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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七针制神

    雷九指被徐子陵从后进的地下秘室救出,神识清醒,只是手足被粗牛筋绑在木制的型架上,头顶还插着七支银针给封闭了穴道,显是精通穴脉的高手所为。

    见到徐子陵,雷九指当然喜出望外,欣悦若狂,却苦于有口难言,连脸肌亦难表达心情,只能猛眨眼睛,意似有所指。

    徐子陵会意道:“你是否提醒我不要卤莽的拔下你头上的银针。”

    雷九指眨一下眼睛。

    徐子陵道:“你眨一下眼,表示同意,眨两下眼,就是不同意好哩!”

    雷九指果然再眨一下眼。

    徐于陵心中大为凛然,雷九指别的功夫不行,但因通晓医道,对穴位经脉特别有心得,明知徐子陵的长生气功能解开任何脉穴的封锁,仍警告他勿要轻举妄动,可知这七针下得极有学问。

    不过他却毫不担心,皆因上面有天下佛门正宗的杰出传人师仙子,包医奇难杂症,不用他为此操心。

    他忙把雷九指小心抱起,发觉他的身体僵硬如木石,连手脚都不能屈曲,颈项更蹬得直直的,使他首次感到事情确不寻常。

    师妃暄在地道口石阶尽处接应他,神色凝重的道:“子陵先把那四人关在秘室内,我看过雷先生的情况,再跟你说。”

    雷九指此时始晓得师妃暄仙驾光临,双目立即露出生气。显是对师妃暄解救他的信心,要比徐子陵大得多。

    徐子陵把雷九指安放在内进一间卧房的床上,接着把四名大汉送入密室,就地取材以粗牛筋绑好。

    这该是个在急就章下完成的刑室,除一个绑人的木制刑架外,其他刑具一应欠奉。唯一优点就是即使有人惨嘶嚎叫,亦不虞声传户外。不过对既不能动弹的雷九指来说,这点却没有作用。

    回到地面,关上密室的门盖后,徐子陵来到房中,雷九指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七根寸许长的细针分别刺在头项天柱、承灵、络却、脑空、风池、完骨、头维七穴,针入盈寸,只露出银光闪闪的针尾,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师妃暄轻轻道:“子陵听过‘五极刑’吗?”

    徐子陵茫然摇头。

    师妃暄道:“五极刑是指天下间最厉害的五种毒刑,这‘七针制神’是其中之一,能令人不能言,不能寐,不能动弹,连肌肉也僵硬起来,偏偏神识清醒无比,其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无论如何心志坚定的人,在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况下,亦要精神崩溃,为求一死,什么都肯屈服。幸好我们及早救回雷先生,否则受针三十六个时辰后,救回也变成一个废人。”

    徐子陵听她口气,知她懂得破解之法,暗松一口气,皱眉道:“是谁施这么恶毒的刑法。”

    师妃暄道:“我是从本斋的《慈航剑典》看到先贤写下有关这五种刑法,才晓得此事。由于五极刑法与人体的奥秘有关,故施术者除懂得截脉点穴的功夫外,尚要通晓医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接着微微一笑道:“妃暄在解术时绝不可分心,子陵请为妃暄护法。”

    徐子陵答应一声,离开时依师纪喧指示为她关上房门。

    暗付敌人此招果然毒辣,否则即管他们救回雷九指,最终仍要屈服。

    猛地提气纵身,升上屋顶,刚好见到一艘快艇,缓缓驶至,泊上宅外的小码头。

    徐子陵功聚双目,凝神瞧去。

    首先吸引他的是一把黄色的伞子,艇上除操舟的汉子外,另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打着伞子遮挡风雪,看不见脸目。看到面貌的两人赫然是“老朋友”康鞘利和“魔帅”赵德言。

    他之能认出赵德言,是因那天在跃马桥大战晃公错,后者眼看堕进渠水,给他踢出鞋子相救,免去晃公错当众出乖露丑。

    当日只是晃眼之缘,但已印象深刻。

    徐子陵和魔门诸邪的交手过招,文比武比,可说经验丰富。总觉得魔门上上下下,各色人等,无不带着某种难以形容,但又颇为瞩目的诡异邪秘的气质。

    尤鸟倦那类穷凶极恶的不用说,即使英俊满洒如侯希自,亦有几分邪诡气。

    唯一例外的是石之轩,他可以是邪气迫人,但当他扮作无漏寺大德圣僧,则无论表里内外,均透出一种出尘脱俗的凛然正气,可骗倒任何人。

    赵德言最令人一见难忘的不是他高挺顾瘦的身形,晶莹如玉的皮肤,又或带点苍白算得上好看的脸容,而是永远眯成一条缝,冷冰冰如刀刃的一对眼睛,赋予他冷酷无情,无论什么事都敢亡命去干,勇于冒险的性格。

