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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素卦清醒过来,运用祈祭的修为,很轻易的,两个人运用东海尚未完全消退的道场,移形换位,回到了古方院。

    越连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素卦抱着她,跌坐在地上,突然问,“你是不是觉得——”

    “不是!”越连打断他的话,“你不觉得,这已经是祈祭——最好的结局了吗?”她抬起头来,“如果他不死,他这一生,都因为你,而无法潇洒。”

    素卦蓦的冷笑了,“他这一次,是要我们两个,记住他,永生永世。”

    “他和当年一样,是故意的,故意的!”越连闭起眼睛,“他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不是祈祭。”素卦抬起眼睛,淡淡的叹息,这也许是他平生难得的叹息,“他也需要从这一辈子,任性到下一辈子。”

    “但是,我们要连着祈祭的快乐,一起活下去,他——也许真的是爱你的——”越连闭着眼睛,额上轻吻的感觉依然,像祈祭的冷笑依然在,“他把你,寄托给了我。”

    “我不知道。”素卦伸手,去碰触越连颈上的伤口,一个咬痕,“他是故意的,学我,爱你,他是故意的。”

    “你有多么爱我,他就想证明,他也做得到。”越连也伸出手,轻触着素卦颈上的咬痕,“他要证明,他也可以这样的爱你,但是,这就是祈祭最好的结果了,他不能再要求,比他证明了爱你更多的结果,就好象我,再也不能要求,比追在他身后更好的结局一样。更进一步,就是灾祸,奢求了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素卦与越连交错着手,各自触摸着对方颈上的咬痕,渐渐的拥抱彼此,经过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就像几经磨难交颈的鸳鸯,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才可以感觉彼此平安的温暖,幸好——我们都没有死——

    祈祭。

    我们欠你永生永世,但是,至少今生,我们会因为你,而相知珍重,而纠缠——一辈子!

    “莲花又开了。”

    越连提着一桶水,走过莲塘,笑着道。

    素卦不再穿道袍,换了一身白衣,看着她提水,微微扬眉,“又去看鱼?”

    “去救命。”越连玩意的笑,“你喜欢莲花就看莲花好了,我去看鱼,我喜欢鱼。”

    “我想了好几天了,”素卦依然看起来清清冷冷无情的样子,“我们不如搬过去那边住,你喜欢鱼,莲花,可以到那里再种。”

    越连皱皱鼻子,“啊?那你这里的莲花,就不要了吗?”

    “这里的,我们可以经常过来看它。”素卦淡淡的道。

    越连笑了,“它们会寂寞的。”抬起眼睛看着天,“古方院很好,我不想离开,鱼,有鱼的妻子给它做伴,不会寂寞的。”她顿了一顿,“我喜欢看你在这里看莲花。”

    素卦笑了,“看莲花?我已经很久很久不看莲花了。”

    越连扬眉,“哦?那你整天对着它们,看什么?”

    “我在等它们结子。”素卦回答。

    “啊?”越连忍不住红晕满脸,“你在说什么啊?”他在等着谁结子啊?

    素卦微微一怔,回答,“我在等它们结莲子,然后作莲子汤,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凝视着越连,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啊——”越连这一下,更加懊恼无地自容,平日没有的娇柔,全上了眼角眉梢。

    素卦这下笑了,妻子呢,越连蛮横的时候很蛮横,而每次想起,她是一个人的妻子的时候,那一身的妖异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冷艳,只有在冲突的时候,才会冷艳。而平日里她既不喜欢争,也不喜欢抢,如果,没有触及她最重视珍惜的东西。

    而她最重视珍惜的东西,也就是素卦而已。

    一只收敛着爪子的豹子。

    这就是越连,看起来,无害温柔的样子。

    “我陪你去,”素卦拂去了衣上的一点落花,“看鱼,终是要我带着你去的,”他有点嘲笑,“你从来都不认得路。”

    越连双手都提着水桶,里面装的是沉定了五六天的水,沉定了所有的杂质,然后她才准备拿去倒在那边的的水洼里,“我不怕,我不认得路,可以问人。”

    素卦摇了摇头,接过她手上的水桶,“你真固执,难道你就不肯承认,你是需要我带你去的?”

    越连反驳,“那你又不肯承认,是因为你想陪着我去?”

    两个人相视而笑,越连轻轻捶了他一拳,“走啦!”

    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固执,但幸好,因为一样的爱,所以不会再有一样的寂寞。

    走到开封街上。

    两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男女,总是要引起别人的关注的,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接受了素卦公子的转变,和他那个几乎和他一样神仙的妻子,但是每当他们走过,眼光,依然是要在他们身上停留很久的。

    “越连!”

    这一次居然有人半路远远的叫。

    越连一抬头,是明华,不禁微微一笑,想起当年,她在街上也是如此遇到了素卦,那个时候,做梦也没有想过,会是一个如此的开始,然后有了一个如此的结局。

    如今居然又是差不多的情形,遇上了明华,这一个,她原本想嫁的男子。

    素卦微微靠近了她的身,越连感觉得出,他在宣告一种占有,忍不住想笑,这一笑,却是对着明华笑了,“明华。”

    明华满头大汗的追上来,看见了素卦和越连在一起,呆了一呆,“越连,你真的嫁给他了?”

