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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飞机滑向跑道,进入机场。

    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注视着莎拉-安赛尔和米日娜-代文浦走出候机厅,进了一辆出租车。车子转进车路,融入车流。

    一辆尾部带着一根高高天线的警车从泊位开出来,紧跟着莎拉她们的车子开走了。

    “哈,果然如此。”梅森说道。

    “警察?”德拉-斯特里特问。

    梅森点点头。

    “他们在等什么?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执行逮捕?”德拉-斯特里特问。

    “他们想要建立一种行动模式。”

    “那我们做什么?”

    “叫两辆出租车。”

    “两辆?”

    梅森点点头。

    “同乘一辆车到城里不更便宜些吗?”

    “没错,”梅森说,“不过乘两辆车更令人迷惑。”

    “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吗?”

    梅森说:“我想去圣伯纳底诺的普斯菲克-帕利塞则汽车旅馆。”

    “为什么?”

    梅森说:“住十三号房的那个人可能会知道些关于爱德-代文浦的情况。”

    “噢!”德拉说,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就算他知道,那又怎么样?”

    梅森说:“我可以和他谈谈。我要建立自己的行动模式。”

    “你不能睡一会儿吗?”

    “去那儿的话就不能睡。”

    “为什么不带我去?”

    梅森坚定地摇摇头,“年轻女士,你得小睡一会儿了,对方从现在开始可能会变得很强硬。”

    “这件事应该有个简单的解释,爱德破产了然后……”

    “可能会有个简单的解释,”梅森说,“但是因素很复杂。来了一辆出租车,德拉,你先走,有钱付费吗?”

    “足够了。”

    “好吧,过会儿见。”

    梅森向德拉挥手告别,站在那儿伸了伸腰,打着哈欠,抬头看着城市上空的灯光。

    又一辆尾部带天线的警车滑出泊位,跟上德拉-斯特里特的出租车。

    梅森上了辆出租车,几乎是不容置疑地向后一靠,眼睛直视前方,从未回头看一眼是否有警车在后面跟着。

    车子到了公寓,梅森付了车费,走进家门,洗了个澡,然后穿着浴衣给保罗-德雷克侦探事务所打了个电话。

    晚间接线员接的电话。

    “我是佩里-梅森,”他说,“我猜保罗-德雷克正睡得香吧。”

    “他在这儿一直呆到半夜,”接线员说,“他交代过了,如果你打电话过来我们就把有关圣伯纳底诺的情况报告给您。”

    “那就开始讲吧。”梅森说。

    接线员说:“根据我们的人在电话报告中提供的资料,星期天晚上一个自称叫弗兰科-史坦顿的人从夫勒斯诺打电话来预定了十三号房间。他说他星期一晚上很晚才能到,所以他想预订一个房间,还特别强调说房间不要上锁,因为他不想那么晚打搅服务员拿钥匙。他说他直到星期二凌晨两三点钟才能到,要连续住两天。他问了房价,被告知是每天6美元,他说他会去邮局电汇两天的房费12美元。”

    “汇了吗?”梅森问。

    “汇了。”

    “史坦顿的情况怎么样?”

    “直到半个钟头以前,我们的人在电话报告中说他还没有出现,不过有一个进展,您可能很感兴趣。”

    “是什么?”

    “另外一个侦探事务所采取行动了。”

    “监视史坦顿?”

    “看上去是。”

    “是谁呢?”

    “我们还不确定,不过我们想应该是杰森-贝克梅尔,一个从贝克斯菲尔德来的私人侦探。”

    “怎么判断出来的?”梅森问。

    “是汽车牌号,后来我打电话要求我们的人形容一下贝克梅尔,他回答的就是对那个车牌主人的描述:52岁,身材矮胖,水桶腰。”

    “知道他想调查什么吗?”

    “表面上看只是想知道谁会来住第十三号房。”

    “我们的人认为他在监视那间房吗?”

