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七惦挂著少林寺的命案,辗转反侧,一夜不能成眠。他向水竹打听老婆婆的事之时,水竹沉默不语,似也陷入沉思,隔天就不告而别,这当中究系何因?梦幻宫毁于龙王之手,此事不知道是否牵连彩虹仙子?欧阳七百思不得其解,要寻得答案,恐怕还得走一趟巫山。欧阳七打定主意,第二天天未亮,留了张纸条给雷小龙,就悄悄离去,直奔少室山。一路上果然听说渡厄、渡嗔被天外天用龙涎草下毒身亡。到了少林寺,少林僧人一见欧阳七,出手就打。欧阳七只是闪躲,道:“在下有要紧事,想求见方丈。”几名僧人只是打,无人肯替他通报。欧阳七无奈,只得硬闯。遇有僧人挡住他的去路,冲得过便冲;冲不过就点住僧人穴道,绝不伤人。一路闯至大殿,渡劫终于出现。渡劫一见欧阳七,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强行闯进少林寺,有何目的?”
欧阳七道:“在下鲁莽,请大师恕罪。只是在下有要事求见,几位师父又不肯代为通报,实在是情非得已。请问大师,雷霆山庄徐总管和茅山派元平道长可曾来过?”
渡劫道:“没有。你来就是为这件事?”
欧阳七此番日夜不停赶路,是故抢在徐啸天、元平之前到达少林寺。欧阳七道:“不是!在下听说渡厄、渡嗔两位大师不幸圆寂,特来吊唁。”
旁边一僧人怒道:“欧阳七!你不要假惺惺!那天武林大会上,我们还当你是好人,没想到上了你的当!”
渡劫道:“行空,不得无礼。”
那唤做行空的僧人又道:“师父,跟这种人还客气什么?他害死两位师叔,今日就要他偿命!”其余几名僧人纷纷嚷道:“不错!杀人偿命,血债血还!”
渡劫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们这样像是修行的人吗?”众僧闻言,这才安静下来,却是敢怒不敢言,恶狠狠瞪著欧阳七。
欧阳七心中对渡劫好生佩服,拱手道:“在下知道贵寺因为两位大师的死,对天外天可能有些误会,所以特来澄清。”
行空道:“江南圣手已经证实,我师叔是被天外天的龙涎草毒死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欧阳七不直接回答行空的话,对渡劫一拱手道:“请问大师,凌霄宫丘掌门的尸体安葬了吗?”
渡劫脸色一变,默然不语,欧阳七见状,知道果然被水竹料中。欧阳七道:“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渡劫点点头,领著欧阳七进了禅房。欧阳七将详情说了,道:“这一切只是晚辈和几位朋友的猜测,大师若要证据,晚辈一时也拿不出来。不知道大师信不信得过在下?”
渡劫凝视欧阳七,过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信!一个人的嘴会说谎,可是眼神不会。”
欧阳七松了一口气,对渡劫大师的风范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行个礼道:“多谢大师!”渡劫道:“怕只怕施主的猜测若是事实,武林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无辜受害!”
欧阳七道:“大师有什么好主意?”
渡劫摇摇头,道:“老衲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一切听天由命吧!阿弥陀佛!”
欧阳七离了少林寺,心情益加沉重。心中寻思道:“渡劫大师说得对,丘一平既然有心为害武林,嫁祸天外天,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受害?渡劫大师是出家人,相信天命,但天命真是不可违吗?眼见这么多人白白送命,上天又于心何忍?”
欧阳七边走边想,猛听得有人说道:“你真要赶尽杀绝?”却是任秋雨的声音。欧阳七循声而去,只见左冷枫、任秋雨二人全身是血,显然伤势沉重。任秋雨挡在左冷枫身前,龙王举起右掌,道:“留你们不得!”一掌就要拍下。欧阳七冲上前,及时拦下这一掌。龙王惊道:“金童使者!”
任秋雨见到欧阳七,心中本就欢喜,此时正当危急之际,更有赖欧阳七相助一臂之力,忙道:“七哥救我!”她对欧阳七早已芳心暗许,只是要面子,不肯放下身段,此刻情急,一声“七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欧阳七道:“敢问龙王,梦幻宫与你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毁了梦幻宫,还非杀她们不可?”
龙王冷然道:“这是我的事,不劳金童使者费心。”
欧阳七道:“这位任姑娘是我的好友,能不能请龙王给我一个面子,放了她们师徒?”
龙王道:“如果我不肯呢?”
