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人间界米番市中心医院特护病房。
"嘀嗒嘀嗒……"
雨点掉落在空旷的地面上,我闭上眼睛伸出手去体会雨滴打在掌心的感觉。液体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手微微地颤动,心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水越积越多,漫过我的脚背,漫过我的小腿,漫过我的腰,漫过我的手肘,漫过我的脖子……
无边的水,沉闷的水,嚣张的水好像要把我吞没。
这时头顶上方投射过来一缕阳光,我便伸开胳膊想要往上游。谁知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伸出来狠狠地摁住我的头。
一张嘴,水便咕噜噜地直往耳洞、喉咙、口腔里灌,整个肺好像都被水泡得湿乎乎的,根本没有办法呼吸。
"啊!"
我拼命地挣扎,可是那只手太有力了,不管用多大的力气,我都无法挣脱。眼睁睁就要沉没到水底,这时有个面目模糊的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蓝睛。"
摁住我的手突然消失了。
"蓝睛。"
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托起我。
我的身体瞬间被注入了能量,每一个细胞都解除了束缚,四肢终于可以自由地伸展开来,人也慢慢地向水面浮去,可以感觉到透过碧蓝池水照在身上的温暖阳光。
"蓝睛。"
我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看到医院病房里雪白的四壁。
"睛睛,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妈妈抱住我失声痛哭。
"嘀嗒嘀嗒……"
原来是打点滴的声音。
周围是一张张关切的脸。
"爸爸、妈妈、明里,你们都在?"我笑着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从另外一个世界发出来的。
"睛睛,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明里的笑容有点憔悴,眼神闪烁不定,"都是我不好。"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虚弱地笑了笑。
我们现在都不在同一所学校,总不能指望她像以往一样和我形影不离地照顾我啊。
爸爸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睛睛,我去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孩子他爸,不用这么着急吧?"
"可是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何况她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落下不少课程。"
虽然爸爸说话的声音很小,我还是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一个月?
我的脑子疼得像要炸开一样——
坠楼事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在我的印象中,愚人节那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事。
想到那些,我还是有些后怕。
爸爸他们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我在明里的搀扶下走到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候。
"睛睛,我……"
明里看了看我,欲言又止,表情有点奇怪。
过了一小会儿,她捏了捏我的手,叹了口气然后向洗手间走去:"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五分钟后就回来。"
"嗯。"我费力地点点头。
时间慢慢地过去,我的头脑一点一点开始变得清楚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运转过的齿轮,终于能够磨掉铁锈嘎吱嘎吱地运作。
我还活着,还能用自己的鼻子呼吸医院里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能用自己的眼睛看担架上灰头土脸的病人。
坐在我身边的几个人表情木然,像被拔掉电线的机器一样了无生气,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病人还是家属。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为什么我的四肢还完好无损?我卷起袖子看了看已经消瘦得凸现青筋和血管的胳膊,脑子里满是疑惑。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从大厅穿过直直地往楼上走去。
是林沐风!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套头毛线衣和一条样式很普通的牛仔裤,但因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走在人群中仍然十分醒目。
"林沐风同学。"
我叫了他一声,声音软绵绵的。
看来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我的确虚弱了不少啊。
林沐风回过头扫了我一眼,眉间的红痣像是锁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花瓣一样的唇紧闭着没有出声。和我出事前见到的那个他完全不同,现在的林沐风给人一种明显的疏离感。
"你怎么也到医院里来了?"
我迈开腿向他走去。估计是因为躺了太久的原因,腿脚有些僵硬,走起路来十分吃力。
"看望一个朋友。"他扬起眉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勉强挤出个笑脸,"你能出院了?"
