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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不是天使的姐姐

    雪白、安静还有些微冷的手术室里。

    陶倩被我关在门外,关以哲躺在手术台边的一张病床上,因为不是什么大手术,所以在诊断床上就可以解决了。但是这个孩子真的和宇文曦一点儿都不一样,当我刚刚在他的脚踝下铺上隔离巾,用镊子镊着消毒药棉轻轻地擦上他肿起的部位时——

    “啊!!!”震耳欲聋的叫声立刻就响了起来!

    天!他吓得我手中的镊子猛然一抖,差点把消毒棉掉在地上。

    “护士姐姐,你轻一点儿,我怕痛。”关以哲漂亮的小脸蹙成一团,哀求似的看着我。

    我差点笑出声来。

    “我只是在给你消毒,不会痛的。等下刚刚为你检查的医生哥哥过来,才能给你动手术。”我戴着大大的隔离口罩,笑容遮在那白色的后面。

    “啊?要医生哥哥动手术啊?我还以为是漂亮姐姐帮我做。姐姐你能不能跟那位哥哥说,你来帮我做?听说男医生下手很重的!”关以哲皱起眉头,撅起嘴唇的样子非常可爱。

    “你听谁乱说的啊。”我把手里的消毒棉丢掉,另夹了一块过来,“那位医生哥哥手术做得非常好哦,他可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外科医师。”

    “真的吗?”

    那小家伙居然不相信地瞪着我。

    我不理他,低下头帮他轻轻地擦着伤处。

    “姐姐,”不甘寂寞的关以哲再次开口,“医生哥哥喜欢你吧?!”

    天!

    我手里的镊子这次是真的抖动了,湿湿的消毒棉球立刻掉在地板上!

    这个多话的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难怪陶倩总是对他那么“穷凶极恶”了。

    “姐姐,你心虚了?”关以哲居然还在继续,“他真的喜欢你,是吧?我刚刚看到他朝你笑,你也在对他笑呢。你们是情人吧?对不对?”

    晕倒!

    我弯下腰,捡起那块掉在地上的消毒棉,实在是很想把这块脏掉的棉花,塞进关以哲那张淘气的嘴巴里去!

    他可是天世娱乐的王牌“公主”啊,这么外向的性格,怎么跟那个被同时看好的“花儿一样的少年”宇文曦一点儿都不一样呢?

    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那个名字,甚至让我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个悄悄的想法——不知道这个大嘴巴的可爱“公主”,是否能够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呢?

    我又换了一块消毒棉,一边帮他消毒,一边看似心不在焉地问道:“你今年才进天世娱乐的吗?”

    “是啊是啊!”那孩子果然上钩地猛点头。

    “那里怎么样?做实习生一定很好玩吧?认识了很多朋友?我听陶倩说,你们将来都要做大明星的哦!”我镇静着自己的情绪,一边压着声音,一边帮他消毒。

    “其实……”关以哲的脸突然间不再嬉笑,竟然暗沉了起来,“其实不好玩。做实习生真的很辛苦,虽然有很多同年龄的朋友在一起,但是竞争非常激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一些人被淘汰,离开娱乐公司。而剩下的那些人,也要很艰难地才能拿到被公司捧红的名额。”

    “是吗?”他突然严肃的回答,倒是让我有些吃惊。

    “嗯。”阳光灿烂的小男生竟然突然低下头,“已经有两个受不了训练的辛苦,离开了。不过还好,和我分在一个宿舍的宇文曦真的很能吃苦,所以我每天跟他一起训练,即使受不了也会咬牙坚持下来。”

    我的指尖又是猛然一抖!

    和他分在同一个宿舍的宇文曦!

    啊,我果然没有问错人!

    有些心慌地收起手里的消毒棉,我转过身去继续问:“宇文曦很能吃苦吗?”

    “当然!”身后传来关以哲的声音,“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男生!他能接连跳三个小时的舞都不休息!明明已经累得快要瘫倒在地上了,还是咬着牙硬撑着。还有上发音课,大家都累得快要睡着了,他还是那么认真地听着。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铁打的,怎么可以那么厉害!”

    听着关以哲有些惊讶的叫声,我戴着隔离手套的手,微微地捏住消毒盘的边缘。

    那个可怜的孩子,还在折磨自己吗?为什么要那么拼?他的身体还没有怎么恢复呢!难道真的非要倒下了,被陶倩送到我这里来才甘心吗?

    “他……那么拼吗?你们陶姐都不管他?”我不敢回头,但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只怕这个聪明的孩子又看出什么来,“好像上次陶倩跟我说,他的身体不太好。”

    “是啊,他的身体是不怎么好。我上次看到他在宿舍里狂喝热水,是非常热的水哦!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有点儿感冒,所以要拼命喝热的水,然后盖厚被子睡觉,闷出一身汗,第二天起床就会好了,不会耽搁第二天的课程。”躺在病床上的关以哲慢慢地说着宇文曦的事情。

    我握在消毒盘上的手指,却忍不住越缩越紧。

    那个孩子,明明说过会照顾好自己的,但是,但是这才不过几天呢,为什么又让我听到这样的消息?而且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虐待自己,我的心,我的那颗明明已经锁住的心,竟然还会微微地抽痛着……

    “喝热水,怎么可以治感冒?”我的声音从消毒口罩下面传出来,“你不要跟那个家伙学,知道吗?那样会伤害自己的身体的!怎么可以那样?不要命了吗?”

