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好!说的好!”门外忽的响起了语声,又一个医神边鼓掌边向屋内走来。
“三弟,你来了么?”医神大是激动!
王绝之看着面前的两个医神,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两个人不但行动举止一样,说话声音也是一样,天底下真的很难找到如此相像的两人。
后来的医神走到王绝之面前深深一躬道:“王公子,姬某为那日村庄之事向你致歉!”
王绝之摊开手中之玉道:“你既还了我诊金,就已不欠我的人情,何来道歉!”
后来的医神道:“我虽然还了你的诊金,但仍是误了你的时间事情,因而还是向你道歉的好!”
王绝之道:“既然你执意道歉我就受了,但是眼前两个医神,我委实无法分清,我倒是怎么样称呼你才好呢?”
后来的医神道:“你叫我大哥医神,称我无畏即可,我总是打着大哥的旗号在外面混的,外面的人也把我当成大哥!”
轩辕龙此时方才有机会插言道:“无畏,你回来了!”
无畏见了轩辕龙道:“家主的气色好多了,想必伤快痊愈了吧!”
轩辕龙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伤你又不是不知,哪里是一年半载就能好的,大概还需要七八年吧!不过多亏你大哥二哥日夜照顾,否则我这上半身的骨头只怕很难复原!”
无畏嗅了嗅空中的香味,皱了皱眉头道:“大哥今日给你用的是‘蓝荷花’?”
轩辕龙点点头道:“此药虽然霸道,毒性极强,但有‘碧罗春心’护住心脉倒也没事,出身汗罢了!”
无畏道:“家主好轻松的语态!当年我为试那‘蓝荷花’的毒性,只用了一针之量,便使一头大象活活痛死!毒性之痛,天下无双,不知大哥今日给家主施了几滴?”
医神道:“十滴!”
无畏惊得叫出声道:“十滴?”
医神长叹道:“这是二弟的意思!”
无畏道:“二哥的胆子总是很大,这么大的剂量也不怕出了问题,家主没了,可没地方再找一个来!”
无畏几句话出口,立即显现出他的孩童习性来。
轩辕龙道:“是我让他加大剂量的,不这样,只怕到死我还是残废之身!”
顿了一顿,轩辕龙道:“无畏突然回来,想必定有要事,不知我是否能帮得上忙!”
无畏一指王绝之道:“我回来乃是为他!”
王绝之一头雾水,指着自己鼻子疑惑地问道:“你是指我么?”
无畏点点头道:“听说你中了二哥的昆仑琅干木之毒,连续受伤下,又与人恶拼,毒质散入百穴之中,一身功力无法运行是么?”
王绝之苦笑着点点头。
无畏道:“你这人倒比驴子还犟,受了伤、中了毒,就应先把伤养好,去了毒再说,怎的可以如此不顾自己的性命呢?是不是瞧见世上有我们这样的良医!”
王绝之只能苦笑,暗道:“有时候并不是自己想去打架,而是大多数时候必需打架,偏偏那些架又往往是命丢了也还要打的架!”
无畏道:“也算你福气,偏生遇见了我们几个好医如命之人,你的那身功力也许还有恢复的可能!”
医神无欲道:“你的消息倒蛮灵通,怎知王公子有如此症状?”
无畏道:“学医之人如同学武一样,哪里有了特殊病人就如哪里出现武功高手,便是想尽办法也要寻到。无难病可医,岂不是和没有敌手一样寂寞么?”
王绝之听得目瞠口呆,半晌作声不得,看来医神、毒神四兄弟早已习医成痴了。
医神无欲道:“王公子这伤可是非要医好不可,家主尚且还有事需要王公子去办?”
王绝之一听,断然道:“如果杀胡世家要医我王绝之失功之伤,王绝之感之不尽,如若以此恩挟报,王绝之宁可武功不要也不会为杀胡世家滥杀胡人!”
轩辕龙井不生气,望着王绝之道:“王公子为何这般早便下了结论,我让他们为你疗伤,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诛杀石勒!你杀了石勒便是还了我的人情,这似乎于公子本身之志并不矛盾,如果公子不恢复武功,莫说去诛杀石勒,只怕连石勒之面未见便得丧命黄泉!”
王绝之知轩辕龙所说是实,王绝之偌大的名头下却没有内力,如此行走江湖,那危险程度绝不低于一个腰缠万贯的文弱商人行走在强盗出没的山林间。
轩辕龙又道:“纵观天下,能克制石勒的唯有我和谢伯两人,但我已是残废之身,更有大局需要把持,不能轻身涉险,而那谢伯早已不知所终,本来以为祖逖,刘琨联手,当可与石勒一战,谁知石勒一刀便砍去两大名剑的臂膀,虽经医神调理,至今还未复原!”
