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以上,秘密总会有露馅的时候。
当韩启峻接到他日本朋友堂本刚传真来的调查报告,他吓了一大跳,同时一堆疑问涌上心头。
原来那名中年男子叫作何友德,台湾人,本是一家中小企业的老板,但前几年因投资失利,导致公司破产倒闭后,就不曾再出现于业界。
那一日,何友德是特地到日本找母亲,因为他住在台湾。
更奇怪的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男人,竟然还能够住豪宅、开名贵轿车。而他的经济来源,却是出自母亲的援手,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纠葛?
韩启峻面色凝重的回想何友德的长相,他目光阴沉狡猾,绝非善类。
他想,母亲一定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只是,一向温和善良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韩启峻愈想愈觉得奇怪,最后决定亲自去探索真相。
韩启峻出了公司,来到何友德的住处,正要按门铃之际,大门突然打开。
何友德见到韩启峻来访,起先吓了一跳,不过随即扬起一抹贼兮兮的笑容。
凭藉多年来在商业上打滚的经验,韩启峻敏锐的嗅出何友德身上传来的狡诈气息,当下决定不再装客气,开门见山地道:“不准你再去向我母亲讨钱。”
何友德愣了一愣,心想,难道他已经知道事情真相?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装傻道。
“明人不说暗话。”韩启峻撇了撇嘴,定定地看着他。
何友德用打量的目光审视着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韩启峻好一会儿,表情倏地变狰狞,“是那个女人欠我的。”
韩启峻脸色一变,突然上前抓住何友德的衣领,警告道:“如果让我知道你再骚扰我母亲,我绝不会放过你!如果你想试,那也我奉陪。”看来事情不单纯,他还是去向母亲问个明白。
何友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见韩启峻转身欲走,怒道:“小子,我好歹是你亲舅舅,胳臂有往外弯的道理吗?”他会这么说,是笃定韩启峻已经知道真相,要不然怎会来找他。
闻言,韩启峻如遭电殛的停下脚步,脑子恍如刚被一颗炸弹炸过,无法再思考任何事!
咬着牙,他压抑住狂乱的思绪,身子僵硬的转过去面对何友德,冷冷地道:“你不配。”话落,他转身离开。
当他上了车后,才卸下冷静的面具。
他紧握双拳,克制着胸口的激动。他不能断定何友德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有一件事他敢肯定,如果母亲没有把柄在别人手上,绝没道理要一再妥协。
用“震惊不已”也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狂乱无措的心情!
他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他真的不是白佩贞的儿子!
韩启峻紧握着双拳,眼前的企划书在他眼中全成了跳跃的文字。
下午,他离开何友德住处,回到了公司,将惊骇的心情稍作沉淀后,他打了通越洋电话给母亲;左套右问,他终于从母亲口中获得证实。
当年,母亲的确怀有身孕,但胎儿却在九个月时,因脐带缠绕脖颈致使胎死腹中,而那时许欣芸刚进门,已怀有三个多月身孕,韩贤正的注意力全在许欣芸身上,母亲担心会失去父亲,才会采取拿掉孩子后,抱了他来充数的险招。
而当时他的亲生母亲之所以会这么狠心抛弃他,是因为她已有婚约,对象却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再加上当时的何家,在地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丢不起亲生母亲未婚生子的脸,早已打算他一生下来就把他送走。
刚好,亲生母亲和白佩贞是在同一家医院做产检。
白佩贞在偶然的机会下得知亲生母亲的遭遇,才会提出要收养他的打算,而那时的何友德,并不知道母亲的家世背景,所以要母亲签下一纸买断合约书,防范他长大成人后会回去分财产。
然而,这纸合约书在二十五年后,却成为白佩贞无穷无尽的梦魇。
何友德在破产后,也不知怎么搞的,知道白佩贞的家世后,便拿着合约勒索白佩贞,要是她不付钱的话,就要把他真实的身世公布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母亲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付钱给何友德。
他不怪白佩贞隐瞒他的身世,相反的,他替她感到心疼。何友德就像是一个吸血鬼,他心想,他吸干母亲的血后,一定会转来威胁他,他认为他绝不会放弃韩家的财富,他会和母亲一样,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世,任由他狮子大开口的勒索。
而在谈话当中,他又想到母亲远到日本久居一事,是不是也是因为他的缘故?结果如他所料,母亲是担心何友德三不五时的来找她,终有一天,韩贤正一定会知道这件事,于是她只好离开台湾。
该死!他为什么会跟这种败类有所牵扯?又为什么两人的血亲关系就把他制得死死的,让他无法对他出手?
“启峻。”柔柔的呼唤声自门边传来。
韩启峻抬起头,望向正站在门口的妻子。“怎么了?”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愿让妻子知道他烦心的事。
殷天爱瞄了瞄他手上的案子,徐徐走到他身边,“又在看案子了?”
