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睡了不超过4小时,保罗和霍勒斯达成默契,天一放亮就起床了,以便避开其他人。他们穿着已毕,准备迎接第三天的会见。之后,他们在维拉-尼普利斯餐厅外稍事停留,等待7时30分开门。在其后的半小时里,除了几对暂住的旅客匆匆进早餐以便赶在交通拥挤前上路外,他们两人便单独在一起了。
到8点,他们离开餐厅,没有看见查普曼博士、卡斯或贝尼塔,因而甚感宽慰。他们来到车库,太阳在无云的天空中像一个特大号的正用油煎的蛋黄那样缓缓地发出沸腾的火焰。道路两边的潮湿草坪已在升温,很快就会变干。保罗断定这天定会像星期一那么热。他把帆布车篷顶落下,放在福特牌可换篷汽车上,把它系牢,然后,他坐在驾驶盘后,旁边坐着霍勒斯。
他轻松地把车倒出停车处,最后,打到低档,用脚逗弄着车间,驾驶着车子,缓缓地顺着通向桑赛特-博尔瓦特的陡峭幽静的车道开过去。
在停车信号处,他瞥了霍勒斯一眼。“我们有点早。高兴不高兴先开一小段兜兜风?”
“随你的便。”
保罗把福特车向东朝桑赛特-博尔瓦特大道开,然后加速到每小时35英里,临近大学校园时一度又放慢速度(后备军官训练队的小伙子们在草地上操练),在他朝贝佛利山的方向前进时开始加速。敞口车速度一快,就生发出一阵微风,虽说那里本来没有风。那空气轻轻地抚摸着他们,宛如女人的手那样温柔。在贝尔——埃尔门,凭惯性冲力,保罗急剧地向左拐过去。
“你到过这里吗?”他问。
“我想没有。”霍勒斯说。
“如果你来过,你自会记得。这里非常像是在火奴鲁鲁后面的郊区开车。”
保罗将眼睛从挡风玻璃转向霍勒斯,意思想对此处的风光评价一番。然而他见霍勒斯对周围环境全然不感兴趣。霍勒斯颓然地低坐在那里,像是处在昏睡状态,双臂交叉松弛地放在胸前,两眼茫然地注视着挡风玻璃。
保罗找不出别的原因,只能想到从半夜之后开始的这个不吉利的早晨来。在他泄露了他与内奥米的会见之后,霍勒斯一直未起床,他的脸像被打了似的麻木。他在叙述他的婚姻故事时,一刻不停地抽烟。
事情发生在查普曼博士以前的那一年,麦迪森召开一次妇科医生大会(霍勒斯想起来),霍勒斯从里尔顿到那里宣读一篇论文,大会尽力在各方面适应它的客人。在他们提供的方便之中,有一处秘书班子,指定给霍勒斯的姑娘自报名叫内奥米-谢尔兹。霍勒斯在遇到内奥米以前,只把女性当作是生物学上的必需品,一种有别于重要的日常工作的锻炼物。他总是肯定他命中注定一生是单身汉。
内奥米却是他曾经想象过的一个女人能够具备的特殊人物;活泼、有趣、漂亮、敏捷。还有,而这一点很快证明是一个决定因素,她是一个总有人渴望和追求的年轻女性。她只对霍勒斯有好感。这一点使他在同事当中成了一座特别的雕像,使他具有一种以往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值得骄傲的满足。他开始赋予内奥米取代爱情的等价量(“当然,我这样措辞是事后想起来的,”他向保罗承认说)。从一开始,内奥米就准备把她自己的全部给予霍勒斯,全部地无条件地奉献给他。对此,霍勒斯依据天主教培养成人的每一个理由为借口,才抑制住自己,没有去占这位被爱打动的姑娘的便宜。就这样,在他带她到里尔顿并使她成为内奥米-范-杜森前仅仅5个月便定了婚。(几乎达不到互相了解的程度,他告诉保罗说。)
在最初的日子里,非常欣赏结婚这个念头。这使他在流行的社会群体中具有了成员资格。这个群体他过去并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有了一种属于某种比里尔顿学院的职员更具世界性、更令人欢娱、更充实的事物的感觉。那些数不清的操办婚姻的附属品最使他感到愉快:在屋里准备好菠萝小鸭;磨损了的衬衫领最终竖了起来;两人一起到商店购买冰箱和蓝鹦鹉;填写圣诞明信片地址;不停地受到来自男性朋友们的妒羡;一起玩纸牌、拼字游戏、双人离合字谜;浴室门后挂着的乳罩,浴缸上面晾干着的长筒袜和打开盖的牙膏;分好了的星期天报纸;纽扣魔术般地重新出现在睡衣和衬衣上。