"嗯。"我点点头,"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这时候明里从卫生间那边走了过来。看到她,林沐风的眼皮跳了一下,没再和我说什么就径自上楼了。
Vol.2
从医院回到家里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绕过敏感话题,只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今天吃什么菜,明天要上什么课之类。
一提到学校,我就全身哆嗦,但为了让父母放心,只能不住地点头微笑。
不久前,我还是苹果学院的学生,爸爸是苹果学院的校长。
可惜由于校董经营不善用人不淑,结果校方资金全被高一年级的教导主任卷走,爸爸也光荣下岗。苹果学院只剩一个空壳。无奈之下,家里凑齐了钱让我转学到帝王学院。
"睛睛,帝王学院的教学质量虽然不如苹果学院,但对学生的综合能力要求比较高,你可以学会好多东西。"妈妈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那里的同学可能家庭条件比较好,你不要跟他们攀比,自己管好自己的学习,懂不懂?"
我坚定地点点头:"妈妈,你放心吧。我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和我现在的学习任务,一定不会辜负你和爸爸的期望。"
"好孩子。"妈妈抱住我无声地抽泣。
可是现在……
我看了看镜子中那个消瘦得不成人样的自己,无奈地摇头苦笑:不知道爸爸妈妈知不知道我坠楼的真相。我在帝王学院努力学习的结果就是被那些妄自尊大的人弄到阎王殿走了一圈。
"妈妈,我去洗个澡。"
整理好上学所需的物品后,我还没有半点睡意。如果可以,真希望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好啊,好好洗洗吧,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妈妈笑着递给我一身崭新的睡衣。
我接过睡衣,匆匆地点了点头,冲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从莲蓬头里喷出来,细细的水流接触到我的皮肤时,我突然打了个冷战,坠楼那天的幕幕场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狰狞扭曲的面孔、恶毒的语言像魔鬼一样盘踞在心头。
明天该怎么办呢?
我该怎么面对巫小琳他们?
水温已经被调到最高,但我还是觉得很冷。
"Hello,baby!"
忽然,一个熟悉的磁性男声在浴室里响起。
"吓?"
怎么回事?
这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啊?
我不安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我从楼上摔下来,脑袋出了点问题,开始有了幻听?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小轩轩。"
话音刚落,被雾气笼罩的镜子上缓缓出现一张脸。那是一个分外英俊的十七岁少年,脸型瘦长,眉毛微微上挑,眼若寒星,目光如炬,鼻梁高耸,嘴唇红润。
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没错,镜中的脸不属于我,而是一个帅到不行的男孩!不会是我单恋上那个谁了吧,怎么看着镜中的人,听着那个声音让我想到了许久不见的炎恩轩,但是镜中人可比他帅多了。
蓝睛啊蓝睛,你一定是在做梦!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决定不理会这个"小细节",继续思考怎么应对同学的欺负。
"喂,有没有搞错?""小轩轩"挤出一个炫目的微笑,"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出现在你眼前,你竟然不闻不问?"
"啊?"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你真的是炎恩轩?"
"Baby,你很聪明。"自恋的那位少爷冲我眨了眨眼睛,"居然这么快就认出了我。"
他真的是炎恩轩呀,我因为兴奋有些心跳加速。
"可是你和我以前见到的长得不一样。"
炎恩轩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撇起花瓣一样的嘴说:"拜托,我脸上的伤都好了。你现在看到的我才是无敌美少年的本来面目。"
"可是你怎么会跑到我家的镜子上来?"
虽然我对他有点好感,也不至于达到梦里遇见的地步啊!我一边问一边狠狠地拧了自己的脸一把——
这个梦做得越来越离奇了,还是早点醒来的好!
"你还好意思问我?"炎恩轩的眉毛扭成了U形,"你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看下面?我刚好从楼下经过耶!"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才不信呢!我不和你说了!"
"睛睛,你在和谁说话呢?"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妈妈站在门口,惊异地看着我。
镜子里的图像突然消失了,刚刚一定是我的幻觉吧!
"妈妈,没事,我自言自语。"
妈妈忧郁地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关上门走开了。
"以后跟我说话直接用想的就可以了,不用说出来的,不然别人会把你当神经病。"
炎恩轩的声音又在浴室里响起。
汗,该死的幻觉又来了!
"Baby,勇敢地面对现实吧,这不是幻觉。"
他好像读出了我的心思一样。
"你在哪里?"