“商业上瞬息万变,若不比别人早一步抢得先机,迟早会被市场淘汰。”
“这我知道,可是你这样事必躬亲,太累了,你该找个人来分担你的工作,好比说健睿。”
韩启峻轻笑摇头,如果韩健睿够争气的话,依照父亲霸道、不容他人违逆的性子,在他娶了殷天爱后,就会慢慢的让他脱离权力核心,不会到现在还让他做最高决策者。
“再说吧。”
殷天爱明白丈夫的无奈。她虽然不插手他们兄弟间的事,但多少也知道韩健睿不成材、放荡的行为;韩家若此时让韩健睿接手,迟早败光家产。
“那明天再看好吗?别老是熬夜,对身体不好。”她舍不得他辛苦。
“我习惯今日事今日毕,没做完事,我会睡不好。”
“那你看完要早点睡。”知道他负责任的心态,殷天爱不再-唆。
韩启峻微笑点了点头后,突然抓住妻子的小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晚安。”
虽然他们结婚已一个多月,但她还是不太能适应他突如其来的温柔。
她双颊不自觉地浮上一层红晕,害羞的低下头。
韩启峻眸光深浓地盯着妻子娇媚的模样,胸口的愁苦顿时转为满满的柔情。
殷天爱感受到他专注热烈的目光,心怦怦跳着,过了一会儿,小小声道:“启峻,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扬手抬起她娇美的脸蛋。
殷天爱一双晶亮的眸子盛满了温柔、满足、感恩,直勾勾的望进他深沉的眸子里,“我觉得我好幸福。”
闻言,韩启峻的心狠狠揪紧,握着她小手的大掌倏地一紧。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含笑接受她的道谢;但此刻,他却觉得心酸,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给她的幸福还能够维持多久。
天底下是没有永远的秘密的,总有一天,韩贤正会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依照他对韩贤正的了解,他绝对无法接受这种事,一定会把他赶出韩家;至于许欣芸母子,他们一定会利用此机会,斩断他的后路,让他无法在台湾生存。
到了那时候,她还会觉得幸福吗?
他的紧握令殷天爱觉得痛,惊呼了一声,他才松开手。
“天爱……”
“什么事?”澄清的眸子望着欲言又止的他。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若我一无所有,和韩家毫无关系,你会怎么样?”他的心提得高高的。
殷天爱微微一笑,“就算你一无所有,就算你不是韩家人,就算你身上连一块钱也没有,我也会跟在你身边陪着你,不离不弃和你过一生,因为你是我的丈夫韩启峻。”
韩启峻的心震颤不已,深深的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好一会儿,突然间,他扬臂将她拥入怀里。
“天爱,我……谢谢你。”
殷天爱离开他的怀抱,俏脸漾着温柔的微笑,“我们别再谢来谢去的好吗?”
韩启峻微笑点头,“去睡吧。”他催促她。
殷天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韩启峻看着关上的房门,心一阵抽痛,他知道这种宁静的日子即将结束。
殷天爱自从结婚后就没有再去薇迪上班,因为韩启峻不准,他说,不想再让她受苦。
她本来不愿意,但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好答应。可这么多年来,她的时间都是花在工作上,一时之间无法适应优闲的日子。
韩启峻见她每天待在家里,闷得很不快乐,便建议她出来找朋友。
她第一个想找的就是方洁乐,所以约她一同出来逛街。
“方姐,谢谢你陪我出来。”
方洁乐看着殷天爱那张充满幸福,甜蜜的笑颜,虽然很不舍她,但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也终于能放下。
坦白说,她很喜欢殷天爱,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如今她找到了幸福,她真的很替她开心。
“跟我还说这种见外的话,你下次要是再说,我会不高兴喔。”方洁乐故意板起脸,假装很生气。
“是,方姐,我以后不敢了。”
“连道歉都笑得这么甜,真令人嫉妒。”
“你赶快结婚,也会跟我一样呀。”方洁乐有一位论及婚嫁的男友,只是她迟迟不肯点头。
方洁乐见殷天爱那张调皮的笑颜,正想训她话,双眸却突然睁大的瞪着前方,活像见到什么可怕的鬼怪似的!
天呀!她……她没看错吧?
“方姐,怎么了?”殷天爱对方洁乐的惊愕表情感到奇怪。
“没什么。”方洁乐回过神,看着殷天爱幸福的小脸,突然拉住她的手,口气急迫地道:“我们到那边逛逛。”
殷天爱对于方洁乐急于想带她离开的举动感到不解,下意识回头一看,一幕足以令她心脏麻痹、血液停止流动的画面残酷的映入她眸底。
她的丈夫,早上对她说着甜言蜜语的爱人,现在竟亲昵的拥着一名娇俏女郎,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
方洁乐暗呼不妙,她应该早一点拉走殷天爱的。
殷天爱甩开方洁乐的手,往韩启峻的方向跑去。
“启峻。”她喘着气,大声叫喊。
韩启峻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着殷天爱的眼神极为冷淡,甚至连避嫌也没有的紧搂着女郎的细腰,“什么事?”
殷天爱瞪视他的手,想讲话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询问。
他的答案真的会如同她眼睛所看到的吗?而她真的能够承受得了他的背叛吗?
