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风有点大,吹得旗帜彩带翻卷飞扬,即使太阳高悬,空气里仍带着冷冷的凉意。
平时幽静而空旷的T大校园里,此时挤满了学生与参观人潮。今天是T大创校五十周年校庆,校内不但举办园游会,同时也有各个社团的成果展。
文学院的某一角——
“今天来参观的人可真不少。”两个女同学一旁窃窃私语。
“那当然,谁叫我们红学研究社,有岑司丝这片活招牌呢?”
“男人果然都是感官的动物,啧!”女同学不悦的说。
此时两人口中的主角——岑司丝,正应付着不断来参观的人群。
她有一张略圆的鹅蛋脸,尖巧的下颚恰到好处的承接着滑润的脸颊,樱唇厚而小,上面涂着粉橘色的唇蜜;一头中长发打起无数条小辫子,尾端部分还缀着七色彩珠,看起来既精神且活泼。
她一回头,见两人运站在这儿偷懒,不禁皱起眉头。
“两位,请热烈参与好吗?社团不是我一个人的,没理由只让我‘做招待’好吗?”
两位女同学被她不耐的语气给吓怕了,赶紧迎上前来招待参观的人。可那些男人却当她们不存在一样,还是围在岑司丝身边。
岑司丝瞧了不禁心中有气,脸色开始坏了起来。她外表看来虽然明艳迷人,但脾气可不顶好。
T大美女不少,但像她这样性格与美貌并存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人。
但男人就是怪,偏偏被岑司丝的冷淡与坏脾气所吸引,追求她的人数,自入学以来就保持在两打左右,因此来此参观的男人,多数醉翁之意不在酒。
“司丝,今晚有空吗?我已经在宝艾厅订位,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正在不高兴的时候,偏偏又有人不识相的来撩动虎须。
又是他?
岑司丝圆眸略瞟,一丝不耐浮上嘴角,但仍勉强说道:“不了,谢谢你,我晚上会去图书馆。”
“可是……”对方还想再说。
“非常感谢你,蔡志伦同学。”她有礼而生疏的说:“今天是学校的校庆,想必令尊令堂也一定会来学校,你为什么不花些时间去陪他们呢?”
“别理他们,学校自然会派出人来接待他们!”蔡志伦有些得意。
蔡志伦外表虽然瘦小而平庸,但实际上可是蔡氏集团的接班人,其父也是T大相当重要的董事之一,因此接近他的女人不少。
可蔡志伦偏偏就是看上岑司丝,每日鲜花礼物不断,没事还开辆名贵跑车来接她放学,简直就是搞笑人物。
她已经不只一次给蔡志伦脸色看,只是这个人的廉耻心,天生比别人少一点,即使再怎么被严厉拒绝,还是缠着她不放。
岑司丝冷冷的看着他,正欲开口扫他两句,一旁又有旁系的男同学来插话。
“司丝,校庆结束后我们要去PUB,一起来?”
“PUB有什么好玩?跟我们开车去台东泡温泉,我特地保留前座给你唷!”
“滚开点,司丝是我先约的。”蔡志伦倨傲的瞪着眼前的对手。
岑司丝简直被这些男生给弄得啼笑皆非,为避免扩大战情,她干脆丢下胸口的识别证,一溜烟的冲出教室,留那群男生们在身后继续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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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有点冷,尤其在空旷而安静的地方,不但特别寒冷,还带着令人惆怅的萧索。
总算摆脱掉那些人了。岑司丝拉紧大衣,缓缓的在林荫大道上踱步,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稍稍喘一口气。
男人,是麻烦的动物!他们不但贪婪、寡情,而且好色又见异思迁。
就拿方才来说吧!教室里又不止她一个女生,怎么男人却净为着她转?还不就因为她长得美,又很难得手,自然引得男人前仆后继。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微弱的乐音,随着风轻轻的传了过来。
岑司丝有点惊讶,声音是从乐器室里传来的,听起来像是小提琴的声音。今天大伙儿都在学校前面热闹,谁会跑来这儿?
她循着乐音在长廊上走着,一直走到乐器室旁,这才停了下来。
窗户上的玻璃有点反光,使她看不清乐器室里的情形,但小提琴特有的光润乐音,却一滴也不漏的传进她的耳里。
这是柴可夫斯基的名曲“天鹅湖”,音调柔美悠扬,轻快中还带些悲凉,是一首难度颇高的曲子,然而演奏者拉来顺畅而不滞塞,宛如天籁般迷人,即使是音乐系的学生,也难以与之相比。
岑司丝闭上眼睛,陶醉的聆听着美丽的乐章,直至乐声慢慢停止!
她情不自禁的以粉脸贴上玻璃,凝视着教室里的人——
他的个子非常颀长,身材修长而有些瘦削,一头墨似的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形状优美的下巴靠在琴身上。
男人有一双洁白而修长的手指,只见他手指一弹,柔和的乐音再度响起。
这次他演奏的,是孟德尔颂的“小提琴协奏曲”,长指飞舞、琴弦滑动,小提琴仿佛有生命似的活了起来。
他的表情陶醉而投入,琴声里充满着丰富的情感,岑司丝凝视着他,胸口像是被大力给撞了一下,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一种陌生的心悸与热度缓缓涌上来。
或许是乐音里汹涌的情感,又或许是他那生动而炽热的神情,深深吸引了岑司丝的注意;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有些震荡、不安与羞涩,她迷惘了。
正在混乱间,音乐突然嘎然而止,岑司丝吓了一跳,心虚的往前看去。
男人张开了双眼,那是一双非常迷人的眼眸,并不很大,却十分的犀利有神。
他定定的凝视着她,然后展开一抹慑人的微笑。“不好意思,献丑了。”
“不,不,你拉得很好,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美的琴声。”岑司丝有点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回事?从来都只有别人在她眼前慌张,怎么今天倒轮到自己了?