欧阳七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伤感情呢?”
龙王见欧阳七竟是非插手不可,怒道:“你不要以为天帝疼你,就在我面前放肆。我对你客气,不表示我怕你。你虽然是天帝的徒弟,与我算是同辈,论年纪,我可以做你爹。我坐上龙王宝座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你三番两次阻止我,当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欧阳七道:“龙王不要误会!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化干戈为玉帛。”
龙王道:“这么说,你是一定要阻拦我啰?”
欧阳七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杀我朋友。”
龙王道:“好!人人都说金童使者武功盖世,堪称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我今天倒要试试,你有多少斤两,能得此虚名!”说罢,右手在胸前一圈,全力拍出,使的正是“龙王八式”。欧阳七心想,今日若不能让龙王输得心服口服,他日必定继续对梦幻宫纠缠不休。欧阳七旁的武功不用,只用“龙王八式”,龙王使“潜龙在渊”,欧阳七也使“潜龙在渊”;龙王使“飞龙在天”,欧阳七也使“飞龙在天”。招式相同,龙王出招快,欧阳七更快,龙王劲道强,欧阳七更强,每一招都是龙王先发,欧阳七却能后发制人。八式打完,龙王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两人比拚的尚且是龙王熟悉的武功,如果欧阳七一出手就使无相掌,胜负就更明显了。龙王从未与欧阳七交过手,总以为众人不过看在天帝面上,夸夸欧阳七,此时始知欧阳七武功确实在他之上,不由暗自心惊,道:“你有本事!”转身就走。
欧阳七道:“你们没事吧?”
左冷枫重重喘息著,道:“我不行了!欧阳七,我把秋雨交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
任秋雨道:“师父!你别这么说!你不会死的!”
左冷枫道:“我自己的伤,我自己清楚。欧阳七,你千万不要欺负秋雨。”
欧阳七点点头,道:“你放心!”
左冷枫伤势沉重,说话渐渐吃力,但她心事未了,硬拚著一口气道:“我虽然──要你照顾秋雨,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绝对──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娶秋雨为妻。”
任秋雨心头一沉,不明白左冷枫既把她托付给欧阳七,却又不许他二人成亲。左冷枫道:“秋雨,不要──不要怪师父,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声音越来越微弱。任秋雨哭泣道:“您别说了!弟子送您去找大夫。”左冷枫道:“没用的!总之,你要记住,你谁都能嫁,就是,就是不能──嫁给欧阳──欧阳──”话未说完,已然断气。任秋雨趴在左冷枫身上,放声痛哭。哭了一阵,抬起头来,高高举起右手,要打欧阳七。手挥了一半,却在半空停住。
欧阳七道:“龙王毁了梦幻宫,杀了左掌门。我与他都是天外天的人。如果打我可以让你出气,你就打吧!”
任秋雨闻言,又将手高高举起,却是轻轻打下,右掌抚著欧阳七的脸,含泪道:“师父将我托付给你,就表示不迁怒于你。为什么又──”说到这里,哽咽不能言语。
欧阳七道:“还是先料理左前辈的后事吧。”
任秋雨道:“我要把师父的遗体运回梦幻宫下葬。”
欧阳七原本要赶往巫山,见此情景,也不忍留下任秋雨一人,道:“我送你回梦幻宫。”
二人就近在小镇上买了一副棺材,便往武夷山走。任秋雨个性活泼,一路上却沉默不语。欧阳七道:“所谓入土为安,我们这样走,几时才到梦幻宫?不如我们雇一辆马车,好不好?”任秋雨不说话,只是摇头,欧阳七怎么劝也没用,只得作罢。渡长江时,船家见他二人运送棺木,纷纷走避,不肯搭载,任秋雨也不发怒,但凭欧阳七与人交涉。欧阳七偏生是个老实人,对方不肯,他也不强人所难。耗了将近半个时辰,仍不得其果。欧阳七正自发愁,却有一人主动前来问道:“这位公子,要过江吗?”
欧阳七道:“是!不过──”
船家道:“不过你们带著棺木,是吗?不要紧,只要多给些银两,我倒不在意。”
船家身边一女子道:“对了!钱少了可不行!”