    越连轻笑,“不像么?”

    “像,你们都很像,”明华看了素卦一眼,始终有些害怕,“我从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越连一定要跟着你去了,”他又立刻解释,“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你不必担心?素卦眼神一飘,他要担心什么?似笑非笑,他会在乎明华恨他?

    越连雅然笑了,“你来了开封?”

    “是啊”,明华记起他为什么会追上来,“我要做爹了,越连,其实我已经看见你们在这街上走过好几次了,你们这么恩爱,我也不好意思相认,那个——”他尴尬的一笑,“我娘说得对,你不是我娶得起的女人,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生气过,你都让着我,我知道的。他才是你应该嫁的人,我没有恨你,也没有恨他。”

    越连叹息,“明华,我永远是感激,我也是——欠了你的。”她笑了,“你要做爹了?恭喜你了。”

    “我要做爹了,我知道你们夫妻有神通,可不可以——帮我的孩子算算,到底是几月几日出生?应该叫什么名字?会有多少凶灾?还有,要如何避邪?还有——”

    素卦和越连哑然失笑,还没有回答,一把折扇在明华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有人笑嘻嘻的道,“居然有人做爹做到这份上的,孩子还没出世,你着什么急啊?”

    明华愕然回头,“赵公子。”

    不错,来人就是,聪明漂亮,可爱多病,好吃懒做,贪玩不干活的赵丞相二公子圣香是也!

    圣香一身新衣,笑眯眯的看着明华,“是啊,是赵公子我,我告诉你啊,你要问孩子何时出生,应该去问最近老是逛我府里说无聊的那个岐阳公子,他才是大夫是高手。”

    明华一怔,那倒是,“越连,我——”他认得丞相府的圣香,因为不久之前,他还在一场贵公子的宴会上,见过了圣香的风采,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会引人注意,是天生的人群中的骄子。而岐阳的大名,更加是老早就听说了。

    “你记挂着孩子的事就先走吧,”越连通情达理,微微一笑,“有空去古方院坐坐。”

    “一定一定,我走了。”明华满身大汗,又走了。

    圣香“哗”的一声打开扇子,笑眯眯的把脸掩在扇子后,对着越连悄悄的道,“其实你又没觉得后悔?其实嫁给了蒋公子,你会被照顾得五体投地的,你看他多么紧张啊,如果是你有了孩子——”他还没有说完呢,素卦衣袖一飘,圣香警觉的往旁边跳了一大步,“你想干什么?本少爷是有心病的,被你一吓,一做法,说不定死了你陪的起吗?哼哼!”

    越连似笑非笑的看着圣香,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

    圣香好奇,凑过来,“什么?”

    “我说,拆人姻缘是要折福折寿的,圣香你不知道吗?”越连很文雅的说了一句很恶毒的话,然后一脸优雅的看着圣香。

    圣香“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板起脸,“你咒我?”

    越连哼了一声,“是又如何?”

    圣香瞪大眼睛看着她,委屈得不得了,“还这么凶,”他转向素卦,“这么凶的女人你也要,你也不管管你老婆,这么放着出去咬人,很危险的。”他在暗骂,骂越连是疯狗乱咬人,却是说的笑嘻嘻的。

    咬人?素卦和越连互望了对方颈上的咬痕一眼,都是淡淡一笑,所有的深情,都化在了一笑之间,素卦开口,“是则宁要回来了?”

    圣香一怔,笑了,“哇,你知道?早知道我就不来告诉你了。”

    “我知道。”素卦萦绕着他孤意,淡淡着清冷,“三年了,他也应该回来了。”

    圣香一笑,这一笑是货真价实的一笑,拍了拍素卦的肩,“我去通知了那么多人,就你的反应最冷淡,也就你,最懂则宁的人!”他正色,“则宁应该感激你,当年,不要上玄去救他,否则,天下早已大乱了。”

    “我做事,从来不要人感激。”素卦回答,然后与越连并肩,转过身,准备要离开了,“你也一样,不是么?”

    圣香一笑,看着他们夫妻一起走,走到了街尾不见了,那笑意,依然没有完结。

    三年了,三年了,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古方院里的莲花,依然开,古方院里的人,依然清冷,依然无情。

    莲花啊莲花!

    三年了。

    风依然在起,每当素卦祀风的时候,风,起得就特别的猛,特别的凌厉。

    空中,看不见当年留下的冷笑,但是那一种骄傲——永不改变!

    每年的那一天,越连总是会烧起了莲花,把莲花与火,一同洒向了天空去!

    干枯的莲瓣,带火的扭曲,莲花的痛,被风吹着,吹到了天尽头,就好象没有回来。

    素卦让她烧,他也会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莲花飞去的地方,静静的,若有所思一会儿。

    然后,他们就会特别的相爱,因为永远不会忘记,爱过来的,痛苦,和凄厉的心情。

    经过了血,与死的痛,活下来的人,总是会特别,特别的相爱的,就像,素卦和越连一样。

    相爱,是因为珍惜,虽然有着背负,但是,因为有着永生永世的背负,所以,就更加应当,爱得——浓郁,与深远。

    “越连,我说过爱你吗?”

    “说过,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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