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学 > 言情小说 > 《乐小米短篇小说集》在线阅读 > 蓝宁的尹帆淡若云烟

蓝宁的尹帆淡若云烟

    阿蒙的指尖轻轻的游弋在我的眉间,细腻,清凉。她说,冉瞳,你有心事。是的,你一定有。

    我回眸,安静的看着她,微笑。她的双手搭在我的肩上,轻轻柔柔,像窗外一片,一片飘落的雪花,轻盈的累积。

    阿蒙说,心事就是这般模样。或说,或不说。开口说与人的,不过是浮在水面的几片残屑,不痛不痒,那些沉甸甸的,终是埋在心底。某一天渲露,当是一种决绝的表情。

    我也曾这么想过。

    我迷信阿蒙,就象一个虔诚的教徒。认识她时候,我十六七岁,刚上高中不久。就这样注定了一般,一直到大学,我们都厮混在一起。

    我喜欢雪,阿蒙也喜欢。在大学最后的一个冬季里,我们在窗前看雪。看它们飞舞。

    那个年代里,我们的世界里还有一个男孩,叫安洋。

    我叫冉瞳。是那种扔在百姓堆里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女孩子。阿蒙以前总笑我,不做间谍特务卧底,真是白瞎了我这么一人儿。

    不知道这是谁的规定,间谍特务卧底一定要长一张毫无特色的脸。我不介意,我喜欢自己细细的眉,细细的眼,不惊艳,至少也不张扬。

    阿蒙是个美女,十六七岁便是一派明艳,柔柔媚媚的。和阿蒙一起久了。也知道美女难当,多一点冷漠,便是目中无人;稍加热情,难免被诋毁成放荡。阿蒙常说,谁说十六七岁的少年最天真,攻击私议起人来可要命的刻薄。

    我莞尔,眉间一派安然。阿蒙的手轻触我的眉间,说,冉瞳,你真幸福,是个没烦恼的小青年。

    是的,我也一直庆幸自己是个没烦恼的小青年,看看我的眉目之间,什么都一目了然。至少在我十六岁之前我一直这样认为。

    我和阿蒙都有一双握笔的手。不同的是阿蒙握的是画笔,而我,握的是编制故事的笔。阿蒙的手细长,指端总是微微的冰凉;而我的手多了一点点圆润,稍稍的可爱,而且总是温热。阿蒙从认识我不久的那个冬天开始,就很无耻的用我的手做暖水袋,而且一脸让我想扁她的幸福的笑。看那样子,就差给我上央视做个小广告,冉瞳牌小胖手暖水袋,谁用谁知道。

    阿蒙总说我,炮制太多恶心死人的故事。我知道她是嫉妒。那个时候,刚入高中不久的,我在校广播站做小编辑,人模人样的。每次播音完毕后,小播音员总会很煽情的来一段播音某某,携导播某某,编辑冉瞳,在此谢谢您的收听。让在广播站做板报宣传的阿蒙艳羡不已,可怜自己在黑暗处做无私的蜡烛。我总是打击她,小蜡烛你就拼命的烧吧,烧死你小样也没人知道。

    事后我又不得不请她吃一顿饭,她可是痛痛快快的吃个够,弄得我的钱包那瘦身速度足可以代替张柏芝给索芙特做纤体代言了。这让我这一本没烦恼的小青年很深刻的明白了祸从口出这一道理的深奥。

    顺便说一句,我编辑组稿的小栏目叫《青柠岁月》,在学校的重压下,可苦了那些文学小青年了,投来的稿子不是写自己早恋了,在某位圣明的老师苦口婆心的教导下,悬崖勒马,痛定思痛,改过自新,走出泥淖,走向光明的社会主义大道;要不就写自己清纯的友谊被误解,然后坚定了自己纯洁的立场,最后老师家长终于明白成人的心太%#¥¥%%,误解了那些金子般的童心

    我跟阿蒙说,你看看,都弄的跟失足少年的忏悔录似的。

    阿蒙说,有本事你下猛药,你自己也不是整天跟一小太监似的整天苦哈哈着一张白菜帮子脸?你写了别的,我保准那小播音员不敢读,就算他敢读,我也保重你们俩一起进教导处。

    我看她一副幸灾乐祸的小模样,我简直想灭了她。我想,我就下猛药怎么着,我是冉瞳我怕谁?