船家道:“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上船去!”那女子道:“我怕你一时心软,几文钱就被人打发了。”
欧阳七喜道:“只要能渡我们过江,钱的方面不成问题。”回头对任秋雨招招手。任秋雨推了棺木过来,与欧阳七合力将棺木送上船。
船刚离岸,欧阳七便起疑心,心中寻思道:“我和任姑娘运送棺木,人人避讳,不肯渡我们过江,这船家却主动找上来,莫非有诈?上回和小龙寻医之时,就是在江上遇袭,今日别又著了道。”
想到此节,欧阳七不由提高警觉,留意著船家,果然发现船家撑篙姿势怪异,并不熟练。欧阳七见船舱中的任秋雨失魂落魄,倘若真有人突袭,必然无法应变,当下走到任秋雨身边,双眼紧盯著船家。船到江心,船家忽然开口道:“公子,我脸没洗干净吗?还是衣服破了?你怎么一直看著我?”欧阳七见船家发现,笑道:“在下只是觉得阁下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所以多看几眼。请莫见怪!”船家“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那女子却在另一头喊道:“当家的,吃什么好?”船家道:“你买什么就煮什么,煮什么就吃什么,这也要问!”那女子果真在另一头做起饭来。欧阳七这才知道这二人是夫妻。
欧阳七全神戒备,直到船靠岸才松了一口气。二人上了岸后,欧阳七又回头看了船家一眼,见无异状,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些日子风波不断,竟然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第二天中午,欧阳七和任秋雨在一个小茶铺歇息,要了一壶铁观音,刚要喝,却闻一童稚声音道:“奶奶!我要喝茶!”说著便伸手来抢欧阳七手中的茶。欧阳七一看,却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身边有个老婆婆,那老婆婆道:“不要乱来!那茶很脏的,千万别喝!”
小孩子嚷道:“我不管!我要喝!我要喝!”
老婆婆怒道:“不许胡闹!”
欧阳七道:“不要紧,他喜欢就让他喝吧!”说著,将茶杯给了小孩子。小孩子眉开眼笑,正要喝,老婆婆一把抢过来,怒叱道:“我说不许喝就是不许喝!”小孩哭了起来,道:“我要喝!”小孩和老婆婆吵闹不休,一个坚持要喝,一个坚持不给喝,乱成一团,惹得茶铺中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欧阳七也不知该如何劝。掌柜的过来说道:“这位小哥,听奶奶的话,不要吵好不好?我们还要做生意呢!”那小孩却闹得更凶,将桌上的茶壶、杯子全推在地上,弄得满地碎片、茶水。老婆婆忙向欧阳七赔不是,又对小孩说道:“不像话!回到家,非好好打你一顿不可!”又对欧阳七道:“这里的茶挺脏,千万别喝。”掌柜怒道:“老太婆!胡说什么?”老婆婆也不理他,拉著小孩就要走。
掌柜的拦住婆孙二人,道:“打坏我的东西,这就想走?”
老婆婆道:“你想怎么样?要我赔钱吗?我没钱,割几块肉给你抵账要不要啊?”
欧阳七怕起了争执,老婆婆年纪大,定要吃亏,忙道:“掌柜的,钱我给你。你让他们走吧!”老婆婆道:“这才像话!小伙子,记住了,这茶真的很脏,千万别喝。”掌柜越发生气,挥手就要打人,被欧阳七拦住。
欧阳七不明白老婆婆是何用意,但见那小孩容貌和穿著打扮似是十岁上下的小儿,身材却彷如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却不免起疑,心想出门在外,小心为上,果然不再喝茶,和任秋雨付了钱就走。
夜里,二人宿在一座山神庙。欧阳七见任秋雨绝少进食,日渐消瘦,大为不忍,掏出白日买的干粮,道:“吃点东西吧!”任秋雨摇摇头。欧阳七撕了一小块送到任秋雨嘴边,道︰“吃吧!不吃东西不行的。就算我求你吃,好不好?”任秋雨看了欧阳七一眼,这才张开嘴。就这样,欧阳七一小块一小块喂任秋雨吃完一份干粮。
任秋雨把头靠在欧阳七肩上,道:“师父死了,这个世上我再没有亲人,如果你能一生一世这样陪著我,那该有多好!”
欧阳七道:“傻丫头,你迟早要嫁人的。到那时候,你丈夫自然──”
任秋雨道:“我不要嫁人!师父不许我跟你成亲,我宁愿不嫁。你答应过师父,要好好照顾我,你要记得你的诺言。这一辈子,你娶妻也好,纳妾也罢,不能撵我走。我赖定你了!”
欧阳七不知该说什么,任秋雨见他不答话,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后悔了?你要是后悔,你尽管说出来,我马上走,绝不再缠著你。”语气平静得出奇,不似发怒,欧阳七反倒放心不下,道:“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任秋雨抬起头,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以不娶我,但不能离开我!”
