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琳,妳能不能帮我影印这份文件?」朱小莉拿了会议记录放到骆颖琳桌上,疲累的揉揉颈项。「印好后分发给各级主管签收。」
「没问题。」抬头接下学姊交过来的工作,颖琳关心地问:「学姊,妳……心情不太美丽厚?」
她那赌鬼父亲经常会到她工作的地方闹,害得她刚毕业时不得不经常换工作,因为以前的公司都怕惹麻烦,老爸一闹就请她走路。
当初若不是学姊半点都不惧怕老爸闹事,并好心收留她在自家公司工作,恐怕到现在她还过着三天两头换工作的日子,连养活自己都有困难,因此她很感念学姊给她的一切,才会特别关心学姊的情绪。
「就几个猪头厂商啊,订单拖拖拉拉的不下来,这样我们很难作业。」而且好几张票子卡在那里,搞得她烦死了!
「那怎么办?」业务的事她不懂,她只懂得做会计。
「还能怎么办?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呀!」翻翻白眼,朱小莉感到十分无奈。
走着瞧要怎么瞧?骆颖琳的脑子瞬时冒出好几个问号,但看学姊的脸色真的不好,与其让她更烦躁,不如乖巧的不发表任何疑问和意见。
「颖琳,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门板陡地拉出一条缝,一颗头贸然挤了进来。「呃……小莉,妳也在啊?」
朱小莉好笑的觑他一眼。「怎么?我不能在这里喔?郝经理。」
郝德冽是公司里的人事部经理,也是小莉的同班同学,他看人的眼光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好的咧」,知人善任是他最大的优点,从来不曾在挑选各级员工时出过差池。
「欸,别这么说嘛!」走进颖琳的办公室,郝德冽尴尬的搔搔后脑。「我是想约颖琳吃个午饭,小莉,妳要不要一起来?」
「少来,我可不给人家『顺便』邀约的。」拨了拨大波浪的鬈发,朱小莉佯装高傲的抬起下巴。
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郝德冽对骆颖琳颇有好感,也从不放弃和她相处的机会,只要有颖琳出现的场合,便不难发现他的行踪,即使颖琳参加的同事聚会少得连十只手指头都嫌太多。
「……」
就在朱小莉不怎么给面子的态度下,骆颖琳霍地再添一笔──
「学姊如果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虽然骆颖琳并不讨厌这位对她照顾有加的学长,但一直以来,他就只是「学长」,况且她也没忘了自己现在已是「有夫之妇」,如果学长一定要和她一起吃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希望至少能有个人作陪。
「啊?」郝德冽呆愣了下,无辜的以眼神向小莉求救。
「噗~~」瞧他那无辜到不行的眼神,小莉忍不住喷笑出声。「我说颖琳,人家德冽对妳一往情深,妳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呢?」好同学能帮的忙她就帮,她也不希望德冽在那里一头热,颖琳这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学姊,妳知道我的情况,目前我没心情谈感情。」她将问题推往自己不断找麻烦的父亲,却没有据实以告。
事实上,她和颜冠纶已经结婚的事,除了父亲之外,她一律封锁消息,并不愿大肆宣传──谁知道这段吊诡的婚姻会在何时终结,她只想低调的度过这段「非常时期」。
「这……」小莉担忧的看了眼郝德冽,只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来好生无奈,她并不想见到同学这般郁闷,遂答应道:「好吧,那中午我们就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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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颜家,推开大门,迎面便看到颜老爷子坐在客厅看新闻。
颜伟滔听见开门的声音,用手扶着老花眼镜推了推,循声望来。
「颖琳啊,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压根儿忘了骆颖琳要去上班一事,想说她是不是回娘家或到街上去逛逛了。「到哪儿去玩啊?」
