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樵在龙宫,不见东海巡使回转,不免忧心,派人到海宁打听,却说东海巡使早已完事,离开海宁多日。林雨樵召来西海、南海、北海三使,商量对策。秋若水认为东海巡使若非为她办事,也不会突然失踪,心中十分内疚。五人正商议著,玉皇殿来了一名弟子,道是不动天王有请龙王。
林雨樵到了玉皇殿,见到不动天王,请了个安。不动天王道:“六师弟好修养!你还有心情向我请安?”林雨樵道:“我不明白大师兄的意思。”
不动天王道:“东海巡使是不是失踪了?”
林雨樵道:“怎么大师兄也知道?小弟原本不想麻烦大师兄,所以未曾告知大师兄。”
不动天王道:“我们是师兄弟,你怎么这么客气!这件事本来我也不知道,正巧昨日玉皇殿有个弟子从外头回来,说是前些日子在茅山派,见几个道士押著一个人,乍看之下颇像东海巡使。我原本以为以东海巡使的身手,茅山派的人绝奈何不了他,所以没放在心上。今早听一名龙宫弟子说,许久不见东海巡使,这才想起来,茅山派的道士虽然武功平平,奇门之术却是一绝,东海巡使莫不是著了他们的道?”
林雨樵沉吟道:“二弟怎么会惹上茅山派呢?不管是不是,这总是条线索,小弟就走一趟茅山派。多谢大师兄相告。”
不动天王道:“不用客气。不过茅山派的阵法非常厉害,你不懂奇门之术,贸然去救人,太危险了。”
林雨樵道:“危险也要去。二弟下落不明,我始终不能放心。”
不动天王道:“师兄明白你的脾气,你既然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切多加小心。”
林雨樵道:“多谢大师兄关心。正所谓你有你的张良才,我有我的过桥计。小弟自会请彩虹仙子助我一臂之力。”
彩虹仙子虽然擅长岐黄之术,对奇门遁甲却也是门外汉。不动天王猜不透林雨樵打什么主意,但这个六师弟智勇双全,见他神色笃定,想必已有妙计。不动天王不再劝阻,道:“早去早回,免得师父悬念。”
林雨樵和彩虹仙子行近茅山派,就隐隐感觉到一阵阵肃杀之气。林雨樵道:“茅山派的奇门遁甲术非常厉害,你要小心。”
彩虹仙子道:“我要小心?那你呢?你要是不怕,何必让我跟著来?”
林雨樵点点头,道:“是啊!你不来,我没把握救人。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彩虹仙子心中暗喜,嘴上却不饶人,道:“你这算是向我低头吗?要不是为了你二弟,龙王林雨樵会如此客气?”
林雨樵道:“你若认为这是低头,那便是了。口舌之争,于事无补,只要救出二弟,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你就想龙王是个王八,我也不会同你分辩。”表面上说是不争,意思却再明显也不过。彩虹仙子心中骂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却自称王八,那我成了什么?我好意帮你救人,你仍不肯让我三分。男人当真是臭脾气!”
林雨樵道:“这一带只怕处处都有布阵,我们不能莽撞行事。依我看,我们暂且在这里等一等,看看有没有茅山弟子经过,抓一个来带路。”彩虹仙子也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只是心中有气,不愿说话,白了林雨樵一眼,林雨樵只当没看见,迳自坐下。
二人守了将近一个时辰,林雨樵始终端坐如山,动也不动。彩虹心中暗暗佩服,心道:“这份定力,就难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樵哥能够威震江湖,被天帝许为接班人,不是没有道理。但天外天的规矩,掌门人不得成亲,樵哥若真的接任掌门,我一片真情,岂非付诸流水?”转念又想:“只要樵哥珍惜我的情意,那便一生不嫁,为他守一辈子,我也甘心!”彩虹痴痴望著林雨樵,千言万语,难以启齿,甚至忘了身在险境。
彩虹正发呆,忽见林雨樵动如脱兔,飞身而起,彩虹刚回过神,只见林雨樵已制住一名小道士。那小道士不过十岁左右,突然受制,大为惊慌,颤抖著身子,道:“你──你想做什么?”
