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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下杀人坠落

    “为什么你不肯爱我?”

    “因为……我只是希望拥有一个不需要我保护的人。”

    “神啊,你怎么能这么温柔却又这么无情?救我……

    救我好不好?你是我的神……救救我……我一定会爱你的,一定…”

    “神……不救人”

    公交车慢慢地开着,车上客人不多,这个时候是吃饭时间,还坐着公交车到处转悠的人不是不回家吃饭的,就是根本没有家可以回的。

    公交车的广播正播着最近非常热门的一部广播剧

    《月夜杀人坠落》,说的是天神、吸血鬼和人类少女的爱情故事,故事里的少女爱上天神,吸血鬼爱上少女,少女在被吸血鬼吸血、快要变成吸血鬼的时候向天神求救,结果天神回答她“神……不救人。”最后,少女绝望之下在一个下雨的寒夜跳崖,深爱少女的吸血鬼跟着她跳下去。一段凄厉的三角恋情,最后的场景是天神站在山崖上为死者洒下花瓣,伴奏的音乐是广播剧的主题曲《月夜杀人坠落》,结局是令人悲伤的。这部广播剧的剧情并不奇特,但三名声优的配音却配得异常贴切,制造出剧中自始而终索绕的淡淡哀伤,雨夜带血的月光,一分永远追求不到的爱。《月夜杀人坠落》的声优都是演艺界非常有名的资深人士,天神的声音柔和淡泊得令人心寒,吸血鬼的声音非常有活力,像所有追求心爱少女的少年一样充满幻想和激情,少女的声音像寒夜一般清冷,最后跳崖的时候那一声凄厉的“我的神啊——”拖曳了三十五秒,让人不禁赞叹配音之人的功力。

    “坠落如画——生死悬崖,赎罪而生的十字架。多少年!擦肩回家,面对同一个衣架……。坠落如画、生死悬崖,闪烁泪光的十字架。他和她,血中纱,交叠在彼此的尸体下啊——”广播剧最后一节已经播放完,正在播送的是脸炙人口的那首主题歌。

    外面正在下雨,公车微微地摇晃着,车里的人只有十多个。颜染白背着书包望着窗外的雨,正在回想她刚才的堂上作文《雨夜》。她今年高三,正逢学业压力最大的时候。今天因为政治课迟到被留下来写检讨,到了七点多才被班主任放回来,回来的时候已经倾盆大雨了。

    夜色漆黑如墨,正下着倾盆大雨。透过雨幕,闪电和黑云龟裂天空,望不见任何一颗星星,月亮却分外妖异清明。雨夜之月……不祥之兆。夜里十二点,城市安眠的时刻,远远的闹市内的霓虹灯依然在雨幕里闪烁着很女人的颜色,仿佛艳妆少女的媚眼。

    她刚才的当堂作文是这么写的。颜染白的文笔经常被老师赞美,写出来的作文的分数却不高,因为她经常在考卷上或者课堂上神游,写出来的作文全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也许是她有些神经质,还有些天生异乎寻常的敏感,所以与《月夜杀人坠落》这样也微略有些神经质的广播剧有一种出奇的契合感。

    特别喜欢剧中的那个天神。“神……不救人。”那么温柔带笑的声音,却清冷得令人心寒,残忍但非常迷人,她听得出这一句的底台词是“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自此迷上那个给天神配音的声优——江夙砂。

    江夙砂是声忧界的一个奇迹,只有十九岁,却已经做了十年的动漫声优,是声优界最出色的人之一,塑造过无数漫画帅哥的形象,甚至偶尔还客串女主角,最可笑的一次是他扮演了一只有强烈妒忌心的狗。声优迷们都说声优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这在江夙砂身上一样适用,千变万化不足以形容声优们的声音随人物改变的本事,上自冷面帅哥,下至垃圾车路过街道时玻璃的震动,都能从同一个人的声带里发出来,简直就是奇迹。