但是这些快乐和法律认可的亲密是有代价的。它大都常常按时来自双人床上。
他的性要求,霍勒斯曾经坦白地向保罗承认,就他所能猜测到的,在查普曼前的那些知识不多的时期,比平均的性要求要低。开始内奥米永不疲倦的性要求让他激动不已,但是几个月后,仍然没有丝毫的平静,她那无休止的性欲已不再是快乐而成了使他狼狈不堪的一项义务。几乎每个夜晚,她都盼望着他。那件曾经是爱的事情迅速变成了爱的服役。那张可怕的双人床的阴影,每天都在暗下去。查普曼博士出现后才救了他。查普曼博士成了一位营救者,竟像摩托化部队和陆战队策划的那样马到成功。当查普曼博士录用他为业余助手并要求他值夜班时,霍勒斯用很大的热情在这项秘密项目中通力合作。对他这股热情,查普曼博士误认为是他对科学的热爱。这样以来,与内奥米就有了摩擦。但是很快她便接受了这样一种理解,即每周两次便是他们的计划数。后来,她的骚动不安的情绪减少了。到最后,竟完全消失。直到后院那场可怕的结局和随后的景象发生后,霍勒斯才意识到她重新组织她的生活到何等的程度,为了进行这种调整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他用干净利索的一着将这个堕落的东西从他的生活中分离开。房子腾出去了,家具卖掉了。每一件纪念品,每一件礼品,每一张照片都清理掉(留下了一张照片,他们结婚后第二年拍的那张淡化处理的侧面像)。即使最后的一点通讯联系,离婚后的赡养费,霍勒斯也让它不通过个人传递。每月的第三天,维斯康星州里尔顿的一位律师,把支票寄给加里福尼亚州伯班克的另一位律师。
在那单身汉调查的繁忙日子里,霍勒斯将自己全力以赴地投入该项工作,并且很成功地把内奥米从他的脑海中抹掉。但是,随着对已婚妇女调查的实施,此事常常变得困难起来——因为,这样的情况出现得太经常了,屏风后的某个声音,使他联想起是她的。越来越经常的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对他所提的婚外遇问题的回答,听起来有意像性虐待狂似的。
从安排这次旅行的那一刻起,霍勒斯就很害怕。在男子调查时,他对洛杉矶进行并不在意。但是,已婚妇女的抽样的调查可以接近内奥米使他忍受不住。也许,正如他一直在考虑的那样,他害怕他可能又见到她;或者,也许他害怕见不着她,对他的这种担忧,他说不出真正的理由。可它照旧令人痛苦地存在着。后来,星期一晚上,他看见了她,他到韦斯特伍德看电影。他在从中心通道旁第三个座位上找到了位子,进入正片约20分钟时,一位年妇的妇女走过通道上来,她就是内奥米。她没有看见他,继续朝门庭走,然而他看见她了。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后来他便弄得烂醉如泥。
在与保罗交谈会见内奥米的情况时,霍勒斯被从200个志愿者当中内奥米不可避免的出现(起码他心下这样想)的事实搅乱了。他想,这倒像恶运附身一般不让他脱开。保罗反倒认为她的出现没有什么很不正常的地方,毕竟已经会见过3000妇女了。很有可能碰上,保罗先前在火车上就预见过。如果她们中有人被证实是小分队成员的旧相识,也用不着特别吃惊,特别是她就住在抽样调查的小社会圈子中。保罗提醒霍勒斯原先在印第安那波利斯遇到的事情。他本人认出了他所询问的已婚妇女,碰巧就是他在学校里曾经约会过几次的女人。这些事发生了。就是这样的发生,在艺术上,不允许发生得太经常,将它排除掉,免得人们不相信。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它们却屡屡发生。