欧阳七明知不该承诺,却又不忍拒绝,只得点点头。任秋雨心中欢喜,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将头枕在欧阳七肩上,不久便睡著。欧阳七误了巫山之行,已是惆怅,又做了不该做的承诺,更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这一夜,任秋雨睡得极好,直到天色大亮才醒来。一醒来就道:“今天天气真好!”欧阳七并不觉得天气有何特别,见任秋雨难得开心,不好扫她的兴,道:“是啊!真好!”
任秋雨道:“你说得对,入土为安。我们雇辆马车吧!”
欧阳七见任秋雨似已走出阴霾,放下心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去雇车。”不多久,马车雇来,两人扶著左冷枫的棺木上了车。车夫也不抱怨,想必欧阳七给了不少银子。任秋雨不能嫁给欧阳七,虽然遗憾,但见欧阳七如此体贴,心中还是受用。
雇了车,速度加快许多,不过两天的时间,已经接近武夷山。这一日,天刚亮,上路不久,马车突然一阵颠簸,随即回复正常。欧阳七道:“也不知道是路太差,还是车夫技术不好?”任秋雨心道:“管它路不好,还是车夫技术差,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纵使是下地狱,我也要走这一遭!”
任秋雨对著欧阳七嫣然一笑,欧阳七不明白任秋雨笑什么,见她开心,便也对她笑一笑。突然车子又微微一阵颠簸。欧阳七心中起疑,探出头一看,却不见任何异状。车夫道:“怎么了?里面很闷吗?”欧阳七道:“没什么!”又坐回车内,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仔细一想,猛然想起车夫的声音不太一样。欧阳七探出车外,伸手直扣车夫颈子,车夫头一偏,躲过这一击,飞身而起,跃到路旁。欧阳七一抓落空,又见那车夫身手利落,显然是武林中人,一拉缰绳,止住马车,立即攻向车夫。欧阳七武功比车夫高出甚多,只两招就制住车夫,右手拇、食二指掐住车夫的喉头。
那车夫道:“你干什么?想要我的命啊?”
这声音十分熟悉,欧阳七不由好笑,松开手,道:“好端端的掌门人不做,给人当车夫!”车夫右手往脸上一抹,卸下伪装,果真是雷小龙!
雷小龙道:“我不当车夫,你跟任姑娘不知道要给载到那里去呢!”
欧阳七道:“你是说原来那个车夫有问题?”
雷小龙道:“原来那个车夫没问题,只不过比较倒楣,做了替死鬼。后来那个车夫问题可就大了。”
欧阳七这才知道,车子第一次颠簸,是原来的车夫被敌人所袭,第二次颠簸是雷小龙赶走敌人。任秋雨在马车中听见打斗声,突然又安静下来,担心是龙王前来,左冷枫尸体会受辱,不敢离开马车,在车内喊道:“欧阳大哥,出了什么事?”雷小龙道:“欧阳七没事,雷小龙有事,差点被你欧阳大哥掐死了!”任秋雨放下心,这才走出马车。欧阳七道:“车夫死了,那杀死车夫的人呢?”
但闻荷花的声音道:“你喜欢,就还给你!”欧阳七一抬头,见一棵大树上飞下两条彩带,彩带中卷著一人,想必就是杀死车夫的人。荷花将那人摔在地上,跟著从树上飞身而下。欧阳七一见荷花也来了,恍然大悟,道:“渡我们过长江的是你们两个,在茶铺阻止我们喝茶的也是你们两个!”
雷小龙道:“委屈了荷花姊姊,一下子扮我妻子,一下子又成了老太婆!”以雷小龙的岁数扮成小孩虽然有些破绽,但他个头并不算高,又善于模仿,不细想倒也不易察觉。
任秋雨也想通一件事,道:“这么说,那茶倒不脏,只是加了点毒药。”
欧阳七道:“原来你们一路跟著我们。”
荷花道:“那倒没有,山神庙里那么暗,我胆子小,没敢进去。”一句话说得欧阳七与任秋雨霎时红了脸。荷花虽说没敢进去,必定在外头瞧得一清二楚,也听见二人说的话,否则不会刻意提起山神庙。
雷小龙道:“我跟荷花姊姊到了少室山下,正好你从山上下来,我们这才开始跟著你。”
欧阳七道:“怎么不出面跟我相见?”