    “坠落如画——生死悬崖,赎罪而生的十字架。多少年!擦肩回家,面对同一个衣架……坠落如画、生死悬崖,闪烁泪光的十字架。他和她,血中纱,交叠在彼此的尸体下啊——”主题歌正是江夙砂唱的,用的是他在广播剧中柔和冷淡的声音,一点都没有为歌曲中的故事动情,却偏偏有一种冷漠的悲情,像霰雨一样冰冷的痛苦,比大哭更令人感动。

    颜染白跟着广播唱着,手握着公车的扶手。她喜欢凄迷的情调,心思一点都没有放在学业上,总是陷在她个人的世界里,同学老师都说她像个幽灵,一点不把上课和考试当做一回事,而老师开了几次家长会也不见她的父母来过一次,仿佛全家都很冷漠。除了座位周围的几个同学,她几乎连普通的朋友都没有。

    “嚓”的一声,公车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颜染白抓紧了扶手,从窗户望出去,原来是一群少年飙车族闯红灯,公交车差点撞上了最后的一辆摩托车。紧接着身边“咚”的一声,一个人没有抓牢扶手,随着刹车的势头一头撞上车头的储油箱,随即就躺在那里不动了。

    颜染白微微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

    司机已经边开过十字路口边呼唤:“喂?他怎么样了?”

    她距离这一头撞上储油箱的人最近,于是走了两步蹲下身按住似乎已经撞昏头的人,“先生?你怎么样?

    能站起来吗?”

    “嗯……”撞伤的人微微动了一下闭起的眼睛,却没有睁开,从鼻腔发出的声音微微有些奶腔,特别酥软柔和,极清的声线压着略略偏甜的低音,仿佛一入耳就会融化一般。

    颜染白有些惊讶,她是广播剧的恋声迷,对声音特别敏感,这个人的声音好柔软非常好听,“撞得很严重吗?能不能自己站起来?需不需要去医院?”

    “不……不用……”撞伤的人终于自己撑起身体半坐了起来,一手按着撞伤的额头,“谢谢你,我没事的。”

    非常纤细的人啊。颜染白看见这个人的半边脸,他大约只有十七八岁,微略有些过长的头发拂过眼睛垂到脸颊边,褐色偏红的发丝随风微飘,也似特别柔软顺滑,他脸色白皙,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非常容易受伤的优雅美少年。他手按住的地方流了血下来,刚才那一撞肯定是不轻的。

    “站起来试试,如果脑震荡就该去医院。”

    “嗯……嗨!”他轻声说,仿佛性格特别温顺,就如声音一样瞬间就要融化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啪”的一声,他手里提着的袋子掉在地上。

    颜染白帮他拾起来,偶然看了袋子里面一眼,她微微一呆,一整袋婴儿用品,奶粉、奶瓶、一次性尿布、婴儿衣服、婴儿用洗发乳和沐浴液。他……有孩子了?太年轻了。看起来不像,难道是帮家里人买的?

    “谢谢。”他接过她递给他的袋子,为人非常礼貌,近乎无处不至的小心给人极度纤细柔弱的感觉,仿佛天生就是需要人保护的弱者。

    真是……奇怪的人。颜染白看着他的样子,无端地替他担心起来,“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要不要我送你回家?”话说出口,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一个年轻的女孩主动送一个陌生的男孩回家,无论怎么看都是奇怪的行为。但是没有人看见了这样纤细的受伤的男生还能将他放下的,他仿佛天生就需要人怜惜,连吹一口气都似会受伤。

    “啊,不用。”男生终于放下手,“谢谢你,我没事。不过……”他放下手露出眼睛,是一双柔和浑圆的杏眼,看人的样子微微有些奇怪。遮住眼睛的时候他仿佛纤细柔弱得玫瑰花刺都能让他受伤,露出眼神之后……那眼神竟是有些近乎“妖冶”的,揉合着丝丝阴暗的妩媚和清澈透明的单纯。完全相反的基调,从不同的角度看他的眼睛,也许会以为这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需要我帮忙吗?”颜染白看着他额头上的血笔直地滑过脸颊,不知为何接近了他就似无法再离开。

    “嗨!”他轻轻地应了一声,“我想要买婴儿用的驱蚊水,但是附近的超市都卖完了,你知道哪里有卖吗?”

