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到翡海已是深夜。
大雪已经止住了,积雪被铲到了路两边,路上的司机们还是小心翼翼。陈绥宁戴了蓝牙耳机,边讲电话边开车。
佳南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冷不防自己的电话响起来。她揉揉眼睛:“沈容?”
电话那边说了句话,她猛然间便清醒了,脱口而出:“什么!”
“是先生不愿意走……”
佳南的胸口轻轻起伏,拿着电话的手,难以克制的颤抖起来:“为什么?”
“小姐,还是你回来……见了先生再说吧。唉……”
佳南心慌意乱的挂了电话,车子里没人说话,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的手放在膝上,依然在发抖,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父亲不离开,便打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更重要的是,她便没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温暖干燥的手覆住了她的手背,用力握了握,陈绥宁一手握着方向盘,闲闲问她:“怎么了?”
佳南回过神,略略镇定了下:“没什么。”
他斜睨她一眼,目光中兴许有些了然,却不急不缓的说:“是你爸爸的事?”
“不是——小心!”佳南忽然惊呼了一声。
迎面而来一辆卡车,灯光亮得刺痛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佳南真的以为会撞上去,刹那间头脑里一片空白,闭上了眼睛。
急刹车的声音,佳南的身体因为惯性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与此同时,一只手伸过来,牢牢将她扣在了座椅上。
车子堪堪避开了一辆车,撞上了护栏。
“有没有伤着哪里?”陈绥宁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
“没有。”
他的目光亦是惊魂未定,仔细的看了佳南几眼,才收回手,慢慢的说:“我大衣里的手帕,拿出来。”
他的手背蹭破了,皮肉翻卷,鲜血湿哒哒的淌了下来。刚才的急刹车勒得的佳南胃极不舒服,眼前这一幕终于让她一把推开车门,将飞机上吃下的东西,全数吐了出来。
凉夜如水,月华淡淡,佳南蹲着一动不动,直到陈绥宁将大衣披在她肩上,拉着她站起来。
“车还真是好车。可惜门这里撞坏了。”做记录的交警是个刚工作的小女生,因为现场没什么大事,言语便很轻松,“哎,我说,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啊。”
佳南拢着陈绥宁的大衣,魂不守舍的站在一旁,脸色苍白:“什么?”
“你看啊,一般来说司机看到危险,下意识的会将方向盘转到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方向,避开撞击。你男朋友打的这个转弯,反而是将自己撞上去了——这下意识的反应,比测谎仪还准呢。”
女交警笑嘻嘻的说完,看到佳南左手上的戒指,“哦”了一声:“原来已经结婚了啊。恭喜恭喜,嫁了个好男人。”
佳南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似乎没有讲她的话听进去。
又等了一会儿,陈绥宁的助理开车赶来,将两人接回去。她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吓坏了,倦涩的倚在车子一角,倒是陈绥宁,还和助理应对几句。
“我不回去。”佳南忽然开口,“送我去医院吧。”
助理从后镜中看了陈绥宁一眼。
他点了点头:“先送她去医院。”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佳南似乎还有一丝恍惚,下车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陈绥宁看着她的侧影,浓稠的墨黑哞色中有些担忧。
她走出了半步,又回过头,对陈绥宁说:“回家记得包扎下伤口,别沾水。”
他唇边倏然展开温柔的笑意,眼神中仿佛还有一丝受宠若惊:“我知道,你去吧。”
佳南走进病房,怔了怔,重新退回去看了看门牌。
没有走错。
可是里边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
“许小姐,你爸爸傍晚的时候坚持出院了。”有个相熟的值班护士走过来对她说。
佳南往家中拨了个电话,确认了父亲真的已经出院,这才匆忙的叫了出租车回家。
沈容来开的门,一见到她便松了口气:“你回来了。”
“爸爸为什么不愿意出国?”她近乎愤怒的盯着他,“你不是说他答应了么?”
客厅的灯光下,沈容的黑眼圈分外明显,显然这件事也将他折磨得极为憔悴焦躁了:“他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再劝也没有用的。先前和他说去国外养病,他是同意了。后来知道了那些事……说什么也没用了。还说……”
佳南眼神微微一黯:“还说什么?”