王绝之脱口惊道:“祖逖,刘琨也在此地么?”
轩辕龙未答,但医神无欲却点了点头。
只听轩辕龙又道:“所有高手之中唯你一人有希望击败石勒,因此,我要除去石勒,只有假你之手,只有你才能堂堂正正击败石勒,为天下汉人出一口恶气。”
王绝之默然。
轩辕龙又道:“你失去武功本来就起因于我杀胡世家,若不是阿娥用琅干木之毒,你也不会失去武功,我们本就该为你恢复武功!”
王绝之苦笑道:“但你想借我手除去石勒,这使我有吞了只苍蝇的感觉,不是味儿!”
轩辕龙道:“杀胡世家只希望你于石勒之战能够公平,并未有使用其他诡计!你要知道,杀胡世家与石勒之争历来都是不择手段的,阿娥行事绝不会讲英雄气概的!”
王绝之只有默然。
轩辕龙道:“胡人以勇武得天下,而我又不能复出,那石勒隐隐中已有天下第一高手称谓,由是而投奔他的人日益增多,这才造成石勒军威强盛,战无不胜,我没有其它任何希望,只希望你能击败石勒,至于你杀不杀他,都已不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夺回武功夫下第一的名头,为天下汉人争口气!以证汉人不光长于智慧,力气也不差!”
轩辕龙的这番话使得王绝之无比震惊,也无比振奋。
无论是谁,只要是习武者,莫不对天下第一的名头充满憧憬,绝代天下,睥睨世人,这是种何等的风范。
王绝之的呼吸有些急促。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若不是一种强烈的争胜欲望,习武过程中的种种苦痛,又有谁愿意去忍受。
轩辕龙道:“可惜我没有儿子和传人,姬雪天资虽然不错,却是个女儿身,先天条件限制了她,因此我不得不押注与你!”
停了半晌,轩辕龙又道:“这也许是我轩辕龙最错的一次选择,你胡汉不分,日后必将成为杀胡世家的一大障碍,到时也许只有我能克制你了!”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竺佛图澄也骇了一跳,黑凤凰、医神无欲,无畏仿佛呆了一般。
这句话无异是说王绝之武功恢复后,必然能战胜石勒,而战胜石勒后,轩辕龙势必与王绝之一战,因为依王绝之之性不可能视杀胡世家之杀戮而无睹。
能与轩辕龙一战,这是何等荣耀之事,无论是胜是负,这一战必将永载武史。
王绝之虽是狂人,但若是要他说他没有争那天下第一名头的想法,恐伯他也会大骂自己虚伪。
是的,无论如何王绝之都无法逃避与石勒一战,虽然他时常庆幸失去了武功,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极不情愿和石勒相斗。因为石勒是个他所敬佩的英雄。
王绝之高歌,为他不得不与石勒一战,王绝之高歌,为他自己战胜不了的宿命。
“八百里诸侯期会,白鱼入舟涉孟津,牧野一战血漂杵,鹰扬伟烈冠武臣,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艺砀隆准公,高谈王霸惊人耳,辍洗延坐钦英风,东下齐城七十二,天下无人能继踪。”
歌毕、王绝之长叹道:“石勒、石勒、你虽为天下英雄,无奈我不得不与尔一战,此乃天命也!”
言毕,泪水纵横,内中所含无奈之意令在场所有之人动容。
轩辕龙心中道:“听其悲歌,直达天心,这狂人的确是一千古奇才,汉人中,继我之后此人可为第一人,只可惜胡汉不分,只知凭心而为,终不能为我杀胡世家所用,只怕日后当真有一场恶战!”
竺佛图澄长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王公子又入了邪魔之道,佛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嗔念,无仇念,无欲求念……”
王绝之打断竺佛图澄的念佛之声道:“大和尚不必再说了,佛法只度有缘人,王绝之尘孽太重,俗念太多,佛心不在,佛理不能从之,与石勒一战终必行之!”
竺佛图澄道:“佛理存世,犹如黑夜沙石,虽目明者亦不能见,但不见者未必没有,王公子三思!”
王绝之不理竺佛图澄,转过身来对轩辕龙忽的曲膝跪了下来,众人俱是一愣,面上露出不解之意。
王绝之咚咚咚连声对轩辕龙叩了九个头,然后挺起腰板道:“我求你一件事!”
