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生会办公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我想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跟丁小飞说:刚才,对不起。
丁小飞疑惑的看着我:什么,什么对不起啊?
我感觉自己挺惭愧的,讪讪的笑:刚才,你跟学生会老师坚持说的那个月光下的少女的那个画儿,其实我本身想法跟你,跟你是一样的,但是我没说,我其实,也不太敢说。
丁小飞哦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笑:其实也没什么,我那样说了,也知道是不讨好的,我也不想唱高调,说太多高尚的话,但是学生会总的代表大部分学生的想法,坚持这个东西,其实是跟性格有关的,我从小就拧的厉害,我妈妈一直说我有强迫症,不过我认识的大部分学习法律专业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强迫症。
我:你是对的,我连坚持的权利都放弃了,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性格不磨唧,其实我也一样……
我听见小诺像是救火车警笛一样的声音:十八,十八啊,出事了,又出事了……
小诺气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和丁小飞面面相觑,小诺接着喘了好几口,才有气无力的跟我说:十十八,小裴,小裴啊……
我盯着小诺:小裴怎么了?
小诺拄着膝盖,表情痛苦的朝我摆摆手:小裴去,去烤鸡排那家店吃,吃霸,霸王餐,现在跟人家,打打起来了……
我这脑子嗡了一下,丁小飞开始问小诺:在什么地方?
小诺终于把气儿喘匀了,直起身体:走啊,去看看吧,咱班那帮男生,就知道跟和稀泥似的烂糊在墙上似的,放个屁都难……
之前,学校是真的没有跟小裴客气,小裴的贫困生补助真的给停了,虽然之前教务处长有跟我提到这个问题,但我当时一直以为那是盛怒之下的警告,谁知道真的实施了,从小裴的档案登记中,我知道小裴的全家全年收入不足800元。为这事儿我也犯愁,跟辅导主任通过电话,辅导主任哼哼呀呀的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没有再说过什么,后来上课的时候,我听易名说,小裴天天都啃馒头,喝用开水冲泡的方便面调料的汤,我跟班级其他一些班干部商量,想着能不能大家捐点儿钱对付一下,但是大家那意思是现在谁都不富裕,我们班级本来就是学校里贫困生最多的班级,所以谁往拿钱疼都跟用小刀从身上往下割肉一样。
另外,用许小坏的话说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小裴也应该吃吃苦去,不能总是当家养的。
我和丁小飞、小诺赶到烧烤店的时候,店里已经围了好多人,我挤过人群,看见小裴喝得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鼻子在流血,身上的衬衫也被撕破了,眼角也肿了,小裴身边还站着一个叉着腰的男人,我认得,是烧烤店的老板。
烧烤店老板一口外地口音:小子,我还告诉你,我在这条街上混了多少年了,烤的鸡排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干吗呢?吃东西不给钱?我把你烤了当鸡排卖了,你信不信?给钱!
小裴的脸被深深的埋在一堆烤鸡排的骨头中,我们班另外几个贫困生躲的远远的,一声都不敢吭,我直接走过去,小诺尖细着嗓子:让开!让开!有什么好看的!
烧烤店老板其实认识我,我也没少在他哪儿吃,他愣了下,还没等我说话,小诺不干了:哎,这人是你打的吧?
烧烤店老板叉着腰:怎么了?光天白日的,跑我这儿吃东西不给钱,我替他爹妈教训教训他不行啊?
小诺也开始叉着腰:你算哪根儿葱,你教训?你把人打成这样怎么办吧?
烧烤店老板强硬着:谁让他不给钱了?
我从身上掏出钱,冷冷的看着烧烤店老板:多少钱?
烧烤店老板汉一共60。
小诺提高了嗓门:你有病啊?为60块钱把人打成这样?好啊,现在钱给你了,你把人打成这样赔多少钱?