是的,这不是令保罗感到不安的巧合,而是,如他对霍勒斯所说的那样,基于内奥米让自己参加她丈夫也参与其中调查的奇特事实。肯定她知道。霍勒斯认为不可能。在他们婚姻生活的后期,她不知道他为谁业余工作,因为查普曼博士的第二项调查还没有公开宣布。至于说读什么东西发现他以后的工作,那也不大可能。比方说她读书,那只在他们的婚姻早期做过,她从来不耐烦去读报或杂志。她不大可能改变了。再就假若,她不经意地瞥了报纸一眼——哦,保罗知道,文章通常是连篇累牍地报道着查普曼博士,很少提及小分队成员,哪怕是他们的名字,进一步说,内奥米也不太可能向布里阿斯的任何人泄露她的婚姻名字,所以,别的妇女无法向她提及查普曼小分队里的范-杜森。不,就霍勒斯所能想到的。这一点是讲得通的。
他们就这样一直交谈到凌晨三点。多半由霍勒斯述说,而保罗则尽力劝慰,帮助他排忧解愁。
这时,保罗记起了这一切。在他迎着朝阳,驾着福特车通过贝尔——埃尔时,保罗想找出,对这件事的回顾,是什么仍使他不安。他为好朋友感到伤心。这个没得说,是自然的事。但一切推到这上面未免过于简单。还有更自私的东西,他揣摩,那恐怕因为,这一切直接引起了他对单身汉状况的联想。这不啻又是一块加在不断缓慢升高的墙上的砖,这堵墙把他与一个女人,任何他可能要娶的女人隔开了。每块砖上,都有一个数字。总有一天,这个数字的屏障会变得太高,使人难以逾越。内奥米只不过是一个映象而已,一个他曾经刺探过的数百名——无名的数字——妇女的映象,用科学的语言,告诉他她们的隐私。一切都归到爱上,而婚姻变成了抚爱方式的多少多少次数,各种姿势的多少多少次数,性欲高xdx潮的多少多少次数。也许,说实话,这就是它的全部。如果是这样,它就使婚姻变成一块凄凉的领地。更甚的是,他宁愿要修道院的孤独,或者还有什么别的?他早就见过的所谓美满牢固的结合,还有他很久以来所抱有的罗曼蒂克的幻想。又待如何呢?什么温情脉脉,什么生儿育女,又有什么?我要把你们统统抛在脑后,维克托-乔纳斯。
保罗驾着他的敞篷车转向那段狭窄公路的最右边,让开过来的一辆运货卡车驶过去。这之后,他又看了霍勒斯一眼,不由得对他的遭受沉重打击的朋友增强了怜悯之情。
“感到好些了吧,霍勒斯?”
霍勒斯将视线从小贮藏柜移开,茫然地对着保罗。“我会好起来的……感谢昨晚上你听我说了那么多的话。”
“别傻说了。”
“你知道我刚才坐在这里想什么吗?我在想我星期一为什么真的喝成那个醉样子。”
“哦,你看见她……”
“不错,但是,问题不在于仅仅看见她。所发生的情况是我只看了她一瞬间——这是那夜以来的第一次——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还与过去一样地爱她。它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抓住了。真是可怕,因为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当中没法控制。她,就在那儿。一个肮脏的东西,而我爱着她。她走了以后,我不在乎我做了或说了什么。我只是想见她,昨晚我没有告诉你——我感到害羞——可是我跳出座位,像个疯了的傻瓜一样沿着通道去追她。她不在门厅或门外,我往返沿着这条街和其它街寻找她。我没有找到她。我决定在电话簿中找到她的住址,然后去看她。不错,她的名字出现在电话簿上,后来,我有些害怕——有个全然陌生的人。我知之甚少,与那家伙在草地的那个——因此我决定我最好先喝一杯,韦斯特伍德地区周围没有酒吧。我问路上的行人。他告诉我那是因为这里有所大学的缘故。你知道吗?所以我便驾车开到靠近名叫皮科的另一个街区,找到了一处地方,喝醉了,我身体很糟,不能去看她。能够回到旅馆就够幸运了。可我不能将她忘掉。我该怎么办。我想她已经完蛋了,已经死了。我把它藏在一间旧隔离舱里,忘掉了。后来,又复活了,而我却处在崩溃状态下。我定是疯了。你怎么能去爱一个妓女?”