「爷爷,你忘了我去上班喔?」吐吐舌,她换上室内拖鞋。
「从没想过我颜某人的妻子还得出门上班工作。」颜冠纶的声音像幽魂般在她身后轻轻飘来,差点没让她惊跳而起。
看见孙子回来,正和孙媳妇在说话,可因与两人有些距离而听不清楚对话内容的颜伟滔,索性转回头继续看新闻,让小俩口多点相处时间。
「你吓我一大跳!」惊惶之余,她拍拍胸口,安抚自己的情绪。「我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上班,你应该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我以为妳会聪明的把工作辞掉。」意思就是她不够机伶,没主动做到他预想的动作。
骆颖琳抬头凝着他。「跟你结婚并不代表我必须放弃自己的生活。」
颜冠纶挑起眉,意外她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温驯。
「我不认为妳现在的身分适合到外面上班。」他并不喜欢让外界知道太多个人隐私,尤其是现在的狗仔队,个个精得跟鬼一样,倘若被跟上了,只有「麻烦」二字。
「这你放心,我们全公司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结婚了。」不甘示弱的抬起下巴,只差没用鼻孔瞪他。
他沈吟了下,眉心蹙起。「……怎么,我就这么上不了台面?」
「您说笑了。」讥讽的使用敬称,她还不至于不清楚现在谁是她的「主人」。「只是你我都相当清楚,这段婚姻恐怕维系不了多久,与其将来面对朋友同事多如牛毛的问候,不如什么都不说。」
颜冠纶瞇了瞇眼。
维系不了多久?他倒是不曾思索这个问题,反正他需要一个妻子,而她正好补足这个缺,至于未来……他真的不曾细想,可她却缜密的想到了,也让他无言以对。
「你们在说什么啊?」颜伟滔扶着老花眼镜凑了过来,没啥变化的无聊新闻已然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不如偷听一下孙子和孙媳妇的情话,理应有趣许多。
「没有啦爷爷,我们正在聊假日要一起去踏青,你有没有什么好地点可以建议?」见颜冠纶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颖琳连忙笑着为他掩饰。
踏青?他见鬼的何时说过要去踏青?!颜冠纶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要踏青喔?好好好,我最喜欢去踏青了。」所谓老人家孩子性,一听到可以和孙子、孙媳妇一同出游,颜伟滔兴奋极了,只差没手舞足蹈。「那我想想喔,一定要周管家准备好野餐的便当,还要带坐垫、饮料,还有还有……」
见颜伟滔这般欢愉,颜冠纶纵使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在瞬间全往喉管里吞。
这个世上他就只剩下爷爷这个亲人了,他又忙于事业,疏于顾虑到爷爷的感受,原以为请专人和管家照顾他就够了,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踏青讯息这般兴奋,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不由自主的望向全心讨好爷爷的骆颖琳。
她……是真心,抑或有什么目的?倘若她心有企图,为何又一副极力和他撇清的模样?
即使精明如他,竟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呣,那我做三明治给爷爷吃,爷爷会不会觉得寒酸?」她的手艺平平,加上两个家庭的贫富落差甚大,她不知道自己的好意会不会受到嫌弃,遂先行问过,以免到时场面尴尬。
「怎么会?我爱吃三明治,最爱三明治。」吃腻了家中大厨的山珍海味,偶尔来点清粥小菜反而爽口,颜伟滔笑得合不拢嘴,光想到那二、三十年没再吃过的三明治,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真的吗?爷爷别哄我开心喔!」骆颖琳开心的笑了,不假思索的拉住颜伟滔的手臂,像个撒娇的小女孩般轻轻摇晃。
「没哄没哄,爷爷就爱吃三明治。」颜伟滔乐得呵呵笑。
只有孙子没孙女的他,特别想要有个女娃儿来疼,可惜已经太老了又没有伴,不然他还真想生个来玩玩;幸好孙子娶了个颖琳来让他疼,总算弥补了他心里小小的遗憾。
「嗯,那我再做点小点心,好让爷爷在路上能解解馋。」她体贴的连这些都想到了,甚至开始认真的考虑是不是该冲壶老人茶让老爷子更开心?