    回家后,我就拼命的编造,确切的说是写。写一种任何年轻女孩子想要的恋爱,空灵,透明。不需要太多的装饰。从年少时最初的相遇,这般一起走来,便是天荒地老。男主角叫尹帆,女主角叫蓝宁,白衣飘飘的年代。

    第二天,我有点战战兢兢。说实话我觉得,那小播音员肯定没胆子读,说不定他宁可拿以前的稿子再朗诵一遍,也不愿意拿一把灰涂向自己的脸。阿蒙拿这书本冲我诡笑,要多邪恶有多邪恶。我眯了眯眼睛说,呀,阿蒙,你爸昨天腌咸菜把你也扔里面了不成?你看你那张脸。

    阿蒙不理我,直奔食堂,跟兔子似的。

    中午的听播音的时候,我差点哭了。那个白痴播音员真的念了我写的文章《两个人的爱情地老天荒》。而且故事完结处,他还自己加了诸多的议论,他说,他觉得花开自有期,早和晚不过是一种历程,没什么不同;他说,少年情怀,最是心底桃花,多年后,隐隐的疼

    他还说,特别感谢冉瞳。

    那个时候我真想先自杀,再跑到播音室把他扔到楼下,最后再跑下来,掐死阿蒙,顺便踩他两脚,小小年纪,你懂什么?

    阿蒙仰着脸说,冉瞳你编造的故事真好,蓝宁和尹帆,两个人的爱情,天荒地老。

    我哭着脸问阿蒙那个白痴播音员叫什么来着?

    阿蒙说你直接去教导处问他就行了,不出今天下午你们俩就见面了。

    阿蒙说的真对,不出下午我就进了教导处。我寻思着阿蒙这么个料事如神法,在高架桥下摆个地摊,那些算命的半仙得一溜儿下岗。我怎么着不也在她身后流着哈喇一个劲的点数钞票?

    一进教导处,教导处主任那张黑着的脸,将我的发财梦吓醒了。他说,简冉瞳同学,今天的事情你该怎么向我解释?你该怎么向黎明高中的几千师生解释?你这是误导,这是精神鸦片。是西方文化的渣滓,是封建文化的糟粕

    教导主任慷慨激昂的陈述他伟大的论调的时,我偷偷看了看身后的那小青年。他正对我一脸白痴的笑,我想,得,这保准是那个白痴播音员了。忙给了他一记卫生眼。

    一会儿,他打断了教导主任的话,他说,老师,是我今天把稿子给换掉了。不关她的事情。

    教导主任一听,火又来了。估计肚子里没多少词,就又开始了那一套,安洋同学,你今天的事情该怎样向我解释?你该怎样向黎明高中的几千师生解释?你这是误导

    安洋说老师,你别生气,我知道我这是渣滓,这是糟粕,是精神强奸

    他的话让我觉得自己跟那充气过多的气球,马上就要炸掉笑破了肚子。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这厮,蛮入我法眼的嘛。

    最后,在教导主任的一番马克思列宁思想教育下,安洋写下了检讨书。教导主任说,安洋,你多向简冉瞳同学学习,做个合格的高中生你知道不知道?

    安洋很沉痛的说,现在知道了。走前他嘀咕了一句,不知道的话我今天还不得真的去见马克思?

    我哑笑。

    事后,我把整个事情的经历告诉阿蒙。阿蒙说,没想到,那小子这么拽?

    我说可不是怎么着?仅次于我。

    阿蒙说,得了,姐姐,你当时还不吓的跟那马哈鱼似的扁得不成人样?现在肚皮开始鼓了?

    我说阿蒙你可不能这样刻薄?教导主任是你什么你尖酸的跟他一个样?

    阿蒙说,哈哈,哈哈哈,安洋又是你什么,他仅次于你啊?

    这时,有人骑自行车在我俩面前急刹车,是安洋。瞧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准是看到了阿蒙这样的美女,真没出息。他急急的说,嗨,冉瞳,我是安洋啊,安洋,昨天那个。

    我想我知道你是安洋,你又不是埋在地下千年,刚从马王堆里挖出来,我认不出。我说,啊,你好啊,安洋,昨天真的谢谢你啊。哈哈,本来该好好请你的吃一顿的,哈哈,你看昨天又没时间。

    安洋说,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我今天有时间了。

    我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心想,去你个垃圾。但是只能说好啊好啊。还得一脸感激的笑。旁边的阿蒙像个偷腥了的猫,一脸阴险的惬意。我在她耳边嘟哝了一句,吃吃吃,胖不死你。

    本来的生活,我觉得有一个当我是免费暖水袋的阿蒙,已经够凄惨了。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随时让人抓狂的安洋,我突然觉得以前的小日子是多么幸福啊。

    安洋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可以在阿蒙学画的时候,用他的单车将我载回家。他会问我很多奇怪的问题。他说,冉瞳,你说你为什么会长的这么小鼻子小眼小嘴巴的?