虽然口中说求,但眼神中却满是狂热和坚定,仿佛在说若是你不答应绝对不行。
轩辕龙长叹道:“痴儿,你不必说,我答应你,虽然这是杀胡世家未有之事,但我为你破例一次!”
王绝之道句谢谢,站了起来。
医神等杀胡世家之人心中皆不明了,一时间如坠入五里雾中,迷惑不解。
竺佛图澄高宣一句佛号道:“多谢王公子好意,老衲今年八十有六,已属人间高寿,对已之身,自有主张,王公子不必多虑。”
众人方才明白王绝之和轩辕龙哑语般动作的意思。
王绝之求轩辕龙放过竺佛图澄!
竺佛图澄乃胡人高僧,亦为石勒军中之人,正是杀胡世家大仇,虽然只至此刻,轩辕龙尚还在与竺佛图澄高谈阔论,但王绝之心中清楚,竺佛图澄绝对出不了这座厅堂的大门,因此王绝之向轩辕龙求情。
杀胡世家的规矩,当然是诛尽天下胡人,如今竺佛图澄身处杀胡世家发号司令的中心,身为杀胡世家师表的家主轩辕龙绝对不会放过这名胡人——竺佛图澄。
黑凤凰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只听竺佛图澄又道:“我想求王公子一件事。”
此时竺佛图澄置自己生死于不顾,想求王绝之一件事,这件事是什么?求他不要杀石勒么?
这位高僧还有些什么放不下!他孤身东来,难能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么?
众人倾听。
竺佛图澄一字一句道:“你与石勒一战若能胜出,杀掉石虎!”
竺佛图澄佛门高僧,所求之事却要王绝之杀掉石虎,这实在大出在场之人意料。
竺佛图澄道:“王公子只以石勒一人为仇,多次有机会诛杀石虎而未杀!这实是王公子一大失策!”
众人静静地听竺佛图澄往下讲。
竺佛图澄道:“若王公子与石大将军一战,势必只有生死方能判出胜负,王公子执拗之性天下闻名,而石大将军又是以霸气名动天下之人,你二人相遇,就如铁锤碰铁锤,非至一人破碎方能决出胜负。如若王公子败亡尚倒无事,如果石大将军因之丧命,石家军中只怕无人能够克制石虎,石虎嗜杀,为天下众生念,王公子必得想法除去他!”
轩辕龙道:“只要王公子除去石勒,我答应即使王公子不杀石虎,我也会想法杀之,石虎手上沾了我汉人太多的鲜血!”
竺佛图澄双手合什道:“如此我便放心了!能了无牵挂与杀胡世家一战,我也算是对得住石大将军的知遇之恩,香火之情!”
王绝之此时惊得连话也无法说完整,结结巴巴道:“什么……你竟然要向杀胡世家挑战!”
竺佛图澄道:“石大将军对我恩遇有加,竺佛图澄焉能不报,虽然我知道我此举无异以卵击石,但我仍要为之!”
竺佛图澄满脸绝然。
王绝之惊叫道:“大和尚乃得道高僧,尚且如此顾念石勒的个人之恩,此岂不是有违佛理、佛法!”
竺佛图澄道:“王公子有许多身不由己之事,竺佛图澄同样也有,我虽然礼佛,但不是佛,我尚未修至佛主拈花忘情的地步,我尚是个凡人,因而我只能于杀胡世家一战,以求心安!”
王绝之长叹道:“这个世上并非我王绝之一人颠狂,大和尚同样如此!”
黑凤凰方才轻松的心立时又重了起来,暗暗叹道:“这老和尚好不明事理,看来我引他而来,竟也错了!”
轩辕龙道:“大和尚佛法高深,活人无数,我轩辕龙实在不愿杀你!”
竺佛图澄苦笑道:“难道施主愿意放弃杀戮胡人之念么,难道施主能放弃刺杀石勒么?施主已没有选择!”
轩辕龙紧盯着竺佛图澄道:“大和尚,你是想以死谏我么?”
竺佛图澄继续道:“能与千年神龙一战,此趟东来,我亦无憾!我既不能说服你,效法佛主以臂肉饲饿鹰有何不可,舍身成道,乃佛门释子幸事,望施生能成全!”
臂肉饲饿鹰乃佛经故事,传说佛主释伽摩尼外出布道,忽有饿鹰搏白鸽,白鸽无路可逃,只有钻入佛尊袖中,佛主为白鸽求情,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以期饿鹰能放生白鸽。
俄鹰道:“我弃了白鸽,便会饿死,上天既有好生之德,为何让我与白鸽之间必有一死,天心何在?”