「好好好,还是女孩子贴心,哪像冠纶就不懂这些。」颜伟滔边称赞她的好,顺道提及孙子的粗线条。
颜冠纶额上冒出数条黑线……
在旁边不出声也有事?!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见她和爷爷兴冲冲的讨论那原先不存在的踏青活动,他突然觉得,偶尔从事户外活动也不赖,即使那是他以往认为最无聊又浪费时间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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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浴室,用大毛巾擦拭着湿濡的发,随后倒了些护发油搽在发上,骆颖琳的视线定在梳妆镜里的自己,发现自己似乎胖了不少。
下午她请假到疗养院探望长期住院的母亲,母亲略有起色的面容令她安心,感觉肩上的担子彷佛轻了许多。
以往为了自己的生活及母亲的医药费,她每天过得汲汲营营,经常忘了什么时间该吃饭,什么时间该休息;但嫁入颜家之后,不用每天面对父亲伸手向她要钱,同时还因为多少得尽为人妻的责任而辞掉晚上的打工,再加上颜家大厨精湛的手艺,不到一个礼拜的光景,已足以让她略显瘦削的双颊变得圆润。
「颖琳,什么时候交个男朋友,带来给妈看一看?」
想起妈妈下午对她说的话,她不禁扯开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她没让母亲知道自己被老爸「卖」给颜冠纶一事,也不清楚颜冠纶是否知道母亲目前正居住在疗养院,她只知道母亲是她永远无法割舍的责任,这也是她之所以坚持仍要工作赚钱的主要理由。
能带颜冠纶给妈看吗?
她瞪着镜中的自己微微闪神,不明白自己怎会想起这样的问题──她应该是最清楚自己婚姻状态的人,怎会有如此愚蠢的念头?!
她拿起梳子将发梳开,暗斥自己无聊。
「颖琳,周管家说……」颜冠纶陡地推门而入,在发现她脸上迷惘的神情时微微怔忡了下。
骆颖琳回过神来,想起了与老爷子的踏青之约。因为颜冠纶这阵子工作特别忙,因此将踏青一事挪到这个星期天,时间不觉已延宕将近一个月,老爷子只要抓到她便叨念个没完,让她想忘记都难。
「嗯?周管家说了什么?」她无辜的看着突然噤口的颜冠纶。
「呃,他说气象报告显示,出游那天晚上可能会有锋面来袭,要我们记得多加件衣服。」他咕哝着,移开自己不自觉凝在她脸上的视线。
刚进门的瞬间,她突然回望的那一眼,再明显不过的惘然神情像枝箭突地射进他的心窝,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下,害他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
见鬼了!什么样漂亮的女人他没见过?怎么刚才那一剎那他竟觉得她有种出尘的美?!
一定是最近稍微累了点才会产生错觉,一定是!他愠恼的甩甩头,有点气自己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会变天喔?」诧异的眨眨眼,随后扯开心无城府的笑容。「这种事当天再说就好,何必麻烦你多跑这一趟?」
感觉心口再度凝缩了下,他不甚自在的清清喉咙。「事实上,我想跟妳谈谈有关妳工作的事,而且我也怕我当天会忘记。」
其实他根本不必这么做,依照他以往的做法,直接下达准确的指令要她去执行,一如他对待下属一般即可;但想起她不甚温驯的个性,且在不想惊动爷爷的状态下,他不得不选择和她面对面「沟通」。
她的笑容凝在唇边。「我不知道你也会有害怕的事……」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更少在喜宴之后的这几日,只除了喜宴当天他曾出现在这个房里,再来就是间隔近一个月之久的这回了。
「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好吗?」他无力的翻翻白眼。她以为他是superman吗?呿!
「我去工作很碍你的眼吗?」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要她辞去工作,免得在外抛头露面丢他的脸。
「不是这么说,我只是认为如果没有非得工作的必要,留在家里陪爷爷不也挺好?」爷爷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夸赞她的贴心,如果她是真的贴心,这个理由她应当不难接受才是。
「可是我……我并没有辞掉工作的打算。」无措的凝着他,希望他不会勉强她才好,不然妈妈住疗养院的费用她实在无力负担。
「为什么?」他微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不是代表她其实没爷爷想象的贴心?抑或是她的职场里,有什么比爷爷更重要的人事物?!
意外的,他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不甚舒服。
再怎么说,她都是他颜冠纶的妻子,光是这关系的转变,不论她是否心甘情愿,她本就该将全副的心思都放在颜家,怎能分摊给外人?
不可原谅!
