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阿玉全身已被封死,再无反抗能力,秦俭长剑比拟著他的胸前,迟迟却不下手。
以他的身分他当然不会赶尽杀绝,去向同门的师弟下手,何况适才间阿玉也并未伤著「白龙石清标,秦俭之所以不撒剑招,用意系在迫他说出各项疑点。
此时他胜券在握,不慌不忙,沉声喝问:傅立,快说你师兄是怎样死的?你这口剑既不是珂罗神剑却是叫甚么名字?从何处得来?
阿玉此时与先前的石清标一样,面色煞白,汗珠滴下,一时竟未回答,嘴唇喃喃微动,似乎在背诵著甚么词似的。
秦俭不知他在背诵那柳宗元的江雪诗,以为这阿玉是在使用甚么妖法咒语,心中大怒,猛喝一声:傅立,我问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你答不答?不答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只见面前的阿玉,恍如不闻,心神不属,似乎在想著另一件事似的,秦俭心头有气,手上一紧,长剑剑尖立刻刺破了阿玉胸前衣服嗤
的一声,阿玉甚至可觉秦俭剑尖已触到了自己的心头,微有凉意。
只要他再进分毫,阿玉就得胸前喷血,横尸于地。
但阿玉此时除了觉得微有冰凉侵体的感觉外,他可是完全没想到其他,也没考虑到此时全身已被封死
蓦地,他胸中意念纯熟饶指神剑急遽击出绝地逢生!
同时飙身退后一尺,青光一闪,那剑光抖起径石路花秦俭眼前顿觉如野花盛开,飘洒飞落到来自己的面前
他可是再也没想到,阿玉居然还有还手之力,甚至完全不知他在自己控制之下,是怎样脱身的?这极其怪异的一剑,恍若花朵盛开,直觉有极强劲力从他的剑锋上传来。
面前的阿玉,顿时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神威凛凛,神剑变招踪迹难寻正好趁著秦俭不服,怒嘿一声冲上之时,那柄绕指神剑倏地自空而下,剑光遍洒,恍如一天雨露纷纷落下,立将秦俭当头盖住。
秦俭直觉有一股极大、极强,绵绵无极的柔韧之力传来,使得他浑身松软,反抗无力!
这番才知白龙石清标的话是对的,这年轻的阿玉在短短时日之中,实已改头换面功力大增,非同小可。
秦俭在钦服之余忘了危险,脸上露出了喜悦,他毕竟是东海龙王殿中的中坚分子,此时东海龙王殿下有了如此优秀的人物,使他深深地感到庆幸。
头顶上嗤嗤连响,阿玉连人带剑奋力跃开,一剑所向空档,似乎是十分费力似的勉强收回。
抬头看时苍龙秦俭正在注视著他,脸上充满了欣慰与惊奇。
阿玉心头大大一松,嘘出一口长气,慌忙收剑入鞘,躬身相向道:
秦师兄伤著哪里没有?小弟一时失手,万望恕罪
秦俭微笑摇头,打断他的话头,急急低声问道:傅师弟,你这一手是向谁学的?
此时秦俭亲自感到阿玉剑上威力,已可确信,绝不是妖法,想是此子西行,短短时日之中另有奇遇,江湖奇材异人正多,这种事也正是可能。
一瞥阿玉,只见这少年,白哲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秦俭立刻想到,自己的猜想不错,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傅师弟想是在此次西行途中,得遇奇人
阿玉十分无奈,心中立即决意,他本不想撒谎,但此时却没法不隐瞒一些,苦笑点头,低声说道:小弟确是得遇高人
一言未毕,秦俭连忙低声喝止:贤弟且慢!
转身看厅下时,众多东海龙王殿下俱各圆睁双眼,耸著耳朵,探究厅上的秦俭、傅立、石清标的行动及谈话。
秦俭一挥手,朗声说道:东海龙王殿掌门人选,当由我与石师弟共商决定,各位暂请回去,静候宣布便了。
※※※※
东海龙王殿人散去之后,秦俭、石清标拉著阿玉进入厅中一间密室相商。
在这重要关键时刻,石清玉自然也跟了进来。
石清标首先开口道:傅师弟,论你功力,此番确是大异以前,胜过我与石清标多多,更兼有宝剑为助东海龙王殿门下千余人,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足可担当我龙王殿掌门人无疑
秦俭接口道:但是,话又说回来,你这番西行奇遇,以及申屠师弟真正死因,却必须仔细说给我们知道。
阿玉颇感为难,最后吸口清气,鼓起勇气坦承道:实不相瞒,我并不是你们的师弟傅立,我叫阿玉!
