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千晴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翡翠绿的丝巾,身上穿着一件白色V领短洋装加一件粉绿有领小外套,脚上则踩着一双将她的美腿衬得更加均匀好看的白色细高跟鞋,穿着打扮和近日来并没有过于显着的不同,除了她脖子上的那条丝巾,还有……她难得放下来的微鬈长发。
李俊恩边等着向千晴在一堆公文中签名,边打量着今日看起来特别柔美娇艳的向千晴,不明白她一丁点的小改变,为什么会带给自己不安的感觉?
鸡道,事晴有眉目了?
因为今天的她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边看着公文偶尔还会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李秘书,关于公司在澳门投资的那个综合娱乐中心开发案,之前爸爸似乎投进了非常大一笔资金购买上万坪土地,目前却是闲置的状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向千晴突然抬起头来,出乎对方意料的问出一个她今天才有心情问的问题。
父亲在车祸中骤逝,她突然从纽约回国接手豪宇企业,还来不及从父亲过世的哀痛中恢复过来,公司却传出了一连串跳票危机,她亲赴银行团要求纾困让公司的票期得以展延,又要应付被跳票的厂商,安抚公司员工的情绪。
除此之外,她还得忙着相亲,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补足一千万美金的资金,让公司得以顺利营运下去,最后,她还得在即将于一个礼拜后召开的临时董事会中说服所有董事,公司在她手上还是可以顺利营运下去,不要在这个时候释出股权让外资入主,让父亲一手创立的企业在台湾下市。
这对刚从大学毕业的她而言,担子实在过于沉重,而且根本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但是,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轻言放弃。她是学商的,虽然都是一些理论基础,不过她相信只要给她一段时间,她便可以很快上手!
可惜的是,事情来得太猝不及防,她最难争取到的就是时间。
如今,最急迫的事情终于获得解决,补足一千万美金的缺口之后,她最必须要防范及处理的,便是争取其他四位董事的支持,请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售手中的股权,这样才能确保公司的经营权不落入外人之手。
“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李俊恩奇异的望着她。
这阵子公司的烂帐和董事们的跳脚、威胁等等,再加上她急着要找金主嫁人这些事,还不足以让年纪轻轻的她焦头烂额吗?她竟然还会注意到澳门的那个开发案?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向千晴对他一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就问问看。李秘书不清楚吗?据我所知,爸爸对这个开发案很重视,没有道理让它闲置这么久,而且它的投资金额十分庞大……像是个无底洞似的。”
李俊恩凝眉。“这个开发案……我不是很清楚。因为这个开发案从头到尾都是业务部门的张经理所负责,可能也是因为无法顺利招商,张经理才会辞职走人,而原本答应要投入一大笔资金的拉斯维加斯某大企业,也临时暂停注资,因此才会暂时搁置在那里。”
向千晴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张经理呢?找得到他人吗?”
“这个……我不确定,听说他到美国去了。”
“联络看看,我想见他。”虽然她的时间不多,但,掌握公司出现问题的关键点对她而言还不算难事,澳门的那块土地存着太多疑问,她必须一一厘清。
“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吗?”李俊恩蓦地脱口而出,见向千晴凝眉朝他望来,他才解释道:“也许小姐觉得我的话不中听,不过,此刻面临公司存亡之秋,小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事有轻重缓急,我想这事应该等公司的跳票危机暂时解除及董事会结束之后,再来处理会比较妥当。”
向千晴看着李俊恩,李俊恩不卑不亢的迎视着她,然后……向千晴笑了。
“好,就依李秘书的意思。”
李俊恩不自在的别开眼。“我只是尽我该尽的职责提醒小姐而已,如有冒犯,还请小姐见谅。”
“李秘书别这么说,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没有你在旁边帮忙我,我可能早就垮了,不是累垮了,就是被斗垮了。”想起过去将近一个多月来的混乱,此刻的向千晴终是有了松一口气的解脱感。“你会一直帮我的,对吧?爸爸生前很倚重你,我也是,希望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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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尔斯在台湾的暂时住所,位在阳明山半山腰的一幢独栋别墅里,黑瓦白墙的两层楼尖顶建筑,透着浓浓的布拉格色彩,建筑四周是一片翠绿草皮,院子外筑起两百公分高的石灰色砖墙,就算有人有心窥探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席尔斯对这个新住所还算满意,尤其是院子里那棵大椿树,大门边那个罗马味十足的小喷水池,屋子里头四面采光的白色落地窗,和踩上去十分温润厚实的实木地板,让他难得有了度假的感觉。
这次来台,名为度假,却还是少不了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过,让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的却只有一件事——他未来老婆向千晴的事业版图。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班鲁带来一叠厚厚的资料。“我从电脑里将它们跑出来,这样比较一目了然。关于你要查的资金流向问题,我花了一大笔钱才查出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消息,向天朋已说服其他三名董事跟他一起让出手上股权给德国那家财团,再加上这半年来陆续在市面上买进的股权,共计可以取得豪宇开发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席尔斯皱眉。“他们打算用私下转让的方式还是盘后交易?”