佛尊默然,半晌后,从臂上割下一条肉,喂与饿鹰,道:“天心在此。”由是白鸽饿鹰俱皆都道。
轩辕龙博闻强记,此故事当然早已听闻,一时之间倒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竺佛图澄!
轩辕龙叹道:“我与你必须一战么?”
竺佛图澄长须飘飘,衣袂翻动,一身功力已运至全身,道:“如若施主能与我相斗,使我兵解蝉脱,得遇大光明,竺佛图澄非但不怨恨你,而且还当感谢施主!”
佛家讲究羽化飞升,坐禅得道,身以兵解,遇大光明是为吉祥。
轩辕龙道:“既然大和尚执意如此,我也只好成全大和尚了,你死之后,我当替你火化,派人送你之舍利归国!”
竺佛图澄深掬一礼道:“谢谢施主!”
王绝之大声叫道:“不可!”
竺佛图澄忽的抬手一指,一股浑厚的真气隔空而过,立时点中了王绝之的穴道。
“希望王公子有空多研习研习佛法!”这是王绝之听到竺佛图澄的最后一句话,真气封穴,王绝之一股暖意涌过,立时晕了过去。
待王绝之再次醒来时,已是躺在一个黑黑的房子之中,小房子一荡一荡。
王绝之心中暗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有坐车的感觉?轩辕龙与竺佛图澄一战是否已了,竺佛图澄死了么。”
王绝之此时有千百个问题要问,但此时不见一人,要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哪里喊得出来。
哗啦啦,有水流的声音。
王绝之心一动,暗自思忖道:“莫不是又行至海上了!”
此时纵然有千万疑问在心头,王绝之也只能让它堆在心头!不能动弹,不能开口,他又能怎样呢?
就这样,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绝之耳中只有流水的声音,既不饿也不渴,甚至连拉屎拉尿的意思也没有。
时间至少过去了七天。当有人打开黑屋子时,王绝之已在心中默数了十四次黑白变化。
小房子顶上有一个细缝,细缝中透出白色的光亮,由白变黑,由黑变白,已经变化了十四次。十四次,当然是七天。这也就是说,在王绝之恢复意识,清醒过来后,他不吃不喝不排泄已经七天。
七天不吃也许功夫高深之人可以不死,但七天滴水不饮,却没有一个人能捱得下来。
“我是在辟谷么?”王绝之思考着竺佛图澄的谈话,这个执拗的天竺僧连续十日未曾吃喝,最后又与轩辕龙拼斗!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王绝之心中暗叹一声道:“是宿命么?”
门打开,刺眼的光亮射了进来,一个人影挡在门口。
是医神无欲,还是无畏,亦或是毒神无求,王绝之实在分不太清,但从气势上看,应该是那沉默寡言的毒神——无求。
毒神无求一言不发,伸手将王绝之所躺之床向外拖去。
想必那张床下安有滚轮之类,床榻拖动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床榻拖出室外,王绝之的眼睛几乎被那强光刺得睁不开,咸咸的风吹过,王绝之立觉一阵清爽。
蓝天、白云、海风。
果然是在海上。
王绝之身前站着四个人,四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其中一个用黑巾蒙了脸面。
姬无欲、姬无求、姬无畏……
另一个当然就是姬无惧——石勒身边的药神。
医典阁的四人皆已聚齐在此!
“那药神不是在石勒身侧,怎的回到了杀胡世家,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药神背叛了石勒!”
王绝之本已问题多多的脑袋又增加了这一疑问,但他还是无法,口不能张,音不能发,只剩下那对还算大的眼睛拼命的转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姬无求冷冷道:“三天洗髓伐筋,七日去浊存清,我们可以施术了!”
黑巾蒙面的姬无惧仰头看着太阳道:“时机尚未成熟,待到太阳正中之时再行开始!”
王绝之此时心中总算明白过了几分,为何这几日不给饮食,任凭自己昏睡,想必在自己昏迷时,医神等人必给自己服过什么药物。
听闻姬无惧说要等太阳正中再行施术,这倒是闻所未闻之事,一颗心不由好奇起来,无奈口不能言,否则非要好好问问,长长见识不可!
从方才几人言语对答之中,医典阁四兄弟中,以老二、老四的医术较为高明,这次施术,好象是以老四药神姬无惧为主。
姬无惧怎么会帮自己疗伤,他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那轩辕龙此时又在何方,竺佛图澄还活着吗?这次疗伤要持续多长时间,过了与弓真所约之期么?仰首望着天空上不时飘过的白云,王绝之不停地在心中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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