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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断剑之秘

    喇嘛立刻截断他的话头道:“胡说,密陀神珠乃是本寺镇山之宝,代代由掌教收藏,连本寺之人都难得一见,怎会被人换去?”

    赛空空哭丧着脸道:“可是老偷儿偷来的,确实不是真的宝珠。”

    说着话,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黄绫锦盒来,递给喇嘛道:“东西就在里面,你可拿去验看。”

    喇嘛怒气勃勃,厉声道:“不用了,洒家没空与你纠缠,我现把你带回天龙寺,听候发落。”

    赛空空唉声叹道:“老偷儿这次是惹火烧身……”

    喇嘛怒哼一声,霍地往前一趋身,伸手向赛空空的手腕扣去。

    赛空空嘴里答着话,暗中早已凝神戒备,喇嘛身形才动,他已晃身闪到一旁。

    可是,为首的喇嘛一经出手,另两个喇嘛也一齐动作,大袖一抖,各自打出一股掌力,两股绝大的暗劲,汹涌澎湃,左右压来。

    赛空空一身小巧功夫,江湖罕有匹敌之人,但内力修为,却是稀松平常,被红衣喇嘛三方面夹击,只急得鼠眼连翻,额上汗珠直滚,眼看就要失手在喇嘛之手。

    鹰鼻老者突然冷笑一声道:“原来天龙寺的高僧,就只会以多为胜。”

    忽的把手一抬,一股强劲的内家掌力,倏向为首的红衣喇嘛推去。

    红衣喇嘛正自施展大擒拿手法,围捕赛空空,忽觉一股绝大的暗劲迎面袭来,顾不得再攻赛空空,手掌一翻,化抓为拍,也打出一股掌劲,硬接了对方一掌,两股力道接实,双方同感心头一震,不自主的退了一步。

    天龙寺乃是藏土密宗派的发祥地,一向自视极高,这番所派出之人,更是寺内一流高手,鹰鼻老者突然插手赛空空之事,立时将三个喇嘛激怒。

    为首的喇嘛对他把眼一瞪,沉声道:“尊驾什么人?”

    鹰鼻老者冷冷道:“阴山神魔。”

    喇嘛哼一声道:“洒家在藏土也曾听过尊驾的大名,这老偷儿与你有何瓜葛?”

    阴山神魔摇摇头道:“非亲非故,毫不相关。”

    喇嘛冷笑道:“既与尊驾无关,何故强自出头?”

    阴山神魔冷冷答道:“老夫警告你,中原不是你们横行的地方。”

    喇嘛怒道:“密陀神珠乃是本寺镇山之宝,非追回不可,劝尊驾少管闲事为妙。”

    阴山神魔虽知三僧都是密宗高手,竟似毫未看在眼里,倾面笑道:“他拿的乃是一颗假珠,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不如回去自行清查一番。”

    喇嘛厉声道:“不行,洒家如不将他带回去,如何向掌教交代?”

    阴山神魔横身挡在赛空空面前道:“赛空空虽有不是,中原武林同道自有处治之法,可轮不到天龙寺来管。”

    阴山神魔明是袒护赛空空的,实则别有用心,是以一味强词夺理。

    但三个红衣喇嘛岂是好说话之人,为首的喇嘛扬声厉笑道:“洒家久闻中原四大魔尊之名,此刻才知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只是强盗鼠窃之流,若是再不知趣,连你也一并擒去藏土。”

    阴山神魔仰着脸,冷傲的道:“就凭这句话,你们三人都不用打算回藏土了。”

    三个喇嘛大怒,霍地分开,呈品字形把二人围困。

    阴山神魔脸上涌现一片杀机,一件黑袍无风自动,缓缓由内鼓胀起来。

    双方正自剑拔弩张之际,嗖的一声,一条人影从空而堕,落在阴山神魔的身侧,竟是金白羽,他原无心管这闲事,只因喇嘛辱骂四大魔尊是强盗鼠窃,是以一怒现身,指着为首的喇嘛喝道:“是你辱骂四大魔尊?”

    红衣喇嘛冷哼一声道:“不错,四大魔尊本来就不是东西,骂了又能怎样?”