    “他们不敢确定,不过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其他的房间都有人住。”

    “让你们的人接着干,”梅森说,“另外再派个人去跟踪贝克梅尔,贝克梅尔结束工作时应该会打电话报告他的事务所,想办法搞到他拨的电话号码。很可能他去的是收费电话亭,你们的人应该能做点什么。”

    “想弄到那些号码是很困难的,不过我们尽量去办。”

    “试试看吧,”梅森说,“现在还有点别的事情,我正在办理一个叫爱德-代文浦的男人的案子,这个人昨天在科兰浦敦被认为已经死了,但‘尸体’从窗户爬出去开车走了。现在,重要的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他‘死’之前的那个晚上他干了些什么。很可能他在夫勒斯诺,警察可能正在打听他的下落,他们会寻找爱德-代文浦在哪里登记,不过百分之九十九他们会一无所获,因为爱德可能会用假名。圣伯纳底诺的那家旅馆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他用假名的线索,大概是弗兰科-史坦顿,有必要的话派十二个人去调查这件事,我想知道结果,还需要这件事完全保密,能做到吗?”

    “能做到,”接线员说,“我们在夫勒斯诺干得很不错。”

    “好吧,”梅森说,“我大约10点钟会在办公室,不过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往我家里打电话。”

    梅森刮了胡子,喝了一杯温牛奶,盖了条毯子,举着一张晨报躺在长沙发上,读了十几分钟,然后沉沉地睡去了。突然间,他被一阵急促的持续不断的电话铃吵醒了。

    因为只有保罗-德雷克和德拉-斯特里特知道这个私人电话号码,梅森毫不犹豫地抓起话筒说:“喂?”

    保罗-德雷克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你一向爱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这回该轮到你了。”

    “有话快说,不过希望你说的是要紧事。”

    “是关于米日娜-代文浦夫人的事。我的晚班接线员说你在办理爱德-代文浦的案子。”

    “有什么情况?”

    “米日娜被捕了,正在接受关于一起谋杀案的质询。”

    “谋杀谁?”

    “两起谋杀,她的丈夫爱德和她的亲戚赫坦斯-帕克斯顿。”

    “怎么回事?”

    “前天秘密下令掘墓,挖出了赫坦斯-帕克斯顿的尸体,她是威廉-迪莱诺的侄女,死于威廉-迪莱诺之前不久。”

    “是的,是的,”梅森说,“那些我都知道。接着讲,怎么回事?”

    “他们在尸体里发现了足以杀死一匹马的砷,似乎毫无疑问死于砷中毒,尽管医生签发了正常死亡书。”

    “米日娜-代文浦怎么样?”

    “接受那起谋杀案的质询,夫勒斯诺郡也传来了命令,要她接受关于她丈夫的谋杀案的质询。”

    “他们找到尸体了吗?”

    “她丈夫的?”

    “对。”

    “还没有,不过他们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新的证据。开始他们以为有个医生犯了个错误,他们可是没给他好日子过,不过他指天发誓,似乎已经使他们相信那个男人是被谋杀的。”

    “然后尸体从窗户里爬出去开车跑了,”梅森说,“可真是个活跃的尸体呀。”

    “噢,我不知道这些细节,我只是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情况。”

    “代文浦夫人现在在哪儿?”

    “被警察逮捕了,不过她可能会被送到夫勒斯诺接受那里的质询。”

    “你发现了代文浦头一天晚上在夫勒斯诺的情况吗,他呆在什么地方——可能用的是史坦顿的名字?”

    “还没有,佩里,但是我们正在调查。这儿有个问题,佩里,从现在开始事情变得和你关系很密切了。你的狐狸尾巴可能被踩住了。”

    “废话少说吧。”梅森说。

    “你知道,代文浦在天堂有一间他矿产公司的办公室,所以警察给奥罗威尔的巴特郡执法官打了电话,执法官到那里去做了调查。结果他发现你前一天晚上到过那里,停留过,显然是在代表代文浦夫人处理事务。有一封代文浦留下的信。执法官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6张白纸。他们把信封交给一位专家检查,那位专家说信封在过去的24小时之内被蒸汽熏开过,然后又用胶水封了起来。你能想象出来这一发现使你面临什么处境,我想我还是把你叫醒让你知道这件事,因为你可能不得不回答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

    “什么时候?”

    “他们找到你的时候。这件事情可真像块烫手的山药:他们认为你发现了指控你当事人投毒的内容,所以你毁掉了原件,代之以白纸。”

    “代文浦夫人被正式逮捕了吗?”