秦俭、石清标俱都大吃一惊!道:你说甚么?
石清玉接口道:他真的不是,如果不是我一路带他,他连船都上不了
石清标厉声道:不用你说,让他自己说!
阿玉将告诉石清玉的,再重头向秦俭、石清标再说一遍。
石清标一下子跳得老高,大惊道:你说碧玉金线蛙得而复失,被那飞魂教主抢去了?
阿玉点头道:不错,你们的小师弟傅立与电神邢刚,全都在那一役牺牲了
石清标顿时哀声长叹,苦脸愁眉,道:怎么办?师父他老人家唯一的根苗,就全指望那碧玉金线蛙
阿玉一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头一看大师兄秦俭,更是吓了一跳,只见他神情灰死,两眼充血,状及可怖!
石清玉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是因为
秦俭却硬生生迸出一句话来,道:废话少说,阿玉先把事情说清楚!
阿玉说明与申屠虹相遇之后,代师收徒,结伴东来,路上师兄确有所命,授以东海三龙飞龙信物,告知阿玉东海龙王殿理当推定掌门,他若在时,当然是他,他若不测,则由阿玉继任。
师兄说这些话时,还是好好的,不料没多久,在路上果然出事,师兄坠崖身死,遗体连那口珂罗剑俱不能捞获,自己无奈,忍住悲痛回来,途中奇遇,得逢一位世外高人授以剑招,赐以宝剑。
秦俭、石清标问这奇人姓名,以及宝剑名称,阿玉推说这人与自己只盘桓了一日,次日飘然离去,连自己也不知他的姓名,也不知宝剑名称
秦俭、石清标互望一眼,分明察觉阿玉话中多有漏洞,那申屠虹之死,实是可疑,他不说这奇人奇剑的名字,也必是另有隐衷。
当下再度追问,阿玉心中悲痛,以手掩面,叫道:我阿玉确是奉了师兄遗命,无奈出此,两位师兄见谅,请勿苦苦追究,我阿玉若有半点对不起师兄的地方,人神殛之,死于非命
瞧他立了重誓,秦俭、石清标相信了一大半,不便再问,两人默然望著阿玉。
半晌白龙石清标叹道:好吧,我们且相信你不是那种谋财害命的人你走吧
苍龙秦俭道:等等
石清标一怔!道:怎么?
秦俭道:这龙王殿的掌门
石清标道:二师哥在,这龙王殿的掌门当然是他,如今他已去了,当然是大师哥你了
秦俭道:我的武功太差,只有他,才有可能与大禹门抗衡
石清标道:难道真的将掌门一职,交给一个外人?
秦俭道:如果他此刻宣誓成为龙王殿弟子
石清玉亦接口道:而且我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个爸爸
石清标一怔!道:你说甚么?
石清玉满脸通红,事已至此,只得鼓起勇气,道:傅立临出发前,似乎有了不祥预感,就跟我我与他
她深深喘息,道:他这一去数月,我已经有了他答应取得碧玉金线蛙回来,立下大功,再向你提亲,可是
她掩面痛哭道:如今傅立殉职,一去不归,我成了不守妇道的下贱女人,孩子也成了人人鄙视的私生子
石清标火爆脾气,扬手一耳光掴去,大骂道:你,你给我石家丢人,你去死去!
石清玉匍匐在地,抱住他的腿,哀泣道:我可以去死,我立刻就去死,傅立死了,我活著也没有意思,但是,傅立三代单传,我肚子里是他传家唯一的血肉而且这孩子也应该去为爸爸报仇!
石清标再也气不出来了,却狠狠地骂道:傅立该死,该死的傅立!
石清玉哀求道:不要赶阿玉走,他只要暂时挂名做孩子的爸爸,让我能够名正言顺的把孩子养大
石清标板著脸道:你倒是一厢情愿,你不问人家肯不肯?