雷小龙道:“怕人家不领情啊!留下一张纸条,想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也不知道我这个做主人的,什么地方怠慢了他?”言词间颇有责怪之意。
荷花道:“也许他不是躲你呢!”换句话说,就是:他不是躲避你雷小龙,是躲避我荷花仙子!
欧阳七歉然道:“我急著上少林寺、上巫山,可是你刚刚当上掌门,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我实在不敢拖累你。”
雷小龙道:“你这么说,就是没拿我当兄弟!如果你这么在意,我宁可不做掌门。”
欧阳七点头笑道:“是我不对!”
任秋雨道:“你急著去少林寺、去巫山,为什么?你又送我回梦幻宫,岂不是要耽误你的事!”
欧阳七道:“少林寺的事,暂时解决了。至于巫山,倒也不急。我们还是先把前辈的遗体送回梦幻宫再说吧!”
荷花看看地上那假车夫,道:“这个人怎么处理?”
雷小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道:“既然落在你们手里,要杀就杀,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欧阳七道:“你当我很喜欢杀人吗?”
那人站起身,道:“你不喜欢杀人,为什么杀我师父?”
欧阳七皱皱眉,想来又是有人嫁祸于他。雷小龙打量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腰间挂著一把刀,刀柄上刻著龙头,刀背上嵌著三个铁环。雷小龙问道:“你是绝刀门的门徒?”那人惊道:“你怎么知道?”
雷小龙又道:“绝刀门龙堂堂主张威先生嫡传弟子有三个,其中两位都未满四十岁,阁下想必是敖标敖大侠。”
那人没料到居然有人识得他,想来自己在江湖中竟然还小有名气,不禁有些得意,道:“不错!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敖标。”
雷小龙道:“张堂主武功盖世,怎么突然就死了?”
敖标道:“你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
雷小龙道:“阁下这么说就不对了。张堂主英雄了得,你既是他的弟子,怎么把他比成耗子呢?”敖标一楞,一时说不出话来。荷花道:“堂堂雷霆山庄的少庄主,竟然被你比成猫,你也太有眼无珠了!”敖标惊道:“你是雷小龙?你怎么会跟魔教的人在一起?”这个问题雷小龙听得多了,不胜其烦,连话也懒得回。
欧阳七道:“在下从未去过绝刀门,张堂主不是我杀的。”
敖标道:“就算不是你杀的,你也脱不了关系。龙涎草只有你们天外天才有,你还想抵赖!”
荷花道:“又是龙涎草!到底什么人这么大胆,敢私通丘一平,冒天外天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
敖标道:“你这么说,就是不认账了?”
任秋雨给了敖标一巴掌,怒气冲冲道:“都跟你说了,不关欧阳七的事,你想要怎么样?”
敖标怒道:“你撒什么泼?我技不如人,不能为师父报仇,我认了!你有种,痛痛快快给我一剑,不要侮辱我!”
任秋雨道:“你想死,那还不容易!”说著,就要拔剑。欧阳七一把拦住,对敖标道:“张堂主的死,真的与我无关。你走吧!”
敖标没料到欧阳七会如此轻易放过他,惊讶的望著欧阳七。荷花道:“让你走,你不走,难道真想死?”
欧阳七道:“你怕我耍你吗?放心吧!你尽管走,我绝不会杀你。”
雷小龙笑道:“我看你先把他痛打一顿再放他走,这样他才会相信你真要放了他。”敖标恨恨瞪了雷小龙一眼。欧阳七道:“你别吓他!他不走,我们走。梦幻宫快到了。”说著,坐上车夫的位置。雷小龙道:“好极了!武林第一高手帮我们赶车。”跳上去坐在欧阳七身边。任秋雨与荷花见状,跟著坐进马车内。
四人加紧赶路,来到梦幻宫,只见一片残垣败瓦。任秋雨触景生情,又哭了起来。欧阳七正想安慰她,荷花却抢先一步,将手搭在任秋雨肩上,道:“任姑娘,别哭了,我们会帮你的!”说罢,朝欧阳七冷冷一笑。
任秋雨将左冷枫葬在后山,跪在坟前哭道:“师父!弟子一定为您报仇!我一定要亲手杀死龙王。”欧阳七、荷花与龙王同是天外天中人,听见这话,颇觉尴尬。任秋雨磕了三个头,起身对欧阳七问道:“凭我的武功绝打不过龙王,你要帮我报仇。”
欧阳七迟疑道:“这──任姑娘,我──”
任秋雨道:“你不肯帮我?师父才死,你就欺负我!好啊!你不帮我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去找龙王,打得过最好,打不过,就让他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以后,你也不用担心我对你纠缠不休。你去找你的薛湘盈!你去啊!”狠狠打了欧阳七一耳光,转身跑开。
荷花道:“你还不去追她?”