    “是的。”

    “莎拉-安赛尔怎么样?”

    “没有对她的指控。德拉-斯特里特想让我转告你,莎拉-安赛尔总是到办公室去,不过德拉一直在拦着她……”

    “德拉?”梅森说,“她在办公室吗?”

    “早早就到了,”德雷克说,“她9点开的门。”

    “天哪!”梅森叫道,“我告诉她睡一会儿嘛,现在几点了?”

    “10点。德拉觉得你可能想睡一会儿所以她去了办公室,先处理一些杂事免得你有要紧事时被打扰。”

    “她知道这事儿吗?”

    “不全知道。”德雷克说,“我先给你打的电话,我挂了电话之后就去大堂告诉她。”

    梅森说:“跟她说我20到25分钟之后到。”

    “如果警察不把你带去审问的话。”德雷克提醒他。

    “告诉她我20到25分钟之内就到。”梅森又重复了一遍,挂断了电话。

    梅森赶紧穿戴整齐,从他寓所的后门出来,赶紧到了办公室。他在德雷克侦探事务所门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德拉,就快步沿着走廊走下去。他打开私人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德拉-斯特里特看见了他,把手指放在嘴唇边以示警告。她赶紧关上书房和办公室相连的门,然后小声说:“头儿,我们被熊跟上了。”

    “怎么回事?”

    “先听我说莎拉-安赛尔的故事。”

    “她怎么了?”

    “她最好是能闭上嘴。”

    “为什么?”

    “她突然发现米日娜-代文浦不是她本来印象中的那个温柔、被动的小东西。”

    “她是怎么发现的?”

    “她想当面告诉你。头儿,你并没有义务在这起案子里代表代文浦夫人,这是一起谋杀案,你跟她的协议是在遗产事务里代表她……”

    梅森摇摇头打断了德拉的话。

    “不是吗?”

    “不是,”梅森说,“我一旦受理了某个当事人就绝不抛弃她。”

    “我知道,”她说,“不过,你还是先跟莎拉-安赛尔谈谈再说吧。”

    “你已经和她谈过了吗?”

    “大致谈了谈。”

    “怎么样?”

    “不好。”

    “好吧,”梅森说,“就算米日娜有罪,她至少也有权利受到公正的对待,她有权利在法庭上得到辩护。她有权利享有宪法所规定的权利。她有权利与指证她的证人当面对质,让他们也接受审问。不过我总觉得这起案子不像看上去那么黑暗。”

    “可能不是吧,”德拉-斯特里特说,“你现在想跟安赛尔夫人谈吗?”

    “让她进来,”梅森说,“你为什么不去睡一会儿,德拉?”

    “我想先来上班好让你休息一会儿,我午饭后可以小睡一下,你要是陷在这件事里可就真的忙起来了。有几个长途电话,其中有一个是巴特郡的一名律师打来的。”

    “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梅森说,微笑着。

    “是啊,”德拉-斯特里特说,“我也想知道。”

    “好,我们一件事一件事地做吧,”梅森说,“我一会儿在会议室里,不管是谁打电话来我都不接,30分钟以后我有空。现在听听安赛尔夫人说些什么吧。”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拿起话筒对总机的格蒂说:“梅森先生来了。格蒂,告诉安赛尔夫人他马上要见她,我现在就去接她进来。”

    德拉-斯特里特离开办公室,把莎拉-安赛尔带了进来。她精神委顿,脸色憔悴,疲惫不堪,眼袋松弛地垂着,脸上的化妆一看就是匆忙完成的,显然缺少睡眠。

    “梅森先生,”她穿过办公室径直向梅森走过来,随便地抓起他的手,“你必须得做点什么,我们必须得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摆脱出来,太可怕了。”

    “先坐下,”梅森说,“冷静些,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儿。”

    “出了大事儿。”

    “那好,”梅森说,“跟我讲一下吧。”

    “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是这样一个大傻瓜,我被那个小狐狸精完完全全地给蒙蔽了,然后把你也给扯进来了。我以为我了解人性,在我认识她的不长的时间里我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她看上去那么无助,那么可怜,对自己所面临的局面那么无所适从。现在,想想吧,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梅森说:“全都告诉我,你知道,我并没有多长时间可以听你讲。”