我四下张望,但再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像。
"你的脑袋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彻底糊涂了。
"刚刚我跟你讲的都是真的啦。某个笨蛋天使搞了个恶作剧,然后我们两人就撞到了一起。现在我的身体躺在医院里,灵魂暂时没有地方搁置,所以他让我暂时待在你身上。"
什么?天使?恶作剧?
我的耳朵没有问题吧?
"你的听力很正常。"炎恩轩笑呵呵的声音从脑子里面直接传来。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气呼呼地看着镜子,上面只有我的脸,"世界上根本没有天使!"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我们这种状况?"炎恩轩的影像又出现在镜子上,他扬起眉毛,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被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盯得胸口小鹿乱撞: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炎恩轩的脸突然变了个样,消瘦的颧骨不断膨胀,腮帮子跟气球似的鼓了起来。
他竟然变成了Snoopy!
"你……想……做什么?"
"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幻觉。""Snoopy"的嘴一张一合。
"哈哈哈!"那样子实在是蠢得不得了,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Baby,不要发出噪音,不然你爸妈还以为你又出事了呢。"炎恩轩立即恢复了本来的英俊面目,"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眼睛近视,而且镜子上有很多雾气,但你却能看清我脸上的每一根线条。"
是啊……按理说,我现在没有戴眼镜,看到的景象应该是模模糊糊的,还夹着很多重叠线条,可是眼前的脸却比戴着眼镜在日光下看得还清楚。
"那是因为这些景象是我做出来让你看到的。眼球只是视觉信息读取器官,而真正的视觉信息是通过神经传导,然后在大脑皮层相应的区域里进行处理的。举个例子,你现在是一个镜头有点花的照相机,但只要内部功能完好,照出来的照片就是清晰的。懂了吗?"
这小子一定是在显摆他的科学常识!但是他说过这是天使的恶作剧啊?一会儿鬼神一会儿天使一会儿科学,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啊?听得我都糊涂了。
"你跟我讲的到底是鬼故事还是科幻故事?"
"接受现实吧。我们之所以会这样,都是那个叫做爱羽的笨蛋天使干的好事啦。他说他可以使用魔女的诅咒暂时把我的意识放到和我的磁场相近的身体上。"炎恩轩托起下巴俯视我,"还是我超级美少年的本体比较好用。不过它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不能动。你的身材虽然差一点,但四肢还算灵活,我就将就用用,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吧。"
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光着身子跟他说话,立即红了脸,猛地把身体埋到浴缸里面,随手将一块浴巾狠狠地扔到镜子上。
"死色狼!"
炎恩轩嘻嘻一笑:"没必要拿镜子出气。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体了,直到我的身体复原为止,分分秒秒都不会分开的。"
"你少恶心了,我才不跟你……"我又羞又怒。
"哎呀,不要害羞嘛,baby。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像同在一条船上的人呢,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就对我稍微客气一点嘛。"
"同一条船?"
"对啊。你的身体就是一个容器。"
"……"
"所以你要好好维护它。不然船翻了,我也会跟你一起淹死。你不会真想谋杀我这个一万年才出一个的美少年吧?"
"……"
炎恩轩的脸皮还真是不止一般的厚!但他也是在帮我,不希望看到我发生什么意外吧?我突然想到苏醒的时候把我往水面托的那股力,心里顿时变得暖暖的。
"早点睡觉吧。"炎恩轩打了个呵欠,"熬夜对皮肤不好。"
"反正我的脸上都是疙瘩,熬不熬夜都一样。"美容是我的死穴,一提到这两个字我就变得满脸阴云。
"疙瘩总是会消失的。"镜子中炎恩轩的手轻轻一动,奇怪的是我居然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他的手指戳了一下,"在无敌美少年的帮助下,它们迟早会跑光光,现在安心睡觉吧。明天的天气还不错。"
他说的是什么话啊?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在他这不像安慰的安慰下,我的心情竟然慢慢平静下来。
"睛睛,你没事吧?"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慌忙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
天哪,已经十点半了!我在浴室里待了两个多小时!我立即飞快地擦干身体,穿上睡衣:"妈妈,我已经洗完了,你不要担心。"
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和炎恩轩说的一样是个好天气?我爬上床抱着枕头入睡。一夜无梦。
Vol.3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温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地铺到被子上。我看了一眼闹钟,翻了个身,还想继续和周公约会,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在嚷嚷:"起床了,懒猪!"
