因,胡昭华受了笞刑,从小没人敢碰一手指头的他,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痛苦和屈辱逼得他几乎自杀

    直到钦差大人下令封锁夷人商馆,最终断绝夷商饮食的关头,夷商才不得不屈服,答应缴出所有鸦片,胡昭华也才觉得随时可能丢掉的头颅总算属于自己了。

    后来这位林钦差又长任两广总督,在他治下,胡昭华一干行商们过日子能不小心翼翼、提心吊胆?难怪他刚被朝廷革职,胡昭华就如释重负,把停了两年的戏又唱了起来。

    天寿听他说罢,轻轻叹道:看你消瘦许多,想必吃苦不少。但经此一番历练,未尝不是好事。

    胡昭华朝椅背上一靠,望着天寿感慨地点头道:果然知我者韵兰,旁人再不会作此想,只知一味悲悯怨恨

    天寿不愿迎合讨好,但当面反驳主人也不明智,他咬着嘴唇沉默片刻,终于不愿违心地默认,低垂着眼帘小声说:莫怪我逆着公子你的心意说话,那大人是奉朝廷之命,禁烟缴烟有百利而无一害,家父因此而脱离苦海;再说虎门销烟,万民欢腾,着实大张了我天朝的国威!他是一位少有的清官、好官,竟被革职天寿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胡昭华一时发蒙,略一思索,恍然而悟:我听说他曾解过你的牢狱之灾,与你有恩的,是不是?唉,我虽被他整治得半死不活,心下还是敬服他的为人。不要说我,就是那些夷商,一面为鸦片恨他入骨,一面也还佩服他,说他是天朝少有的明白人哩!

    天寿疑惑地看看胡昭华,不知他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却听得楼下一片喧闹,那里的筵席已经散了,天寿便又起身告辞。

    一瞬间,胡昭华的神情变了,象牙色的面颊泛上一片粉红,湿滋滋的紫红色嘴唇绽成温存的微笑,两道多情的长酒窝也格外地深了,眼睛水汪汪的,目光像软软的细毛刷子在天寿的脸庞上扫来扫去,一面轻轻地说:要是我不让你走,你说你走得了吗?

    天寿的心怦怦乱跳,这熟悉的微笑仍像他http://tuoersitai.zuopinj.com/5981/

    幼年初次见到时候一样,吸引他感召他影响他,使他一时有些迷乱,有些气促气短。他咬牙屏息,使自己平静,毕竟久在台上做戏,平日需要以做戏来应付时也不犯难,便略沉了一沉,微微笑道:

    胡爷不会如此这般的。

    胡昭华逼近来问:为什么?

    天寿让笑容消失,静静地说:胡爷既引我为知己,自然不会强我所难了。

    胡昭华一时语塞。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情场老手,是情场圣手,豁达洒脱是他只吸花蜜不受花朵困扰的最大长处。直到两年前的书斋波澜为止,他与天寿交往七八年,都没大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一直拿天寿当忘年交的小友,一个可亲可爱的孩子。两年分别后的今天,他却奇怪地发现自己似乎动了真情,而且情不自禁,这真是太可笑了!他自嘲地笑笑,端起面前的酒一口喝干,随后说:

    那好吧,我就只重复雨香的话,你回我的胡家班好不好?今儿我跟封老四说,他都答应了。

    天寿望定胡昭华:他卖我要了多少钱?你买我是为了抵我父亲的烟债吧?

    哎呀,看你说哪里去了!

    胡爷你放心,家父的债我就是穷一生之力也要奉还,今日的戏份我不要了,请你的王师爷记上我还债的第一笔。

    唉,韵兰韵兰,你拿我当成什么啦?万把两银子的事我何尝放在心上!你我交往这么多年,我何尝动过你一手指头?我一直拿你当天下第一名花,供在http://yishu.zuopinj.com/1456/

    我心头最高贵最干净的地方啊!你想想,你想想啊!

    天寿低头不语,眼角却莹莹闪光,渗出两滴冷泪。

    胡昭华见状,站起身想要抚慰对方,又改了主意,在席边几个檀木花架和粉彩瓷花盆间踱起了步子,不时停步观赏那些开得十分灿烂的各色菊花。等他转过身再次面对天寿时,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潇洒不羁的神情,半真半假的口气:

    看这意思,你是信不过我啦。我说咱俩换帖子拜金兰,做永久契兄契弟!

    天寿也学着他的样儿半真半假地笑着,摇摇头。

    要不然,你弃弁而钗,从此装扮成女子,我娶你做夫人!

    天寿依然笑着摇头。

    要是我给你发誓,你信不信呢?我若背信弃义,天打五雷轰!

    快啐口水!天寿赶忙制止,皱起了眉头,誓也可以随便乱发的吗?