    “哼,真是个典型的坏女人、投毒者、杀人犯。”

    “拜托您跟我说事实。”梅森说,一边坐下来,注视着莎拉-安赛尔。

    “好吧,”她说,“就从验尸官掘出赫坦斯-帕克斯顿的尸体开始说起。他发现她是中毒死的,是米日娜干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我们到家的时候这些工作就已经开始了。当时门底下有一封电报通知单,于是米日娜给邮电局打了个电话,似乎是米日娜的一个朋友发来了一份电报,让她无论何时收到电报都要马上回电话。”

    “接着讲。”梅森说。

    “所以米日娜就给她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这个朋友告诉她验尸官挖出了赫蒂的尸体,正在化验分析胃和别的器官。”

    “然后怎么样?”

    莎拉-安赛尔说:“相信我,梅森先生,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米日娜站在那儿,那么恬静安详,对我说:‘莎拉姑妈,睡觉之前我想到花园里干点活儿。’”

    梅森皱了皱眉头。

    “她是个很不错的小花匠,”莎拉-安赛尔解释说,“那是她惟一的娱乐。不过,等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在干什么吧。”

    “我正等着呢。”梅森提醒她说。

    “我已经准备睡觉了,”安赛尔夫人接着说道,“我可不是年轻人了,不再有那么多的精力可以四处奔波,接受所有那些刺激,像那样晚上飞来飞去的。我已经累得快散架了,恨不得马上就倒头大睡,不过我还是决定先洗个热水澡再上床。我回到我的房间洗澡,……噢,我最好解释一下,我的房间在二楼,从里面能看见后庭院,你知道我看见米日娜在干什么吗?”

    “她在干什么?”梅森不耐烦地问。

    “平静地挖着一个大坑,一个非常深的坑。她根本就不是在干园艺,她手里拿着-,正在挖坑。”

    “接着说。”梅森催促道。

    “我正看着的时候,她拿出一些小的纸袋子,把它们倒进坑里,然后往上盖土。她往坑里填满土之后把事先移走的草皮拿过来,小心地铺回原位,干得天衣无缝。”

    “然后呢?”梅森问。

    “嗯,我一直站在窗户旁边站着观察她,我并不是多管闲事,梅森先生,可是我确实也有正常的、健康的、天生的好奇心。”

    “那你做了什么?”

    “我直接下楼,在那个小伪道士还没有得及把-藏起来之前当场把她抓住。”

    “怎么样了?”

    “我问她干了些什么,她说她一紧张的时候就喜欢到外面和花儿呆在一起,说她刚才在给花松土,她让它们明天有个全新的日子,现在她已经完全放松了,可以回屋睡觉了,睡上十二个小时。”

    “你说了些什么?”

    “我让她告诉我她刚才挖过的地方,她说那并不重要,还说我可以进屋去睡觉了。”

    “然后呢?”

    “我坚持说我想看看她铲过的地方,我说我想看看她是怎么干的。”

    “她怎么回答?”梅森问。

    “她给了我一种印象,梅森先生,是那么羞怯的一个小东西,一个乖顺的、忍辱负重的小女人,不过你真应该看看那时候的她。她固执得像块石头,她根本不看我,一丝一毫也不妥协。她用她那特有的蚊子般的细声说那一点都不重要,说我由于晚间旅行而太紧张了,应该回屋去睡觉。”

    “然后呢?”

    “我干脆就直截了当地问她为什么对我撒谎,我问她为什么挖那个坑,她说她没有挖坑。”

    “那你怎么办?”

    “她一否认我就直接把-从她手里夺过来,穿过后院,来到草坪,走到她刚才挖坑的地方。”

    “然后呢?”梅森问。

    “然后她第一次主动承认她干过的事,但是她丝毫不感到羞耻,她根本没有提高嗓门。她说‘莎拉姑妈,别动那儿’,我问她为什么不能,她说,‘因为我很小心才把草皮恢复原样好让别人注意不到。如果你破坏了它,就很明显能看出来那底下埋了东西。’”

    “后来呢?”