    何必——这么小心温柔?颜染白心里叹了一口气,无论是谁听到这样小心翼翼的询问、面对着这么美丽纤细的人,都是无法拒绝的吧?“嗯!我知道,我带你去找。”她展颜一笑,“别担心,一定找得到的。”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嗨!”提着袋子静静地站在一边,安静乖巧得出奇。

    好像一朵花,温室娇嫩的花朵。颜染白再次在心里叹息,和她这自生自灭的杂草真不一样呢,可惜她不是杉菜,没有遇上富有帅哥的运气,她也不喜欢诸如道明寺类的人头猪脑的痴情男,温室里的娇花虽然惹人怜惜,却距离她更遥远呢。

    公车继续开,开过了圣手街,下一站是启明路。

    “我们在下一站下车,那里有一个不错的超市,我经常在那里买菜。”颜染白抬起头尽量温柔地对着他微笑,仿佛稍微大声一点就会惊吓了他,“种类很齐全,价格也很能让人接受。”

    “谢谢,麻烦你了。”

    “我叫颜染白,你呢?”颜染白笑得有些僵硬,面对着一个似乎随时会破裂的水晶娃娃,小心翼翼得连话都不敢多说,着实很辛苦,只能没话找话说。

    “江夙砂。”他轻轻地回答。

    啊?颜染白陡然瞪大了眼睛,大概有三十秒钟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子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你的声音——和天神完全不像。”她失声说道。

    那柔和冷淡清冽无情的声音,像冰雨一点点落在快凝冻的水面上的声音,怎么可能原声是这样酥软甜甜的?虽然明知“声优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但这个人也和她想象的差距太远了。声优的容貌是不可能和声音一样美丽的,谁都知道。但是他美丽是美丽了,却和大家所想象的形象完全不同。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想象他曾经扮演过一只妒忌心强的怪狗,扮演过喳喳叫的搞笑角色,甚至马路边苍老的路人甲?与冷酷强势的天神更是完全不搭边。

    江夙砂微微笑了一下,“那是工作。”

    “我是你的声迷。”颜染白渐渐地有了一些真实感,拍手笑,“居然能在公车上遇到偶像,我突然觉得好幸福。快到站了,我会很认真地带你买东西,呵呵!”她从书包里翻出笔记本,推到江夙砂面前,“签名,我真的好喜欢天神。”

    江夙砂性子似乎很柔顺,签了名,一边微笑,

    “神……不救人。”他用天神的声音说话,柔和冷淡,接着恢复他原本的声音,“很多女孩都很喜欢这句话,我觉得很奇怪,神-……不是人们创造出来拯救众生的吗?”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至少我觉得,神不救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颜染白收起笔记本,“等待和奢望神抵来救赎的人是弱者,不尝试自己去改变什么的人是很无耻的。”

    “你很坚强。”江夙砂大概渐渐和她熟悉了,能够多说两句,但感觉依然是纤细精致得不能忍受任何伤害,特别惹人怜惜。

    颜染白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一直一个人住的原因吧。”微微甩了甩齐肩的散发,她凝视着窗户外的大雨,“没有人可以依靠,所以就觉得习惯依靠别人的人很幸福,也很无耻。大概是我在妒忌别人。”

    “不,不是的。能够不依靠任何人……”江夙砂轻声说,“我很羡慕。”

    “呵呵,大概因为你是天之骄子吧。”颜染白回头一笑,“下车了。”

    天之骄子?江夙砂的眼神有些恍惚,跟在颜染白身后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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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超市。

    超市里人来人往,晚上七点多快要八点的时候,超市里打出了新鲜食物打折的广告。颜染白提着袋子一边拿青菜、水果,一边说:“婴儿用品区在里面。”

    江夙砂仍很礼貌地道谢,然后一个人去婴儿用品区去寻找。

    颜染白每个星期都会有一天晚上来这个超市买菜,自她上高一以后父母都去世了,在千足市也没有亲戚,自然而然一个人过。她打工写稿,日子也过得不错,只是未免和同年龄的女生比起来显得寂静多了。没什么好热闹的,颜染白觉得。