“应该是前者,他们约好后天下午签约。”
“后天?”看来他们根本就不打算等到临时董事会之后再来讨论这个问题,而是选择瞒着向千晴这个最大股东私下解决。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是的。”
席尔斯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做出了决定。“我要见除了向天朋之外的那三名董事,你去安排。”
“老板,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
班鲁眼皮乱跳,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就算向千晴把公司的一千万美金缺口补上,也没有与他们协商的空间了,或者说明白一点,他们根本就没打算真的等到董事会再来讨论这个问题,这不合逻辑,也不合商业道德,而且对方出的价钱比市价才高一成,这些股东却愿意卖且急着卖,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人刻意夸大事情的严重性,再以低价顺利取得股权。”
席尔斯一笑,点点头,反问道:“向天朋也是大股东之一,为何他愿意故意压低股价卖给外人呢?”
“想必是那个外人给了向天朋莫大的好处。”
“所以,我必须见他们。”席尔斯给了他结论。
完了,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班鲁眨眨眼,装傻。“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老板你想干什么?”
“以你的智慧,问这个问题很可笑。”席尔斯又把球丢了回去。
“老板,你的钱太多了吗?还是你想花的是大老板的钱?”无论答案是哪一个,结论都是——这是一项绝对不理性的投资。
豪宇开发是什么鬼公司?竟然要老板亲自上战场卖老脸,不,是俊脸!另外还得赔钱去做这笔生意?怎么想,老板都成了个冤大头。
席尔斯微笑,难得温柔安抚自己的助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葛拉尔基金亚洲区总裁这个身分很好用。”
“你根本就是糟蹋了它好吗?”这话说出去给大老板听见了,一定会气死吧?偏偏大老板需要老板这棵摇钱树,也拿他无可奈何。
“快去吧,坏了事,你就滚蛋。”
没良心的男人!冷血无情、薄情寡义!见色忘友!班鲁在心里念了一大串骂人的话,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价钱呢?”
“比对方出的价钱高一倍。”席尔斯无关痛痒地说。
厚~~
他就知道,就知道,女人根本就是祸水!
班鲁瞪着席尔斯,席尔斯也大方的让他瞪,老板的好心情……瞎子都可以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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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千晴已经三天没见到席尔斯了!
电话没有,手机没有,人也没有,这个男人根本就像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叫了一辆计程车,她直接上私人会馆“岚苑”也巧遇不上他,到最后她索性直接杀到306号房,却杵在房门口完全没有敲门的勇气。
她的脖子上依然系着一条丝巾,目的就是要掩盖住那天他在这个房里咬在她脖子上的数个吻痕,那痕迹很深,过了三天都还烙印在她脖子上,而这个男人却好像把她这个未婚妻彻底忘了!
她曾经很努力的试着不去想他,不打电话烦他,不来找他,毕竟他们的关系太奇怪,称不上认识,却已经拥有最亲密的肌肤之亲。
但除了她跟他上床的这件事之外,他没有跟她提过任何婚事的细节,甚至没多问她公司的状况,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
就算她只是他的情妇,也该拥有他的一丁点注意吧?更何况,她将是他要娶进门的妻子!他连一通电话都吝于给她,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对……他们甚至连交往都没交往过,连最基本的互动都让她无从下手。
手抬起又放下,因为她不知道如果见到他了,她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因为她想他?还是因为她需要他?或者是……她累了,想找个臂弯休息?