"谁?"我立即睁开惺忪的眼睛,手往床头柜摸去,想要拿眼镜。
"不用找眼镜了,你现在的视力是双眼5.2。"
"啊?"
"你还没有清醒吗?我是小轩轩。"
我揉了揉眼睛,的确,眼中的世界明晰无比,怪不得刚刚我一眼就看到了衣柜闹钟上的数字。"你是炎恩轩?"
看来昨天的事真的不是我的幻觉,只不过天使一说,我还是不太相信。但无论如何,我的身体只能暂时借他用一下了,谁让我坠楼的时候连累他了呢?
"哼哼。你终于想起我这个同居人了?"他哼了两声。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的近视度数快一千度呢。"
"忘了我跟你说的照相机原理了吗?你的眼球构造虽然不能改变,但我可以改变你的图像信息处理方式,能够把不清晰的图像调整过来。"
"我觉得你好像电影放映员哦!你真厉害!谢谢你,炎恩轩!"
哈哈,戴了十年的眼镜终于被我甩掉了!万岁!
"美少年当然很厉害啦!"千错万错,马屁不错!受到我的夸奖,他得意极了。
"可是你现在叫我起床做什么?现在才六点,离上学还早呢!"
"这我也知道。"
突然一阵刺骨的风吹过全身,某个凉飕飕的东西从我的脚趾沿着脊柱一直爬到了头皮,我发现自己的手脚都不能动了。脑袋沉沉的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一样。
"Baby,现在先委屈你一下。"炎恩轩的话音刚落,我全身一颤,灵魂仿佛被甩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原来我的意识居然被他挤到了主导意识的控制范围之外!
我就像一个旁观者,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走到厨房,撕开装面粉的袋子。
"做去痘面膜。"
"我是问你怎么能控制我的身体!"这个强盗!他怎么可以不经我允许就来个"鬼上身"?
"哈哈,我也不知道啊。"他跟我打起了哈哈。
"别指望敷衍我!"
"可能是那个笨蛋天使的安排吧……我昨晚上厕所的时候,发现离开你的意识,我也能独自"开船"。"他没有听出我话里面的责怪意味,还耐心地向我解释原因。
"上厕所?"天哪,这是什么状况!我欲哭无泪。
"是啊,刚开始用女孩子的身体解手还真不习惯呢。"
听了这话我差点没有挖个地洞钻进去:"你这个死色狼!我要杀了你!"
"这个身体是你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炎恩轩呵呵一笑,跟我耍起了无赖。
"炎恩轩,你给我收敛一点!否则我们同归于尽!现在我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不许看我的身体;第二,不许用我的身体上卫生间;第三……这个我等想好后再告诉你。"
"哎呀,你真是小气,就一副臭皮囊还跟我计较?"
"什么?臭皮囊?"我差点没有被气死。
过了一小会儿,面膜调好了。
"算了,不和你吵架了,你自己抹吧。"意识到我是真的生气了,炎恩轩的意识立即潜水。
压迫我的东西突然消失,跟在医院里醒来的感觉一样,我马上变得神清气爽,受到挤压的意识再度浮出水面,沾满面膜水的手指很听话地随着我的意愿轻轻地动了动。
谢天谢地!我终于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了!
"Baby,你不要生气啦,我知道你不会做面膜,所以才浮上来亲自操刀。"炎恩轩解释道。
"要你多管闲事。"
难道这家伙是听到我对自身相貌的抱怨,所以今天特意叫我早起帮我做面膜?他真有这样好心?
我凶巴巴地吼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不过这身体的正宗主人是我啊,他没有权力把我的意识推挤到一边!