    “我找到了。你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江夙砂静悄悄地走回来,看着颜染白在冷冻区考虑着什么。

    “我在想这个星期要不要吃冰冻排骨……”颜染白“啊”了一声回过头来,笑着说,“对不起,我有点像老妈子。”

    “这个冰冻排骨已经一个星期了,带回去不好的。”江夙砂拿起另一样东西,“不如就买新鲜猪肚回去煮好了。放在冰箱冻成一份一份的小块,下面或者炒菜都可以,也不容易坏。”

    啊?他说得那么自然。颜染白惊讶地看着他,“我经常这么做,可是猪肚上个星期刚刚吃完,腻了。”

    “那就买——”两个人的手都拿住了同一样东西,“人造肉肠好了。”说完两个人面面相觑,都笑了。颜染白笑着说:“为什么总想得一样?你一点都不像会考虑饭食的人。”

    “因为我也是一个人住,嗯,不,现在是两个人住。”江夙砂轻声说,目光低下来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带子。

    “还有一个——孩子?”颜染白大出意料之外,“只有你照顾孩子?你家里——没有别人?”

    “没有。”江夙砂的声音此时细微得仿佛被遗弃的小动物,怯生生的。

    “你一个人带——这么小的孩子?”颜染白震惊地看着他买的东西,那都是一岁以下的孩子专用品,“你还要工作呢,孩子怎么办?是……你的孩子吗?”

    江夙砂微微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声音好似随时会破裂的琉璃,“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颜染白一时惊诧得不知道该接下去说什么好,这个人娇怯得一点都不像个能够照顾好别人的样子,他连他自己都照顾不好,柔顺得像完全没有主见一样。

    “嗨!”江夙砂轻声应了一声。

    “我……我能够去你家里看看吗?虽然我也不会照顾孩子,但是……”颜染白看见他无助的眼神,一种无端的母爱冲上头脑,“但是至少能帮一点忙,而且你今天受伤了,说不定需要人照顾。”说完了,她心里又叹了口气,她应该回家写作业的,向来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直线的她居然第二次提出要跟着这个男子走!可是看他的样子,实在不能让人放心啊。

    江夙砂慢慢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微笑有浅浅的温暖,“嗯,谢谢。”

    “不用说谢谢,我是你的声迷,能够见到你已经很福气了。”颜染白轻笑,心里补了一句:可惜你和我想象的差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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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夙砂的房子,坐落在千足市郊区的贵族区,这里都是一栋一栋的别墅,大部分都是伊贺颜大学里面贵族子女的校外“宿舍”,能够在风景如画的千足市郊购置不动产,本就是身份的一种显示。江夙砂和颜染白想象的一样,住在非常奢华的地方。

    但房子的风格和她想象的却完全不同。颜染白背着书包望着江夙砂别墅的装演,有些目瞪口呆。江夙砂本人和广播剧里面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这房子和江夙砂给她的印象也完全不同。

    这是一栋风格奇特的房子,夸张的雕花和高耸的雕塑,黑色大理石做成奇怪扭曲的形状,抽象得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摆放在门口一边。大门上弯曲的欧式镶嵌画,色泽奇丽怪异,光怪陆离。这房子说是什么摇滚歌星住的或许她会相信得更快些,它完全不适合纤细精致的江夙砂。

    仿佛感受到她吃惊的情绪,江夙砂有些不安,“对不起。”

    “不,不。”颜染白笑着,“虽然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江夙砂好似想了想,“嗯……”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咯拉”一声打开了门。

    颜染白的微笑瞬间冻结在脸上,她瞪大眼睛看着门内的情形,僵硬了大约十秒钟,然后回过头来看江夙砂,那表情就像突然见到了鬼,或者是身边的江夙砂突然化成了妖怪。

    “哇哇——哇——”门内清晰地传来婴儿歇斯底里的哭声,可能再哭下去大概嗓子会出血然后死掉。

    颜染白脸色苍白地看着门内,只见桌翻椅倒,到处都有用刀子划过的痕迹,地上有无数的纸片,看着被电风扇吹起来的片片文案,那大约都是江夙砂配过音的广播稿或者动画稿,一个极小极小的婴儿在无数纸片的覆盖下哭,哭得声嘶力竭,已经不知道这样哭了多久了。