“你去看看吧,先生还没睡。”沈容深深看她一眼,不为人知的摇了摇头。
佳南走进父亲的房间之前,将手上的戒指褪了下来,不甚在意的放进了口袋。
“爸爸,什么都安排好了,为什么突然间说不去了呢?”佳南的声音很轻柔,她知道父亲并没有睡着,或许就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
她屏息等了很久,许彦海才慢慢张开眼睛,冷冷的看了女儿一眼。
“爸爸……”
“我想看看他,会有什么下场。”他的声音嘶哑,叫人想起老旧的机器,顽固的运转着,还带着几分冷酷。
“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们?”佳南看着父亲,又问了一遍。
这始终是她想不明白的事,尽管她问了所有的人,甚至自己悄悄的找人调查,但所有的结论,都仅仅是因为“工作”上的矛盾。
“小囡,记不记得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爸爸曾经反对过?”
佳南点点头,的确有过这样一段时间,许彦海甚至将自己关在家中,不允许随意的外出。
“那个时候他接近你,我以为是为了报复。”许彦海苦笑,“那段时间,我和他妈妈走得很近。”
佳南坐直了身子,轻轻“啊”了一声:“可是那个时候,陈叔叔不是身体不好么?”
“所以,他才恨我吧。”许彦海缓缓的说,“可你偏偏不听话,后来你们在一起很久,他对你很好,我才把那个心思看淡了。”
佳南心底五味陈杂,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来如此,骄傲如陈绥宁,也有一段狼狈不堪的时间——就是那个时候,OME的重担全部落在他肩上,父亲又卧病在床。他又知道了许彦海和自己母亲有了什么,却不得不委曲求全。
那么……他接近自己,是真的,带着目的的。佳南想起那段时光,她以为是纯白无暇的时光,只是觉得讽刺——其实她早就隐隐知道了,甚至问过陈绥宁,可他不置可否的样子,总让她恍惚觉得,哪怕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他待自己是真心的——原来没有,连丝毫都没有。
可是许佳南,你现在还要这些奢侈的“真心”做什么呢?它们充其量……也只是让你在他身边虚以委蛇的时候,不会那么反感罢了……佳南垂着目光,小心的掩饰起表情,静静的听父亲说话。
“小囡,那天打了你,还疼不疼?”许彦海看着女儿的目光渐渐柔和,“爸爸知道你的辛苦,只是那天……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佳南的笑有几分涩然,却强打起精神安慰父亲:“爸爸,我现在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顿了顿,似是为了提醒自己,语气变得冷静,“我一直没有忘记他对许家做的一切,爸爸,我没有忘记。”
许彦海看着女儿,眼神苍老,却又幽深,静静的握住了她的手:“小囡,你恨爸爸么?”
她只是摇头。
“那你还爱他吗?”
她笑得有些怆然:“怎么可能。”
轻而柔和的四个字,她说得并不艰难,却想起那枚朴素的戒指,想起那个雪夜,他用自己的大衣裹住自己,天地静默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彦海却只是笑,有些诡异,也有些残酷。
“小囡,爸爸的身体一直很好,你出国去散心的时候,忽然大病了一场,你知道原因么?”