「……我只能对你说抱歉。」她的背景已教她难堪,也没打算藉此博取他的同情;既然他不知道,就让她独力承担,反正这些年来她早就习惯了,不在乎持续下去,只要他不加以阻挠,她就感谢天地了。
他的眼狠狠的瞇了起来。「我以为妳很关心爷爷,没想到也不过尔尔。」
「我……」她是很关心啊,毕竟除了母亲之外,就只有颜老爷子待她最好,让她初入颜家便受到呵护,将她适应新环境的时间减到最短,光就这点,她就无法不去关心老爷子,但这是两码子事,他怎能混为一谈?
「我只能说妳的戏演得不错,需不需要我帮妳报名参加金马奖?」他极尽嘲讽之能事,刻意忽略心头扬起没名目的愤怒。
「我有我的苦衷。」咬咬牙,即使明白他已经误会,她却不准备多做解释。
「是,妳的苦衷一大堆,包括妳嫁给我这件事。」他的眼角微微抽搐,额际青筋浮动,在在显现他正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你别这样,我真的是不得已……」
「够了!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不客气的阻断她的无奈,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绅士了,至少没对她恶言相向。「爷爷那边我不会戳破,妳可以尽量发挥妳的演技,只要能讨爷爷欢喜,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狠狠的抽了口气。「我对爷爷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堪。
「我说过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再次打断她未竟的话语,他不耐烦的旋过身,迅速走出她的房门,连再看她一眼都不肯。
「冠纶!」她抬起手,最后只能停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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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查查她的所有资料,包括她的行踪,一举一动都不准漏掉。」洗过澡,斜倚着床头,颜冠纶拿着电话交代道。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蠢,但是他想来想去就是觉得不舒坦,甚至到达光火的境界,至少……至少他要确认自己是不是有戴绿帽的可能!
杨佑均在电话那头微微叹息。「有这必要吗?冠纶,你们是夫妻,应该学会彼此信任才是。」见他们结个婚弄得这么复杂,他哪还敢结?或许单身还安全点!明哲保身哪!
「杨佑均,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跟一般夫妻不一样。」他微倦的闭上眼,长期下来的疲累感攫住他的感官,是该早点休息了。
「是没错,可是你不觉得这些应该在你冲动的做出结婚的决定之前就该做了,现在再来做这些不会太晚吗?」头疼的抚着额,他相信看起来单单纯纯的骆颖琳,应该没颜冠纶想象的那般复杂才是。
颜冠纶微微睁开眼,深幽的黑瞳闪动着危险的闇光。「你现在是在教训我喽?」
「呃……」拜托~~他哪敢啊!又不是跟老天爷借胆了。「你明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忍不住再叹啊!
「最好是没有。」移动位置让高大的身躯滑进被褥里,他真的感到累了。「叫你做点事就啰哩叭嗦的,杨佑均,你真是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杨佑均能说什么?无言哪!
「好了,我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准备收线了。「记住,明天就给我交代下去,听见没?!」
「等等,你真的决定这么做?」杨佑均突地在他收线前唤道,隐隐间彷佛察觉了什么,他想确认一下。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来那么多废话!」颜冠纶不耐烦了,口气越来越差。
听着他几近低吼的咆哮,杨佑均突地轻笑出声。「好好好,我知道了,明天就办,我一定不会忘了这件事。」
「你在笑什么?」颜冠纶微挑眉尾,却不想睁开眼,慵懒的问道。
「没什么,我家的狗在咬自己的尾巴。」杨佑均随口扯了个谎,心里多少有个底。
这个颜冠纶,恐怕还没发现自己对那交易性质的新婚娇妻开始有点在乎了吧?
没有人比他杨佑均更了解颜冠纶那过冷的性子,那家伙就算不相干的人在他面前被撞死了,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今天只不过因为骆颖琳不肯辞去工作,他便动了肝火,甚至要调查她的行踪?!这岂不有趣得紧?
果然是当局者迷啊!
不过这骆颖琳也挺有两把刷子的,才嫁进去不到一个月,竟能让向来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冠纶对她另眼看待?未来会怎么发展,真教人期待得热血沸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