    徐子陵头皮发麻的瞧着快艇逐渐贴近码头,不明白为何在此等紧张关头,自己的脑袋会转动一些无关眼前痛痒的念头。

    若师妃暄能抽身动手,纵使那打伞者是与赵德言同级的高手,徐子陵自问亦进可攻、退可守,顶多是逃之夭夭。

    可是此际师妃暄正全力施功去解破雷九指中的极刑,雷九指又暂时等同废人,在这种情况下,怎招架得住对方。

    凭他徐子陵,要应付赵德言已非常吃力,多一个康鞘利他是必败无疑,何况尚有打伞的神秘人。

    徐子陵直觉感到打伞者就是向雷九指施展‘七针制神’极刑的人。

    不能力敌,便须智取。

    徐于陵从瓦面以最快的身法回到屋内,打开师妃暄与雷九指所在房间邻室的房门,把床上被铺翻开揭起,又掀起一片床板,然后一手抱绵被,一手拿床板,推门进入师妃暄的房间,把床板和绵被放在一角。

    师妃暄盘膝坐在床上,秀睁紧闭,左掌按在雷九指额中,另一手捏着其中一针。

    七针已去其五,尚余两根。

    大雪仍不断飘下,碰上纸窗,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刚好把雷九指轻微的呼吸掩盖,不过以赵德言这种高手,在近处留心听下,必会发觉。

    徐子陵是没有更佳办法下行险一搏,捉的是对方的心理。

    敲门声从外院门传来。

    徐子陵不由涌起悔意,自己早该想到像雷九指这么关键性的人质,赵德言必急于从他身上套取关于寇仲和徐子陵的任何重要情报,若能迫出宝藏所在,当然是最理想。

    衣挟飘响,敌人发觉有异下,逾墙而入。

    康鞘利的声音在外进响起道:“不妥!人到哪里去了?”

    一把不温不火,阴柔悦耳的声音道:“先下秘室瞧瞧,看人是否仍在那里。”

    徐子陵分不清楚这声音是属于赵德言,还是那打伞的神秘人。但却肯定自己先前的推想有失误。

    他本以为这囚禁雷九指的处所是池生春的地方,看守的人是池生春的手下,但听对方这么说,这该是康鞘利安排的地方,否则就该说“找找秘室在哪里”。

    果然三人的轻微足音移往中进,接着是秘室入口盖子被揭开的声音。

    康鞘利愤怒的道:“这里没有可能的……”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沉哑难辨,显示康鞘利进入秘室,声音受阻,徐子陵运足耳力,仍把握不到他的说话。

    可以想象康鞘利此时立即救醒手下,追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另一把声音在秘室出口外冷静的道:“言帅可以放心,本人的‘七针制神’天下无人可解,他们把人救回去仍是要受制于我。”

    徐子陵尚是首次听到这把声音,无从识辨是哪个神圣。

    赵德言仍是不温不火地淡淡道:“寇仲这小子高明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竟懂来个声东击西,暗里却把人救走。幸好我们早有预防的布置,不致全军尽墨。”

    康鞘利的声音道:“四人都是被突袭下遭制服,有个连对方人影都看不到就给点倒,另两人看到的该是扮成雍秦的徐子陵。”

    徐子陵放下心来,幸好对方不晓得师妃暄的存在。

    往师妃暄瞧去,后者正好把第六根针从雷九指头顶的承灵穴拔出,俏脸抹过一阵艳红,令她呈现出从未示人的另一种美态,亦显出她真元损耗极巨,不宜立即与人动手。

    危机尚未渡过。

    赵德言道:“若那两个小子莽撞的把针拔出,弄得雷九指经血散乱而亡,岂非白费工夫。”

    打伞者胸有成竹的道:“为防备这情况的出现,我在施术前警告过雷九指,他自会想方法示意他们不要这么做去害死他。”

    徐子陵暗付难怪救回雷九指时,他会惊恐的乱眨眼睛。不过就算他没有表示,见到这么七根触目惊心,深插奇穴的银针,自己亦不会胡乱出手。

    足音渐近。听到足音,知是康鞘利的手下。惊喝声从邻室响起。徐子陵的心直提至咽喉处,是吉是祸,就看这一刻。雷九指的呼吸声忽然转细,以徐子陵的距离,亦微仅可闻。师妃暄向他略点螓首,表示晓得正发生什么事。徐子陵对她能控制雷九指的呼吸轻重,大开眼界。

    不片晌康鞘利在邻房道:“好小于!竟拆下床板把人抬走。”

    赵德言哈哈笑道:“我赵德言很久没遇上这般高明的对手,看来明早我要和寇仲碰个头见上一面,看看他尚有什么法宝?”

    康鞘利道:“他们该是从陆路离开,扛着这么一个人,应走不得多远,我们说不定能把他们在路上截到。”

    赵德言道:“他们仍是非常有用的棋子,我们必须对他们爱护有加,只要肯乖乖的献上宝物,我们还该助他们一把。现在立即撤退。”

    徐子陵心叫谢天谢地,赵德言等全体迅速从水路原船离去。

    师妃暄把最后一根针从雷九指头上拔下,稍坐片刻,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幸不辱命!”