秦俭插嘴道:我来问问看
他走向阿玉,问道:你肯留下来接任我东海龙王殿的掌门么?
阿玉曾受黑龙申屠虹重托,立刻点头道:肯!
秦俭又问道:那么,你肯不肯暂时挂名做孩子的爸?
阿玉连忙点头道:肯,我不但可以暂时挂名做孩子的爸,甚至可以永远做他的爸爸!
石清玉大喜过望,转头向阿玉盈盈跪下,道:谢谢
阿玉连忙伸手虚空一拦,道:不要谢,不要谢,应该的,应该的
虽是虚空一拦,竟有一股无形的劲力将石清玉托住,令得她身形一窒,拜不下去
石清玉这才感觉到这个阿玉的功力,实在高不可测
石清标这才放松了脸孔哼了一声,道:你肯宣誓加入我东海龙王殿门下么?
阿玉道:肯!
又问道:是不是要有甚么隆重的仪式?
秦俭道:不不,这事千万不能惊动别人,甚至不要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
石清标道:当著外人面,我们还是要叫你傅立!
阿玉耸耸肩,道:无所谓
石清标又道:你若是担任了掌门,七月茅山之会,我们三人与大禹门的六侠相遇,你若是不凭本门龙王殿功力,只怕难以使禹门六侠心服
这话说出,实是可虑,阿玉当然不好再说甚么
当下密室之中,三人沉默相对,阿玉心中对秦俭与石清标已完全没有丝毫芥蒂,情知这两位师兄到底是同门,对自己并无恶意排斥。
那个石清玉眼眸之中,更是感情激荡,令得阿玉赶紧转开目光。
此时三人目光互望,心中正是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
在秦俭与石清标心中,已是将阿玉当作昔日的傅立一般看待,甚至已替代了黑龙申屠虹的地位,对他心悦诚服,要拥他做龙王殿掌门。
所困惑的只是阿玉的功力问题,如是不能使禹门六侠心服,又怎么办?
秦俭与石清标两人均都在埋头思索,此时阿玉出任掌门已无异疑,只是在赴茅山聚会时,为了东海龙王殿的荣誉,如何才始能夺得盟主地位,不得不多多考虑。
此时,三人静坐室内,彼此虽是不语,但心中所想的都是一样。
秦俭与石清标两人目光凝视著阿玉,只有关切维护,眉头皱起,显示他两人正在思索如何解决这一项问题。
石清玉虽是默默无语,心中关切更甚两位师兄
阿玉此时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欣慰,想不到秦俭、石清标两位师兄在信任了自己之后,对自己竟是如此亲切维护,这情形正如以前黑龙申屠虹对自己一样,热忱深挚,使得阿玉心中感动。
情知这苍龙秦俭黑龙申屠虹白龙石清标,三人合称为东海三龙彼此情谊有逾骨肉,此番秦俭、石清标两人,已将自己替代了申屠虹,两人将以往对申屠虹的情感转到了自己身上。
阿玉心中愉悦无限,同时十分满足,他只要能跻列东海三龙
之中就够了。
能够长久受到两位师兄的爱护,他已感满足,他愿偕同他们两位同赴七月间茅山之会,凭东海三龙如此团结,谅来必能使禹门六侠吃惊。
现在,阿玉对能不能压倒大禹六侠夺得北方武林盟主一席,感到没有多大的兴趣,这完全是因结拜师兄申屠虹的遗命,否则,他可是毫不顾惜这种虚名,觉得不如东海龙王殿掌门人远甚。
同时,另一念又使他心弦跃动,罗翠菱孤身西行,阿玉恨不得插翅飞去助她成功,绝不可让她在镜壁这一面,永不离开
沉默了半晌,阿玉向石清玉低声问道:刚才你说师父他老人家,唯一的根苗就全指望那碧玉金线蛙是怎么回事?