    “我问她埋了什么,你知道她跟我说是什么?”

    “什么?”

    “小袋的砷和氰化钾。这够不够妙?”

    “接着讲。”梅森说。

    “哼,那个小丫头竟然有脸站在那儿,跟我说她给花试用过不同种类的杀虫剂,她有一些她所称之为‘活性元素’的东西,有剧毒。砷是她买来的,一部分氰化钾是从她丈夫的矿产实验室里弄来的。她一直在试验针对不同害虫的个同种类的杀虫剂,现在她害怕万一有人开始调查有关毒药的事情,她收集毒药的行为会引起怀疑。她说在这种情况下她认为最好是把这些东西除掉。”

    “那你做了什么?”梅森问。

    “我想我应该检查一下自己的脑子,我相信了她!她从未提高声音,那么温柔文弱,一点儿都没激动,所以我被她说服了。我甚至又为她感到难过了,我同情她,对她说我真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能承受这么多而没有变得歇斯底里。我用胳膊搂着她,回到屋里,我上楼睡觉去了。正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咚咚地拍门,房东过来告诉我们说有个警察来了,有要紧事必须马上见我们不可。”

    “什么要紧事?”

    “似乎是验尸官的化学家在赫蒂的尸体里发现了砷,检查官想要质询米日娜。”

    “然后怎么样?”

    “他们把米日娜带到了检查官办公室。”

    “你呢?”

    “没把我怎么样,”她说,“他们问我在那儿呆了多长时间,我告诉他们了。他们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就把米日娜带到检查官办公室去了。”

    “米日娜怎么对待这件事情的?”梅森问。

    “就像她对待所有的事情一样,”莎拉说,“安静得像只小老鼠,她的声音丝毫也没提高。她说她很乐意去检查官的办公室,不过她觉得她应该睡一会儿,还说她为了她丈夫的病整个晚上都没睡。”

    “后来怎么样?”梅森问。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他们把她带走了。不过我开始把事情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想起爱德带在他包里的糖果。你知道,梅森先生,她跟我说过每次出去都是她帮他打点行李,她说他什么事都不会做——不知道怎么叠衣服之类的事情。”

    “这并不奇怪,”梅森说,“大多数妻子都替丈夫做那类事情。”

    “我知道,不过那就意味着她包过那些糖果,所以我在她被带走之后开始四处寻找。我刚刚开始找……”

    “你要找什么?”梅森问。

    “噢,就是能说明问题的东西。”

    “你进她的房间了?”

    “嗯,进了。”

    “你找到什么了?”

    “我在她的五斗柜里找到了爱德旅行时随身携带的那样的糖果——巧克力里头包着樱桃,周围有糖浆的那种。她自己爱吃甜的,我记得起居室里有过几盒一样的糖果,米日娜一直让我帮着她把它们吃光。我并没吃几颗因为我想保持体形。不过,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个发现的重要性。我的天哪,想想吧,她竟然想毒死我!万一她给我的糖是投过毒的!一定是命运之手把我引向了没有毒的糖果。后来她坚持让我多吃几颗,我为了保持身材说什么也没多吃,不过你能看出来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我觉得当时她太过分坚持让我吃了。现在回头想一想,我才明白那个小女人一直都在蒙蔽我。我能回想起很多当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现在它们交织在一起就显出原形来了。她是个杀人凶手、投毒犯。”

    梅森考虑了几秒钟,说:“我问你几个问题。根据我的理解,在科兰浦敦时你们两人一直都在一起。你……”

    “噢,并非如此。我洗澡的时候她和爱德单独呆在一起。后来医生说爱德已经去世了并且把那个地方锁起来之后,我去给你打电话了。现在我记起来正当我往回走的时候她在和一个男人说话,然后他们俩就分开了。我当时没想太多,因为我觉得可能是一个房客在向她表示同情,不过现在我知道了,那人可能是她的帮凶。他大概是从窗户进来的,进去之后他麻利地套上睡衣。他一定是把爱德的尸体从窗户放下去,塞进自己的汽车里去了。然后他意识到有人看见他,就跳出窗户,钻进自己的汽车开跑了。”

    “你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全变了。”梅森说。

    “是呀,是变了,怎么能不变呢?迷雾已经从我的眼前散去了,梅森先生。”

    “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会怎么办呢?”莎拉-安赛尔问道。

    “我还不知道。”

    “好吧,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要去还自己一个清白,我得保持自己的好名声、好名誉。”

    “我明白,”梅森说,“我猜你准备去警察局吧?”