    我狠狠揍他一拳,我说你是说我丑?

    他说不是不是了,很着急的样子。我是说你长的精致。

    我说,爹妈生的,知道不?

    他连忙说,现在知道了。很无辜的样子让我感觉自己是大灰狼而他是一只小白羊。

    后来,我发现安洋也是个很仗仪的人,可能第一次宰了我一顿后太过意不去,经常给我和阿蒙送零食吃。我跟阿蒙说,你看你看,他是在修补我受伤的心灵。

    阿蒙说我的话恶心兮兮的,你以为你林黛玉啊,受伤的心灵?

    我说阿蒙你看你整天欺负我。阿蒙突然抱了抱我,一脸忧伤的样子。她说了一句话差点把我噎死,她说,你看,冉瞳,我不欺负你还能欺负谁啊?

    然后,我们大笑,微微清风袭来,吹起我俩的发,如丝,看看阿蒙清秀的模样,突然很想告诉她,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做她免费的暖水袋。

    安洋说,你跟阿蒙如果是男孩子,肯定是铁哥们儿。我侧侧头,看着安洋,我问他,你们男孩子是不是特看不起女孩子之间的友情啊。

    他咧咧嘴,一笑。我突然想,怪不得那天感觉到的是微微清风,原来春天到了

    就在一个下午,安洋对我一笑,我感觉到了春天。

    多年后的某个下午,还有哪个人再对我一笑,可以牵引出一个春天?我的眉间微微一道痕,淡若云烟。

    我和阿蒙都是超级的嗜睡虫,所以很少吃早饭。安洋一大清晨提来鸡蛋糕冲我们媚笑,说吃吧吃吧,免费的。

    隔了几天,阿蒙对着安洋的鸡蛋糕发呆,她说,第一眼看到安洋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很机灵的小青年,怎么最近和你呆久了,变傻了?一天到晚全是鸡蛋糕?

    我说阿蒙你别没人性了,要不你就饿肚子好了。

    阿蒙说天理不容啊。

    我跟安洋说,你别送鸡蛋糕了,多辛苦啊。其实我想加一句,要不你送点别的吧。又觉得太小人。

    安洋说,是阿蒙的意见吧。我点头。我觉得在安洋面前自己有点笨,不太会骗人。

    安洋就和我安静的走,他说,冉瞳,其实你很好看的。

    我一听心里快怄死了,这是安慰?

    安洋看出我一脸狰狞来,他笑笑,说你别多想。

    我看了看安洋,说,和阿蒙这样的美女呆久了,谁都会像我这样的。挺想得开。

    安洋想了想说,他觉得精致的眉眼最是心底桃花的模样。

    我傻笑,不知所云。

    安洋问我,是不是故事都有来源?我说是的,譬如蓝宁和尹帆,我就当自己是蓝宁,爱着一个叫尹帆的男子?

    安洋问我,真有来源?我傻呼呼的说,是的。

    安洋说,你今天倒跟阿蒙很像,这么果断。

    阿蒙说,她想考美院,打算转学。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怎么办?阿蒙说,安洋会好好照顾你的。说着说着一脸清泪。

    我说姐姐,姐姐,你可别哭,我会被你吓傻了脑袋的。

    回家的路上,安洋安静的跟在我们的后面。

    看着夕阳如血,我问阿蒙你画过这么浓艳的画面吗?阿蒙说从来没有。我说,我也从来没写过这样浓丽的句子。感觉太多的感情太过强烈的堆积在一起,一看,就是眼泪

    阿蒙轻轻抬手,迟疑了一下,又放下。她说,冉瞳,你的眉间有淡淡的烟雾。我说,你傻啊,你以为那是长白山?

    阿蒙也呵呵的笑,很心疼的样子。

    是不是真的如安洋所说,花开自有期呢?

    我跟安洋说,他的声音很好听。安洋说,大家都这么说。我说安洋你太爱臭美了,你以为你是上帝啊?

    安洋想了想,摇头,很干脆,有一种悲哀。十六七岁特有的。
此页面为中文简体版,其他版本: HK 繁体 | TW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