石清玉道:师父他老人家唯一的女儿叫做连漪,今年才满二十岁,却已至少在床上躺了十年
阿玉不由得啊了一声,石清玉又道:她病得很厉害,大师兄耽心死了
他悄悄的望了秦俭一眼,道:大师兄与连漪青梅竹马,师父他老人家也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他说话声音虽低,却还是被苍龙秦俭听到,重重的长叹一声,道:现在说这些有甚么用?傅立此番回来,尚未去谒见恩师。
蓦地提醒了白龙石清标,叫道:是了,我们何不去请教绝千山师叔
想那绝千山昔年名满江湖,功力之高当世无出其右,此番归隐,但他仍是东海龙王殿中唯一存在辈分最高的人,虽然他已不问世事,但为了东海龙王殿的前途、荣誉,谅来他这位东海龙王殿
的智者,必然能有明确的指示。
三人这一喜,恍若黑夜得明灯,当下由苍龙秦俭为首,偕同石清标、石清玉陪同阿玉,端正衣冠,进入后殿,来谒上一代的龙王殿掌门人绝千山。
※※※※
老掌门正在静室中阅书
十多年来,在这静室之中,绝千山过得是如同老僧般的生活
这一室之中,伴著他的只有经案、绳床,与一些极简单的家具。
十数年来,绝千山除了经营他的一片小小花园,种花养鸟之外,闲下来的时间都打发在这静室之中。
或是在蒲团上打坐,或是阅书,或是书画,或是瞑想。
此时,他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面前经案之上,炉香袅袅,一经揭开,微弱的光线中,照见他低眉合十,神情肃然若僧。
阿玉已经听结拜师兄,不,应该叫师兄了,刚才他已经答应加入龙王殿黑龙申屠虹就应该是二师兄了。
二师兄申屠虹说过师父早年的离奇遭遇,此刻见到这景象,却还是在他心中有一疑问,便是这老人即师父,为何要如此?
为何舍弃了人间偌大的天地,许多事业,甘愿如此禁锢,甘愿忍受长久寂寞孤独?
为甚么呢?这原因也许只有师父本人知道,除此以外,谁也不知。
这一位昔年叱吒江湖的大侠,如今如此消沉,隐居不问世事,让那响当当的名头逐渐在江湖上消失,甚至于连本门东海龙王殿门下众人,有时也都会忘了这位前辈的存在
静室之中,秦俭、石清标、石清玉、阿玉四人,肃立躬身,同声请安。
绝千山的眼皮慢慢启开,神情肃然,柔和的眼光缓缓地在三人脸上流过。
阿玉心中不由得怦然大跳,师父你可别问我师兄的下落啊,若是你问时,叫我怎能实说?
师兄申屠虹临别之时曾叮嘱阿玉,千万不可说出实情,免得师父知道他陷身在那秦中苍松、劲柏山庄,生死不明,若是惹得隐居已久的师尊出头,远来秦中,遂了那封四娘的毒计,那后果如何,岂能想像?
阿玉心中怦怦乱跳,所幸师父没问起申屠虹的事,秦俭、石清标、石清玉三人当然不敢说,怕连师伯为此伤心。
绝千山面上浮起安详的微笑,问道:你们四人看来可是有甚么事要问我?
三人都以为他不出言则已,一出言,一定是要问申屠虹何在?不料大出意外,绝千山或许是老眼昏花,错将小徒弟傅立当作大徒儿黑龙申屠虹了。
当下三人错愕,互望一眼苍龙秦俭代表发言:启禀师伯大禹门掌门人厨子危进,来函邀约我东海武林同道,也指名要我东海三龙与会,我们三人知道危进此举,极可能是要与我们比较一番,推定北方武林盟主
说到这里,望著「千山老人只见他虽然毫不激动,双目微闭,但却微微颔首,显示他正在注意听著这件消息。
不一会儿苍龙秦俭胆气一壮,又道:弟子们认为此番与会,非同小可,我东海龙王殿下,自您老人家隐居之后,尚未推定掌门人选,此番在前去应邀之前,不得不做此准备,适才弟子与石师弟已经决定了掌门人选
顿了一顿,他可不好说两个同门师兄硬迫阿玉动手的话,不料蒲团上的绝千山却代他接口下去,微笑说道:于是你们就比了是比了吗?
秦俭一惊!不料这位师伯如此精明,已经料到了整个事情的演变,当下身不由己,期期答道:是是比了
绝千山微微颔首,说道:比了也好,这算不了甚么,当同门之中彼此难以决定掌门人选之时,用比武方式决定,我觉得比口头谦让,心内不服的方式更要好些。
秦俭脸色仍在通红,绝千山又道:这不算是甚么同室操戈,谁的聪叫才智,武功高强,谁就能担任掌门,十分公平早年,我和我的两位同门师弟一位师兄,就会为了此事难以决定而举行比试,我师兄年长但条件却不及我,掌门一席不能决定时,我便提出比试之法!