"睛睛,是你在厨房吗?"到厨房找牛奶的爸爸一进门就看到抹得惨白的一张大饼脸,当下七魂被吓走了五个。
"你你……"他不断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你在做什么?"
"爸爸?"我眨了眨眼睛,脸上的其他部位已经被干掉的面粉盖住,没有办法动,"我……"
"做面膜?"过了好半天,爸爸才恍然醒悟,"你怎么跟你老妈一样,脸抹的跟日本艺妓似的?不过这样也好,女孩子还是爱美一点比较受欢迎。"
"哦。"
幸好老爸不能透过厚厚的面膜看到我现在的窘样,否则我真的想一头撞死在冰箱上。
洗掉面膜后,就差不多到了上学的时间,我走出家门抬头一看,果然是万里晴空的好天气。
"好久没有呼吸过户外的新鲜空气了。"炎恩轩在我的脑子里大声嚷嚷,"Baby,我们今天也要一起努力哦。"
"……"
我不由得想起日本青春偶像剧中的热血教师。
"当当当……"
主教学楼的大钟时针指到了"7"的位置,同学们或成群结队或勾肩搭背地往校门走去。
我低着头,心里有凉飕飕的阴风吹过——
只有我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身边没有半个朋友。
"Baby,别难受啊。"炎恩轩察觉到了我的情绪,立即从意识深处探出头来安慰我,"你现在因为转学没有多久,所以没有交到好朋友,但不用灰心。"
"可是他们都觉得我很丑,不愿意和我交往。"笔记本上那些侮辱的话立即跳入脑海。
你长得真后现代……
"不要听他们的,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做过面膜后你看上去就比昨天好多了。"
"真的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确实比以前光滑了一些。
"当然是真的了,你看在你右手边有一个男生在看你。恭喜你有回头率了。"
"真的吗?"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变,但我立即兴奋起来。
"当然。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嘛。我做的可是无敌美少年的特制面膜耶!不但能够收缩毛孔,美白肌肤,淡化细纹、色斑,还能除油去痘。"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早啊,蓝睛。"竟然是巫小琳。
我身子一缩,往后退了一步。
"你的身体恢复得可真快呀,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反倒变好看了一点。没想到你的狗屎运那么好,居然让炎恩轩给你当了回救生垫。"
"你想做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都坠楼了还不够?她还要我怎样?
"我记得你说过我虚伪是不是?我看你比我还虚伪,找好垫子才假装坠楼。"巫小琳冷冷地笑,"我只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竟然想让我背上杀人犯的罪名,真够心狠手辣的。"
"……"
我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还真无耻,猪八戒倒打一钉耙。"炎恩轩冷笑。
"看来还是丑陋的事物生命力比较强,现在你把帝王学院的"火天使"弄成了植物人,已经成了学校的名人了。"
巫小琳的狐狸眼睛里射出来的净是寒光。
"这个女生的嘴真狠,作为受害人的我都没有想到这么精辟的说辞。"炎恩轩对她的口才很是钦佩。
"炎恩轩,如果你不快点回到本体内,后果是不是会很严重?"
"哎呀,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炎恩轩撇起了嘴,"我想那个蠢天使会对我的身体负责的。"
"可是……"
一旁的巫小琳见我没有理她,心里的火蹿得更高了:"丑八怪,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我恍然回神,想起自己还在和校花说话。
"你居然跟我装蒜?"
巫小琳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受过别人的忽视?现在被我彻底遗忘了她的存在,她好像觉得自己的人格遭到了重大侮辱,于是恼羞成怒地甩了我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我的脸肿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躲开?"炎恩轩狠狠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真是笨得要死!"
没想到炎恩轩还能控制我的感觉传导系统让我产生触觉!我被他戳得好痛呀。
唉……
我无奈地笑笑,也许是习惯成自然,我已经对那帮女人失去了反抗能力。
Vol.4
上课铃响了,我没有时间再和体内的住客说话,跟在巫小琳后面走进教室。大家的目光立即齐刷刷地投向我。
照理说坠楼事件全班同学都有责任,多多少少应该对我表示一些歉意,但此时所有人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冷漠,看得我两腿发软。
炎恩轩却很轻松:"哇噻,看来你还是全班瞩目的焦点呢。"
"你没发现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吗?"
