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诡辩
我这么一说,众人脸上都现出不赞同之色,荣婷脸上更微有些吃惊,眼里却有些了然,仿是在说,难怪她变得如此聪慧……?
果然,林必顺一声嘿嘿地笑了两声:“锦妃娘娘当真说笑,时日相差这么远,也可以记错,那倒当真奇了,她之所以今日前去祭拜,那是因为,她所祭拜的,便是真正的公主!临桑城破之前,早已死于非命的六公主!”
我倏地站起身来,利声道:“你说什么?大胆奴才,此等言语,也是你能说的吗?我身上有乌金大王的血统,有公主印册在手,岂容你如此胡乱相判?”
林必顺闻言,却是扑通一声向华妃跪下:“娘娘,老奴并不想冒犯锦娘娘,但此事的确太过耸人听闻,如果老奴所言为真,留此祸患在此,必为大祸,娘娘请想想,她的容貌身形全无一丝破绽,背后定有高门相助,他们将手伸至了后宫之内,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而奶娘却是面露惊色,只知反反复复地道:“不是的,奴婢祭拜的的确是奴婢的亲生女儿,公主与奴婢女儿确是同一日生辰啊……“
我忽地失声而笑:“真是荒谬,简直是太荒谬了,林必顺,是谁给了你好处,要你撒这么大一个谎?”
林必顺虽是跪于地下,却没望我,依旧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却是问荣婷:“荣嫔娘娘,您来说说,锦妃娘娘自入宫之后,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和您疏远了许多?甚至不愿意和您多聊?”
荣婷显是被林必顺刚刚的话震得还没有反应过来,神情有些呆呆的,隔了良久才极谨慎地道:“她不愿意和我交谈,原就是我对不起她,林公公,这却也算不上什么证据。”
可我瞧见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意,我设下圈套,使她彻底失去了夏侯烨的心,她怎能不恨?我原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一旦有机会,定会反扑,可她不知道,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林必顺叹了一声:“老奴既敢说出这番话,自是有了充足证据,却不是随便妄言的,皇上喜欢荣娘娘,这却不是荣娘娘的错,您日后不是做了许多补偿吗?锦妃娘娘应感激您才对,老奴只是奇怪,你们同出自西夷,她却不与你亲近,身边的侍婢更是一个个的被人谴走,独留下了这位奶娘。”
我暗暗冷笑,心想这林必顺不知道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将此事也牵扯到了我的头上,那些侍婢,不是夏侯烨暗地里支走的吗?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果然,我只要略加推动,这宫里头自有人砌词将我推往死地。
可他如此一说,便提醒了她们,华妃一向熟知内务,略一思索,便道:“你不说,我倒是不觉得,如今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兑宫的人的确流动得大了一点,而且,从西夷来的侍婢,基本都调往了各处,更是病亡了不少。”
林必顺见我不答话,便叹了口气道:“西夷遥远,隔中朝有千里之途,当日临桑城破,听闻六公主所住后宫被人血洗了,独留下了她与奶娘,六公主住在西夷皇宫偏僻之处,守卫并不严,她却是得以逃生,未免太过幸运了一些,当然,这些只是老奴的猜测,做不得准的。”
我冷冷地道:“那你便说说,你做得准的证据是什么?”
第七十六章真假莫辩
林必顺叹道:“老奴知道今日冒犯了娘娘,但为后宫安宁着想,却是不得不如此,如果老奴错了,老奴自当在皇上面前领罪……就请荣妃娘娘查看一下锦娘娘的后背,看看她后背左胛之处,是否还有一颗殷红的胎记……老奴可是好不容易问了临桑城侍侯的旧人,才知道六公主的特征的。”
这个胎记,荣婷是知道的,她见林必顺说得如此笃定,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望向我之时,满脸俱是疑问。
那个胎记,怎么还会有呢,在第一日,便被它咬去了,我只记得,那一晚,他抚着我的后背,用唇齿在上面咬着,低声道:“锦儿背后有一颗相思豆呢……”
可最终,却是他极温柔地在我背后擦上药膏:“锦儿,不会留疤痕的。”
他将我身上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去除了,也许,从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西夷的六公主了,尊严已然被他踩于地下。
殿内的门被人反关上,一众人全都退下,奶娘被人拖走,只剩下了荣婷和我以及两名相助的健妇。
荣婷望了望那两名健妇,迟疑地道:“公主,他的话,我是一句都不相信的,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让她们看看了……”
我轻声道:“荣婷,你忘了你前几日说过的话吗?你以为你还能获取皇上的心吗?”
