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自诩机敏灵活的宁双双第二天就发现有人情绪不对劲,于是便趁着开冰箱拿饮料的空当,语气轻松随意地问:“乐言姐,你想喝什么?这里的品种应有尽有,比supermarket一点都不差。”早上一见面,她对聂乐言的称呼就已经改了口,十分自然的一声乐言姐,比前几天更见亲密。
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零食也是在她的要求之下找人送来的,动用的当然是江煜枫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其中还包括这台全新进口多开门冰箱本身,都是让江煜枫的助理连夜指挥人从商场搬回来的。
要她充当维系他们关系的纽带,那当然得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才行。
况且,她也不是毫无建树的,至少已经成功地将聂乐言的办公地点暂时由公司转移到江煜枫的新房子里,因为她对着聂乐言可怜兮兮地说:“……我在国内没什么朋友,三哥那种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就算有空也不会来陪我,所以我平时一个人实在是非常非常的闷,就只有乐言姐你了。”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将聂乐言拉来这里“陪”她消磨时间。
其实对此聂乐言倒是没有多大异议,反正在哪里都一样可以做事,而且江煜枫最近似乎非常忙,基本上不会出现,自然也就和她互不相扰,所以在这八小时里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唯一令她觉得有点郁闷的是,看着这套豪华住宅里一应俱全的设施,她常常头疼地对着自己的设计图纸想,究竟现在是不是正在做着无用功呢?因为在她看来,这房子完全可以立刻搬人进来居住,而且各处装修细节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很显然前任设计师也是行业老手,甚至可以说是个高手。
所以她忍不住想,如果哪天让她发现江煜枫是吃饱了没事干耍着她玩,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直到一杯果汁被摆到眼前,聂乐言才回过神,抬头便看见宁双双精致漂亮的脸蛋,还有那双盯着她仔细打量的眼睛。
其实这双眼睛和江煜枫的非常像,同样漆黑明亮,深不见底,又仿佛有着动人心魄的吸引力。
于是她不禁笑着问:“在学校是不是有很多男生追你?”
宁双双歪着头想了想,“一般般吧。”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她在她身边坐下来,抿了一口果汁,然后说:“你今天心情不好呀?”
聂乐言仿佛被呛了一下,却又立刻神态自若地否认:“没有。”
“哦,是么。”轻描淡写的尾音,微微向上一扬,摆明了对她的话持深度怀疑态度,却又偏偏不会轻易点破。聂乐言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对兄妹,看来还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过了不一会儿,宁双双便抛下对着电脑专注工作的聂乐言,一个人跑去楼上打电话。
她说:“我中午想吃扬州炒饭和糯米鸡。”
电话那头的人淡淡地回应:“这种无聊的小事,以后不用告诉我。”
她很是气愤,撇撇嘴角:“那什么才叫不无聊?有人心情低落,算不算无聊的小事?”
果然只听江煜枫低低地“嗯”了声,“她怎么心情低落了?”
她立刻愈加心理不平衡起来,故意说:“三哥你这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说完真的直接掐断电话,哼着法文歌轻快地走下楼梯,又问:“乐言姐,我们中午吃什么?”
聂乐言说:“随便。”
宁双双说:“什么叫随便?我又不是男性,这种女人们的标准答案不要对我说。你快想想,中午去哪儿吃饭比较好。”
聂乐言简直哭笑不得,这只不是一句口头禅罢了,怎么倒和性别牵扯到一起去了?不过和江煜枫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她很少有机会说出这两个字,只因为这些事情几乎都不需要她去思考和关心,他总是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善,然后从容不迫地逐一实践。
这似乎是他的个人习惯,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喜欢毫无准备和计划,不容许丝毫的忙乱和慌张。而她偏偏相反,一觉睡到闹钟铃声大作,然后再手忙脚乱地在衣橱里翻找当天要穿的衣服,那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很看不惯,尽管她忙乱无比的时候他通常都还在床上悠闲慵懒地躺着,但似乎仍有足够的立场看不惯她。
又或许只是因为她的动作吵醒了他,所以他总是皱眉问:“你就不能昨晚把这些东西准备好?”
一两次还行,次次都要被这样质问,简直就像是凭空多出一个长辈来管她,聂乐言也有点受不了,便同样皱眉回他:“我没那个习惯,不行么?”