    金白羽剑眉一扬,目中闪出一道冷森光辉,扬手一掌朝红衣喇嘛拍去。

    红衣喇嘛乃是天龙寺中有数的高手,金白羽的手掌才举,他已急逾星火的抢先拍出三掌,但见人影晃动,劲风呼呼,喇嘛击出的三掌全都落空,金白羽发出的一掌,也没得手,双方都回到了原地。

    金白羽自出江湖以来,所向无敌,今天红衣喇嘛是唯一挡开他掌击,而又能反击之人,心头不由一凛。

    红衣喇嘛三掌落空,竟然怔在那里,沉吟半晌,突然失声喊道:“鬼影千变身法……”

    金白羽心头又是一惊,这喇嘛不仅武功高强,竟还识得鬼影千变身法,显然是位前所未有的劲敌。

    红衣喇嘛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复又开言道:“尊驾是太阳谷来的?”

    金白羽摇了摇头道:“在下乃是江湖人所称的青衣修罗。”

    站在他身旁的赛空空心神一震,翻起鼠眼对他不住的打量,阴山神魔也不自觉的回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虽然“丧门神”邓通曾对他提起过青衣修罗其人,但他绝不相信眼前这少年,就是与他齐名的青衣修罗。

    红衣喇嘛因见他使出鬼影千变身法,原以为他是太阳谷来人,此刻他自报名号,竟是位列四大魔尊的青衣修罗,倒是大出意料之外,沉忖有顷道:“太阳谷与天龙寺甚有渊源,施主何苦卷入这场是非。”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素来主张河水不犯井水,尊驾无故辱骂四大魔尊乃是强盗鼠辈,那是没把四大魔尊放在眼里了。”

    红衣喇嘛朗笑道:“如果是只为了这点口舌之争,洒家自承那是误会,我可以向你道歉。”

    金白羽点了点头道:“你既自承错误,在下不为已甚,算啦。”

    他原就不耻赛空空之偷窃行为,话一说清,掉头举步便行。

    赛空空存心拖他下水,突然叫道:“他就是杀死武当拳剑双绝之人,金狮镖局的少东,也已被他掳去,说不定他就是换去密陀神珠之人,”

    为首的红衣喇嘛,脸上倏然色变,高叫道:“小施主,你对此事如何解释?”

    金白羽立定脚步,冷冷道:““拳剑双绝”曾云鹤自不量力,果是死在本人的剑下,至于顾子奇,我已着他走了。”

    红衣喇嘛不满意地再度问道:“酒家希望你答覆的,乃是密陀神珠之事。”

    金白羽冷笑道:“密陀神珠之事,除了赛空空外,只怕再没有比他更为清楚之人。”

    红衣喇嘛徐徐道:“小施主如欲脱去干系,最好能亲向掌教说明。”

    金白羽俊目精芒一闪,朗朗大笑道:“尊驾大言不惭,你把我青衣修罗看成什么人了?”

    阴山神魔突然插言道:“老夫已然说过,中原不是汝等称雄之地,还不与我夹着尾巴滚。”

    此种破口辱骂之言,一入红衣喇嘛之耳,三人同时暴怒起来,想那密陀神珠,乃是天龙寺镇寺之宝,他们奉命进入中原之时,已然奉有严谕:为了追回神珠,可以不计一切后果,他们之所以委曲求全,那是因为太阳谷的威名太大,不便冒失开罪,如今金白羽亦牵入神珠案内,他们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为首喇嘛沉声道:“神珠之事,在场之人俱都有份,快与我拿下。”

    红衣闪舞之下,飞向金白羽扑去。身形尚在悬空,一股飙转如轮的掌劲,已然当头压下。

    金白羽渊停岳峙,双掌缓缓提至前胸,忽的一齐劈出,轰然一声,地面卷起数股旋风,金白羽身不由主的退了二步,只觉胸间血气翻腾,真气几乎涣散。

    红衣喇嘛悬空扑来的巨大身形,吃那股巨大弹力一震,也咚的一声脚落实地,晃了二晃,便即凝立不动。

    双方对峙片刻,金白羽突然一声大喝,挥掌疾进,双掌翻飞,倏然攻出七掌。

    他修习的乃是玄门功夫,掌力刚阳雄猛,招招有如巨斧开山,铁锤击岩,十分威猛。

    红衣喇嘛吃他一抡猛攻,竟被迫退五步,但瞬即便展开密宗大手印反击过来。此种神功虽不及佛门般若禅功威猛,但亦是禅门正宗功夫。

    双方你攻我拒,倏忽之间已交换了十余招,竟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另外两位红衣喇嘛,亦在为首喇嘛扑向金白羽之同时,分别扑向了阴山神魔与赛空空。

    赛空空满肚皮的奸谋,心知在场之人,无一好惹,早已存下溜跑之心,见两个魔尊已然和喇嘛对上,另一个喇嘛却似一朵红云,向他飞射而至,赶紧一撤身,闪电似的向密林奔去。

    喇嘛扑击落空,大吼道:“老偷儿跑了……”

    另两个喇嘛顾不得再动手,身形疾撤,厉吼道:“此人乃是正犯,快追!”