原来这老人也曾主动提议,要求动手,阿玉不禁会心一笑
绝千山吁了口气,道:当时他们惊诧万分,认为同门动手岂不是同室操戈,传出去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但最后终于接纳了我的建议,我们师兄弟四人和和气气地比了十场,终于决定,掌门一席由我担任
绝千山目光之中,神采飞扬,似乎说到这里时尚能保留他青年时的激动。
大侠英风依稀可见,面对著这位老人,秦俭、石清标、石清玉、阿玉四人,分明可以察觉他那眸子之中,闪耀著年轻强壮的力量,睥睨举世,叱吒风云的光采。
绝千山将手一摆,命他们三人坐下,缓缓问道:你们比试的结果如何?是俭儿、标儿、还是你?
老掌门人神目如电,他竟能在眼光缓缓流过三位后辈的脸上时,看出了他们比试的结果,目光竟牢牢盯在阿玉脸上。
阿玉心中怦然大跳,天啊!师父一眼就看出结果来,并非老眼昏花,似乎比年轻人还要精明。
那么,他是否也看出自己已经不是傅立?是否也知道申屠虹不在现场?
※※※※
一霎时,静室之中,静得无以复加,敢情是秦俭、石清标、石清玉三个,也已发觉了这一点,阿玉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此时四个小辈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全都意识到绝千山必有那不可避免的一问,他的大徒弟黑龙申屠虹哪里去了?
谁知竟又有出乎意外的事情发生,绝千山分明是十分诧异的顿了一顿,但立刻恢复常态,奇怪的是他不曾追问甚么,只是开口道:既然是你入选,那也很好,你的年纪尚轻,以后尚须俭儿、标儿你两个师兄,著意维护,同心合力,精诚团结,始能光大我龙王殿一派。
顿了一顿,他见四人乃是低头坐在原处,绝千山道:还有甚么别的事吗?你们来告诉我新立掌门的结果,足见你们周到,但这原可不必,我已多年不问世事
阿玉此时心头一松,突然间心中又自愤怒激起,师兄申屠虹是为了师父而死的啊,而面前退隐的师父竟然问都不问!
阿玉心中甚至发生奇想,想要当场抖出那苍松、劲柏两庄的遭遇,激起师父与同门的愤怒,率领同门前往秦中寻仇。
忍不住脱口叫声:师父。
声音有异,绝千山蔼然相问:哦,你有甚么委曲是吗?
阿玉的眼前立刻清晰地浮起申屠虹的面容,他那坚定的神色,坚决的语声,告诫师弟万万不可说出真相,免使师尊为此耽心。
阿玉怎能忘记那临别之际,起火的林子,师兄不顾一切的决定,牺牲了性命来保全自己,为的是报答师门洪恩,为的是东海龙王殿
今后的前途。
而阿玉既已向师兄承诺,岂能背信,说出一切?
此番绝千山一问,禁不住期期不能出口:我我
秦俭窥了阿玉一眼,猜测他的心事,道:小师弟之所以能在比试中赢了我与清标,是因为他此次西行曾遇异人传授奇招宝剑,因此功力大进,轻易地在三人中脱颖而出,获得掌门地位
绝千山只是望了阿玉一眼,没有开口,秦俭又道:还有令人耽心的是,小师弟此去茅山应大禹门之约,没有争斗比试则已,否则不凭本门龙王殿武功大禹六侠能否心服?实是可虑。
绝千山听了,哈哈一笑,道:这完全是多虑,须知天下武功,各门各派均有专长可取之处,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
阿玉不由得眼睛一亮,注意听这位老迈师父说下去。
绝千山道:学武者可分上、中、下三等能够兼采各家之长,苦心钻研,自创一派者为上等。仅能穷研一种武功,使之精纯进步,发扬光大者为中等。
是有意,若无意的瞄了阿玉一眼,又道:若是抱井蛙之见,墨守师门成规,仅知自身,不去另外参证别派武功,也不能就本门武功另创奇招者,这种人殆如守户之人,也最无用,是所谓的下等!