结果他根本不理她,翻个身继续睡,以实际行动来对她的狼狈仓促致以无情的嘲笑。后来正是因为这样一点点的细微小事彼此不合,两人就索性不在工作日的时候睡在一处,免得互相干扰,还影响和气。
最后终于还是没去外面吃饭,因为就在她们准备出门之前,已经有人送了外卖来。
大大小小的餐盒叠在一起,加起来有十来个之多,看了盒子上印的精美字样,才知道是城中一间大名鼎鼎的餐厅,向来以做江淮菜系出名。
宁双双立刻拨电话过去,笑嘻嘻地说:“三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香喷喷的糯米鸡引得她食欲大动,嘴巴自然比往常还要甜。
聂乐言却在暗笑,昨天也不知道是谁一条条一桩桩地数着她三哥的坏处,从小到大的恶行,听起来倒像是罄竹难书。
然后便听见宁双双又说:“……哦,你还在开会啊,那我不吵你了,拜拜。”难得乖巧地道了再见,收起手机时却朝聂乐言看了眼,摇头道:“怪不得都说资本家是魔鬼,三哥更是魔鬼中的魔鬼,这么迟了还不肯放员工吃午饭,真是过份。”
聂乐言说:“你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当然被他知道。”
宁双双很是无辜,“那我也是向他学的。你都不晓得,他在家里的表现有多好,好像根本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让长辈们都喜欢他,所以他是最得宠的孙子辈了,爷爷总说他是多么多么的谦和有礼,进退有度。结果一转头,等长辈们都不在场了,他就又立刻换了张脸,以戏弄别人为乐。”
“大概被戏弄的人就只有你吧。”
“嗯,谁让我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子呢,好欺负。”
这点倒是与聂乐言的情况不谋而合,她随即笑了笑,说:“先吃饭。改天再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她和你年纪差不多,而且性格挺像的。”
“女的?”
“对,也姓聂,是我认的干妹妹。”聂乐言突然想到,“不如我也认你做妹妹好不好?”
宁双双本想点头,再一想却说:“不好。”
聂乐言奇道:“为什么?”
“不好就是不好嘛。”宁双双含糊其辞,只是低下头去吃她的扬州炒饭。
据不保守估计,以后或许会要叫嫂子也说不定呢,还认什么姐姐呢。
多此一举。
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江煜枫才得以从会议上脱身,下午倒是再没什么事,于是便开了车过来。
拿着钥匙打开门,才发现一楼并没有人,只有玄关处的两双鞋子显示她们还没有离开。
聂乐言与宁双双正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电影,就连躺椅和小桌子都是原先就备好的,只是一直摆在室外,似乎没人有空去理会它们。
冬日里难得有这样好的阳光,明媚柔和,在地板上投下无数细小的金色碎片。其实是宁双双首先发现的,于是建议休息一会儿,两人便抱着笔记本电脑跑上来,幸好聂乐言平时也有储存影片的习惯,便挑了部轻松浪漫的爱情喜剧,与宁双双坐在一起观看。
是很老的一部好莱坞片子,梅格瑞恩与汤姆汉克斯合演的《网络情缘》,似乎还有好几个译名,但聂乐言最爱这一个,觉得缘分确实是件十分奇妙的事,连这样两个看似死对头的男女都能最终被牵到一起去。
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所以她早就将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的针织衫来,是极浅的紫色,将肤色衬得十分白皙,那衣服样式倒很简单,只有领口缀着隐暗的花纹,却又颇为修身,配着利落的长裤,即使坐在椅子里,整个人仍旧显得匀亭优雅。而且在这样好的天气里,她难得地没戴围巾,于是露出一段颈脖来,皮肤仍是白,白得几乎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和淡青色的血管。
似乎是正看到某处好笑的地方,她两只手交叉搭在身前,嘴角向上轻快地扬起,与宁双双齐齐露出毫无顾忌的笑容,整张脸都沐浴在阳光下,每一分线条都是清晰的,却又柔和得不可思议。
江煜枫站在门边,恰好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恍了神。他不禁低下头微微咳了声,似乎是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又似乎只是为了让自己收敛心思。
果然,原本正看着影片的聂乐言很快便应声回过头来,其实笑容还停留在眼角唇边,来不及收回去,因此看上去竟像是难得心情极好地对他说了声:“哦,你来了。”
明明知道只是个错觉,江煜枫居然还是下意识地跟着情绪上扬起来,略一点头:“嗯。”又问:“你们在看什么?”
宁双双倒是后知后觉,听见二人对话才发现他的存在,立刻□话来,眉飞色舞,样子颇为兴奋:“爱情剧。三哥,你要不要一起来看?正好快要到□了。”
仿佛这时才第一次将视线和注意力放在电脑屏幕上,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又有太阳的反光,然而仅仅瞟了两眼,江煜枫便说:“这么旧的片子,难道你以前没看过?”
“重温嘛。”宁双双立刻奇道:“咦,莫非三哥你也看过?”那表情,分明吃惊得要命,因为江煜枫看上去完全不是会看这类电影的男人。
可是他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仿佛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微微倚在门边,又站了一会儿,才说:“你们慢慢看,我走了。”
宁双双问:“又要回公司啊?”
“嗯,下午还有事。”他往外走了两步,就快要走到楼梯口了,结果只听见聂乐言在后面“哎”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他到底还是停下来,转过身微扬起眉梢看过去。
聂乐言已经站了起来,一只手还搭在椅背上,仿佛是刚刚想起什么来,可是这会儿却又突然有些犹豫,逆着阳光,眼神都在不经意地闪动。
他觉得自己今天心情很不错,于是难得好耐性地等了一会儿,却见她仍是踌躇得要命,这才开口问:“怎么了?”
聂乐言轻轻皱起眉心,想了想终于还是问他:“我原来有一条手机链,你有没有见到过?”
电脑音响里传来影片悠扬舒展的配乐,宁双双正一个人专心致志地看着,仿佛心无旁骛。江煜枫的表情倒是没变,只不过一时之间并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