    但见红衣飘闪,呼,呼一齐射入密林之中。

    一场生死搏斗的火爆场面,由于赛空空逃跑,复又趋于沉寂。

    金白羽暗中把真气运转,觉出内腑已然受震荡,必须及时调息,转身正待离去。

    突地,阴山神魔冷冷哼一声道:“站住。”

    金白羽停下脚步,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尊驾呼唤在下有何话说?”

    阴山神魔阴沉地道:“你果是青衣修罗?”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没有说谎的必要。”

    阴山神魔趋前二步一伸手道:“把密陀神珠拿出来。”

    金白羽剑眉一扬道:“密陀神珠明明在赛空空之手,你如何向我索取?”

    阴山神魔道:“在此以前,老夫也认定在赛空空手里,此刻我断定已然入了你的囊中。”

    金白羽好奇地问道:“愿闻高论。”

    阴山神魔仰脸哼道:“密陀神珠乃是玲珑小巧之物,赛空空托由金狮镖局保送,金狮镖局自然会将它交给武功最高之人携带,而拳剑双绝即是一行人中,武功最高之人,你不惜与武当派结下深仇,将他杀死,当然是志在夺取神珠。”

    金白羽轻哼一声道:“尊驾的推断果是有理,可惜在下当时并不知道他身上有神珠,现拳剑双绝已尸沉河底,尊驾可向河底捞取。”

    阴山神魔双目阴森地,直盯着他道:“老夫不愿多费唇舌,神珠如果交出,老夫可以饶你一命,不然的话……”

    金白羽截断他的话头道:“不用说下去了,江湖上人,把你我都列入四大魔尊,今天难得见面,不论有无神珠之事,都该分一分排名先后才是。”

    阴山神魔厉笑道:“小伙子,你真是狂妄得可爱,来!先接老夫一招。”

    长袖疾挥,飙然拍出一掌。

    金白羽不退反进,健腕一翻,发出一股巨大潜力,震开了阴山神魔的大袖,左手电疾伸出,直拙对方手腕,一招两式,疾愈奔电。

    阴山神魔位列四大魔尊,不仅功力深厚,武功亦自成一派,眼看对方出招迅捷,内力雄浑,心中大为凛骇。这是他行走江湖以来,第一次所遇见的年轻高手,但也因此,激起了他的杀心,怒叱一声,挥掌疾攻而上。

    一刹那之间,掌风呼呼,潜力划空生啸,直涌了过来,眨眼之间,他已劈出了一十二掌,点出七指。

    金白羽初逢平生罕遇的高手,振起神威,长啸一声,挥掌迎上,掌拒脚踢,硬碰硬的把对方攻势接下,一阵震荡心弦的巨响过处,他虽然勉强接下了对方的攻势,却已震得血气翻涌,身形摇晃不定。

    阴山神魔须发戟张,真气再聚,厉喝道:“再接老夫三掌试试。”

    巨掌一抬,缓缓提到胸际……

    蓦地,锵然一声鸣啸,金白羽腰间断剑出鞘,左手剑鞘前指,右手断剑高举齐眉,脸上一片严肃,注视着剑芒屹立不动。

    阴山神魔手上功力已然提到十成,举掌正待拍出,猛见他手中的断剑,映日生辉,甚是特别,立时神色大变,惊叫出声道:“咦!?”

    倏地掌势一收,转身疾奔而去。

    金白羽强压下胸间翻腾的血气,将断剑撤出,准备全力一拚,孰料,对手阴山神魔一见那支断剑,竟然十分凛骇,望风飞奔而去。这倒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当下轻吁一口气,纳剑归鞘,心中疑窦丛生,十分不解,这支断剑虽是削铁如泥犀利无比,但以阴山神魔的武功来说,还不至如此畏惧,想这内中定有别情。

    由于阴山神魔如此畏惧断剑,使他联想到断剑主人,当年必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剑客,心中顿时感慨万千,暗暗忖道:“我所练的武功和这支断剑,必定大有来历,绝不是爸爸和师父所有的东西,说不定他们就是为了这本秘笈,以及断剑,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唉!他黯然叹息了一声,转身正待离去,忽觉胸间一阵剧痛,张嘴吐出一口瘀血。

    原来他与阴山神魔对掌之时,已然内腑受伤,当时情势险恶,来不及运气调息,此刻发作起来,才知伤势不轻,他本意是返回金陵,雇船出海,追踪两艘红色画舫,只为一念好奇,引来这场纠争,当下心念电转,忖道:“此刻强敌环伺,必须先行找个地方疗治伤势才行,若然去到金陵,难保不遇见寻仇之人,那时如何动手?”