欧阳七道:“我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等她平静下来再说吧。”
雷小龙道:“就怕她还没平静下来之前,已经死在龙王手上了!”
欧阳七颇为无奈,道:“我能怎么样?总不能帮著她去杀龙王吧!”
雷小龙道:“至少可以阻止她去送死啊!除了你,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劝得住她?”
欧阳七叹口气,果真去追任秋雨。任秋雨却也没有真的傻到去送死,只是躲在树林中哭泣。见欧阳七追来,先是怒道:“你跟来做什么?你不是嫌我烦吗?你不是想甩开我吗?你不是巴不得我快点死吗?你不是──你不是──”说著说著,想到欧阳七竟会追来,倒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她,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欣喜,语气渐渐缓和,道:“你不会是──真的不理我吧?”
欧阳七道:“我不是不理你,可是我和龙王终究是同门,我怎么能对他下手?不过,如果他要杀你,我也不会坐视不顾。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难处。”
任秋雨柔声道:“快走吧!你的荷花姑娘要生气了!”
欧阳七不解,问道:“她生什么气?”
任秋雨又好气又好笑,气欧阳七辜负这么多女子的深情,笑他傻得可爱。仔细想想,欧阳七长相固然俊俏,最令她动心之处,还是这份憨厚的傻气,任秋雨忍不住一笑。欧阳七见状,道:“这就是了!你笑起来多好看!不要老是板著一张脸。”任秋雨道:“我就是要板著脸!我不要好看,我喜欢做丑八怪!”
欧阳七道:“你要是丑八怪,那个男人敢要你?”
任秋雨道:“没人要才好,你就没有理由撵我走了!别忘了你的承诺。”说著,将头靠在欧阳七怀里。欧阳七明知男女授受不亲,又怕任秋雨多心,不敢将她推开。正在为难,忽觉林中有人,欧阳七喝道:“什么人?出来!”任秋雨一惊,不由向一旁走开两步。
只见几棵大树后走出几名女子,唤道:“师姊!”原来都是任秋雨的师妹。任秋雨喜道:“你们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欧阳七见状,也觉宽心。当夜,欧阳七助任秋雨整理左冷枫的房间,除了满布灰尘之外,倒无受损。二人小心的擦拭房中每一件物品,任秋雨忽然惊道:“啊!”欧阳七问道:“怎么了?”
任秋雨交给欧阳七一幅画像,道:“你看!”
欧阳七仔细一看,大吃一惊。画像中人的容貌与欧阳七一般无异,恍如同一人。左冷枫没有理由藏著欧阳七的画像,则画中之人必是一个相貌与欧阳七酷似,而且与左冷枫颇有渊源的人。欧阳七想起身世之谜,心中一懔,问道:“你可认得此人?”
任秋雨道:“这张画像以前我从没见过,画中人如果不是你,我就不知道会是谁了。”
欧阳七道:“可曾听左掌门提起过?”
任秋雨略一思索,道:“我没什么印象。我只知道先师生前曾经被一男子所负,详情我并不清楚。”
欧阳七心中寻思道:“此人相貌与我如此相像,难怪左掌门疑心我的身世。画中人莫非就是我爹?然则我娘又是谁?果真是左掌门吗?”
任秋雨见欧阳七忽然沉默不语,问道:“你怎么了?”
欧阳七想起彩虹仙子和左冷枫颇有些瓜葛,或许能从彩虹仙子口中问出一些端倪,反正自己原本也打算上巫山走一趟,道:“任姑娘,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够谅解。”
任秋雨脸色一变,随即温和道:“罢了!你真要走,我也留不住你。难道我真能纠缠你一辈子?”
欧阳七道:“按说,我应该留下来帮你重建梦幻宫,不过既然你师妹她们都回来了,我也不便多加逗留。我想上巫山。”
任秋雨道:“是!我性子急,可我不是不讲理。你有要事在身,我怎么能强留你?只要你心里有我,有朝一日,经过武夷山下,别忘了上来走一走。”
欧阳七道:“我会的!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好妹子!”
任秋雨脸上闪过一丝凄楚的笑容,悠悠道:“好妹子!那么,我该叫你一声大哥,是不是?”转身背对著欧阳七,泪水忍不住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