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没有月亮,但不知怎的,山坡上却并不太黑。
两条黑影一前一后窜过。
从头到脚,包括腰畔握着刀柄的手,他全身都紧绷着,俊美的脸有些模糊,然而那双黑亮的眸子却格外明亮锐利,如鹰一般,带着觅食的危险气息,仿佛随时都准备着扑上去捕捉猎物。
距离越来越近。
一声冷笑,他已准备出手了。
然而,前面飞驰的人影却出乎意料地骤然停了下来。
何璧微微有些惊讶,立刻也跟着停住,身形一变就落到了地面,右手却还是紧紧握着刀柄,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面一丈开外的黑影。
一个孤独至极的背影。
终于。
何璧冷冷道:“你是谁?”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我实在不该让你见到。”
同样一双阴冷发亮、锐利无比的眸子,只不过少了几分严肃,却依稀多了几分邪气与残酷之色,在黑夜中也十分醒目。
黑四郎!
何璧显然也十分意外,杀手惹上神捕,这种时候几乎比兔子找上狐狸的时候还要少,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是不是很奇怪?”黑四郎咧开嘴“嘿嘿”两声,带着惯常的邪恶笑容,“我杀的人不少,犯了不少命案,你如今拿我也是天经地义。”
半晌。
“你是老李的朋友,”何璧看着他,缓缓开口,“最近两年你也并未杀错什么人,上头并未叫我拿你,我从不多管闲事。”
沉默片刻。
黑四郎笑了:“我没有朋友。”
何璧并不辩解,只冷冷道:“听说你向来只接杀人生意,最近却似乎变了许多。”
没有言语。
夜风卷着寒意拂过,夜中静静立着两条人影,几乎都站得同样的笔直。
许久。
黑四郎垂头道:“我不能说。”
“我并未叫你说什么,”何璧忽然截口道,“有些话李游不会说,但你最近还是不要再接生意的好。”
没有回答,那双邪气的眸子里却已泛起了杀手中十分罕见的犹豫之色。
他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何璧:“你们可否不要追查此事?”
黑四郎从未求过任何人。
何璧冷着脸不语。
不必说出来,答案已经很明白,黑四郎终于叹了口气:“你可知我为何要引你出来?”
何璧脸色变了变,立刻又平复,只冷眼看着他:“你要帮他?”
默然半晌。
“我欠他的情,你们……当心。”话音方落,已不见了人影.
匕首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拔起,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如同一泓幽深冷冽的寒泉,荡漾着碧波。
李游敛起长眉:“南宫兄可认得此物?”
南宫雪叹了口气,苦笑:“非但认得,而且熟悉得很。”
“哦?”李游并不意外,似乎还觉得有趣极了。
杨念晴立刻道:“谁的?”
南宫雪接过匕首:“正是在下所有。”
其实不用他说,杨念晴也早已料到答案,何况那上面还刻着一个“雪”字,她再不明白那就真是瞎子了。
“凶手肯定不是你,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谁杀人还用刻着自己名字的刀?”她想了想,嘀咕,“他有病啊,人都死了还来杀什么,变态……”
还没等她说完,李游沉声道:“不好!”
话音刚落,棺材中忽然涌起一阵黄白色的浓烟,如同着火了一般,伴随着一股奇怪的焦味,在船舱中飘散开来。
杨念晴与南宫雪已被李游推得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定。
她大骇:“这是……”
“焚尸水,”李游皱眉,“那烟有毒。”
南宫雪愣了半日,终于叹气:“想不到这焚尸水竟还在世上!”
三人呆了片刻。
李游看看手中的匕首:“是涂在刀上的。”
南宫雪点头.
事情本来就已经够复杂奇怪了,几个人莫名其妙相继死在南宫别苑,死因居然是失传多年的万毒血掌,如今又有人来打尸体的主意,用的是几乎绝迹的焚尸水!
李游皱起长眉,似又陷入了沉思。
浓烟还在不断冒出,整个船舱中弥散着一股令人难受的味道,杨念晴忍不住捏起鼻子:“你在想什么?”
没有回答。
总这么神神秘秘的!杨念晴没好气地撇撇嘴,走过去坐下。
南宫雪看看李游,忽然微笑:“李兄怕只是在奇怪一件事。”
李游也笑了笑。
她立刻接道:“什么事?”