男人落落大方的颔首,算是接受她赞美。“你也喜欢古典乐?”
“我对它并没有研究,但美好的事物总是受人喜爱的,”她困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是……本校的教授?”
他的年纪看来不大,顶多只有二十七八,既没有学生的青涩,更没有时下年轻人猥猥琐琐的德性。
“不,我是今天来参观的来宾,”男人打开琴盒,将小提琴放人盒中。“你是音乐系的学生?”
岑司丝皱皱小鼻头,笑了。“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我念的是国文系,最最无用的一个系。”
“我倒不觉得,”男子和她攀谈起来。“中国文学是一门相当艰深的学问,要学得好并不容易,除经史子集之外,诗词声韵更要弄得懂,所以我很佩服学国文的人。”
“是吗?”岑司丝扬起细眉,心中闪过一丝喜悦。
想不到他是个有心人,才短短几句话便教她心情舒畅。和那些一天到晚只会围着她,满嘴就是玩玩玩的同学比起来,简直是好太多了。
“那你呢?你是音乐系的学生,否则怎会拉得一手好琴?”她感兴趣的问。
“我是读企管的,”男子的神色略黯了黯。“至于小提琴,是先母传授的,她生前是个专业演奏家。”
“啊,对不起。”岑司丝充满歉意的低下头,满脸都是自责之色。“我不是有心的。”
“无妨,过去的事算了。”男子摇摇头,接着伸出手。“聊了半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是常天竞。”
“我叫岑司丝,国文系四年级生。”她也递出手与他握了握。
他的手果然如她所想象的一样,沉稳而细致。岑司丝脸上不由得冒出热气。
“不知常先生在哪儿高就?”在后悔之前,她已经低声问出口。
第一次,有男人让她想认真探究,她竟然舍不得与他道别,甚至想多知道他一些。
“我有一间小公司,主要是负责电脑零件外销。”他笑笑。“年纪虽不大,却已经是满身铜臭的商人了。”
“怎么会?”岑司丝急忙说道。“你年轻有为,相当难得,很多男人到这个年纪,还摊大手板跟父母要钱呢?”
“谢谢你的称赞。”常天竞爽朗的笑了下。“我们俩是怎么了?总是替对方开脱。”
“那是因为我们都了解彼此存在的价值啊!”岑司丝难得俏皮的眨眨眼。
她并非冷若冰霜、难以接近,只是同年纪的男人既肤浅又无知,才让她误认男人都是不可信任的生物。
可是眼前的男子,却一下就粉碎自己多年来对男人的看法——原来他们也是可以智慧、健谈,温和且毫无目的的。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融洽热络,正当她想更深入话题时,门外传来一道突兀的嗓音。
“常先生,时间到了,您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助手适时的插话。
“我知道!”常天竞无奈的对岑司丝耸耸肩。“很抱歉,我下午还有事,必须先走了。”
“哦!”没由来的胸口一紧,岑司丝有些怅然的说:“今天跟你聊天的感觉非常愉快,希望以后,我们能有机会再见。
“你放心吧!”常天竞意不深长的凝视着她。“我相信,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的。”
“是吗?”岑司丝勉强露出微笑,她可没他那么自信。
她是国文系学生,而他是一间电脑公司的负责人,怎么想,也不觉得两人会有交集。
算了吧!至少自己曾有过一段美好的短暂时光。
“那我不耽误你了,byebye!”岑司丝无奈的举手示意。
“再见!”常天竞点点头,算是告别。
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一旁的助手里昂这才开口。“常先生,就是她吗?”
“没错!”常天竞忽然一改温和儒雅的表情,嘴角泛出冰冷的笑。
“岑司丝,二十一岁,国文系学生,父不详,由母亲养育成人,为T大有名的美女,是众多同学的梦中情人,当然,也是他的……”
“您要怎么做呢?”助手问道。“听说她挺有个性,很难追求呢!”
“这样才有挑战性!”常竞天弹弹手指。“况且她如果真这么好到手,他怎么会对她如此疯狂?里昂,如果我能将他心目中的女神弄到手,并且让她对我服服贴贴,你猜他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里昂老实的说。“但一定会很有趣。”
“你跟我想得一样!”常天竞扬扬眉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抿起薄唇。“那么接下来,就都由你安排了。”
“放心吧!常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她素来讨厌平凡的男人,虽然您的魅力无边,可我担心……”
“担心?担心她不会爱上我?”常天竞似笑非笑的说。
“不,从她方才看您的眼神,我就知道她为您动心了。”
在花丛中打滚多年,对于女人一切细微的反应,里昂可是了然于心。“只是我怕以她个性,到时不会和您甘休。”
“这也值得你担心?”常天竞不以为意的勾勾唇角。“长这么大,我还没碰过如此辣手的女人,这种滋味我倒很想尝一尝……”
眼眸一瞟,恰巧看见桌上的琴盒,突然一股厌恶涌上心头。他失控的将琴盒扫向地上,接着抬起脚,猛力践踏跌出来的小提琴。
“碍眼!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这聒噪的东西了。”他暴烈的吼着。
里昂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主子将小提琴踏为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