    想了一想,突然耳际传来一阵悠悠钟声,心里不由一动,忖道:“寺院乃是十方之地,不如前去借宿一晚,就便疗治一下伤势。”

    于是,举步循着钟声寻去。金陵乃是六朝古都,城外寺院极多,不多一会,已遥见一座寺院,掩映在松林之中,红墙碧瓦,极是整齐。

    顺着山径,行了约有二三里许,已来到寺前,只见山门之上,刻有“碧云神寺”斗大的四个金字,寺院规模宏伟,倒像个香火旺盛的丛林。

    金白羽跨进山门,一步一步行至大殿。里面迎出一位身披黄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合什陪笑道:“施主是进香还是随喜?”

    金白羽拱手道:“在下路经贵寺,意欲借住一宿,求禅师方便。”

    中年僧人对他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施主请随贫僧来。”

    引着金白羽,穿过大殿,顺着长廊,行至一客房之前,将门推开道:“里面被褥俱全,施主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金白羽谢道:“有劳禅师了。”

    中年僧人微微笑道:“施主想是尚未用饭,贫僧马上着人送来。”

    金白羽谢了一声,遂在椅上坐下,举目四下一望,里面竟是纤尘不染,十分洁静,不由暗叹一声,忖道:“江湖之上,逞强斗狠,哪及得出家人的悠游自在。”

    他乃极富情感之人,虽尽量在外表蒙上一重冷漠,但一受外界的感触,反应比平常之人还要来得敏锐。

    这所寺院因为香火鼎盛,僧人确实不少,但都是规规矩矩长斋礼佛之人,入夜之后,俱都到大殿做功课去了,客房显得清静异常。

    金白羽知道自己坐息疗伤,必得一段极长的时间,唯恐有人打搅,直到起更以后,方才紧闭房门,盘坐床上运息行功,以内功自疗伤势。

    他虽是自幼习武,修习玄门内功,但为时不过十几年,照一般常情来说,他不可能有现在这种成就,更无法承受阴山神魔数十年精修功夫全力一击。

    可是,事实上他却硬接下了对方三掌,虽受了极重的内伤,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在他的记忆中,他并不曾有什么奇遇,爸爸和师父都死于偶发事件,对他也无特殊的传授,可说这是一个难于解开之谜。

    他运功坐息了一会,涣散的真气,又渐渐聚于丹田,于是按着口诀,将真气运行于百骸。突然,丹田之内,隐隐似有一股暖流兴起,渗入真气之内,跟着运转全身。

    此种现象他不只一次觉察,每发生一次,次日的功力,便觉进境极多,他孤独一人在江湖奔走,既无尊长前辈,亦无知己的朋友,尽管心中十分诧异,却无从询问。

    行功足足两个更次,才行霍然下床,只觉体内真气如珠,十分畅旺,内伤早巳完好如初,细听更鼓,已然敲了四响,闪眼窗外一看,只见满天星斗,明月的清辉,正映照在窗门之上。

    金白羽此时睡意全消,缓缓将房门开启,行出房来,顺着长廊,往后园行去。

    金白羽进来之时,他并不曾细看,此时才知后园花木极多,似乎别有洞天。缓步在园中踱了一会,只觉兴致勃勃,突然想起了几招平日无法体会的武功,竟自在园中练了起来。

    也许是夜静更深之际,心无二用,练了几遍,竟豁然贯通,心中不禁甚是欣喜。

    突地,一声深长的叹息,飘入耳内,夜静更深,听来倍觉凄怆,不禁大吃了一惊,倾耳细听,却又听不见什么。

    此时他兴致已阑,以为是寺内值更之人,便没放在心上,转身正待回房,突然又是一声叹息传来,练武之人,耳目极是灵异,细辨那声音,竟然充满了凄凉、孤独意味,这回他可留了心,是以一闻那声音,立时循声飞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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