她是真的累了,很累。
这三天她试着在召开董事会前找那几位董事沟通,寻求他们对她的支持,可是他们不是避不见面,就是见了面之后跟她打哈哈,眼神飘移,言辞闪烁,嘴里说着没问题没问题,可是她却完全感受不到他们的诚意。
事情有点蹊跷,可是她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好累好累,无助得好几天都蒙着被子哭。
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席尔斯帮忙,如今也只有他有那个能力及金钱可以帮助她解决这个困境。
她需要有人讨论,有人可以给她最好的意见,而她想来想去也只有他可以帮上这个忙,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比起她身边的任何其他人,她竟然比较信任他。
这很可笑她也知道,因为他对她而言,就跟一个陌生人差不了多少。
“小姐,你找这间房间的房客吗?”一名会馆服务生见她站在这里许久,不禁上前询问。
“嗄?是的。”向千晴有点难为情,却还是点点头。
“他已经退房了喔,现在这间房没住人。”
“退房?”向千晴愣住了。“什么时候?”
“两天前吧,是很高很帅的那位客人吧?他走的时候,我们会馆经理还伤心了好久呢。”
“是这样……他有说他要去哪里吗?”
服务生摇摇头,笑了笑。“客人不会告诉我们这些私事啦,不过听说他们来自新加坡,可能回新加坡去了吧,他身旁那个老一点的男人是新加坡人喔。”
向千晴笑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转身离开会馆,她像是脑袋突然被抽空似的无法思考。
席尔斯竟然连退房了都没告诉她?
这代表什么?他打算抱她一夜,付她一千万美金之后就不要她了?她的一夜值得一千万美金?她是不是该觉得很高兴啊?
向千晴咬住唇,眼眶热热的,鼻子酸酸的,那从体内不断冒出来的泪意让她憋得鼻头红通通的。
好过分,真的好过分!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不说一声就搬走,连通电话都没有……该死的!
不对,她可以打他的手机啊,之前是不知道打电话给他要说什么,可是以现在的情况,她为什么不能打他的手机找人?至少,她可以骂他的不告而别吧?
说打就打!向千晴找出对方的手机号码便拨了过去——
关机中。
她又拨,拨了好几次,一直都在关机中。
向千晴颓然的把手机丢进包包里,沿着会馆外的婉蜒山路慢慢往下走。
她不想叫车,也不想叫公司的车来接她,此时此刻的她只想独处,也只能独处,因为现在的她根本没办法面对任何人。
泪,一滴滴的落下,她擦了又掉,掉了又擦,最后索性不擦了,让自己哭个够!
怪了,她现在究竟是在哭什么?哭自己笨、自己傻,竟然会以为一张合约就可以保证那个男人会把她娶进门?还是在哭自己为什么那么命苦?之前公开征婚没人要,现在好不容易有男人说要娶她了,却是一场天大的骗局?如今人去楼空,她找谁去?
那个席尔斯……钞票是他家印的吗?就那么大大方方汇给她一千万美金,抱了她一次之后就潇洒的挥手走人?他就没想过她的感受吗?难道他以为他这样的善行会让她感激涕零?
难道他都没想过她可能会想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次的拥抱与温存?
马路旁的大树落下缤纷的红叶,秋天的风吹来让人觉得萧瑟的气息,向千晴边哭边走,边走边哭,走太久,鞋子把她的脚后跟磨破皮,痛得她不得不连高跟鞋都脱下来拎在手上。
今天,大概是她二十三年来最落魄失意的时刻吧?骤闻父亲过世时,她没有倒下去,公司传出跳票,她也咬牙一肩扛下来,决定用自己的婚姻做为谈判筹码,死命也要保住父亲的江山!而如今,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不说一声就把她丢下来的男人,她的心竟然越想越痛……
蹲下身,向千晴抱住双膝开始大哭起来。
一次哭个够吧!哭完了,她就不要再想那个臭男人!
“这位小姐……”有人走到她身边轻声唤着。
“滚开!”她哭了一张大花脸,究竟是哪一个不识相的家伙还跑来吵她?而且还是个声音挺像那家伙的家伙!