保罗一直盯着道路。“她不是妓女,”他慢慢地说,“她是个妇女,是你的老婆,她病了,需要帮助,而且你爱他。”
“我爱她,但是,那却是万分苦恼的事。”
“它可能是。不错,我想很苦恼。”他看见了一处金属路标,那箭头向左指向桑赛特-博尔瓦德。“呐,几乎到开幕时间了。我们最好返回布里阿斯。”
卡斯-米勒听到萨拉-戈德史密斯对他的提问所做的答复时,挺直了身子坐在椅子上,怀着忿恨的心情凝视着屏风。这个荡妇,他想,这个肮脏的不诚实的浪娘们。
他先前说过:“下面将有一系列的婚外遇的问题。”他提问道,“除了你丈夫外,你有没有与一个或几个男人有过性交关系?”他对她的回答是如此的肯定,还未等到听她回答他就在密码记录上划上了“从来没有”的符号。
她却回答:“有一次。”
卡斯不相信他的耳朵。“对不起,你是说结婚后除你丈夫外你曾经和一个男人有过关系?”
她有点紧张地回答:“是,有一个。”
卡斯发现,很难保持他声音中不流露出不满的口气。“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发生的?”一定存在情有可原的情况。肯定是,很久以前的事,她那时还傻乎乎的,不成熟,喝醉了酒。
她却回答。“刚才。”
这个淫妇。他的脑子抽动了一下。他很生气地划掉了他已经写上的符号。他在划的时候在纸上都戳上了个洞。
她愚弄了他,因而他对她很鄙视。通常,他对这种回答司空见惯,思想上早有准备。但她的外貌和先前的历史把他欺骗了。
会见定在上午9点进行,卡斯因睡过了头来晚了。当他从会议室到他办公室时,他看见贝尼塔领着她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他看见她那柔和的头发在后面挽成了一个旧式的髻,戴着一副本本分分的眼镜,穿着一件很整洁的、有点守旧的方格衣服。那眼镜,那平跟鞋,成熟的身材,那副进步的、体面的家庭妇女的整个外表骗了他,不过,主要还是那副眼镜。
当她在屏风后安顿好之后,而她也准备好了——这个萨拉-戈德史密斯——她的历史进一步加深了他对她的尊敬之情。她的回答会是理所当然、合乎道理的。她35岁。她丈夫并不是劲头十足的人,他在提问中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配她也许恰到好处。结婚12年,两个孩子,大圣日①到犹太教堂祈祷。不愧是一个贤妻良母。
①犹太教重要节日。
“什么时候发生的?”对她的不忠实询问了一句。
“刚才。”她回答过了。
下流的荡妇。她本应该猜到。这些是最糟糕的。这些洗衣工、烤面包师和家具清洁工、这个穿方格布衣服的妓女。
当他在问题单上确切地记录答案时,旧疮疤揭开并溃烂了,由此而引起的痛疼直射脑门。
他的母亲,照他所记得的,把她的头发挽成一个髻,只有那一天早晨——早晨!除外——他那天出其不意地返回家,他原先并没有安排回去,因为受了点显而易见的委屈,趁休息时间,逃离校园,跑回家去寻求她的安慰。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他记得,他母亲的那对大Rx房,她与那个不是他父亲的皮包骨的男人在一起的诲淫姿势。每当记起她,就记起了那个景象,就对她看不起,以致于感到恶心——与另一个男人在床上的老女人,已经做了母亲的那个老女人。
很久以后,有一次,他那时已上了大学,但仍对此耿耿于怀,他曾经查索过他母亲出生的年月,以便定出出事时她那时的年龄。经这么一算,不禁大吃了惊,他母亲在发生此事时才29岁。这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最坏不过的是,总是感到做了母亲的她是个老女人,而现在证实,她那时很年轻,在他长大成人时她才变老了(她厚颜无耻地为了公事从城里来访问他父亲的那年夏天之后过了很久才成了老女人的)。然而,无论如何,在他的脑子里,事情好像是永远不变的:他很小时她就老了,做了母亲,是个下流女人——一个毫无贞节的卑鄙的、放荡的妓女,对他既坏又不忠实。