    江夙砂——难道是个疯子吗?颜染白脸色惨白,狠狠瞪了身边纤细美丽的人一眼,冲进去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东张西望地从浴室里拉出一块浴巾把婴儿包了起来,“你……你……”她瞪着江夙砂,却因惊愕过度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夙砂略微不安地退后几步倚着门框,那声音几乎是“泫然欲泣”的,“我……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不是我做的……”

    颜染白僵在这被风扇吹得满天纸片飞飘的房间。她陷入了一个疯子的世界,谁来救她?为什么声音这么好听的人居然是个疯子?这孩子说不定是他从哪个母亲的怀里抢来的,她神经质的幻想立刻发作起来,前南自语着:“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对不起。”江夙砂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疯子,他怯生生地道歉,“对不起……”

    “你……还清醒吗?”颜染白倒抽了一口气,“我们应该先照顾好孩子,你……你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好吗?”

    “嗯。”他立刻微笑了,顺从地把婴儿的衣服递过去,还耐心地解开了包装袋。

    看来他的情况还不严重。颜染白把婴儿放在沙发上,先给他穿上一套衣服,换上一块新的尿布,然后问:“有热水吗?”

    “嗯,我出去的时候热了牛奶。”江夙砂转身去厨房,过了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装着温热的牛奶的可爱的婴儿奶瓶,他把奶瓶递在颜染白手里,轻声说,“是新鲜的无菌奶。”

    颜染白有些呆。他像疯了又不像疯了,为人很斯文,甚至有些怯弱,做事很细心,甚至很温柔,可是看这屋子的状况,实在不可能是正常人做出来的事。那些满墙乱划的刀痕,被削成一片一片的文件,完全可以透过这些刀痕看到主人那个时候是多么疯狂了。

    定了定神,颜染白专心给哭累饿坏的孩子喂奶,

    “这屋子怎么能住人呢。”她尝试性地试探江夙砂是否正常,“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是故意的。”江夙砂有些恍惚,“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真的不是你做的?”颜染白脸色白了白,“那是谁做的?”

    “我……我不知道。

    江夙砂看起来简直有些“害怕”她了,那无助的眼神几乎让她觉得自己正在欺负一个受伤的孩子。

    “你和孩子暂时住到我家里去好吗?这里太乱了,可能要请专业的装修公司重新装潢才行。”颜染白定了定神,她一下子捡到了两个娃娃,一个婴儿也罢了,还有一个似乎是神志不清的美少年,这下子她单纯安静的日子该结束了。

    “嗯,对不起。”江夙砂依然温顺,仿佛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要有人命令他向东他就向东,叫他向西就向西。

    颜染白悄悄叹了口气,“那么把门关了,拿了必要的东西到我的公寓去休息吧,这里已经不能住人了。”

    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电视、挂画、沙发、床铺……所有的东西不是被砸破就是被刀划破,简直就像一间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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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就已经在颜染白的家里了。

    她家是一间两房一厅的公寓,父母去世以后,一间房做了她的书房,里面摆放着无数书籍和她的电脑,另一间房是她的睡房。现在她把婴儿安置在她自己的床上,和江夙砂坐在大厅里喝茶,一边考虑着如何处理目前混乱的景况。

    “江先生……”

    “叫我夙砂好了,别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夙砂,我想问你是不是最近受到什么刺激?为什么……嗯,为什么你家里会弄成那样?”颜染白给夙砂倒了茶。

    “不是我做的。”江夙砂双手捧着茶,轻声回答。

    颜染白突然有些愤怒,“不要逃避了,你家里可是只有你一个人,我不相信一岁都不到的婴儿会拿刀。夙砂,你现在住在我这里,至少我应该了解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眼神清正地看着江夙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家里绝对不容许你拿着刀到处乱划,如果你做出了那种事,我会立刻报警的。”

    江夙砂的眼神变得极度吃惊,他愣了足足有两分钟,“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颜染白一刹那只觉得匪夷所思到了极点,惊诧莫名地看着他,“你不记得孩子是怎么来的,也不记得家里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那么之前呢?今天早上、昨天早上、前天早上你在做什么?”