"还好吧,没有到要把你生吞活剥的程度。"
"……"
"托他们的福,你从楼上掉下来大难不死,现在不应该走上讲台说点什么致谢辞吗?"
"炎恩轩你说什么胡话?"我低下头,抓紧了书包肩带,匆匆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对不起,这里有人坐。"巫小琳头也不抬就把自己的课本丢在那张桌子上。
"这是我的座位。"我小声说。
"可是现在有其他人坐了。不好意思。"巫小琳抬头冲我一笑,满脸的无辜。
我不想和她计较,便动了动嘴唇低声重复了一遍:"可是这是我的座位。"
"你还要我再说一次吗?这里现在有其他人坐!高一(6)班不欢迎你,帝王学院不欢迎你!丑八怪!"巫小琳用全班都能听见的声音吼了我一句。
她的两个跟班——赵美美和丁娜也跟着应和了几声。班里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不时发出哄笑。
我的头又开始痛起来——她们是真的不想放过我!长得普通的人就注定要被这些女生欺负吗?
可恶!
"丑八怪,怎么不说话?"巫小琳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脸,"你现在看起来很讨厌耶,"火天使"杀手!"
"切,我还没死呢,居然敢诅咒我。"炎恩轩啐了一口,"而且这女人拍得你很痛吧。Baby,勇敢地走上前去狠狠地扇她两耳光。"
"……"
"睛睛,你为什么不反抗,她在全班面前让你难堪耶!"见我没反应,炎恩轩有点急了。
"我已经习惯了。同学们都站在她们那边,刚刚进门时你已经看到了。"
炎恩轩这下气坏了:"你这个笨蛋,如果你不反抗,一直让她们骑在你头上,那和玻璃器皿中的跳蚤有什么区别?这样下去你会慢慢失去生存能力的。"
我听得心头一寒。我知道他的意思。
一位教授用跳蚤做过跳跃实验。
第一天他用一个高一米的玻璃罩罩住了实验用的跳蚤,以防它逃跑。第二天,教授上班取下玻璃罩时惊奇地发现,这只跳蚤只能跳一米高了。于是他改用一个50厘米高的玻璃罩罩住跳蚤。第三天,这只跳蚤只能跳50厘米的高度。后来教授用20厘米高的玻璃罩罩住跳蚤。跳蚤跳的高度又降为20厘米。到了第四天,他干脆用一块玻璃板压着跳蚤,只让跳蚤在玻璃板下爬行。
到了第五天,即使撤去所有障碍,跳蚤也不跳了,只能在桌面上爬行,变成了一只"爬蚤"。
而我是不是已经失去跳跃的能力了?
"Baby你还好,现在至少还可以跳20厘米,但如果继续下去,你只能选择跳楼了。"脑子里面响起的炎恩轩的声音很好听,却犹如利剑正中我的心窝。
我酸酸地为自己辩解:"你相貌、家世、学业都那么棒,自然没有人敢欺负你,你怎么能明白我这种丑小鸭的心态?"