在屏风的另一边,萨拉烦躁地在椅子里移动了一下,手里搓弄着手帕。会见者竟然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她说错了话?不可能,查普曼博士不是说过他们要的是地地道道的事实吗?没有任何人会看见这些事实,那些奇特的密码语言,那个存储保险箱,还有那架STC机。说归说,她的焦虑还是在增加,她为什么没有先求一下弗雷德-塔帕尔?万一不慎泄露出去怎么办?什么会降临到他的头上?她此时比什么都希望她没有说出这桩事来。她为什么同意这么办?她为什么把实话都说了出来?难道是因为她为充满着内心的秘密而感到骄傲的缘故吗?为了那孕育着的新自由,她想大声向什么人,向任何人诉说的缘故吗?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异乎寻常的粗劣。“拖延了一会,请原谅。”他说,“我们为每种不同的情况列出了一些选答题。既然你告诉我说今天有过婚外遇行为,我必须找到正确的题组范围。呐,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
她突然感到害怕起来。“我不知道,”她不知怎么便说起来,“也许我不应该——”
竹屏风那边的男子声音即刻变得和蔼和担心起来。“请勿害怕,夫人。我晓得这对你很重要。在这种情况下,实话实说很困难。不过,我们的目的是纯科学的,舍此别无它求。对我们——对我——你是无名氏,只是一位志愿帮做好事的妇女。你做完后,这用不了很长时间,别的妇女会替代你在这间房子里的位置,她们将披露有关事实,那些对她们来说,同样或者更加难于讨论的行为。今天结束时,你们所说的一切情况会难以辨认地用潦草的笔迹记录在若干纸张上,你千万别有任何害怕心理。”
那话语听起来很令人慰藉,萨拉无声地点了点头。“好吧。”
“我们会很快将此项搞充,你说过的这个男子——有多长时间啦?”
“3个月。”
“按平均数算,你能否回顾出每月与他发生性行为的次数?”
“每个月吗?”
“哦,如果容易算的话,按每周也可。”
她犹豫起来。说真情会让她显得如何呢?会使她变得低下,或者正常,或者有吸引性?她想到弗雷德和她本人的感奋和复兴的心态,感到自己十分骄傲。“一周四次。”她说。
“每周四次,”他重复了一下,他的声音奇怪的压抑。“你的性伙伴是单身还是结了婚?”
“他……他结了婚。”但是,千万别误解了。她并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我最好解释一下,”她快速补充说,“他是结过婚,但是已经分居了。他老婆硬是不和他离婚。”
“我明白。”
他的问题使她很不安。理所当然,弗雷德想离婚,他告诉她许多次。离不了是因为他老婆发难。要不,他何以分居生活呢?
“你能说出一个或更多的牵连到婚外遇的理由吗?”
“我真的说不出。”
“也许,我可以把这个问题弄得容易些。”卡斯开始列举了已婚妇女为什么变成奸妇的各种各样的理由(“当这个题目不能给予直接的回答时,”查普曼博士总是这样告诫他们:“可给她们举出其他妇女对这个问题所做的答案例子。”)。卡斯举出了第五种可能的例子,萨拉打断了他的话。
“不错,是因为这。”她说。
“哪条?最后的吗?”
“是。”
“你对丈夫感到不满足吗?”
她不禁哆嗦了一下。他为什么对一次回答不满足?为什么继续这么问?她如何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萨姆吗?难道是他与萨姆一起生活了12年吗?他能够理解每一新月及每一新年的具有腐蚀性的单调生活吗?他能够懂得每个妇女只能最大限度地享用一次生命,一次嫁妆吗?一旦这也被浪费掉,白白地浪费掉的话,还会有第二次吗?“不,我不满足,”她最终说道。“好像缺少点什么。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不是我去寻找它,就这样发生了。”
“你和这个男子第一次性交期间,你是主动者,或是被他诱奸,或者这次性行为是一次共同的行动?”
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她怎么能够忠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呢?但她必须公正地对待弗雷德,无论如何要对得起他。他不是毫无心肝、滑头滑脑的唐-朱安。而她,也不是……邪恶的杰泽贝尔。她决定,取中间是最忠诚的。“我想那是共同的行动。”她说。
“你认为你比你丈夫性欲相同、更强还是更弱?”