阿玉不由得击节大赞道:对极对极
绝千山微笑对他道:至少我龙王殿门下,不希望这等庸材,而今你能有奇遇,可喜可贺,以后更希望他能取彼之长,以本门龙王殿武功为主,以他派武功为辅,努力钻研,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以后叱吒江湖,风云际会,未始不在意料之中,如果这样,你的成就就是东海龙王殿的成就东海龙王殿今后或可迈入新的境界,发扬光大,实是可喜!
又转头对秦俭、石清标道:千万记住,以后绝对不可故步自封,自以为我们龙王殿武功一定是天下无敌,沾沾自喜,满足得意,不求进益这是学武者的大忌,也不可拘泥师门派别,以为既是东海龙王殿下,就不可再去学习别派武功,这种观念,也最最陈腐!
秦俭、石清标恭敬点头称是,绝千山又道:江湖上许多武技派别,昔年轰轰烈烈,到后来人才寥落,式微消沉,没有别的原因,实在就是后人不肖,只为了门户之见太深,既不能采各派之长,又不能步本门先贤,保守特甚,一代不如一代,实在可惜
他叹口气,又道:学武者不能困守家中,应当多多历练江湖,先要精练本门武功,以期另有新的发现之外,还须通访其他各门各派,江湖奇人异士,只要他人有一技之长,就该不惜虚心请益就教,甚至于拜他为师亦无不可
秦俭、石清标忍不住的啊了一声,开口却不敢说出话来。
绝千山却笑道:你们不用吃惊,这不算是背叛师门,除非对方要你背叛师门再传武技,那倒是值得考虑
阿玉忍不住插口道:不用考虑,口头答应了再说!
绝千山只是微笑,并不接他的话,又道:年轻之时,尽多尽杂无妨,务求尽采江湖各派之长,这种学习的方式,可明可暗,全在灵活运用其实明的当不如暗的,因为明学,求人传授招式武学总要落个人情,若是你换个方式,探知某派高手有一种特别武功,若能引得他与你动手,或是当场露一两手,此时你默记在心,岂不是得来甚易?
神不知而鬼不觉,可堪妙绝!
说到这里,秦俭、石清标不由得好笑,原来恩师是这样一位不拘形式,诙谐洒脱的老者,鼓厉他们学武,甚致去偷学都无妨。
阿玉听得津津有味,心中十分快乐,原来自己耽心,以为学了别派武功,就是背叛本门,害怕要受师尊责罚。
不料大出意外,反而蒙他老人家高兴赞许,他的一番话竟是句句深入,阿玉心里顿起雄心,要如师父期许,做那学武人中第一流的上等人物,通历天下,访求奇人异士,各门各派。
只要是不致背叛师门,不致有悖道义,人家的出色武功尽可学习无妨,或明或暗俱无不可。
不一会儿,绝千山又说:至于你三人代表东海龙王殿下,此去茅山应约,无须顾忌甚么大禹六侠若是只凭大禹门的武技,输了也是活该,正是习武的下等人才,不足为虑。
阿玉忍不住大声道:对,若是要争北方武林盟主,那当然是本领最高的能得之,你管我用甚么武功!
绝千山颔首道:若是茅山之会,除了大禹六侠东海三龙之外,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有别的江湖侠士出现,凭借著高强武功要夺这北方武林魁首一席大禹门龙王殿两派之人,又有甚么话说?难道说你不是我大禹门龙王殿门下,就不能领导北方武林吗?
秦俭、石清标、石清玉三人引得齐笑起来。
阿玉尤其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绝千山又笑著说道:那大禹门下的六个,听说十分骄傲,此去若是比试,尽可事先说明,无论用甚么方法,胜了便无话说,谅来他们六人心气高傲,答应之后,即是输得奇怪,也必然哑口无言,不便发作。
绝千山设想周到,秦俭、石清标心中再无犹豫,满面欣喜,站起来告辞。
绝千山又勉励三人,好好前去山东茅山,凭三人功力机智,精诚合作,压倒大禹门六侠取得北方武林领导地位,嗣后更要努力,紧记今日之言,要学别派武功,参证精研,切勿作茧自缚,不进则退,辜负绝千山的期望。
三人唯唯诺诺,辞出之时,秦俭与石清标在前,阿玉行在最后,心情愉悦,出得静室时,竟然为之雀跃。
他可没注意这一跳,落下了甚么东西
※※※※
随著两位师兄走到外面,秦俭向风神沈泰祥吩咐道:去召集门不众人,晚间在大殿前广场集合,我要当众宣布,拥立小师弟为龙王殿掌门。
沈泰祥应命而去,秦俭又吩咐雨神马硕,道:你领人手去搭建观礼台!