    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拔高,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倘若那个孩子在我的面前,我也许真的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通。

    虽然有口罩遮着我的脸,但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关以哲有些吃惊的表情。

    他微微地张着红润的嘴唇,皱起了浓密的眉毛,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更是奇怪地瞪着我,一张漂亮的脸颊上,满是疑惑的表情。

    “姐姐,你……”他如黑色玉石般的眼珠在我的身上上下打量,“你干吗这么激动啊?你认识曦吗?”

    呃?!

    突然被他漂亮的眼睛在身上四处打量,我有些心虚地立刻低头:“不,不是的。我怎么会……”

    可是那个孩子像是宝石般的眼睛依然没有从我的身上离开,而且还奇怪地皱起眉头:“姐姐,你或许就是曦口中的那个天使姐姐?”

    我一下子就呆愣住了。

    天,他在说什么?什么曦口中的……天使姐姐?

    我猛然低下头,还用手拉住自己脸上的口罩:“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关以哲的眼光却停留在我的身上:“就是你吧,姐姐。我没认错!曦跟我说,他有一个对他非常非常好的姐姐,像是天使一样的!而且他还叫她‘瑜姐姐’……就是你吧!你的胸卡上写着:施恩瑜!”

    天!

    这个孩子虽然阳光开朗,但是也真的很聪明!

    我突然下意识地去挡自己的胸卡,但才碰到,就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哈哈!被我发现了吧,果然就是你!”关以哲躺在病床上,还兴奋地大叫了起来,“真的是你啊,我天天听到曦在我耳边说,他有一个做护士的、非常漂亮的天使姐姐!没想到就是你!哈哈!这次真的被我看到了!”

    晕倒!

    这个孩子怎么说这样的话?但是,宇文曦说我是他的姐姐?还是漂亮的天使姐姐?

    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脸颊都有点儿涨红……我一直以为他去了天世娱乐,我回到了我的医院里,也许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他在华丽舞台上轻声歌唱……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这样记得我,还对别人说我是他“漂亮的天使姐姐”。

    心里忽然又充满了一种宠爱的心情。

    虽然我没有弟弟妹妹,独自长大,但是却总是对那个孩子,充满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仿佛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仿佛我曾经在哪里和他相遇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有一种想要宠爱他的感觉……

    曦,也许我并不像你嘴里说的那样,是个“漂亮的天使姐姐”,但,我会尽我所能地,关心你。

    加油哦,我还等着看你站在舞台上,为我唱你自己的歌。

    关以哲的手术非常顺利。

    其实也只是个小手术,所以第二天打了消炎针后,陶倩就把他给拖回去了。看着那家伙还一瘸一拐地离去的样子,我才真的发觉做他们这一行的,除了人前的华丽,人后真的要吃太多太多的苦。

    就像是那个只要让我听到,就会觉得心疼的宇文曦。

    以前他不会照顾自己也就算了,但是进了天世娱乐,为什么还那样对待自己呢?喝热水对抗感冒,难道不怕烫坏声带吗?

    在关以哲离开医院的时候,我悄悄地递了个布包给他,请他帮我带给宇文曦。

    那个淘气的关以哲还取笑我,想要打开布包看看是什么,还说如果没有他的一份,他就会把这些全部霸占掉。真是个淘气的家伙。

    其实布包里根本没有什么,只是我帮曦准备的一些常用药。还有一份我自己做的餐盒,希望他在疲倦的时候,能够想起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支持着他。

    加油吧,曦。

    忙碌的工作依然在继续,实习生们都被前辈们指挥得跑来跑去,虽然我是跟着罗亚霖的,但是也不能例外。今天亚霖有个很重大的手术,现在正在准备阶段,我跑到楼上去,想要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做的。

    手术室外的走廊一向很安静,甚至有些清冷的感觉。除了脸上戴着大口罩的医生护士们跑来跑去,就只有那些愁眉苦脸的家属们。

    人们都说,医院是生之门,死之狱。

    我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出世,又在这里离去,就像我的帆一样。

    每当回想起他满身是血地躺在急救车上的样子,我就在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儿毕业,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儿成为助理医师,为什么我不能救他……

    “亚霖!”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思绪。

    几乎是本能的,我的脚步突然一停。

    走廊的拐弯处,传来叶采蕊和罗亚霖争执的声音。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我的心?你难道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吗?”

    叶医生的直白,让我都觉得脸颊涨红。

    “我现在要准备手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吗?”罗亚霖的声音还保持着本来的平静,但是我却能听出他的烦躁。

    “那你什么时候才让我说?每天你不是加班,就是和那个实习生在一起!亚霖,你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自从那个施恩瑜来了之后,你就变了那么多?”叶采蕊的声音步步紧逼。

    “这跟恩瑜没有关系!”罗亚霖的声线也开始拔高,“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是我带的实习生,她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我看你是处理不了了!”叶采蕊真的很生气,“罗亚霖,你喜欢上她了,对不对?!”

