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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翌日一大早,将军府的红漆大门就被敲得乒乓作响,总管跑去开门,来人竟全是宫中医术数一数二的太医,每人手提一个红色大布包,大门才一开就闻到各式各样草药味儿,浓郁扑鼻。

    「还请福总管相告华大将军一声,我们奉皇上之命,特地送来全国各地进贡宫中化瘀止痛的上等伤药,及可让将军夫人尽早痊愈的炖补药材,还望华大将军和将军夫人笑纳。」带头的太医把话说完,手一扬,一批扛着扁担、挑着大包小包包袱的卫兵把东西扛进门。

    「这些东西是皇上特地送给将军夫人的见面礼,珠翠玛瑙、绫罗绸缎、山水字画,可说是应有尽有。」

    「这……请各位等等,我先去请示将军爷……」没事收大礼,绝对是祸不是福呵!

    「发生什么事了?」说人人到,华郸已出现在大厅外头。

    「启奏将军,小人奉皇上之命特来察看将军夫人的伤势,并送来宫中最好的伤药,皇上有令,因公主刁蛮任性竟在将军府闯祸,特罚公主禁足,直到将军夫人伤势痊愈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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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了太好了,夫人,你看看皇上派人送来的东西,哇噻,吓死人的多,而且全都价值不菲,夫人您好大的面子,因为公主的任性而让夫人被将军爷罚二十大板,把皇帝都给吓坏了,一人早就忙着叫一堆太医前来探望夫人,还送了一堆的东西呢!」

    果儿边嚷着,那堆东西也全被人扛了进房。

    赵青虹趴在床上,一脸的纳闷。「我被罚,皇上为何如此紧张?」

    「我也是这么问福总管的啊,结果福总管跟我说,将军爷是什么身分,他的妻子因为公主被打二十大板,皇上当然担心大将军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对他不利之事,毕竟军权可都在大将军爷的手上。」

    赵青虹眉挑了挑。「那可是大将军亲口下令罚我的,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福总管说啦,皇上什么……洞烛……机先,知道大将军这么做是为保住夫人性命,毕竟动手打皇亲国戚可是活罪难逃,福总管说啦,大将军爷这一招真是高啊,叫什么着……先发……」

    「先发制人。」赵青虹帮她说,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

    「对,夫人好厉害,就是先发制人啦,将军这么做,不仅免去公主告状把事情搞大,还让皇帝爷对大将军爷这番举动不敢大意,唯恐将军爷表面上打夫人,骨子里却在生闷气,这聪明人都知道将军爷若真的生起气来,就算要取下整座都城,也是轻而易——」

    「果儿!」

    「啊,是。」果儿忙住嘴,怯怯地转过身来,看见华郸就站在面前,身子开始发抖,咚一声地跪了下去。

    「谁让你如此碎嘴?小心项上人头不保,连夫人帮你求情都没用。」真是多嘴又不知死活的丫头。

    「是,请将军爷恕罪。」都怪她因为夫人的委屈得到平臣,一时太开心了,现下,活罪难逃的恐怕是她果儿了。

    华郸难掩愠色,撩袍斥道:「十大板是你应受的,来人!」

    「等等——」赵青虹又弓起身爬起,缓缓移下床,华郸见她身子不稳,伸手相扶。

    「你别想替她求情。」扶归扶,军令依然如山。

    「你饶果儿一次,我就原谅你叫人打我这件事,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虽然她现在已知道华郸是为她好才打她,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果儿跟她受同样的罪。

    她是练武之人,二十大板都快打掉她半条命了,果儿娇小又不懂武,十大板打下去,可真要爬不起来了。

    华郸挑眉,这女人竟敢威胁他?