林雨樵道:“我想请你带路,你最好老实一点。”
小道士战战兢兢领著林雨樵和彩虹仙子进了玄天庄。玄天庄果然处处布阵,若非有熟人带路,简直寸步难行。也因为布了阵,外人难以入侵,庄内没有特别的守卫,反倒令林雨樵和彩虹轻易进入秘室,救出东海巡使和左冷枫。
四人押著小道士,刚走出秘室,迎面一人飞身而至,掌拍林雨樵。林雨樵存心留下活口,只使了两成功力,与那人对了一掌,便震得那人连退七步。那人站定后,道:“你就是龙王?”
林雨樵道:“听这口气,阁下早知道我会来救人?”
那人道:“救人?只怕连你也走不了!”对那小道士道:“元吉,是你带他进来的?”
元吉道:“师父!我不是有心的!他──他──”
那人道:“师父明白。他挟持你,是不是?”元吉点点头。那人又道:“江湖中人都说林雨樵是条好汉,今日倒真令贫道大开眼界。轻而易举就制住一名孩童,龙王果然英雄了得!”
这话语带讥讽,林雨樵如何听不明白!林雨樵微微一笑,道:“好说!敢问道长名讳。”
那人道:“茅山派大弟子无极道人!”
林雨樵道:“请教道长,我二弟如何得罪了道长?道长为何将他囚禁在茅山派?”
无极道人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林雨樵道:“原来道长是冲著天外天而来。既然如此,左姑娘是梦幻宫门徒,原与天外天无涉,道长先放了左姑娘如何?”
无极道人道:“她虽然不是天外天的人,却帮著东海巡使,看样子也是一丘之貉。”
左冷枫怒道:“臭道士!你胡说什么?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无极道人道︰“姑娘,逞口舌之能是没有用的。我如果不放你走,你连撕我的嘴的机会也没有。”
林雨樵道:“道长言下之意,连左姑娘也不肯放?那在下就得罪了!”
无极道人大笑道:“得罪?就算你武功再高,你也走不出玄天庄。我老实告诉你,你们一进入玄天庄,我已将门口重新布阵。这个阵,我徒弟也不认得,你挟持他也是没有用的!”
林雨樵道:“在下原本只是请这位小道长带个路,现在既然已救到人,就算道长未曾重新布阵,也该放人了。小兄弟,得罪了!”说著,果然松开元吉。元吉急急忙忙跑向无极道人身边。
无极道人道:“阁下开口得罪,闭口得罪。在下就站在这里,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怕只怕你闯不出这些阵。”
林雨樵道:“在下不想留在玄天庄做客,闯得出去自然要闯,闯不出去也要闯。”转身对彩虹、东海巡使和左冷枫说道:“你们跟著我走。”
无极道人冷冷一笑,也不说话。彩虹仙子、东海巡使、左冷枫一起望向林雨樵。林雨樵一点头,当先踏出一步,其余三人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才走三步,无极道人“咦”了一声,惊讶的望著林雨樵。原来适才元吉跑向无极道人身边时,林雨樵已经将元吉的步伐看个清楚,熟记在心中。此刻依样行来,分毫不差,便似对此阵极为熟悉一般。
无极道人道:“好一个龙王!我倒是小看了你。”右掌往东边一棵树拍去,几株灌木霎时动了起来。如此一来,林雨樵也不敢轻举妄动,仔细端详一阵,发现灌木移动亦有规律。林雨樵算准时机,间不容发之际,一个侧身从两棵灌木中穿过去。无极道人又惊又恼,道:“我就不信奈何不了你林雨樵!”双手往阵中拍去,无数叶片如暗器般纷飞四射。众人又要防灌木撞来,又要打落叶片,一时手忙脚乱。左冷枫一个不留神,被一棵灌木绊了一下,跌倒在地,那灌木忽然倒下,往左冷枫身上压去。林雨樵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托住灌木,左手拉起左冷枫。左冷枫尚未起身,但见无数叶子射向林雨樵双脚,道声:“小心!”林雨樵右手在灌木上一按,借这力道腾起,半空一个翻身,顺势将左冷枫向上一抛。左冷枫一声惊呼,身子向下一沉,又被一双手托住,再一看,却是林雨樵抱著她,两人已安然落地。一落地,林雨樵放下左冷枫,倏地转身一掌,拍落一把袭来的叶片。
四人虽然幸未受伤,却也闯不出去。无极道人道:“你不想在玄天庄做客,我偏要留你!”忽闻一懒洋洋的声音道:“又不是下雨天,留客做什么?”随即见一人飞身而来,在一棵灌木上一拍,转身在另一棵灌木上又是一拍。无极道人怒道:“师弟!你做什么?”上前欲拦。
林雨樵仔细一看,那人披头散发,左手拿一葫芦,右手出掌如风,武功比无极道人高出甚多,无极道人根本拦不住他。那人连拍八掌,阵便停了下来。无极道人怒道:“金洋!你太过分了!”林雨樵道:“原来是醉仙金洋!怪不得如此好身手!”