    咚!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在说什么?罗医生……我虽然天天和罗医生在一起,但是,我只把他当成大哥哥,当成上司,抱着向他学习的态度,只是想让自己的能力更提高一点儿。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罗亚霖不是她的男朋友吗?她怎么可以问出这样的话?

    可是,我竟然久久地都没听到罗亚霖的回答。

    走廊的拐弯处,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回答我!罗亚霖!你怎么不说了?嗯?”叶采蕊逼问他。

    “随便你怎么想。”罗亚霖低低的声音,才沉沉地响起来。

    “罗亚霖!”叶采蕊的声音里,竟然开始带着哭腔,“你怎么可以这样回答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原来真的是这样。

    别人的传言都不是假的,叶采蕊果然真的是罗亚霖的女朋友。可是这位罗医生真的很少和她在一起啊,至少我看到的时候,他都是在忙病人和医院里的事情。

    “我要手术了,有空再谈吧!”

    罗医生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突然就做了个结束语,而且我立刻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站住!罗亚霖!别忘记了,我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叶采蕊尖锐的声音响在他的身后!

    啊!订婚!

    这两个字直直的落入我的耳朵里,而且更加尴尬的是——罗亚霖已经走出了那个弯角,他的视线,正好对上了弯角外的我……

    而叶采蕊那声尖厉的叫声,就像是背景音乐一样,响在我们两个人的身后。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是被什么给钉住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停滞了一般。

    罗亚霖一向温柔的目光,竟然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也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他瞪着我,没有开口打招呼,也没有开口问我,他只是看着我,用他那双像是黑色深潭一样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

    我也呼吸不稳地站在对面,看着他那双像要把我吸进去的眼睛。

    看来我真的来得不是时候……竟然听到了他们之间这么火爆的内容。

    订婚……罗院长唯一的独生儿子,就要和医院里最漂亮的公主医师订婚了……那些小护士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一定会大声尖叫起来吧!她们的黄金单身汉罗医师,就要订婚了。

    可是,我站在他的对面,愣愣地看着他。

    溜出唇边的竟然只是这样三个字:“祝贺你。”

    但是这三个字,却像是突然点燃了罗亚霖的愤怒一样,他那双一直都温柔、平和的眼睛里,猛然燃起了火焰一般的光芒!

    他突然向前一步,一下子就握住了我的肩膀:

    “恩瑜!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被他吓了一跳,他猛然把我推向墙壁,让我的肩膀重重地撞在走廊的墙上。

    “罗医生……”

    我被他吓坏了。

    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生气的表情。眉尖微微地蹙起,眼睛里有着火焰一般的愤怒,嘴唇微抿,表情激动,甚至忘记了还站在我们两个人身后的叶采蕊!

    “罗亚霖!”叶采蕊尖叫着朝我冲过来,就在我和亚霖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掌已经朝着我狠狠地甩了过来!

    啪!

    我发誓那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一声巨响!

    脸颊上是一片火辣辣的热痛……

    我从来没有尝过的——巴掌的滋味。

    “叶采蕊,你疯了!”罗亚霖放开我,猛然朝着她狠狠地推了过去!“为什么打恩瑜?!你有什么权力打人?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是你罗亚霖将来的妻子!”叶采蕊的叫声越来越尖锐,几乎整条走廊上的人都被惊动了。

    我已经发觉手术室里有人探出头来,还有不远处的院长办公室的大门,也被人拉开了。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痛,仿佛还有五个指印印在我的脸颊上。

    我没有伸手去捂,也没有低头流泪。

    这巴掌就像抽在我的心里一样,虽然有个地方在缓缓地流血,但是,却在外表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它只是在那个伤口上,默默地流着,默默地疼痛……

    从来没有人打过我。

    无论是爸爸、妈妈、朋友或是关系不好的人,我从来没有挨过巴掌。即使有时候遇到什么危险,也总有帆挡在我的面前。可是自从他离去,我仿佛把人间一切可以经历的,都经历了。

    哭泣、悲伤、孤独、苦闷、疼痛、绝望,还有别人的巴掌。

    “喂,你们干什么呢?!”

    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身穿着白色隔离衣,个子中等,干练沉着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罗亚霖、叶采蕊和我。

    “这里是医院,知不知道?不是让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有多少事情在等着你们做,有多少病人在等着你们救治,你们却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不想做医生了就给我脱下隔离衣,离开庆东附院!”

    他的声音威严而不可抗拒。

    罗亚霖低下了头,叶采蕊也低下了头。

    他是这间医院的院长,罗亚霖的父亲,罗平山。

    我没有低头。

    因为我害怕当我一低头,就会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睛里滚出来。

    “对不起,罗院长。”我低低地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跑。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因为我的心,好痛好痛。

    帆,如果你还在这里,那么刚才那一巴掌,你一定会挡在我的面前的,对不对?不,不对,如果你还在这里,你根本就不会让我受到这样的委屈。

    帆,你为什么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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