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阵刺耳的咯咯怪笑传进他的耳中,齐天岳循声转首,见到是一个枯瘦如竹、身穿黑袍、鹞目鹰鼻、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她手中柱着一枝乌黑的拐杖,满头披着白发,佝偻着背脊,正似一个老乞婆似的,并不引人注目。
可是齐天岳一见,却心头一动,沉声向道:“在下有何可笑之处?使得你如此好笑?”
那老太婆一拄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三步,头一抬,又是一阵怪笑发出,她伸出满是斑驳花纹的手,指着齐天岳道:“年轻人,别太狂妄,小心把舌头闪了,那时就太晚了。”
齐天岳一见她那披散的白发掩盖下的面庞,不由吓了一跳,忖道:“天下怎有如此丑怪的人!”
敢情那老太婆猛一抬头,被月光一照,便显出脸上密密皱纹里的条条印痕,以及头额上嵌着的三只毒物。
在这夜色深浓之际,猛一见到她这种模样,真会把人吓得半死,尤其是她咧开的嘴里闪起一阵金光,更加令人恐怖。
齐天岳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稍稍一定神,才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何人?”
那老太婆咧着满是金牙的大嘴,嘻嘻冷笑道:“本神巫乃是鸠盘荼,小子,你仔细听着。”
齐天岳目光一闪,忖道:“看来华百陀的计划已将成熟,这边荒蛮异人都快到齐了,真是难得!”
那碧玉琴魔美乐娘倏地失声呃了下,她见到齐天岳那种豪放威武的样子,脑海中恍如被雷霆一击,闪过白长虹孤独地坐在层岩叠石之间的情景。
她一拉公羊翎,轻声道:“喂!老鬼,你可曾仔细看看,他像哪一个人?”
赤足神魔公羊嗯声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碧玉琴魔美乐娘道:“你看看齐天岳是不是像白长虹?”
赤足神魔道:“白长虹是何等潇洒?怎会像这种粗犷的样子,你别认错人了,白长虹早已死了!”
美乐娘低声道:“我看那白长虹绝非夭折之相,绝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我想他一定是不敢露面……”
赤足神魔公羊翎失声笑道:“夫人,你别为琼霜大费脑筋,整日里都念着白长虹,以致见到稍微像点样子的人就当成白长虹!”
美乐娘又仔细看了一下,道:“不行,我要试试他到底是不是白长虹,免得琼霜这孩子总是缠着我要找白长虹!”
齐天岳正在与鸠盘荼神巫互相凝视之际,渐渐的被那目中泛射出的神光引入幻境。
往事如同潮水,冲击着他的心房,一切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都纷至沓来,充塞住他的脑海中。
他的眼中渐渐渗出泪水,喃喃低声道:“爹爹,我对不起您,至今连真名都不敢用,可是我却是为了整个武林的大计。”
鸠盘茶嘻嘻怪笑两声,目中的神光变为碧绿,脸上洋溢起一片得意之色,向前走了两步,喃喃道:“你活着也没意思,干脆死了吧!”
齐天岳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抗声道:“我不能死,不能就此一死,琼霜……”
当日在大眉山庄密室中的旖旎风光,此刻恍如电光闪进脑海,卫琼霜那丰腴的胴体又一次发出芬芳的气息……
正当这时美乐娘提到琼霜两字,他的神智顿时一震,自对方的催眠中苏醒过来。
他一眼望见鸠盘荼神巫狞笑着向自己走来,大吼道:“呸,鸠盘荼还不与我退后?”
鸠盘荼神巫一怔,喃喃道:“咦!怎么我的‘迷魂摄魄术’失灵了?”
齐天岳跨前一步,大斧一扬,迎面劈了过去。
鸠盘荼神咯咯怪笑一声,手中拐杖陡然跳起,一杖点在大斧之上,“叮!”地一下,一点火光闪起。
齐天岳深吸口气,气势万千的挥斧横劈过去。
激旋的斧风带起一个个气涡,有似海潮叠起,翻滚过去。
鸠盘荼怪叫一声,被这有去无回的招式逼得身形一退,扬杖匆匆一击,便倒翻出二丈。
碧玉琴魔身形一闪,欺身跃进漫天的斧影里,大叫一声道:“白长虹住手!”
齐天岳一怔,道:“谁是白长虹?”
他一咬牙,斧式一变“山崩地裂”之式攻出。
碧玉琴魔美乐娘似是没想到齐天岳会有为此深厚的功力,微一怔神,手指之中勾着的一枚碧玉簪飞射出去,直取齐天岳咽喉。
绿影闪闪,已罩住对方面门之间的五大穴道。
齐天岳低喝一声,绕步回斧,挡住对方密如针网的碧玉簪,脚下却滑出六步,闪了开去,道:“你且与我住手!”
美乐娘冷笑一声道:“白长虹,你到底还是不敢与我对敌!”