    “工作。”江夙砂立刻反应,“我去了录音棚,前天参加了一个电视座谈,那是我的第一个电视座谈。”

    不错,江夙砂在声优界名气很大,但很少接受采访,更几乎不在媒体上露面,否则以他如此出色的长相,不仅是声优界,连演艺界都会关注他了。

    颜染白追问:“参加电视座谈以后呢?”

    “我开车回家……”江夙砂慢慢回忆,“一直在开车……”

    “那车在哪里?”颜染白继续追问。

    “车?”江夙砂怔了一怔,“我……我不知道……”

    “开车以后呢?”

    “我开车,然后遇到了一个朋友。”江夙砂怔怔地说,“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你想清楚,到底是哪个朋友?”颜染白几乎要摇晃他了,这是关键的一点,只要他突破了,一切事情就都清楚了。他遇到朋友之后肯定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才变成了这个样子。车子也不见了,还多了个孩子,只要问他的那个“朋友”一定能清楚。

    “我……我……”江夙砂有些害怕地看着她,不安地握着茶杯,那双无助到了极点的眼神,让颜染白几乎都有犯罪感了。她慢慢舒了日气,再逼下去他大概就要被她吓坏了,他是个像琉璃水晶一样轻轻一磕就会碎成一地的娃娃,什么都承担不起,“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吧。”她叹气,指指里面的洗手间,“先去洗个澡,我来做点东西吃,别太紧张。”

    “嗨!”他低声回答,乖巧得像只猫儿。

    过了半个小时,颜染白煮了两碗泡面出来,打开厨房门的时候江夙砂已经洗完澡出来,正给那个婴儿喂奶。他的容貌纤细美丽得犹如琉璃,抱着孩子站在窗前,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微微有些迷惘地看着窗外,全身上下流露着一股温柔的母性,还有一份怯生生的孤独。

    颜染白叹了口气,真是让人无法丢下他不管的人,奇怪他以前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吃饭了。”

    “啊——”江夙砂如梦初醒般地回头,轻微有些不安地解释:“他……他饿了。”

    “我知道。”颜染白展颇一笑,“是我不懂得照顾孩子,你比我还细心。”

    “嗯……”江夙砂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安静地坐下吃面,连好吃不好吃都不说,只是乖巧地吃面。

    傀儡娃娃!颜染白苦笑,要人家拉一下线才做一个动作,不询问的话就没有反应,“看不看电视?”她试探地问,也许做声优的是不屑看电视的吧?电视里太多配音的声优都是常见的同行,可能看起来会没有美感。

    “嗨。”江夙砂的筷子停了一下,轻声回答。

    “你平时看什么电视?”颜染白打开电视机,一台一台地搜寻节目,八点钟正是电视黄金时段,每台都在演着如火如茶的爱情故事。

    “我不看电视。”江夙砂轻声说。

    “我平时也不看,我喜欢看书。”颜染白微笑,“看电视总觉得没有幻想的余地,不如书本或者广播剧有想象的空间。”

    “嗨……嗯。”江夙砂轻轻应了一声,有点漫不经心。

    “坠落如画——生死悬崖,赎罪而生的十字架。多少年!擦肩回家,面对同一个衣架……坠落如画、生死悬崖,闪烁泪光的十字架。他和她,血中纱,交叠在彼此的尸体下啊——”突然电视里传来熟悉的歌曲,颜染白微微一呆,把节目选定,仔细一看,是音乐娱乐台的八点强档的一个艺人采访节目,采访的正是江夙砂。

    微微拂下脸颊下缘的柔顺的发丝,容貌纤细漂亮,整齐的西服,电视上的人赫然是江夙砂,可是电视上的江夙砂和她身边这一个完全不同,第三次完全不同的感觉。江夙砂——这个她自从遇上了就变幻莫测的人……

    怯弱纤细的人、摇滚风格的房屋,还有他这电视上的形象,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身边这个精致纤细的琉璃娃娃当真就是真正的江夙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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