“我丈夫?”她重复这个词,对他们又回到萨姆身上感到有些出其不意。
“不错。”
“呐,是更强了。”
“还有,你拿自己与那个……那个不是你丈夫的男人相比较呢?”
“我们相同,我想。”
“很好,现在问另外的多项选择问题。就你所能知道的,你说你丈夫知道不知道你眼下的风流事件?你可以回答‘他知道,因为他听说了;他知道因为他发现了;他也许有怀疑;他不知道。’你怎么回答?”
“他不知道。”她断然地说。
卡斯坐在卡片桌前,在答案上勾划着。不知道,不知道。怒火在他的喉管里涨升得老高。这是最坏的一种,那个装成埃丝特的东西,对儿童讲演,为典型写作,搜集新出的邮票,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装成一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却给丈夫戴绿帽子和使他蒙受耻辱——一周4次,他记得,在五斗橱上的那本圣经上的话。“与人通奸的妇女就是这样:她吃过之后擦嘴,并且说道,我什么错事也没有干。”
他向后摸了下头,看了看下一个问题。他应该缩短这部分,他再也忍受不了啦。
他开始盘问。每一个回答像炸弹一样落在她头上。他把她的淫荡无度与她丈夫的禁欲主义做了比较,卡斯的心飞向了她的丈夫,工作过度的、筋疲力尽的可怜傻瓜,一味地想方设法去取悦某个不感满意的人。为了这位丈夫,为了她自己,为了查普曼博士,最重要的还是为了那位丈夫,卡斯想知道她的背信弃义的程度。
“你俩性交的时间多长?”
“现在时间更长了。”
“更长到什么程度?”
她吞吞吐吐地述说了一下通奸时的经过和所用的时间。
卡斯的前额出了汗。他完全放弃了问题单的排列顺序。“你的伙伴的样子使你感到兴奋吗?”
“不。”
“一点也不吗?”
“不很兴奋。”
“是什么使你感到兴奋?”
一阵沉默。
“总该有什么东西使你感到兴奋。”卡斯不耐烦地说,“是什么?你能告诉我。”
她的回答几乎听不出来。“性交。”她说。
“仅仅是这个吗?”
“继续再继续。”她说。
他的铅笔在纸上悬置不动了。他努力想象他在走廊里瞥见她时的形象。头上紧紧地挽着一个发髻,丰满的女性臀部。然而后来,他又想象出过去他曾经真正见到的形象,“头发披散在肩上,肥大赤裸的大腿——那个与另一个男人在床上的老女人。”
萨拉-戈德史密斯离开联合会大楼20分钟时,正是10时35分。她驾驶旅行汽车从威尔希尔转弯向南,走过两道街面,到了弗雷德的寓所。她原已告诉他,她上午不可能去见他了。但是会见结束后,她突然迫切地想和他在一起。通常,她十分谨慎,可是这天早上,她却任着自己的性子去干了。
这次会见对她的思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作用。它帮助理出了事情的头绪。由于明确地说出婚姻史和婚外性史,她得以能够更加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选择。直到那时,何去何从的问题还未提出过。然而现在,她实际地看见了萨姆——和她本人。也真实地看见弗雷德——和她本人。
她将车停在榆树底下,越过安静的街道,走进了那座公寓楼房。在楼房的一侧,只有两户房客,一位头发漂染成浅色的年龄不详的金色女郎和一大群难以数计的泰国猫生活在一楼。弗雷德的居室在楼顶。萨拉进入凉爽的门厅,正在拾级而上时,她不禁吃了一惊,她看见一位妇女从上面朝她走下来。
萨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位妇女只能从一间居室走出来。只见那人耸然而立在上面,约有片刻时间。她身穿洁白的凸纹布网球服套装,40刚出头的年纪,灰黑色的头发做成波浪式,一副严厉的、一本正经的、贵族式的面容,修长的直板板的身材。她一步一步向下走,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萨拉。然后,越过去,目光向前直视着。萨拉向旁边闪开一点,好让她过去,这时她开始向上走。到达楼梯顶时,萨拉朝下一望,只见那个高个女人正在门口处,朝着她瞅。一时间,她们的眼光相遇了。萨拉的手指捏得紧紧的。那位妇女走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