    他冷冷的盯着她,看得她开始有点心虚。

    「你不愿意?这间房里可没别人,把说过的话收回去又不会丢你面子,难道你连我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依我?」赵青虹见他不动如山,双唇抿成一直线,就是不肯松口,不禁恼了。

    甩掉他相扶的手,赵青虹想走出厢房,却因太急而牵动受伤的筋骨,痛得她不小心跌坐在地——

    「啊,痛!」她的臀又撞到地板,痛得连泪都掉了下来。「该死的华郸,我恨你,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

    「夫人,您别说了。」果儿在一旁见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铁青,越来越难看,害怕的开口劝道。

    「怎么?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都还没进门呢,看来也不必进门了,这样一个动不动就把人当牛来打的地方,有何值得留恋之处?本姑娘还不如回关外自在快活些,省得在这里让人给欺负……呜……」越哭越大声,越哭越过瘾,实在是因为屁股太痛了,痛得她好想痛快的骂他个十天八夜。

    华郸气眯了眼,转身对跪在地上的果儿道:「你下去,以后胆敢再胡乱说话,绝饶不了你。」

    「是,谢将军爷开恩,谢将军爷!」果儿听命,速速起身离去。

    门外,方被传唤过来的家仆们一看见果儿从房内出来,纷纷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果儿小手乱挥,笑得比哭还丑。「没事啦,真的没事,只不过将军爷和夫人在说话罢了。」

    「说话?那夫人怎地在哭呢?」

    「就是……夫人疼嘛,走啦走啦,将军爷有令要大家速速离去,不要在这里吵他们说话。」果儿率先跑开,几名家了也跟着离开,回到自个儿的岗位去。

    后花园里,风儿轻拂上树梢,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一名蒙面黑衣人蓦地从回廊处现身,不知已经在暗处听了多久、又看了多久,望了厢房半晌,似是犹豫再三,这才提气一跃,旋身消失在后花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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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已如你所愿饶了果儿,你还哭什么?」

    厢房内,华郸冷冷的嗓音带着一丝无奈与气闷,弯身把跌坐在地的赵青虹给抱上床,当他想放开她的时候,她两手圈住他的脖子不肯放,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地睨着他。

    「你在气我?」泪水止住了,看起来却更楚楚可怜。

    他别开眼,不想瞧她那美丽的容颜,那总会让他失控,变得一点原则也没有。

    「我为何要生气?」如果对她真能生得了什么气,那么,他就不会处处失控了,说到底,他可以做的也不过是板起冷脸吓吓她而已。

    「若没气我,那为何板着个臭脸对我?」明明就气得快得内伤了,还诓她?她知道,他气她威胁他嘛,堂堂大将军被小女子威胁,心里怎样也不会舒坦好过的,她又岂会不明白?

    可是,他这副模样还真可爱,她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不释手了。

    「我这张脸一直都是这样,你若看了不喜欢,当日又怎会相中我当你的夫君,执意要嫁我?」说到底,当初硬是要嫁他的人是她,现在动不动就说下嫁的人也是她。

    赵青虹眨眨眼,又眨,再眨,他动不动就要提醒她是她自己贴上来的,细究原因,究竟是为哪一桩?

    他明明就不想让她走,明明就关心着她,明明就处处为她着想,她想不到的他全想到了,她不在乎的他全都帮她在乎,就算他觉得自己做对了,却也对她歉疚到骨子里去,所以才会受她要胁……

    「华大将军,我也一直都是这样,你明明见了我就讨厌,当初我要嫁你你还不屑一顾,如今又为何要把我留在将军府呢?」她好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有一丁点爱上她了?

    华郸一张俊脸几乎要因她的话而扭曲。

    为何事情会失控至此呢?他也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呵,偏偏他就是怎么甩也甩不开她的影子,放不下,丢不下,走不开,忘不了,她想离开,他却不想放她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个什么劲。

    后来他有点儿明白了,那种鬼东西叫「爱」。

    杜少修那家伙说的没错,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不会管对方究竟是不是名门千金、大家闺秀,爱了就是爱了。

    「你说我是第一个看过你身子的男人。」这应该可以当成理由吧?他想。

    「所以你要负责?」果真是这样吗?就这样而已?

    「是。」下巴抬高,双目不移。

    为免以后这个女人爬到他头顶上,他决计不让她发现他已对她动了心——事关大将军的面子,大将军的地位,绝对不可以轻易舍下。

    「那如果说我是骗你的呢?」那他还娶她不娶?