齐天岳一听碧玉琴魔硬是认出自己是白长虹,虽然他不愿与她为敌,可是为了整个大计,他仍不能将本来面目显露出来。
望着美乐娘,他暗暗一咬牙,道:“在下堂堂神斧勇士齐天岳,并非白长虹,希望你别误会了。”
他话语一顿,冷冷道:“在下向来不与女子对敌,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和妇人一般见识?
尤其你年纪又这么大,更不该如此。”
锷尔察一听齐天岳说的慷慨从容,大叫一声:“好!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如此!”
美乐娘勃然大怒,狠狠地瞪了锷尔察一眼,喊道:“老鬼,你来对付这大浑蛋,我找姓齐的算账。”
公羊翎哦了一声,为难地道:“夫人,锷尔察酋长是我们请来的……”
美乐娘道:“我可不管什么请来不请来。”她厉声道:“老鬼!你敢不听老娘的话!”
公羊翎脸孔通红,眼光一扫在场高手,抗声道:“任何事情老夫都可依你,这个不行!”
美乐娘气得双眉竖起,一抡右手碧玉琴便待扫了过去,可是她眼角一扫齐天岳,立即又抑止自己的怒气。
“好!”她咬了咬牙道:“等一会再跟你算账!”
齐天岳双眼泛出一阵冷寒之意,暗忖道:“这真是男人的大悲哀,连个老婆都管不住,时刻都要受她的管制,而无胆还手,唉!”
他摇了摇头,忖想道:“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怕老太婆?但是我想是不会的,因为我的个性是不容许我受到妻室的挟制。”
这个感想都是发自心底,他并没说了出来,可是锷尔察却已大笑失声,指着美乐娘道:
“大神不许女人爬得太高,你这老太婆倒爬在男人头上了,哈哈,原来你们中原说的:‘大丈夫昂藏七尺之躯’也怕女人?”
美乐娘右指一拨琴弦,一缕细柔的琴音发了出去,紧接着玉簪在琴上一划,一簇琴声似是利箭,穿射进锷尔察的心里。
锷尔察狂叫一声,两眼睁得大大,急喘两口气,愕然道:“老太婆,你这是什么鬼花样?”
美乐娘大怒道:“你还敢说我老?老娘要让你尝尝‘鬼影死音’之技!”
华百陀脸色大变,跨前一步,大声道:“大嫂!锷尔察酋长是受我邀请而来中原,尚祈大嫂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这一遭。”
公羊翎咳了一声道:“乐娘,你别再意气用事了!”
美乐娘狂笑道:“都是你这老鬼害人,你还说什么?咄,吃我一簪!”
公羊翎脸色微变,闪过那碧玉簪激射之势,怒道:“乐娘!你怎不知轻重,让人家笑话!”
美乐娘骂道:“你啊!老鬼,你还敢躲?”
她的身影如幻,闪动之间,“咻咻!”之声急响,数百点绿影似是骤起的暴雨,飞射而去。
公羊翎默不吭声,脚下稳立有如泰山,仅是上身连续摆动,便已避开这阵暴雨急攻之势。
美乐娘攻势一顿,大叫道:“好啊!敢情这几十年来你还是瞒着我?呸!再吃我十簪!”
话声之中,她中指摆动,那根碧玉簪连续攻出了十式之多,招式衍化,无穷无尽,极尽奇幻诡谲之能事。
公羊翎脚下连退六步,抗声道:“乐娘,你别太过份了!”
美乐娘道:“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也不知道老娘手段!”
漫空绿色流萤,尖锐的啸声急骤响起,转眼便将公丰翎那壮硕魁武的身子罩在里面。
公羊翎大叫道:“你也尝尝我的残星指!”
他左手食指伸出,虚幻莫测地在身前划一半弧,指尖颤动连点十八下,缕缕指风飞激,发出“嗤嗤!”轻响。
他连变三种指法,在这交杂的十八指中,已蕴含天下各种指功的大全,竭尽指法的奥秘。
这一十八指攻出,使得美乐娘大惊失色,因为她发觉自己所竭力攻出的招式,齐都被对方食指破去。
每一簪射出,齐都剌在对方伸来的食指上,使得她的招式无法绵延下去,有时只得中途换招。
气势一衰,她眼中泛射出骇人的凶光,道:“老鬼,你别怪我太毒辣了!”
她上肩一斜,陡地一簪破空划出,簪上绿芒在一射之际,陡然吐出二寸,犀利诡谲,令人骇然。
公羊翎晓得她这一簪已是情急发出,将全身的功力全都凝聚在簪上,藉这一射之式发将出去。
他双眉轩起,怒喝道:“乐娘!”