佳南有些疑惑的看着父亲,接过了那一叠医药报告,一张张的翻下去,直到看完,指尖微颤,良久,暖气开得极足的夜晚,竟有些难以克制的想要发抖。
父亲最初只是小病,并未放在心上,高医生又是家庭医生,一直熟识,极为信任。谁会怀疑他更换了药物,许彦海才缠绵病榻,直到最严重的那次昏迷。
“难怪高医生很快就出国了……”佳南喃喃的说,震惊过后,先前那一丝软弱和怆然,完完全全的,被深不见底的恨意取代。
许彦海声音陡然变高:“许佳南,你给我发誓,你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我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佳南平复了呼吸,一字一句的对父亲说,“他做的这些,我会向他讨回来。”
她离开的时候,脚步还有些无力的虚浮,这些日子陈绥宁对自己的百依百顺,若说没有让自己产生分毫的迟疑,那是假话。可是此刻,她只是庆幸自己一步步的走来了,没有心软,没有回头。
而房间内,沈容站在许彦海的床边,微微俯身,声音有些不稳:“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许彦海看了沈容一眼,叹了口气:“阿容,以后你就知道了。”
开完会,秘书与陈绥宁确认了排得极满的行程,OME的大股东,他要一一约见。今日商务午餐的对象,赵汉声便是OME的大股东之一,出了名的低调隐形,极少参与董事会管理,不介入内部事务,只取红利。
门口进来的老人精神矍铄,极为健朗,一见面就招呼说:“绥宁,久等了。”
陈绥宁站起来同他握手:“我也是刚到。”
赵汉声仔细查看了陈绥宁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并未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找到一丝焦虑,这让他爽朗的笑了起来:“年轻人,行事从容,气度好。”
陈绥宁倒自嘲的笑了笑:“您见笑了。”
赵汉声倒不避讳OME的危机,只说:“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次生意破产,老婆差点跟人跑了。那时眼睛都急红了,恨不得到处找人拼命。哪有你这样的沉稳?”
陈绥宁早就将西服脱了,只穿一件白色衬衣,袖扣卷起至肘间,起身替赵汉声添了茶,淡淡的说:“过誉了。”
老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前段时间都传你不堪压力玩失踪,我是不信的。不过,你收到那份告全体董事的信了么?预备怎么办?”
陈绥宁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包厢的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处打下了一片浅浅的暗影,良久,才开口说:“董事会要求我辞职,赵先生的态度呢?”
赵汉声只笑了笑,并不回答。
服务员推开门,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爷爷,路上堵车,我迟到了。”
她穿着珍珠色及膝套裙,笑语盈盈,一双美目流转,淡淡萦绕在陈绥宁身上。
“我来介绍,赵悦然,我孙女。”赵汉声宠爱的拉过孙女的手,“就这么个孙女,之前一直在玩,没怎么管她。现在年纪不小了,让她学着打理生意,以后绥宁你也多帮衬她些。”
陈绥宁嘴角噙了一丝笑意,自下往上的角度看,五官堪称完美。这一次,他没有叫错她的姓:“赵小姐,又见面了。”
第47章”悦然,今天的报纸是怎么回事?”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赵家大小姐一边化妆,一边接到爷爷的电话,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有些撒娇的拖长了语气:“爷爷……”
“你们出去玩,爷爷不反对,怎么陈绥宁这么不小心,这种照片也能被人偷拍到?”赵汉声的声音中隐含了怒意,“这些地方都是惯常有入守着的,记者想进去可役那么容易!”
赵悦然刚刚勾完眼角的眼线,微微往上翘起,带着一双桃花眼儿,说不出的风情。她漫不经心的压了压鬓角,低低的说:“是我让拍的。”
“你!一一”
“好了,爷爷,我有分寸的。”赵悦然收敛起了唇角的笑意,“他要赵家支持他,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行?”
电话那边赵汉声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赵悦然才将电话挂了,吩咐阿姨:“把这几天的杂志拿过来。”
因是远焦拍的,里边的俩人脸部轮廓并不如何清晰,男人回身揽着女人的腰,侧脸微微俯下去,形状亲昵。一旁停着的跑车车牌被遮去了,只是形制上却很好认一一这辆车便是在翡海,也只有一人独有。
她忍不住回想起这几日,和陈绥宁相处的情景。
这是个让她觉得捉摸不透的男入。尽管第一眼是被他的外貌吸引,可渐渐的熟捻,她倒觉得他的外貌,远没有其内在,叫她觉得沉迷。
赵悦然在社交上手段万千,却始终觉得猜不准陈绥宁的心思。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浅浅笑着,极有绅士礼仪,无论她说什么,总是不会拒绝的。或许是瞧在赵家的份上,又或许是对于自己送上门的女人,他找不到理由拒绝,可她能感受到那份疏理,虽然淡,却消弹不去。
“赵悦然,这真是个挑战呢。”她忍不住喃喃的对自己说,拿起唇蜜在形状娇好的唇上,淡淡的补上了一笔。
“小姐,陈先生的电话。”
“哦。”她头也不回,细细的摁脸上的妆底,足足过了两三分钟,才伸手接过来。
原来是昨日说好的新车试驾,因他要开会,便挪了时间。
“九点半?”赵悦然有些惊讶,“你开完会还要去么?”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赵悦然最终还是嫣然一笑:“那好,我也去。”
她用了午饭出门,车子开至一条极幽静的小路上,却见到了一家咖啡馆。快过年了,冬日寒气正盛,落地玻璃窗边坐着两个入,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个长发的女生微微笑着,清蜿动人。
赵悦然将车停在路边,漫不经心的看着,直到里边两人聊完,都出了门。那个长发女生与另一人告别,上了接她的车子。
赵悦然的指尖拂动着手机中那张照片,拨了助手的电话。
“上次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么?”