金洋道:“嘴不用这么甜。我也不是想救你,只不过我看凌霄宫丘老怪挺不顺眼,他要抓的人,我就偏不让他抓!”
无极道人道:“你胡说什么?这几个人是师父要抓的。”金洋瞪大眼睛,道:“这就奇了!师父闭关三个月,任何人不许打扰他。师兄怎么知道师父要抓这几个人?莫非师父托梦给你?”托梦原是死人才会发生,金洋如此比喻,简直不伦不类,彩虹忍不住一笑。金洋一拍脑袋,道:“也不对!师父要真托梦给你,怎么会让你布这种三流的阵?”
无极道人闻言怒不可遏,道:“放肆!怎么说我也是你大师兄,你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可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他们全是魔教的人!抓魔教的人,何须师父下令?你要是放走魔教的人,他日如何向师父交代?”
金洋“啊”了一声,道:“魔教?”仔细打量林雨樵和彩虹仙子,道:“我瞧倒也不像。眉清目秀的,那里像个妖魔?倒像是仙教的人!”
林雨樵笑道:“在下天外天林雨樵。”接著将彩虹、东海巡使、左冷枫也介绍了。金洋闻言叫道:“唉呀呀!还真是魔教!得!这档事我不管了。我还是喝酒的好,你们自求多福吧!”说罢,在一旁一块大石上躺下,果真喝起酒来。金洋一时好玩,帮了林雨樵一次,全未料到因此埋下日后无极道人栽赃嫁祸,指证他勾结龙王的祸根。
无极道人道:“林雨樵!现在没有人会帮你了!”
林雨樵对彩虹道:“既然道长苦苦相求,咱们就免为其难,留下来做客几天,你意下如何?”
彩虹仙子道:“只怕主人闹肚子,我们做客人的可就难为了!”
林雨樵道:“这倒也是。”转身对无极道人说道:“可否请道长和这位小兄弟看看掌心,是不是有个黑点?如果是,只怕要闹肚子,我们就不便留下了。”无极道人和元吉闻言,连忙伸手一看,果然双手掌心都有个小黑点。彩虹仙子道:“这黑点每天会往上走一寸,走到手腕处,那便不只是闹肚子。我们做客还得顺带吊丧呢!”
无极道人左思右想,记不起何时中的毒,道:“你想唬我?”
彩虹仙子道:“等道长毒气攻心,就知道我是不是唬你的。”
元吉心中害怕,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师父!我不要死啊!你救救我吧!师父!”
林雨樵明白无极道人的疑问,道:“真是抱歉。在下进玄天庄之前,手上不小心沾了些毒,因为急著救人,不及将手洗净,当真对不住之至!”无极道人这才明白,原来林雨樵将毒抹在手掌上,他事先服过解药,自然无碍。他先挟持元吉,又与无极道人对了一掌,如此这般在二人身上下了毒。无极道人道:“你想怎么样?”
彩虹仙子道:“我能下毒,自然就能解毒。只要我们平安离开茅山派,你的命又不值钱,我要来做什么?”