    闻言,华郸蓦地扣住了她的手。「你骗我的?」

    想到有别的男人看过她的身子,吻过她、抱过她,他体内气血不住翻腾,几乎要从他的体内炸开。

    「你在乎吗?」她昂首望着他。「如果你不是第一个看过我身子的男人,你就不打算娶我了?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放手,就算他不是她第一个男人,就算他当日没见过她的身子,他也一样会把她留在身边……

    只是……

    带着粗茧的长指细细的抚摸她的脸,华郸深深地凝视着她的容颜,神情有一丝的扭曲及痛苦。

    「你说过……你爱我,也是骗我的?」无论如何,他是爱上她了,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他的心终究还是被一个女人给绑住,想逃也逃不了。

    赵青虹红了脸,想避开他灼烫的眼神,却让他的指尖给扣住,让她不得不面对他,朱唇微动,柳眉微挑,她竟是欲言又止。

    「如何?」他难得耐不住性子,骨子里热血翻腾。

    媚眼一勾,她轻噘起小嘴儿,性感得让华郸几乎再也克制不住地想吻上那两片唇瓣。

    「我说了,你保证不会笑我?」

    「我保证。」他嗓音低哑地道。

    「笑人的是小狗。」

    「好。」

    她凝视着他灼热的眸,感受到他越来越滚烫炽热的体温,聪慧如她,怎会不知男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肢体语言代表着什么呢?他想要她,想爱她,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

    此时此刻,不是姑娘家任性拿乔的时候。

    此时此刻,也不是姑娘家搞矜持摆架子的时候。

    此刻的男人不过就像个渴望一样得之不易东西的孩子,你把东西给他,他就会快乐得不得了,而她,希望他快乐,也想成全他的快乐,纵使这么做的结果,可能会成为他笑她一辈子的把柄,她也甘之如饴。

    「我爱你。」她轻声地从贝齿中吐出这三个宇。

    「再说一遍。」

    「我、爱、你。」再说一次,如他所愿。

    他笑了,紧绷的身躯瞬间得到了释放,眸光一闪,他凑近脸覆上那两片夺人心魄的红唇……

    深深、深深地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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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城泗水,景色如诗如画,最热闹的是城中市集,各式各样的珍奇古玩店,布店、织坊、客栈,酒楼、艺馆,一盏盏红色灯笼垂挂在门边迎风摇曳,万里无波的江里还有数艘小船,衬着繁星,将夜晚的江边点缀得美丽不已。

    待在床榻上足足七日,又被关在将军府足足十日养伤的赵青虹,轿子才停,人便迫不及待的冲出轿,马背上的高大男人迅速下马跟上,将身上的毛氅脱下披上她肩头。

    夜里风凉,他可不愿她伤势初愈又染风寒,偏她像刚放出的笼中鸟,一身单薄衣衫也不知多加件披风或毛氅,任性得就像个孩子似的。

    「谢谢华大将军。」她仰头对男人甜甜笑着,男人则一脸腼腆绯色。

    在将军府养伤的十来天中,华郸放下政事,日日相伴在侧,每日抱着她喂食不说,就连上茅房这等事也都是他一一效劳,将她抱上抱下,让她既觉羞赧又觉甜蜜,府里每个人看到大将军抱着她莫不偷笑,他却不当一回事,冷冷地板着一张俊颜,做的全都是体贴事。

    她知道他对她又愧疚又心疼,不为她做点事,他心里大概永不会舒坦,所以就算伤势已好了七、八分,她还是一切赖着他帮她打点,想看他什么时候才会不耐烦,对她提出抗议,或是假手他人。

    孰料,她反而比他先不耐烦,终日哪儿也去不得,玩不得,这样的日子可真闷,所以老嚷嚷着要他带她出门玩,先游泗水,再逛五州,把都城附近的大城都玩上一遍。

    谁知,他真二话不吭,自行安排妥当便将她带出门,让她惊喜的跳进他怀里让他抱着,主动给了他一个吻。

    「哇,没想到华大将军对奴家这么好。」

    「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喜欢极了。」

    「那就好。」他马上安排好出门,不是因为效率佳,而是早在几天前就已决定等她伤势一好,就要带她出一趟远门,为了出这趟门,他可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彻夜和福总管讨论许久,才得以放心成行。