助手吞吞吐吐的将事情说清楚了:“许小姐现在住在陈家老宅,对,就是威莱路那里。每天就是回家看看父亲,没做什么事……陈先生只要是在翡海,都会回去。”
她“哦”了一声,忍不住抿出一丝凉凉的笑意来。一抬头,镜中的自己,眼角微勾,异常妩媚。
等到极晚的时候,陈绥宁终于来接赵悦然一道去试车。她知道他爱车,一路上就找些车子的话题和他闲聊。“我怎么役收到试驾邀请函?”赵悦然蹙眉,“前一阵我堂叔还在那里订了两辆车呢。”
陈绥宁忍不住笑了笑:“或许你堂叔收到了。”
“他就是收到了,别人也不会等到这么晚。”赵悦然看他一眼,饶有兴趣,“是不是只有你才能这样?”
他却避重就轻,微微扬了眉梢说:“也不一定。”
坐进新车前,陈绥宁便将外套扔在一边,领带松松扯下来,示意赵悦然坐在旁边。
一旁的工作人员还在耐心而详细的讲解着,陈绥宁却皱了皱眉,沉声说:“可以了。”
油门踩下,车身便如箭般穿梭出去,赵悦然的身子紧紧贴在车的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埋怨他:“慢一些。”
他低低笑了声,放缓了速度,侧身看她一眼:“没事吧?”
她却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扇缓缓拉开的大门:“你…要出场地?”
“车子不去外边,怎么试?”他抿唇笑了笑,车外错落的灯光落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的表情掩起来,更衬得那份语气淡然从容,“赵小姐选当季新衣的时候,不是在家中看着目录慢慢划勾的?”
非但划勾,连同一款的不同号码、颜色都要买来,才能做到不撞衫,赵悦然忍不住微微一笑,说:“你慢慢试。”
尚未上牌的新车驶在翡海的街道上穿梭,灯光弥漫出阵阵暖意,涂抹着亚光色珍珠红的纤细十指轻柔的抚上了陈绥宁握着方向盘的手背,她低低的叫他的名字:“陈绥宁。”
声音微哑,却又妩媚入骨,他便停了车,侧身望向她。
车身空问颇为狭窄,她几乎是半跪在椅上,将整个身子都攀附过去。双手勾在他的脖颈上,微微仰起头,去触他薄削的双唇。
怀抱中的女人身体柔软,那个吻亦是香甜,陈绥宁的却依旧清凉,一手扶着她的腰,却不着痕迹的推开她,温柔的说:“悦然,我不想惹你祖父不快。”
“那你……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更快的松口么?”赵悦然轻轻眯起眼睛,彼此双唇的距离不过寸毫。
他却笑了,仿佛在纵容她的孩子气:“可他不会喜欢明天车震的新闻。”
她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是不甘心,在他唇上轻轻触了下,才乖乖的在车子上坐好:“我饿了。”
“想去哪里吃饭?”他重新踩下油门,一边问她。
“我想去你家,我做给你吃罢。”
陈绥宁转了方向,淡淡的说:“这个时间,去哪里找食材?”
车子路过某间大厦,赵悦然微笑:“那不是OME的么?这个时间超市还在盘点吧,你是老板,去抢也没关系吧?”