"那你就改变自己的心态。"炎恩轩的言辞很不客气,"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我才不稀罕谁帮忙,我现在很好!"和脑中的住客吵完架后,我闷闷地把巫小琳的书推到一边,然后径自坐下。谁知屁股却直接掉到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引起哄堂大笑。原来是巫小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椅子踢到了一边。
"对不起,脚滑了一下。"她翘着兰花指,狐狸眼睛里净是挑衅,脸上却装作满脸歉意的样子。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我?"巫小琳得意地一笑,又踢了一下我的屁股,"我的脚不是很舒服,容易失控,踢到那些长得碍眼的人。"
"巫小琳,你……"我正要指责她,谁知炎恩轩比我更激动——他已经彻底抓狂了。
"哎呀,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忽地蹿上我的身体,"Baby,你在一边休息,换我上场。"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已经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是吗?你的脚真会滑。""炎恩轩"猛地一抬头,冷冷一笑,两眼直直地对准巫小琳,眸子里透出一道犀利的光芒。
巫小琳一愣神,退了一步——想必她怎么都不会料到我,不,实际上是炎恩轩,会有这么凶悍的一面。
"对不起,我的手也有点滑。""炎恩轩"拿起桌子上的书,看都不看,直直地扔到巫小琳脸上,然后一声不响地拉过椅子坐下。
全班哗然。
巫小琳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一跺脚哇地哭出声来:"丑八怪,你居然打我。"
"我的手不是很舒服,容易失控,扔东西砸中那些说话很白痴的人。""炎恩轩"淡淡一笑,不再说话,翻开英语课本看书。
"炎恩轩,你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我看着巫小琳那张涕泪纵横的脸,虽然觉得出了口气,但也有点于心不忍。
"刚才她让你摔得很痛,这是报应。""炎恩轩"挑挑眉,"虽然我从来不和女生动手,但她要找上门来,我也不会退缩。本来我还打算把自己住院的事情当作意外来处理的,可是巫小琳太过分了,是时候给她点教训了。"
感觉到"自己"眼睛里透射出来的冰冷目光,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想怎么办?"
"哼哼,报仇!""炎恩轩"手一抖,书上有几页纸被他撕破了,"对于这种极度虚荣的女生来说,只要你把她引以为傲的资本践踏得一文不值,她就会生不如死了。"
"生不如死?这也太过分了吧?"我汗毛直竖。
"过分?她逼你跳楼就不过分?她把我的身体弄到了医院就不过分?她这种人心里面只有自己。"
"其实不是她逼我跳楼,是我自己踩到香蕉皮……"
"Baby,你不要有妇人之仁了。"
"那你打算对她做什么?"
"她不是骂你丑八怪吗?我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丑八怪。"
"你要泼硫酸?"
"当然不是了,你马上就会知道了。"炎恩轩神秘兮兮地跟我卖了个关子。
过了一会儿,老师进来了。
一看是他最不喜欢的物理,炎恩轩便打了个哈欠潜到意识深处睡觉去了:"Baby,我还要养精蓄锐和巫小琳斗。你好好听课吧。"
哼,说得那么好听,依我看,你只是不想学习罢了!
天界第九区情感专司小学主教学楼。
"爱羽,你的补考答卷进展得怎样?"恋影在教室门口逮住一下课就开溜的爱羽。
"呵呵,老师,他们进展得很顺利,已经克服了普通人之间的心理和空间距离了。"爱羽圆乎乎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眼神却坏坏的。
"是这样吗?"恋影半信半疑地转过头问爱勤。爱羽连忙向爱勤眨眼睛,放电放电持续放电……
爱勤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算是默认,帮爱羽圆了谎。
恋影走后,爱勤立即拉下了脸:"爱羽,你居然还是用了魔女的诅咒!"
"没办法嘛,不然他们没有充分的时间了解彼此啊。炎恩轩和蓝睛既不是一个班的,住的地方又离得那么远……"爱羽振振有词地答道,"魔女的诅咒可以创造性地解决他们的距离问题!"
"可是魔女的诅咒副作用很强!"
"不就是两个人的意识都可以主导身体吗?"
爱勤急了:"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紧张,一具身体里面拥有两个意识会出很多乱子的,如果让丘比特大人或者是天界管理员知道了,就连恋影老师都会被惩罚的!"
"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爱羽把修复好的水晶球紧紧地抱住:"还有好多好玩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呵呵……"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爱勤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顽劣的淘气包一定会做出更多不符合天使身份的事情来。
"呵呵,现在因果种子和恋情种子都已经种下了,当然是让它们自由地生长啊。"爱羽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等到收获季节,我们再把果实摘下来。"
水晶球闪着幽幽的光,里面的景物也愈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