    “我不会主动去警察局,不过如果他们来找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回避的。”

    “那么你怎么对他们说关于我的事呢?”梅森问。

    “你指的是上天堂拿那封信的事?”

    梅森点点头。

    她阴险地、毫不妥协地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将告诉他们真相。”

    “我想你会的。”梅森干巴巴地说道。

    “我认为你的态度不够合作,梅森先生。”

    “我是一个律师,我只和我的当事人合作。”

    “你的当事人!你的意思是说你还会代表那个女人,在她如此对待你、使你处于这样的境地、对你说了这么多谎言之后?”

    “找会代表她,”梅森说,“至少我将保证她走上法庭,除了在法律面前而不在任何事情和任何人面前认罪。”

    “天哪,一群笨蛋!”莎拉-安赛尔愤愤地说。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怒视了梅森一会儿,然后说:“我早该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

    说着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她使劲拉开门,又回过头来说:“我可是来帮你的!”

    她进了走廊。

    梅森看着门关上,对德拉说:“这就是一个律师接受表面现象所带来的后果。”

    “你指的是什么?”

    “当事人对律师说的话是保密的,”梅森解释说,“即使律师的秘书在场,谈话也视为保密的,法律承认这一点;但是如果有第三人在场,谈话就不再视为保密了。”

    “可是,天哪,头儿,莎拉-安赛尔可是和代文浦夫人一起来的人哪,是她自己带来的而且……”

    “我知道,”梅森说,“当时代文浦夫人认为她和莎拉-安赛尔呆在一起是有好处的。我是个律师,我应该坚持和当事人单独谈那封信的问题。”

    “既然没有坚持,那会怎么样呢?”

    梅森说:“那就不是正式授权。”

    “你是说你不能回避回答那次谈话的问题?”

    “如果在正确的授权下,由正确的人以正确的方式问问题,就不能回避。”

    “否则会怎么样?”

    梅森说:“我就什么都用不着回答了。”

    “那我们怎么对付巴特郡的检查官?”德拉-斯特里特问。

    “噢,我们可以用各种方式跟他谈话,告诉接线员我现在已经准备好接他的电话了。”

    德拉-斯特里特忙着打了会儿电话,很快,她冲梅森点点头,梅森拿起听筒,用正常的声音说:“我是佩里-梅森。”

    线另一端传过来的声音有点勉强,似乎要极力掩饰某种生疏:“我是巴特郡的地方检查官卓那森-海尔德,我想要问问你和你的秘书有关到天堂的一次造访。”

    “当然可以,”梅森由衷地说,“我非常乐意见您,海尔德先生,即使是通过电话交谈。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您想问这些我所认为是例行公事的问题。”

    “嗯。可能并不是例行公事,”海尔德说,“我们可以轻松地处理此事,也可以强硬地处理。”

    “怎么个强硬法?”梅森问。

    海尔德的声音里保持着严厉:“我当然有权利在大陪审团面前提起这件事……”

    “哪件事?”梅森问。

    “你来过此地以及你的所做所为。”

    “我的天,”梅森尽量像对一个老朋友那样说,“不管是什么原因,使您对我和斯特里特小姐在您的郡里所做的事情感兴趣,我们都将非常乐于回答您的问题,您大可不必动用陪审团或者传讯,或者起用什么法律程序……”

    “很好,我非常愿意听到您这么说!”海尔德打断梅森的话,他的声音变得平和一些了,“我猜我可能错误地判断了您,这里的人们跟我说你经验非常丰富,非常聪明,说您可能不想被审问,所以我不得不用强,甚至出示逮捕证。”

    梅森仰头哈哈大笑,“好哇,好哇,好哇,”他说,“真是人言可畏啊!海尔德先生,您什么时候想见我?”