陈绥宁只笑了笑,却并不接话,径直将车子驶去了平时常去的会所,慢慢的说:“这家的宵夜很好吃。”
吃完已是深夜,新车已经被车行的人取回去,陈绥宁便让司机送赵悦然回去。她站在车边,还有些迟疑,而他却轻扬眉梢:“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她乖乖钻进车里,半开了车窗,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那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
陈绥宁回到家中,整幢宅子安安静静的,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
他放轻脚步,径直要去浴室,走出了几步,却又啪的将灯拧开了。
一室的光亮陈铺下来,倾泻在身上,他快步走过去,在佳南身边蹲下来,视线几乎与她平行,笑着说:“怎么还不睡?”
佳南穿着睡衣,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柔柔软软的,一回头就将整张脸遮去了一半。她手中还捧着一杯牛奶,却显是没喝,还剩了大半,早已凉了。
陈绥宁接过去,随手放在一边,将她抱起来,自己却在飘窗上坐下,把头埋在她的颈侧,低声问:“还是失眠?”
佳南不说话,有些固执的抿着唇。
他便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学着她的沉默。
暖色光线的房间中,便只有静谧。
良久,她终于挣扎:“走开。”
他不放,一手扣在她纤细的腰间,一手却将她的头侧过来,慢慢的吻上去。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中忽然露出嘲讽的神色,佳南轻声说:“你唇边的唇蜜还没擦干净呢。”
他怔了怔,下意识的伸手去擦,眼中却慢慢凝聚起笑意:“你是在吃醋?”
佳南哼了一声,从他身上挣扎开,在床边坐下。
陈绥宁却极好脾气的跟到她身边坐下,良久,才微笑着说:“她和那些人一样,没什么区别。”
佳南却听懂了,他是在向她解释,赵悦然和以前的女人一样,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
她眸色微微一闪,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只淡淡的说:“别人在这个时候,只怕都要卖车买房,你今天还买了新车?”
“我不是别人。”陈绥宁伸出手,一下下拨弄她的长发,卷在指尖,却又松开,笑着说,“车子本来是给你买的。不过被人坐了一次,还是送人吧。下次再看看有没有适合你开的。”
他起身要去浴室,走出了一步,却又被佳南拉住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坦然:“赵悦然真的和她们没甚区别?”
“没有。”他亦答得笃定。
“真的没区别么?”佳南喃喃的说,笑得有些涩然,“那些女人,爱的不是你,是你的钱。可她不必,你现在这么狼狈,她却愿意和你在一起,她一定是很爱你……”
陈绥宁站在原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深邃的眼神却仿佛掠过微波。他一步步的走回去,重又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低低的说:“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她在他怀里默不作声,眼泪却一滴滴的沾湿他的衣襟,热热的一块,恰好是在心口的位置。
“赵家愿意借力是最好,就算最后不愿意……我也不会受制于人。”他放柔了声音,轻轻拍着她的背,“那些小报上的消息,你别看就好了。”
浴室中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佳南靠在松软的枕头上,望着那一丝光亮,却依然难以入眠。卧室的窗帘还没有拉上,月光星色都被黑暗沉沉拢住,她忍不住想起他说“那些小报上的消息,你别看就好了”一一真是陈绥宁的作风,并不轻易承诺什么,却轻描淡写的只让自己不要无事生非。
刚才有些刻意的软弱此刻都被一丝冷笑取代了,佳南打开了床灯,重新拿了那份杂志看:“第一次婚姻给OME带来了一流的智能实验室,集团上下都获益良多。这一次,深陷危机漩涡中的陈绥宁,会不会借着第二次婚姻,反败为胜呢?”
第48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佳南翻了个身,却压到了身边人的手臂,她吓了一跳,翻身坐起来打开了灯。
时间显示的时间已近中午,陈绥宁还未起床离开——这对于一个自律到近乎像是闹钟的人来说,真有些不可思议。
佳南伸手推推他:“今天不上班么?”