    胡昭华故意连连地说天打五雷轰,他喜欢看天寿着急的样子,因为这孩子平日太文静太喜怒不形于色了。但天寿很快又淡然了,说:你是不是常常赌咒发誓啊?要这么着,你拿冷香他们怎么办呢?

    他们算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过一时兴至,过去也就完了。

    你还有那么多大小夫人呢。

    你从小就唱《长生殿》,还不懂得三千http://anqi.zuopinj.com/4705/

    宠爱一身专吗?

    天寿又不做声了。

    头顶上的西洋玻璃吊灯华彩四溢,在天寿粉光玉润的脸上流荡,焕发出一片妩媚和温柔。胡昭华再也忍不住,上去一把攥住了天寿的小手,几分伤感几许怨恨几多强制地说:

    韵兰韵兰,你就真的这么狠心?

    天寿受惊似的,极快地抽出手,跳身离座站得老远,红头涨脑,几乎要哭出声,好半天,抽抽搭搭地说:我们家祖传的死规矩,卖艺不卖身!

    胡昭华好气又好笑,又有说不出的怜惜,心下想这孩子对自己吸引力这么大,或许正是因为他很难到手吧。他故意长叹一声,说:这规矩是你那不成器的爹教导你的吧?

    孩子赌气回答说:再不成器,爹也是爹!

    好好好,果然是个大孝子!胡昭华笑着调侃,他管你这么严,他自己倒

    一语未了,楼下一片喊叫天寿的声音。天寿急忙抽身朝露台跑,一边大声答应着;胡昭华快步跟在后面。一片夕阳,正照着急急走来的一群人,看得十分清楚:是冷香他们客气地陪着三个男子。走在最前面的是天寿的师兄天福,他已经看到露台上的师弟,正大声喊道:天寿!你看是谁来了?

    天寿大叫一声,扭身就往楼下跑。胡昭华没拦住,也就跟他下了楼。王师爷正站在楼门口,两人目光一对,王师爷小声说:没成?胡昭华笑着摇摇头。

    那边天寿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天福身后的那个人,大失常态地又是捶又是打又是摇,嘴里喊着叫着笑着:哎呀,师兄,师兄!你可回来啦!多少日子也不给我们个信儿!该死的铁锹!

    王师爷惊奇地耸耸稀疏的眉毛,呀,天禄也回来了!当年您家班里的三玉笋都在眼前,怪不得他们能进园里来呢

    胡昭华沉着脸,说:是冷香带进来的,好拔眼中钉。

    王师爷试探地说:便强留,又如何?姓林的已革职,何惧天福?

    胡昭华摇摇头:我早就对你说过,两情相洽方是至境,你还是不懂况且,你细看看后面那个人。

    王师爷倾身向前,仔细望望,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个长袍马褂瓜皮帽的中年人,虽然身体发福、面颊松弛,但眉目仍显得俊秀,竟是曾被前任钦差大人悬赏缉捕的夷商买办鲍鹏!近日探得消息,说他已荣任新点钦差大人的亲随,提前来广州公干了。

    照理说,这鲍鹏和胡家都做的夷http://luyao.zuopinj.com/1025/

    人生意,本该是一路的;可当年为了生意买卖,有不少过节,如今小人得志来找茬儿报复也是有的。

    看来不破点财过不了这个坎了。胡昭华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便打叠起满脸殷勤的笑容迎了上去:啊,鲍老弟,好久不见了,您倒好哇?红光满面,可真发福!哈哈哈哈!

    鲍鹏拱手还礼,也哈哈地笑着大声寒暄,仿佛多年的老友重逢。加上王师爷凑趣,三个人越说越热闹,笑声传遍了花园。

    离他们不远处的兄弟三人,虽然也都笑着,可眼睛都湿润润地发亮,互相看了又看,半天说不出话。分手两年,时间不算长,可对这些正在http://wanghailing.zuopinj.com/938/

    成长的男孩子,变化都不小:大师兄个头长了,圆脸也变长了;二师兄倒像矮了一点儿,脸却成了方形,下巴更像铁锹了;小师弟却几乎没变样儿,还那么可爱,只是更像个靓仔了。

    后来,天禄眨眨眼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60/

    努力笑出声,说:今儿我请客!咱们弟兄痛痛快快儿地喝他个一醉方休!

    二师兄!你打听到我娘和我姐她们的信儿了吗?天寿扯着天禄的袖子,眼巴巴地满怀希望。

    两位师兄互相交换一道目光,天福轻轻叹了一声,天禄连忙笑着说:师弟你别着急,咱们弟兄合力去找,总能

    不等天禄说完,天寿早忍不住泪水双流了。

    天禄摇摇头,苦笑道:都多少年了,师弟你的眼泪还是像那草叶儿上的露珠子,一碰就落

    天福也感慨万端:唉,两年前,那最倒霉的一天,可不就打天寿掉泪开始的吗?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跟昨天的事那么清楚,想忘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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