    一路上,他驾马车她坐轿,不时她会探出头来撒娇的喊他一声华大将军,左一声右一声,就怕旁人不知道在前头领着马儿带她出来玩的是堂堂大将军爷。

    她乐得很,华郸知道。

    自从那夜她说爱他,他深深的吻了她,吻到不可自拔,差点忘了她身上有伤后,这姑娘就骑到他头上去了,每每兜着他玩,任性蛮缠却又懂得撒娇道歉,每每牵动着他的心。

    他想,世上大概没有一件事,比爱上这个女人更让他无法驾驭的了。

    「是华大将军吗?」一声朗朗嗓音从江畔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闻声,华郸回眸,赵青虹也跟着转身,见到足足一月有余未再见面的杜少修时,随即展开笑颜迎了上去。

    「是你,杜副将,怎么多日不见?我听果儿说杜副将打小住在将军府,和华将军、柳表妹一起长大,怎么我住进将军府后,却始终没见着你的人影呢?」

    杜少修拢拢袖摆,躬身道:「唉,夫人有所不知,在下不知犯了何错,被大将军派任边关暂代安西将军之职,直到新官上任之后才得以回来,此刻在下一身风尘,正想进客栈里先行歇息,明日再回将军府呢!」

    「是这样?」赵青虹的眸子闪了闪,心下竟有些微的不安。「不知杜副将暂代安西将军之职时,边关可安宁?」

    杜少修摇摇折扇,笑容依旧。「安宁到本爷闲得发慌呢!」

    「呵。」赵青虹捣嘴浅笑。「要是虹娘我还在青虹客栈,铁定好好招待副将您,不会让您在玉树小城度日如年了。」

    「这倒是。玉树城少了夫人您,可真是失色许多。」

    「是吗?副将真会说话讨人欢心呵。」

    「在下句句真心,倒教夫人见笑了。」

    「副将您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我赵青虹可担待不起啊,说到底,我在将军府是客人,可不是什么夫人。」她的语气有点酸,像是故意说给旁边的木头人听的,那个木头人却似乎无动于衷。

    他对她好,多日来定到哪都将她抱上抱下,府里上上下下也都管她叫夫人、夫人,可啊可,都已经到这当下了,这位大将军爷却似乎没有要办婚事的迹象,怎让人不生气呢?

    难道,他以为这样把她带回来,安个名分给她就成了?

    难道,他以为她这样的姑娘不需要明媒正娶?

    门儿都没有!

    「夫人何出此言?我从关外一路行来,连贩夫走卒都知道大将军爷的夫人是青虹客栈老板娘——」

    「我还没嫁呢!你可别损我名节。」

    咦?现在是在上演哪一出戏?杜少修的头皮有点发麻了,瞄华郸一眼,只见华郸此刻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一副想掐死人的模样,害他跟着眼皮直跳。

    「呃……我想,今日有幸在此先行见到将军爷和夫人,不如一块到客栈里喝上几杯,也让在下和夫人聊聊玉树城的近况吧!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好啊。」赵青虹欣然答应。

    始终无言的华郸却开了口,冷冷拒绝:「下回吧!我看你也累了,先去休息,我已安排好和赵姑娘去搭船,时候不早,船等会儿就开,水酒一喝怕就迟了。」

    「搭船?」她一愣。有这个计划吗?她怎么不知道?

    「是,我们先走了,几天后将军府见。」话落,华郸一把执起赵青虹的手走回马车停放处。

    拉着她的手扣得死紧,像是花了极大的气力才忍住不将她的小手给捏碎似的。

    「我们真要去搭船?」她问着,却被他粗鲁的推进软轿里。「喂,你怎么这么野蛮——」

    华郸不理她,跃上马,缰绳一甩,策马狂奔,竟是往郊外的树林里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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