“李兄该是在想,为何那人要对张大侠的遗体下手。”
“那有什么,谁都能想到,”杨念晴摇头,“说不定是他心理变态想虐尸,恐怖,有的杀人犯就是变态狂,有心理障碍的……”
听她越扯越没边,李游那俊逸的脸上顿时又露出有趣之色:“他若果真不解气要虐待尸体,何必等到现在,别忘了尸体原本就在他手上。”
南宫雪忍住笑:“正是。”
半晌。
杨念晴喃喃道:“他应该是想毁尸灭迹。”
李游摇头:“毁尸灭迹不过是要断了我们的线索,若果真如此,也该在我们找菊花先生之前,如今我们既已知道这是万毒血掌,这具尸体便不再重要,他又何必来灭迹?”
分析缜密,果然不是混的!
杨念晴暗暗佩服,垂头想了半天,忽然跳起来:“这尸体上一定还有别的线索,是不是我们没注意到?!”
李游苦笑:“现在才明白,已经晚了。”.
果然,不到一分钟时间,那棺材里只剩下了一堆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焦臭味的东西,如同一堆黑炭。
好狠毒的药水!
杨念晴寒毛直竖,看看窗外:“他一直跟着我们。”
“不错,”李游叹了口气,“他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故意引出何璧,再用你引开我的注意,然后才向尸体下手。”
话音方落,窗户忽然又“啪”地一声!
一条人影闪入。
杨念晴吓了一大跳,不自觉便躲到了李游身后,定睛一看,原来是何璧回来了。她不由擦擦额头,这么冷的天居然汗水都冒出来了,来这古代几天就饱受惊吓,还好自己承受力强,否则不被吓出心脏病才怪。
李游却不再嘲笑她,只看着何璧,面有愧色。
看着面前的棺材,何璧显然也已知晓,只冷冷道:“他来了?”
“是。”
“如何?”
李游不再回答。
南宫雪面带歉意:“他用了焚尸水。”
何璧却并不意外,只看了棺材两眼,俯身将地上棺材盖捡来重新盖好,随即自顾自走过去往椅子上坐下了。
沉默。
李游缓缓道:“他本是一直在门外……”
“他向小念下手,引开了李兄,”南宫雪解释,“我们只是……”
“你们只是没想到他会对尸体下手,”何璧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冷漠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其实我也想不到。”
三人皆笑了。
正在此时,杨念晴忽然一把抓住了李游.
“刚才你既然知道凶手就在外面,怎么不去追?你不是轻功第一吗,说不定能追上!”
“已经有人去了,又何须在下,”李游苦笑,喃喃道,“某人什么时候胆子变大了,倒实在是可喜可贺。”
杨念晴立刻脸红了,放开他坐回椅子上。
只因为他要保护自己和南宫雪……
“他不行,”何璧看了看她,“他练的轻功是用来逃命的,不是抓人,我的才是。”
晕倒!
轻功居然有这个区别,果然没经历过的事都是不可思议的,没练过轻功还是不要想当然的胡说为好,这个江湖太古怪了……
杨念晴暗暗感慨,喃喃道:“原来轻功不是一样的?”
李游忍住笑:“自然一样。”
“不一样的是人,”何璧冷冷道,“我有刀,他没有。”
“他不是暗器第一么?”杨念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诧异地看着李游,“对了,我怎么没见过你的暗器?难道你懒得连这也不带?”
何璧点头:“他是不是懒得像猪?”
她愣住。
南宫雪却笑了:“李兄不需要带暗器。”
“为什么?”
“因为,”南宫雪转脸看着李游,“无论什么东西到了李兄手里,都是暗器。”
杨念晴又愣住。
“比起带刀带剑,是不是少了许多麻烦?”李游皱了皱眉,“在下学暗器,正是因为不喜欢麻烦。”
“无论什么都可以当暗器,这么拽?”杨念晴终于回过神,将李游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嘲讽道,“看不出来,你成天拈花惹草JJWW不务正业,原来还真不是混的……”
李游也有趣地看着她:“如今看出来了?”
四道眼光碰在一起。
片刻。
杨念晴脸一沉:自恋!
“无论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是暗器?”
“比如,你的鞋子。”
脸又红了,想了想,杨念晴忽然“嘿嘿”一声冷笑:“人呢?你厉害,把人也变成暗器给我看看?”
沉默。
李游定定地看她。
忽然,长长的睫毛扇了两下,明亮的眼睛里又浮现出熟悉的欢快之色,俊逸的脸上,那佛祖拈花一般神秘又动人的微笑也荡漾开来。
“你要试试?”温柔带着磁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