    “我希望尽快见到你们。”

    “我现在很忙。”梅森说。

    海尔德的声音里又带上了一丝强硬的语气,“这件事情很重要,梅森先生,不仅仅是由于这里的形势,我正在和其他的执法官们合作,我们基本上已经达成了协议,我们想要……”

    “当然,当然,我理解,”梅森说,他又一次大声地笑起来,“您在政府部门,他们肯定往您身上加压了。我猜有人对新闻界吹牛,让您感到面临难题了。多半是由于大量的公众舆论使您想让我接受质询。”

    海尔德声音完全放松了,说:“您真是通情达理,梅森先生,也许您也做过小地方的检查官。”

    “好吧,”梅森说,“我虽然很忙,不过斯特里特小姐和我还是能够去您那里的。让我想一想,我将乘去圣弗朗西斯科的飞机然后……”

    “我们这里的飞机服务还不是那么的尽人如意。”海尔德说。

    “那好吧,”梅森说,“我太忙了,等不及定点航班了。我告诉您我将怎么做吧,海尔德先生。我将到圣弗朗西斯科去,或者去塞科拉蒙得,然后我租一架飞机,你们在奥罗威尔有飞机场吧?”

    “噢,有的。”

    “那好吧,”梅森说,“我5点半准时到那个飞机场。”

    “噢,您并不必在某个固定的时间赶到这儿,”海尔德说,“我想和您谈谈,当然我希望尽快和您谈,不过……”

    “没关系,”梅森说,“您很忙,您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也很忙,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最好还是定死一个时间,双方能够马上见面而不会浪费时间。5点半可以吗?”

    “完全可以,”海尔德说道,然后又带着抱歉的口气补充说,“我不愿意打扰您这样忙、时间这样宝贵的人。毕竟,这可能只是一件并不那么重要的事……我的意思是说,您当然有个解释,可是……好吧,我的压力很大而且……”

    “我理解,”梅森衷心地说,“别多想了,海尔德,我很乐意这么做。斯特里特小姐和我将在5点30分到。”

    梅森挂断电话,对德拉-斯特里特咧嘴笑着。

    “头儿,”她说,“你丝毫没有招架就认输啦。”

    梅森说:“我们得现实些,德拉。”

    “这现实吗?”

    他点点头。

    “我不懂。”

    梅森说:“现在事情对我们来说相当棘手。我希望尽可能地避免被质询。”

    “好哇。”她说。

    梅森说:“我不想让当地新闻界、当地警察局和当地地方检查官接触到我。我需要一段时间整理一下我的思路,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一点时间等我们播过的种子发芽,我想知道德雷克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现在你只好拖延时间了。”德拉说,“在地方检查官那里你当然不敢回答某些问题,否则你就只能引颈待捕了。”

    “我现在回答的问题越多我就越容易被套住,”梅森说,“不过,停下来想想我们面对的现实吧,这些问题也会发生到你身上的,德拉。首先我们可以马上离开,而且是匆忙离开,我们没有时间回答任何人提出的问题,我们急着赶飞机去赴一个和巴特郡地方检查官的约会。我们肯定能引起公众舆论的支持,因为我们一知道巴特郡的检查官想质询我们就马上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冲到他的郡去,根本没有使他动用任何强制措施。我们定好了到达时间,这个时间是一个我们既显得匆忙又能轻松到达的时间。我们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哪儿。他们不能把这称之为逃跑,因为我们正在应巴特郡当局的要求赶去和他们会面。还有,德拉,我们有一个固定的到达时间,巴特郡的报纸都会急着抢新闻,我们就到那里去制造新闻。由于我们已经定好了时间,新闻记者们肯定带着摄影师在那儿等着呢。”

    “我现在明白这有多么漂亮了,”德拉-斯特里特说,“这当中有五六个钟头的间歇。可是到了巴特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梅森说,“我倒希望我能回答。”

    “你会回答关于我们在天堂的房子里所做的事情的问题吗?”

    “无论如何都不能。”

    “那你怎样避免回答那些问题呢?”

    “但愿我知道,”梅森对她说,“快点儿,德拉,开始准备吧。我必须得花几分钟查阅一下有关法律,然后我们就动身,我查阅法律条文时你赶紧去订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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