他的半张脸埋在厚实的枕头里,侧脸望去,英俊的眉宇间满是困倦,却不拨开她的手,低低的说:“嗯。”
这样的陈绥宁太过少见,佳南忍不住俯□,笑:“你不是说上午有会么?”
他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将她一道拉住躺下了,低声说:“别闹,再陪我睡一会儿。”
这次躺下来,才察觉出他的身体有些滚烫,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佳南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在发烧?”
他将她不安分的手抓住了,声音有些低哑:“多睡一会儿就好了。”
佳南陪着他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起来了,叹气说:“不行,我去叫医生。”
他倒也没再拦着她,一个人躺了一会儿,直到佳南回到房间,将窗帘拉开,又将一杯水递给他,柔声说:“喝完再睡,医生一会儿就来了。”
他就着她的手将水喝完了,却不肯放开她,修长的手指抚着她手上的戒指,慢慢的说:“婚礼想要什么样子的?”
佳南身子微微一僵,长睫微垂,良久才说:“你决定就好了。”
“日期呢?”他仿佛没有看见此刻她的踌躇,“是赶在过年前,还是过年后?”
“仪式而已,随便吧。”佳南抿唇笑了笑,“等你处理完公司的事。”
他抬眸,眼神有些深,亦有些黑,似乎想说什么,门外医生开始敲门,他便抿唇不言。
测了测温度,又简单的检查了下,医生便笑着说:“没什么大事,陈先生这几天太累了。多喝水,多休息,再吃些药就好了。”
医生走后,林管家送了些粥上来,陈绥宁吃完,却不愿意吃药,只靠在床边说:“我喝水就好。”
佳南便有些着急:“你发烧呢!不吃药退不下去。”
他却看着她微急的模样,浅浅笑着,只是不肯吃药。
“随你。”佳南终于放弃,重新递了温开水给他,“把水喝了,今天还要去公司么?”
他伸手拍了拍床边的位置:“你陪我么?”
佳南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陈绥宁放在床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便笑了笑:“你先接电话吧。”
他拿起来,看了看号码,下意识的看了佳南一眼,顿了顿,才摁下通话键。
佳南默不作声的站起来,走去浴室,却听到清晰柔媚的一道女声,说了一个“喂”字。陈绥宁的声音有意的压低了,应答得也十分简单。
佳南的脚步却滞了滞,那一瞬间不知想起了什么,莫名的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仿佛为了抚平这一刻的不知所措,她重重的将门关上了。
等到她从浴室出来,陈绥宁已经起床,随手在衣橱中拿了套衣服,似乎正准备换上外出。
佳南轻轻倚在墙上,亦不去阻拦他,只是看着他穿上深海蓝色的衬衣,背影挺隽。
他慢慢的整理好衣物,回头看她一眼,笑了笑:“我有事出去一下,晚饭不用等我。”
明净的光线落在这个男人俊美的侧脸上,有那么片刻,佳南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她几步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慢慢的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他本就生病,体温有些高,轻易的叫她感受到了热度,佳南便抱得愈发紧一些,低低的说:“你去哪里?”
陈绥宁任她抱着,只是微笑不言。
她的手指触到他的衬衣衣扣,试探性的动了动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陈绥宁将她拖到身前,语气有几分无奈:“乖,我马上回来,一起吃完饭好不好?”
言语间似乎已经妥协,可佳南只是将头偏向一侧,倔强的不再开口说话。
他低低叹了口气,拿指尖挑高她的下颌,含着笑意说:“到底怎么了?”
他明知她说不出口,却故意拿话堵她,佳南终于将手放开了,看着他穿上西服外套,她终于用极轻的声音说:“你一定要去?”
他在门口站定,目光深邃,仿佛是隐隐期待什么。
佳南迎着他的目光,眸色的温度渐渐转凉,终于还是转过身不再看他。
……她到底始终都不愿说出一句,更直接的,“你别去”。陈绥宁唇边带着淡淡的苦涩,忽然想到,假若她说了这句话,自己该怎么应答呢?