韩启峻冷眼看着殿天爱那双充满疑问、害怕、伤心的眼眸,心犹如被刀割。
人生有太多不得已的事,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他紧握双拳,极力不让不该有的情绪泄露在脸上,“我还有事,晚一点才会回家。”
殷天爱见他要走,急忙以身子挡在他面前。
韩启峻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烦。
殷天爱先是看了一脸不悦的女子一眼,接着目光落在韩启峻的身上,“她是谁?”问话的同时,她几乎是屏住气息。
“没必要跟你说。”
殷天爱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韩启峻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搂着女郎越过她身边走去。
殷天爱转过身,看着他们的背影,牙一咬,像是使尽力气喊道:“韩启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韩启峻再次停下脚步,约略过了一分钟,他转过头,眸光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她,“回去,别在这里丢人。”
殷天爱纤细的身子晃了晃,难以置信他竟然对她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你真的是我丈夫韩启峻吗?”她颤抖的问,她多么希望是她看错、听错。
韩启峻紧咬着牙,克制着想上前将她拥在怀中疼惜的冲动。
为了她往后的幸福着想,他必须狠下心,对她残忍、无情,逼迫她离开他。
他沉下眼,转过身,搂着女郎离开,不曾再回头。
殷天爱震惊的睁大眼眸,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她没有追上去,因为她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力气去追他。
他的行为举止已经告诉她答案——他背叛了她!
“天爱!”方洁乐忧心忡忡的轻唤她一声。
殷天爱没说话,目光落在远方。突然问,她觉得心碎了,魂也飘远了。
殷天爱自逛街回来后,整个人恍如失了魂魄地坐在漆黑的房里,等着她的丈夫回来,给她一个解释。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刺眼的灯光亮起,她才骤然回过神。
殷天爱眨了眨眼,望向正走进房间的韩启峻,想问的话突然哽在喉间,从他身上传来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她不是笨蛋,知道那香味代表了什么!
韩启峻迳自脱下西装外套,目光不曾停留在她身上。
殷天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变得好陌生,以前他一回来,都会先给她一个吻,不曾像今天这样冷漠,仿佛她是陌生人。
她鼓起勇气问:“那个女人是谁?”
韩启峻沉默不语,像是没听见。
殷天爱深吸口气,咽下想哭的冲动,“我应该有权利知道吧?”
韩启峻思忖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一个对我事业有帮助的女人。”
殷天爱皱了皱眉,满是不解,“我不懂。”
“豪门婚姻向来是以利益为重,我娶你已是违背该有的原则,你是我的妻子,应该要体谅我。”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样的话会让她尝到遭人背叛的痛苦。
他的话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她已经听懂他的意思,可她的心却怎么也不肯承认他会如此残忍的对待她!
她咬了咬下唇,忍住想夺眶而出的泪,硬逼自己开口说话:“这就是背叛的理由吗?”她压根儿不相信他的鬼话。
“别忘了,我爸爸也就是你公公,他娶了两个老婆。”真可笑!曾几何时,父亲的婚姻竟然成为他伤人的利器。
殷天爱觉得心猛地一抽,痛得她差点无法呼吸。
“我没办法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难道……他要她和婆婆一样,独自到日本去定居吗?
“如果你没办法适应这种生活,那么我们就离婚吧。”他的语气冰冷。
离婚!殷天爱怔了怔,好半天才回过神。
“离婚这个字眼,你怎能如此轻易的说出口?”她简直无法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我只是就事论事。”他的语气仿如谈公事般的严肃,不带有任何一丝私人情感。
“你不再爱我了?”揪着一颗心,她语气颤抖的问。她的脑海残留着他深情的眸光,耳旁还响着他温柔的爱语。
“别问这种傻问题。”韩启峻没有直接回答,可他冷淡的态度却让人感到受伤。
“没有爱的婚姻,才没有维持的必要。”明明他的背叛是事实,可她却选择掩目不看,十足的鸵鸟心态。
双方沉默片刻,韩启峻深沉的眼眸直望着她那张故作坚强,揪疼他心的小脸。
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可就是因为爱,所以他必须放弃她。
他知道她很坚强,会陪他一起吃苦,但他不要也不想这样,她该是让人怜惜、保护的。
所以,他绝不能让她再回去过以前的那种日子。
他也知道自己很混蛋,不该自作主张的为她的人生做主,但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样;把她推到能够保护她的男人怀抱中,虽然他心碎,她却能得到幸福。
而这本该就是这样,如果他们不认识,她现在或许已成为刘维纶的妻子。
可是……
再多的可是也比不上她心碎的眼神,那让他原本坚硬的心逐渐软化,终于让自己再次犯下错误。
韩启峻扬手将她娇小的身子拥入怀中,将她抱得紧紧的。
他好恨、好恨,如果他早一点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就会控制自己不要去爱她,也就不会让两人落到离异:心碎的地步。
殷天爱起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随即被他紧拥到差点呼吸不过来的拥抱给惊得回神。
她本来想问,他这样子是表示还爱着她吗?可最后她还是没问出口,她不得不承认,她变懦弱了,她不再坚强了,她害怕失去他这个温暖、让她感到安心的倚靠。
韩启峻也没有开口,他根本不想失去她。
他低头找寻到她饱满的柔唇,带着急切又渴望的痛苦。
原来,爱一个人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