    雷九指身体回复柔软,沉沉睡去。

    徐子陵大喜,把雷九指托上宽肩,道:“我们必须立即赶回去,否则寇仲不知就里下,可能会闹出别的乱子。”

    师妃暄提议道:“不若把雷先生安顿在玉鹤庵,他至少要十天八天才能复原,妃暄可秘密安排将他送离关中。”

    徐子陵心中叫妙,事实上他正为把雷九指送到何处而头痛,高占道能提供的地方绝非百分百安全。

    徐子陵表示感激后,两人带着雷九指,迅速离开。

    ※※※

    颓丧的寇仲和李靖夫妇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早在必经处恭候,还备有马车。

    长孙无忌盯着寇仲的络腮假脸,叹道:“虽明知是假的,仍不让无忌瞧出任何破绽,确实教人惊服。”

    寇仲讶道:“你们为何对我们空手而回,丝毫不感奇怪,还有闲情注意其他事物。”

    尉迟敬德微笑道:“因为雷先生被子陵兄救回来,刻下正在安全处休息。”

    寇仲大喜过望,不大相信的怪叫道:“哈!竟有此事?”

    李靖夫妇亦不相信耳朵听到的话。

    长孙无忌道:“此处不宜说话,少帅请登车。”

    寇仲愕然道:“到哪里去?”

    尉迟敬德道:“秦王想和少帅见个面,子陵兄亦在那里。”

    长孙无忌补充道:“莫神医这么无端端失踪多个时辰,秦王已着人通知沙家,说邀请得神医到秦王府作客,少帅到秦王府打个转,更可释人之疑。”

    寇仲虽不想见李世民,可是在这情况下再无其他选择,只好甩蹬下马,改乘马车,在城门关上前重返险地长安,驱车直往皇宫内天策府去也。

    ※※※

    天策府密室内,除李世民、寇仲、徐子陵外,参与者尚有杜如晦、李靖、红拂女、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

    寇仲听罢徐子陵救回雷九指的曲折经过,苦思道:“这打伞的人究竟是谁?待雷老哥醒来后问他,或可水落石出。”

    杜如晦摇头道:“此人既懂施展如此骇人听闻的刑术,才智武功之高,当然不在话下。最使人忌惮的是他的谨慎小心,能预料到雷先生给救回的可能性。这样的人,绝不会让雷先生看到他的真面目,甚至声音也可能是假的。”

    徐子陵道:“只要给我再听到他说话,立可辨认出来。”

    众人点头同意,因那人和赵德言等交谈,并不知有人在旁偷听。

    尉迟敬德双目杀气大盛,沉声道:“杜淹竟敢对秦王不忠不义,我要教他死无全尸。”

    李世民从容不迫的道:“杜淹区区一个兵曹,天策府重要点的事,都轮不到他与闻,而太子府却每每晓得我们的重要秘密,所以内奸该有更高层的人物,我们切忌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徐子陵道:“秦王这么和我们联在一起,会否伯敌人借此来打击秦王呢?”

    李世民笑道:“现时的形势怪诞离奇,魔门诸邪为得到邪帝舍利,只会替我们干方百计的掩饰,反是少帅无端端到我这里盘桓整个晚上,难向太子砌词释疑。”

    转向徐子陵道:“我们是平辈论交,子陵兄称我为世民兄比较顺耳。”

    徐子陵苦笑回应,因他弄不清楚与李世民算是朋友还是敌人。

    李世民又道:“就算有人告密我也不放在心上。今天父皇找我秘密说话,告诉我‘霸刀’岳山向他提出严重警告,杨文干和杨虚彦在魔门各大势力支持下,正要为旧朝复辟,着我郑重以待,若能找到证据,更可先一步击垮杨文干,太子和齐王亦不能兔罪。”

    天策府诸将无不听得喜动颜色,知道李渊对建成、元吉的引狼入室、胡作妄为,动了真火。难怪李世民少去顾虑。

    李靖道:“我们既知那批火器的下落,可循此线索,顺藤摸瓜来个人赃并获,教杨文干无可抵赖。”

    红拂女道:“如能证明建成太子直接参与此事,将更是理想。”

    李世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没有答话,转向寇仲道:“少帅会否打消起出宝藏的念头呢?”

    寇仲苦笑道:“现时好像非是讨论这问题的时候吧!”

    这是寇仲再一次拒绝李世民的“和议”。

    红拂女露出不悦之色,却给李靖打眼色阻止她说话。

    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四眼杀机闪现。

    反是李世民没什么介意的笑道:“在起出宝藏前,我们仍是并肩作战的好朋友,对吗?”

    寇仲微笑道:“就算我们对阵沙场,底子里仍是朋友,在此谨祝世民兄荣登太子之位,把突厥鬼和魔门奸邪逐出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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