无极道人一咬牙,道:“跟我来!”无极道人领著众人出了玄天庄,到了山下,彩虹才把解药给了无极道人。林雨樵道:“多谢道长相送!告辞!”无极道人咕咕嚷嚷说了句话,众人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想必不会是好话。
左冷枫道:“臭道士,我师妹呢?”
无极道人道:“我怎么知道她和姓丘的上那儿快活去了!”
左冷枫见无极道人出言不逊,手一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无极道人怒道:“臭婆娘!你找死吗?”左冷枫道:“叫你知道怎么说话!”说著,又是一巴掌。无极道人明知道她要打人,偏偏躲不过,恨得牙痒痒的,只怨武功不如人。
林雨樵不愿多生事端,道:“解药给你了,还不走?难不成道长想上天外天做客?那倒是欢迎之至。”无极道人“哼”了一声,悻悻然而去。
左冷枫道:“也不知道我师妹是不是平安无事,你怎么就把他给放了?”
东海巡使道:“左姑娘不用心急。你没听见金洋的话吗?这件事与凌霄宫有关。刘姑娘既和丘一震在一起,那就不会有危险。”
左冷枫道:“丘津真是越老越不中用,居然跟那些臭道士串成一气。”
东海巡使道:“依我看,这全是那个戴鬼面具的人一手策画的。”
林雨樵问道:“什么鬼面具?”
东海巡使将败在鬼面人手下之事说了,道:“他的武功很高,就算你和他交手,百招之内未必能拿下他。”
左冷枫道:“特别是他的眼神,十分锐利,令人望而生畏。”
彩虹仙子道:“武林中有这样的人物,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林雨樵想了想,道:“也许这个人你我都认得,所以他才要戴上面具。如果我猜得没错,他的目标应该是我,二弟和左姑娘只不过是个饵。他把你们二人关在茅山派,就是想利用奇门阵势把我困住。”
东海巡使道:“不错!以大哥的武功,如果把我们关在凌霄宫或任何一个地方,大哥都可以轻易救我们出来。这个人这么做,也可以算是费尽心机了。”
林雨樵道:“是啊!他还故意让大师兄的手下发现你们的行踪,好把我引到这里来。他既然这样处心积虑要抓我,必然不会善罢干休。”
彩虹仙子道:“依你看,这个戴面具的人到底是谁?他和你有什么过节?”
林雨樵想了想,道:“要说和我有过节,只有曹彬和阿修罗。鬼面人绝不是曹彬。难道会是阿修罗?”
东海巡使道:“很有可能!阿修罗的武功确实在我之上。四弟说打伤他的人不也是戴著鬼面具?而且使的正是阿修罗指。莫非就是此人?”说著,突然想起一件事,右手手背在左手掌心上一拍,道:“我和他交手的时候,他曾经使过阿修罗指和拈花神掌?”
林雨樵和彩虹仙子对看一眼,二人俱是一般惊讶。彩虹仙子道:“如果是阿修罗,不应该会拈花神掌。若是兜率宫的人,又不可能会使阿修罗指。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历?”
林雨樵沉吟道:“难道会是──”突然打住不语。
另三人急急问道:“你想到什么?”
林雨樵道:“兹事体大,没有真凭实据,我不能妄下断语。我们先回天外天再说吧。”
左冷枫道:“我们?龙王爷真爱说笑!”
林雨樵这才想起一旁还有个左冷枫,但话既说出,不好改口,顺口道:“此地离梦幻宫路途遥远,左姑娘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若是不嫌弃,何不上龙宫盘桓几日?”
彩虹仙子道:“盘桓几日之后呢?不用回梦幻宫了?就此留在龙宫做林夫人?”语气酸辣,令人听了极不是滋味。
左冷枫心高气傲,原本也无意上天外天,听彩虹仙子这么一说,存心与她斗气,道:“天外天当真是仙境吗?就算你用八抬大轿请我,本姑娘也未必想去。龙王邀我,与你何关?你不喜欢我去,我就偏要去。你能奈我何?”
彩虹冷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林雨樵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全没想到一句客套话,邀得左冷枫上龙宫,竟然因此扯出日后纠缠不清的感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