烧烤店老板指着小诺:小丫头你嘴巴干净点儿,别以为我好惹的……
我和丁小飞都盯着烧烤店老板,几乎同时说出口:你什么意思,人打成这样怎么办?
小诺叉着腰,开始环顾周围:说我说话不干净?你知道你这个店是都是哪些人再吃吗?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现在还横了?你为60元就把人打成这样,你还把不把我们学校的学生放在眼里了?哎,哎,坐着吃东西的,但凡大家是同一个学校的,你就有点儿血性好不好?自己学校的学生被打成这样,你们就算不抄帮忙,至少也不能在这儿吃饭啊?还有啊,我要报警!!这是暴力事件,电话呢?电话在哪儿?
周围坐着吃饭的人,陆陆续续的开始站起来,烧烤店老板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尤其是当小诺强硬的说到要报警的时候,老板的脸色真的变了,有些慌乱。我不得不承认小诺关键时候说话的那个给劲儿,说得太痛快了。
丁小飞沉着脸盯着烧烤店老板: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派出所把事儿说清楚,我们学校本身就有保卫处,这个学生身上脸上的伤都是明摆着,让学校保卫处和医务室集体出个证明,我们学校是绝对可以控告你恶意殴打……
烧烤店老板紧张的一把拉住丁小飞:别,千万别,算了,这事儿算了,这烧烤钱我也不要了……
小诺一把拉开丁小飞,站到烧烤店老板面前:不收钱就算了?这人上医院得花多少钱啊?医疗费谁出?是你把人打成这样的吧?不行,你还得跟我们去派出所,让警察看看你到底要赔多少钱,我们明天就去学校保卫处报备,告诉你,把我们学校的学生惹火了,你以后别想做生意……
烧烤店老板被小诺连珠炮似的话说懵了,从身上油渍渍的围裙口袋里面拿出一些钱:我给,我给,这些行了吧?
丁小飞着急的看着小诺:这样不行,这事儿必须要到学校保卫处和这儿的派出所报备,这是刑事案件,不能私了了,就算当事人私了了,刑事案件本身一直都是存在的……
烧烤店老板嘴巴都张大了,又从围裙口袋里面抓出两张一百的塞给小诺:这个,这个也给你,这样够了吧?
小诺一个劲儿的朝丁小飞使颜色,丁小飞一头雾水的看着我,我朝丁小飞点头:我们先回学校吧,走吧。
架着小裴走出烧烤店,丁小飞还非常的不理解:十八,这个事儿不能私了,真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小裴的伤势到底怎么样?说不定更严重。
小诺数了数手里的钱:十八,一共5百多,算小裴赚到了吧,哎,吃趟霸王餐还能当回霸王,这小日子过的……
丁小飞瞪着小诺:你不能这样做事儿,这不符合法律程序……
小诺不耐烦打断丁小飞:好了,大少爷,我知道你是法律专业的,能怎么样啊?就算真的走你说的那个报备报警的程序,你想让小裴饿死么?他现在要的不诗平不公平,也不是合法不合法,他要的是钱,知道么?能让你不饿着的钱,这小子老早都没有钱了,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丁小飞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小裴突然挣脱丁小飞,蹲到路边开始哇哇的吐起来,小诺捏着鼻子躲的老远:这都什么味儿啊?
小裴踉跄着站起来,晃晃悠悠的用手臂抹了抹鼻子上的血,拍着他自己的:什么叫一文钱憋倒英雄好汉?就象我这样的,你们知道不知道?狗眼看人低!!
小诺往小裴身边走了两步:我说小裴,你知不知道你谁啊?德□,就你这样的,还英雄好汉?