“手帕借你吧。”不死心,一只大手好心的递给她一条手帕。
“我叫你滚开!否则我就把你揍个屁滚尿流!永远不能跟你心爱的女人行房!”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她大小姐哭得正爽,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怨气很重。”带笑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不疾不徐的朝她飘过去。
她始终垂着脸,任她叫嚣得多有魄力,也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任何威胁性。
“干你屁事!”向千晴再也不管自己这张哭花的脸有多吓人,更不管是不是有人可能认出她这个在大马路上像个疯子乱吼乱叫的人,就是那个豪宇开发的名门千金,她全都豁出去了!
一个起身,她想也不想地朝对方出了一拳——
咦?闪过了?
再一拳——
白细的手掌却反手让一只大手给包住。然后,向千晴在一片泪眼蒙眬中终于瞧清了那个家伙的脸……
“你……你……”她是因为过于想念所以见鬼了吗?席尔斯这张俊美的脸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向千晴眨眨眼再眨眨眼。
“我怎么了?”他神态悠然,带笑的望住她那张哭得很可怜又很悲惨的脸。
她的反应却是直接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圈住他的腰——
席尔斯一愕,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热烈的欢迎,但,对于她突来的热情,他一点都不排斥。
半个小时前,当班鲁接到讯息,说向千晴一个人边哭边走在这条山路上时,他就马上叫班鲁把车开过来了。
没想到,情况比那个人形容的更糟!这个女人白皙的脚上伤痕累累,蹲在路边放声大哭,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你不是飞回新加坡了?”她紧紧地抱住他,像是一松手这个人就会飞走似的。
“谁告诉你我去了新加坡?”他说去,而不是回;因为他的家根本就不在新加坡,而是在纽约。
“我打你手机,你关机了。”闷着声,鼻腔里还有浓浓的哭音。
“那是因为我一个小时之前正在谈一场重要的生意,才把手机关机,后来又忘了开。”他淡淡的解释着。要不是班鲁的手机一直开着,他也不会知道这个傻女人竟然会打算这样赤着脚走下山。
“所以,你不是丢下我?”浓浓的哭嗓带着强烈的不安与害怕,她等待着他的回应,不安得连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勇气都没有,只敢紧紧抱住他,这是她的极限——把一颗心赤裸裸摊开的极限。
闻言,席尔斯的心一凛,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上了胸腔,让他的胸口有点疼、有点痛,让他不自主的张开手臂,紧紧回抱住这个女人。
她的身体在颤抖,又冷又凉,他在心里低咒着,下意识地将那冰冷的身躯拥得更紧。
他的拥抱,终于让她产生了勇气,本来埋在他胸前的脸陡地抬起,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瞧——
她的眸中,有着恐惧、不安与害怕,哭肿的眼也依然美丽,而且益发惹人怜爱。
“所以……”席尔斯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眸、她的脸和她的唇。“你是以为我把你丢下来一个人走掉,才会哭成这样?”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轻拧着。
“才不是这样。”她下意识的否认,因为她不想让他发现她竟然可笑至此,更不想让他知道她竟然会如此的思念他。
“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忙。”对,就是这样。也许,她真的不是因为太想他才会哭得像疯子似的,也许,她只是找不到人可以替她解决难题,所以才会一时无助……这可能性很大啊,不是吗?向千晴想说服他,更想说服自己。
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快便把心交给一个男人。
“你要我帮什么忙?”席尔斯眸光一闪,嗓音蓦地转为清冷。
“我需要……你帮我保住公司的经营权。”她,还是说出口了。虽然她极不乐意自己必须向人求助,而且还是向婚姻合约的对象求助,但,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开这个口。
原来是这样……
席尔斯冷了眼,方才胸腔里滚动着的一丝暖意顿时消散无踪。
他,何时也变得这样可笑天真了?竟然会以为这个女人独独只是为了找不到他的人才伤心成这副模样?!
“上车吧。”他松开她的手,率先转身上了停在路边许久、正在等着他们的一辆黑色座车。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与嘲讽,她看见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小跑步跟上去,坐上了车,席尔斯的脸望向另外一边的窗,她静默的看着,却怯怯的不敢再说话。
因为,他好像在生气,她却无法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