或许真的会不顾一切罢……可他强抑住内心沉沉的失落,知道那一天永不回来。
他的小囡,早已经被自己折磨的,失去那份清澈的勇气了。
他将门关上了,却静静的靠着,过了许久,看到管家有些讶异的神情,才慢慢的直起身子。
“您不接赵小姐的电话,她打了好几个来……”
“说我不在。”他眉头都不皱,径直出了门。
“小姐,陈先生的车子好像要出市区……还要跟着吗?”
赵悦然似乎踌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跟着吧。”
前边的车子却转了弯,并没有上高速,只是绕到一大片草坪前边停下。透过深色的玻璃车窗,她看到陈绥宁穿着藏青色大衣下了车,径直绕过草坪,修长的人影渐渐远去了。
“这是什么地方?”她喃喃的问。
“前边好像是什么慈善机构,原本这片是留下来的殖民区,有不少教堂呢。”
赵悦然微微蹙眉,“嗯”了一声。
“小姐,要下去看看么?”
她靠着后座,手指拢在膝上,良久,才说:“你在这里等着。”
她穿过草坪,果然看见陈绥宁的背影,此刻正站在一座小小的教堂边,身边还有个陌生人,或许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两人正谈着什么。
她从旁边绕过去,谈话声若隐若现的传来。
其实隔了有些许的远,赵悦然只听到了“婚礼”一个词,心跳便砰然失律。
寒风之中,似乎还有陈绥宁低低压抑着的咳嗽声,她便愈发出神起来……他在准备婚礼?又是要和谁结婚呢?
那一片刻,似乎是有些恍然失措的。自他们相识以来,她待他的亲昵自不必说,而他待她,却始终隔着一层距离。
然而转念一想,哪怕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远未到结婚的地步——可是利益面前,又有什么比婚姻更能体现同盟的牢固呢?更何况,这个人是陈绥宁,当初他可以为了一座实验室娶舒凌,此刻OME亦岌岌可危,他更当毫不犹豫。
利益与爱情,像她与他这样,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的,从来都是并行考虑的。
赵悦然怔怔的靠着墙,有些虚浮着的心,便慢慢的落回了原地。
“悦然?”
眼前的男人带着淡淡的诧异见到她,便唤了一声。
最初是有些尴尬,却很快冷静下来,她并不提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只轻轻笑了笑,微嗔说:“约你半天,你却跑这里来了。”
陈绥宁见她只穿了连衣裙,这样的冬日里,倒冻得愈发唇红齿白,便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肩头,微微带了责备说:“不多穿件衣服就出来。”
“后天董事会就开会了,你还有心情这里逛着玩?”她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明眸流转间,浅笑嫣然。
他的目光掠向远处的草坪,轻声说:“这里风景很好。”
这个时节,黛青色的山峦委婉轻描,似是有情人的眉梢。小小的教堂安静的伫立此处,碧草如茵。
他居然找到这样低调的地方,偏偏美得奢华,足以衬托出一场精心的婚礼。赵悦然忍不住勾起唇角,一言不发的等待。
然而陈绥宁什么都没说,只轻拍她的肩膀:“回去吧。”
她便是一愕,脱口而出:“我爷爷的态度,你不知道么?”
“我的态度,你爷爷也已经清楚了。”陈绥宁眉峰微皱,却笑了笑,不经意间掩饰起那分不悦,转了话题说,“车子喜欢么?”
她轻轻笑了声:“我不只想要一辆车。”
陈绥宁终于转身,将笑意掩去了,慢慢的说:“悦然,只有输不起的人,才会受到威胁,被人制肘。”
赵悦然微扬了眉梢:“哦?”
他便不再重提:“回去吧。”
可她站着未动,到底是忍不住,终于还是将那句话问了出来:“你要结婚?”
他抬了抬眉梢,静静看她一会儿,并不隐瞒:“是。”
她不自觉地咬了唇看着他,那个疑问……或是期待在清澈的眸色中起起伏伏。
陈绥宁笑了笑,薄削的唇抿得如刀片般锋锐,又似无情,只平淡的说:“你见过她的,许佳南。”
赵悦然的脸颊先是泛起一阵潮红,随即颜色便枯萎下去,直至惨败,她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那个女人?她也配?”