她闪烁地避开我的目光,只是暗暗地向那两名健妇挥了挥手,她们将我左右手制住,让我动弹不得,上半身的衣服自是被除了下来,只略一望,荣婷脸色便变得沉重了:“你当真不是六公主?”
我忽地向她一笑,道:“你说呢,荣婷?”
“不,你是六公主,只有六公主才能笑成这样……”她眼里却现出一丝兴奋,一丝恨不得当既就能报那日之仇的兴奋。
当殿门重被打开之时,一切已成定局,夏侯烨未回,他们自然不会擅作主张,只是欲将我看管起来,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我自然不能让事情就如此平熄了下去,临被押走之时,却是回头道:“华姐姐,妹妹有事要告诉你……”
只这一句,我便瞧清了玉妃原是无论何时都含笑的双眼倏地变得冰冷。
我再大声道:“我有证据证明……”
话没有说完,我便被堵上嘴推出了殿门。
我想,这两句话,足以让玉妃想弄清楚我手上有什么证据,会不会使她陷入泥潭了。
我知道等到夏侯烨回来,这一切的谎言皆会被拆穿,所以,只能等他未回之时,让一切已成定局,而玉妃和她身后的曹家,却是唯一能助我成事,只有曹家这样的中朝重臣才能在夏侯烨眼皮底下做些小动作,有的时候,既使是皇帝,也有控制不了的事。
夏侯烨不在宫内,林必顺既使快马加鞭将消息通告于他,请得圣旨,一来一回也要七八日的时间,玉妃为保自己,想必会千方百计地除了我,可在这之前,她便要弄清楚,我到底有没有收藏证据,或是委托他人,如若不然,留下这样的疏漏,既使除了我,只怕也会无济于事。
第七十七章未散开
此事属宫内大事,尚未传开,为免引起惊慌,他们依旧押着我回了兑宫,不过将我软禁在寝宫之内,四周围更是加派人手看护,任何人不得接近。
屋子里依旧是原来模样,锦绣织金,镂空花雕,蛸纱帷帐,可四面的窗子已然封死,熏香笼内灰冷火熄,朱红木门被人从外下了铜锁,偶而可听见带刀内侍从长廊外走过,佩刀击于铠甲之上,发出‘叮’地一声响,和着从门隙间吹进来的冷风,让人彻骨生寒。
但我知道,只要夏侯烨不在宫内,以玉妃的娘家之势,总会想到办法进来看我的。
林必顺不过是一名总管,又能阻挡得了什么?
夏侯烨的唯我独尊之势,便造成了如今的局面,除他之外,宫内再无其它人能压得住这些鬼魅之人。
只要他不在宫内,我便不再害怕。
到了傍晚,有宫人送了饮食茶水过来,更点燃了屋内的青玉宫灯,却并未点燃厅一角的连枝紫铜灯,屋内便没有以往那么的明亮,只余豆大的红光照于屋内,在帷纱雾影之中,连屋内的摆设,都朦胧不清。
菜肴依旧是平日所吃的,在这些饮食小事之上,他们不会故意刁难,以免落人话柄。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我却是胃口大开,将桌上摆放的菜肴吃了个精光,待宫人进来收拾了碗筷,略坐着拿了本书翻看,不过一会儿,便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我望了一眼屋角的沙漏,便知此时不过三更而已。
风拂纱动,暗香流趟,轻轻的脚步声带着隐隐馨香,离我越来越近,直至帷纱之上的银铃响起,我才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卷册,道:“玉姐姐当真有心,旁人皆避我唯恐不及,只有你,尚记得来看我。”
她立于淡金色的灯影之中,身穿一条五彩镶绣的细摺裙,泥金色的缠金带将她的腰束得不盈一握,垂云坠上却插着一束素馨花球,想是新采摘制成的,漆样的头发衬着白玉般的花球,更使她粉面带娇,俏丽无比。
她笑道:“我倒不知,锦妹妹原是个泰山崩于前而不露生色的,如此境地了,却也还是这样的悠闲。”
她原本爱笑,走至哪里,便留下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夏侯烨原就爱她的天真娇憨,肌肤如玉,此时微微地笑着立于灯影帷纱之下,面颊更是酒窝微现,如一颗*多汁的蜜桃,使人忍不住便想上前咬了一口。
“玉姐姐不也悠闲,转眼大祸将至,说不定连曹家都不得保了,却还巧笑嫣然,真不愧大家闺秀。”我站起身来,从旁边的茶几拿了青瓷水壶,往杯中注水,“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倒是自己从园子里摘了些金桔回来,切成薄片,加以冰糠蜜枣,制成茶饮,妹妹想不想试试?”