马硕应命而去,秦俭又吩咐雷神詹子民,道:你去叫厨房准备大量美酒盛筵,今天晚上要好好庆祝一下!
马硕道:是。
秦俭又吩咐石清标,道:你陪新任掌门去沐浴更衣,准备就任掌门大典!
石清标道:是。
阿玉却阻止道:等等!
秦俭一怔!道:怎么?
阿玉道:可不可以先带我去看看那位连姑娘?
秦俭叹息道:看了又能如何?
石清玉却牵著他的手,道:来,我带你去!
※※※※
连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活像个咽了气的人。
床边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桂花在服侍。
想必是他们时常来探视病人,桂花与他们相熟识,一一行礼,道:
秦爷、石爷、傅爷、玉小姐
石清玉望了床上的连漪一眼,低声道:你家小姐好些了么?
桂花道:刚刚喂了半碗清粥,睡了
阿玉压低声音,问道:小姐得的是甚么病?
石清玉道:是她娘的遗传六阴脉。
阿玉不懂,石清玉道:四十年前,她娘也服下一味和碧玉金线蛙异曲同工的雪灵冰晶丹而活过来,现在连漪恐怕无法救治了。
阿玉道:碧玉金线蛙能救她?
石清玉点头,道:所以傅立、申屠虹师兄弟为报师恩,才千里迢迢
一室皆静,竟有一声啜泣之声
阿玉回头,见是苍龙秦俭,不由得心神大动
问世间情为何物?
锥心沥血,肝肠寸断
自己对梅洁洁的一份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心中大大不忍,转向年轻的丫头桂花道:去拿一只碗来!
桂花清纯可人,见过世面少,被他一喊,一时也不知阿玉要干甚么?该不该去拿?惧然,道:这傅少爷,您
阿玉道:拿来装血,我吃过碧玉金线蛙我的血曾医好了无回一凤张婷
秦俭又惊又喜,道:真的么?
阿玉道:只不知过了这么久,那只碧玉金线蛙是不是被我消化光了,我的血不知道还有没有效
石清玉,道:有没有效都得试一试!
转头向桂花道:快去,快去!
桂花立时点头:好,我去拿
她马上奔出左厢房,去拿瓷碗,顷刻而至。
阿玉向石清标道:匕首借我一用。
石清标递过他的匕首,一面道:你自己不是也有匕首么?
阿玉道:我的匕首有毒,被割到不得了!
一面接过瓷碗,置于桌面,拿出匕首往腕脉划去
晶莹而带透明的血液已慢慢流入碗里
直到装了满满一大瓷碗,他才收手。
说也奇怪,匕首一离开伤口,伤口已开始收缩,不再流血。
众人并没注意他的伤口,而是注意那碗像极透明红宝玉的血液,竟会一无血腥味,而带有淡淡清香。
失血虽不算多,阿玉也觉得有些头晕,却打起精神,道:不妨给她喝下试试,如果再不行,我就只有割肉下来喂她啦
石清玉点点头,与桂花合力扶起连漪,慢慢喂著她
连漪皱紧了眉头,闭紧了嘴唇
吃了十年的药,她实在吃怕了
可是这一次,她似乎嗅到了救命仙丹,只见她小巧的鼻翼动了一下,颤抖著伸出了瘦弱的手,扶著那只碗,就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往自己肚子里灌!
也许是喝得太急了,竟然一阵剧烈呛咳
石清玉与桂花急忙为她搓揉拍背,良久才回复正常
再将余沥喝完,这才满足地睡了下去。
石清玉轻轻为她擦拭嘴角,为她掖好被子
挥手叫众人一起退出,独留桂花伴著连漪
桂花却好奇地以手指从碗底沾了一点血汁,放入口中尝尝
淡淡的清香,淡淡的药味
果然好喝
只是她心中存疑,喝血能治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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