小裴用手指着我:十八,你狠,你狠啊?我啊,当上班长那天还请所有的兄弟的们吃了个饭,没几天就被你撬行了,最毒妇人心,你狠啊。
小诺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跟十八什么关系,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个那点儿事儿,哪点儿像个班长了……
小裴突然开始放声大哭:我容易吗?你们都欺负我,我也想啊,不就是穷吗?谁瞧得起我们了?我们村里,才几个大学生啊,我就是其中之一,还是成绩最高的那个!!在我们村啊,谁家的大学生要是当了班级干部,就跟谁家里有人当了村长一样,那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丁小飞叹了口气,拿面巾纸递给小裴:其实当不当班长不守键的……
小裴委屈的瞪着丁小飞:你知道什么啊?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就不想出类拔萃么?我们也想学习好,我们从小就吃萝卜咸菜,城里人吃什么?吃牛奶面包,城里人的脑子我们比得了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他们啊?那些成立孩子看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就象看小柴鸡似的,我也想争气啊,我们家,我们家都把钱使我身上了,呜呜……
小裴用手抹着眼泪和鼻涕,丁小飞看看我,又看看小裴:小裴,你看看十八,十八也没吃牛奶面包,她学习不好么?
小裴哽咽着辩解:你别跟我提十八,她就知道跟老师搞关系,跟有钱人家的孩子套关系,拼命讨好他们,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含虚伪。
丁小飞盯着小裴:十八画插图画,一个小小的杂志插图才几元钱,画插图画的手都跟着发抖,十八做家教不会跟人家讲价钱,不管冬天夏天还是路远路近,每天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我们都看见她顽强的跑来跑去,她抄写一毛钱的信封,几千张没日没夜的抄写,而不是跑到烧烤店去吃霸王餐,她也没吃牛奶面包,照样拿奖学金,她是学生会里面最抠门的,她把钱看的比命还重,她拿什么去套关系,恩?小裴,你是男人,说话前动动脑子好不好?十八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领着学校发的生活补助金,还要抱怨国家给的少是不是?请客吃饭就表示你家祖坟冒了青烟了?在食堂装大头,学人家有钱人倒饭摆阔是不是?
丁小飞说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感觉前所未有的委屈,比小裴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虚伪更让我感觉到一种委屈,我的眼泪毫无预警的滴答下来,好在是夜里,没有人看得见,我装作没什么事儿低的,用脚一下又一下的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头。
小诺把从烧烤店老板那儿要来的钱塞给小裴:拿着吧,这是你吃霸王餐挨揍换来的,你可以拿着这些多去外面吃几顿饭,也不介意你去多吃几顿霸王餐。
小裴看着手里的钱,呆呆的愣在原地,我们转身就走。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都低着头不说话,小诺开始嘟嘟念念:许小坏还真是没有说错,小裴就是欠揍,哎,咱们就是同情心太泛滥了,不过看着他被烧烤店老板打成的那个样子,还真驶可怜的,十八,你说小裴的父母要知道他们的儿子在学校里面是这个德性,还会不会真的以为他们的儿子上大学是祖坟冒了青烟啊?
丁小飞叹气:之前也听说城里学生和农村学生差别大,其实是心态问题,城里的学生生长环境从小到大也就这样,有些司空见惯了,农村来的学生好多东西从来没经历过,心态上要有很大变化,需要适应,这个问题,真的让学校考虑了,明年开始不是春秋两季招生么?这种情况少不了。
小诺挠着头发:我说丁小飞,你到底是18岁还是80岁啊?十八,小麦,丁小飞和小麦好像年龄差不多啊?
我恩了一声,小诺嘿嘿笑:我明白了。
丁小飞笑着看小诺:你明白什么了?
小诺得意的看着我:这好比种水稻,丁小飞是自然生长的水稻,一年一熟,小麦是一年三季稻,还没等熟呢就收割了,那差得就没法说了,十八,是不是这个道理?
丁小飞噗哧一笑:哎,有你这么比喻的吗?
我也跟着笑了一下,丁小飞转头看我:十八,跟你说个事儿。
我依旧低着头:什么事儿?
丁小飞认真的看着我:十八,我尊重你,不是因为当时你让我进宣传部的原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