我拿着水壶慢慢往杯里注水,水如一条细线般地流入细白的瓷杯中,热气腾腾冒起,杯里的红色的枣,金色的桔片便浮了上来,带着淡淡的清香。
第七十八章金桔错
我没有听见她的答话之声,只闻得她在我身后低低地喘息,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脸色,便回头道:“玉姐姐不用担心,这金桔,却不是从国舅爷送进宫的那棵金桔树上摘的。”
她虽还是立于灯影帷纱之下,可脸色却已变得青白,脸上自是再无半分笑意,两手更是握住了腰上的络丝带子,忽地道:“原来锦妹妹也有一抹盈盈不能一握的细腰。”
她已然注意到了我腰上的镶金玉带,与她身上夏侯烨赏的缠金带何其的相似。
我用手抚了抚腰上,其上的黄玉宝石润泽微凉:“你说这条带子啊,尚宫局制衣之时顺便配上的,原本我不喜欢戴,可近几日有些清减了,不束上,仿佛衣服便宽松了不少,没想到与姐姐的缠金带有些类似呢……姐姐,您最近,可是心情舒畅,好事频来,丰膄了不少呢,可不用担心,过不了几日,姐姐便会恢复以往的可做掌上之舞的柳腰了。”
灯影透过帷纱照于她的脸上,因步带风起,那帷纱便无风而动,使得其上的缕织花纹被灯光照射,映于她的脸上,使她的脸如印上了水色花纹,若明若暗,晦色不定。
“我原不敢肯定你是不是西夷乌金可汗那柔弱娇贵的六公主,现如今我倒肯定了……你……到底是谁?”
我忽地一笑,拿了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道:“玉姐姐,再不喝,茶已然冷了……”
我看清楚她眼里一闪而逝的*,不禁迷惑,难道我的笑容,当真能产生这样的效果?为什么奶娘这么说,荣婷这么说,就连夏侯烨也为了能让我笑而不顾体统?
玉妃的姿容算起来为后宫第一,但有华妃天大的贡献在前,她没有办法和她争,荣婷因身份低微更不被她放在眼里,而我,以前如影子一般的存在,自是也不会被她放于眼中,可如今,当她得知,我也有心和她争的时候,她会如何?
她忽地笑了:“只可惜,你的腰虽有柳枝婀娜,却也在宫里呆不了几日了,皇上在意的是千秋大业,一名没有西夷乌金大王血统的女子,皇上不会放在眼里,不过幸好,听闻你有不少姐妹,如今虽退守西夷杜青山,可到底有西夷血统,皇上为定西夷来投旧臣之心,只需再去求亲便成了……”
她走至我身边的榻边坐下,拿起我冲好的茶饮了一口,赞道:“没想到这金桔红枣茶,的确入口留香呢。”
她知道我手里握着她的把柄,却也提醒我现在的处境堪忧,我知道,她在等我提出条件,待价而沽。
我道:“那倒未必,如果皇上回宫,很可能我却还是乌金可汗的六公主,没有一丝改变……”我轻笑一声,含羞垂头,“皇上可有些离不开我。”
她的眼神又变得冰冷,她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每月十五,夏候烨不管多忙,总会留宿于兑宫,而她,夏侯烨虽是恩宠有加,却时好时坏,有时接连留宿好几日,有时却是两三个月不去一次,宫内之人,虽已到了她这般的高位,但何尝不是经常惴惴于那从云端跌落地面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