美乐娘自惶然中抬起头来,一眼便望见公羊翎那威武凛然的样子,心中一震,往昔的回忆齐都泛上脑海。
在昔日,她尚在美艳如花的金色年华里,便曾为他这种威武不屈的雄伟气概所慑,而倾心向着他。
她晓得公羊翎由於深爱着她,所以自婚后便一直依顺着自己,以致数十年下来,养成自己的骄矜之气。
在这一愕之际,她的心中意念已转过数十遍,浑身劲力也因之一松,那犀利无比的去势也缓了一缓。
公羊翎低哼一声,右掌竖了起来,陡然劈下。
他的一只右掌泛起银光,熠熠闪烁,璀璨夺目。
齐天岳虽然认得这种功夫,但他却从未见过有谁能够施展出来时会有公羊翎如此威势。
他心中大寒,忖道:“这落月掌邪门奇功在他手中施展开来,确实神奇诡谲,威力无俦,赤足神魔一身奇功真厉害!不愧为邪门至尊。”
公羊翎的落月掌绝技施出,美乐娘那枚绿簪在空中一顿立即坠落地上,只留下半截天蚕丝系在指上。
她楞了片刻,叫道:“老鬼,你这是什么功夫?”
公羊翎哈哈大笑,道:“夫人,我向你道歉,把你的天蚕丝给毁了,改日老夫到大雪山冰岩洞去再为夫人网几根来。”
美乐娘咬了咬牙,道:“老鬼,算你赢了这次,下回老娘再让你见见我的碧玉十九簪的功夫,那时躲得开,就算你胆子大!”
公羊翎一愕道:“什么碧玉十九簪?”
他稍一思索,道:“哦!你还想创上九招新的簪招,预备破去我的‘落月掌’施招?哈哈!老夫任何时候都等着你创出新招。”
他们夫妻这番打斗,使得旁观的众人齐都心神颤摇,在他们的脑海里都泛起一个印象:
星宿海双魔确是邪门第一高手。
那种神奇幻绝的招式,真是他们平生所罕见的,没有其他的机会,他们可以再见到这两个邪门高手较量了。
齐天岳暗忖道:“这对夫妻加上华百陀,便已够中原武林应付了,何况还有这许多边荒异人的助力,天下堪虞矣!”
美乐娘深深的望了公羊翎一眼,右手虚虚一抓,将地上的碧玉簪抓了起来,转身对齐天岳道:“白长虹,我要试试你的功夫!”
齐天岳苦笑了下,道:“在下再三声明,并非忘情剑客白长虹……”他傲然道:“白长虹岂有在下这种功力?”
美乐娘道:“好!我就看看你有多大道行,能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力勇士的尊号!”
齐天岳脸色一红道:“这都是大力神君所赠之绰号,在下并不在意这种虚名的,因为事实胜於虚伪的雄辩。”
他沉声道:“在下虽以大力称着於天下,尚不想要与你较力。”
美乐娘冷笑一声道:“依你的意思呢?”
齐天岳深吸口气,目光掠过夜空稀疏的星星,胸中泛起一股雄迈的勇气,豪气万千地道:
“在下要试试聆听两位合奏一曲!”
美乐娘一愕道:“什么?你是说要我们施出音韵克敌之功?”
齐天岳点了点头道:“一点都不错,在下久仰星宿海双魔筝筝琴合奏之技凌盖天下,意欲亲身一试。”
公羊翎狂笑一声道:“哈哈,老夫今年七十有八岁,从未听过有人敢於亲身一试老夫‘铁筝夺命’之艺,何况是筝琴合奏!”
他脸上泛起煞气,寒声道:“就算是海外三个老鬼来此,也不敢对老夫说要一听‘筝琴合鸣’之技,何况是这一个乳臭小子!”
齐天岳狂笑道:“大江滚滚东去,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都太老了,在今日武林已不能算是什么人物!”
他目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光,道:“何况你们还可藉此试出我是否就是白长虹,一举两得有何不可之处?”
美乐娘咬牙道:“白长虹,你别太狂妄了!”
齐天岳道:“在下欲藉星宿海双魔之名,闯下我神斧勇士之威名,莫非你们两位不敢以盛名相赌吗?”
公羊翎一扬手中铁筝,狂笑道:“既然你想死,还怕不容易吗?”
齐天岳眼光一闪,瞥见华百陀手中的射日神剑,扬声道:“且慢,若是在下聆听两位合奏一曲之后还未死去,两位将如何?”
美乐娘望了公羊翎一眼,问道:“你将为何?”
齐天岳伸手一指华百陀道:“就以白长虹所有的射日神剑为赌注!”
华百陀一怔,道:“好!若是你能够不死,射日神剑就是你的。”
他的眼光一闪,瞥见天竺矮仙已缓缓坐了起来,自裤袋中掏出一支木笛。
笛声一缕如同游丝漾动,霎时空中响起了奇怪的乐音,仿佛蛇似的钻进人的心里。
华百陀脑海之中掠过一个意念,忖道:“他这就要施出天竺驱蛇之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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